恒留————苍夜
苍夜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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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猛地被打开,冲进来几个满脸尘土的中年。
"哟,几位是住店呢还是用......"
"我们不住店,你赶紧拿点酒菜上来,我们哥儿几个马上要赶路的。"其中一个人挥手喝断掌柜的殷勤询问。
"哟,您几位这时辰上路,是要赶着去哪呀?若是去得远,不妨先在小店先住下?"
"不成!我们今夜天黑之前必须过浔河,你赶紧的,将饭菜上来,别耽误了我们时间。"
我瞥了眼那堆占地颇广的人群,往外面看看,似乎又要下雨。
......这年头身负重任的人异常多么?怎么个个都嚷着要赶路?像是半点怠慢就能误了天下的事似的。既然如此,那你们慢慢赶去,我索性再住一晚好了。

旋风般的人群狼吞虎咽之后如风卷残云般又迅速离去。我看着他们一扫而空的盘子,深感味觉差异的优势。
半饿半饱的回到房间,身子懒懒的。隐约觉得胸口又开始痛。原本一天一颗的药似乎已经压制不住我体内的毒素,我掏出药瓶又咽下两粒。
幸好决定不勉强上路,否则半路发作,还不知道怎么办好。

眼皮阖了阖,想想有困意也好,总比清醒着感觉胸口疼来得强。
"砰--砰!"外面店小儿又开始敲门,"公子......请你出来一下。"
......你又想干什么。我房钱又没有少给,你家掌柜见了那玉乐得皱纹都多了两倍。
徉装睡着,可能的话,不想让别人知道我现在颇是难受。
"公......公子!"敲门声已经变为了砸门声,店小儿颤悠的声音越发凄厉,"公子!公子你不是又歇下了吧?求求你先出来一下呀!"
......喂喂,刚刚才在大堂不是才见过么,总不可能以为我又沉稳地睡去了吧?
实在受不了噪声入耳,我撑起身子无力地应了句:"来了...来了,干什么啊......"
懒散的尾音还未拖完,只听一声巨响,木门被人一脚踹开。
耶......?掌柜不心疼了么?

"这屋的人还在干什么?!"一个提刀的男子拎着店小儿的脖子,对我吼到,"都给老子出来!全都到大堂去蹲着!"
我愣住了,定睛一看。
这男人满身流气,半歪的小眼扁平的鼻子,一脸凶狠只差没在额头上写个匪字。不会吧,不是说流匪么?在山间道上流窜的匪怎么会和打家劫舍的强盗抢饭碗?
我看向店小儿,他无能为力地回望我。店小儿泫然欲泣的样子显然没有张离生动好看。
......唉,早知道跟下午那帮饿死鬼投胎的汉子一起咬牙赶路好了。半路毒发也比在流匪窝里痛的凄惨来得好啊。

大堂里挤挤地蹲着一堆人,时不时冒出点呜咽的哭声。
这堆人身后站着一批人,个个拿着武器。为首的一个叫道:"把你们值钱的东西都放在桌上!快点。不想死就安分点!老子最烦哭哭闹闹!"
"二当家,这是楼上房里的值钱货。"押着我下来的匪甩过大大的包裹,那里面哗哗作响的东西里有我一堆玉。幸好药瓶我是随身带着。啊,谢亦痕给的令牌还在那包里。
"哟,还有个冰肌玉肤的小美人呐!"二当家邪邪地笑笑伸手过来,"美人,跟大爷回寨里当小妾可好?"满是茧的手从我脸上滑过,一阵恶心。
......习惯了,又一个瞎子。难得你等匪类冒个成语都是跟美色沾边的。
我淡淡一笑。他越发流气地在我脸上蹭着老手,从鬓边到眼角,再到唇上......
"啊!......"啧啧,凄厉的杀猪哀嚎在正面扩散的感觉真不好,我厌恶地吐出嘴里的血。
"二当家!......"两三个人簇拥而上,检查他可怜的手指。
又没咬断,这点伤口叫什么叫。
"你!......你居然敢咬我!"二当家羞愤地拔开手下,甩着尚在滴血的右手,扬着就给我一个巴掌,"老子给你点颜色看看!"到底是蛮横残暴的匪。我只觉得眼前一团金星乱冒,左颊想必已肿了起来。
心底有无名火升起。自五岁被永寒殿下拣回之后,这么多年还不曾被任何人这般肆意的打过。忍着胸口渐渐清楚的痛觉,我冷笑着开口:
"给我颜色看之前,先看看你自己的手指是什么颜色吧。"

 


章六
"在给我颜色看之前,先看看你手指是什么颜色吧。"

负伤的当家惊地叫手下拿来茶水,冲了正淌着的血,一看,伤口周围已是紫黑一片。
"你!......你这妖女!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揪起我的领口,吐火般问,"说!是不是有毒?"
"二......二当家..."方才撞门的小角色插花,"他是男的......"
"闭嘴!男的也是妖怪!"二当家生命告急根本不管这基本逻辑错误,"把解药拿出来!"
......妖怪会任凭你晃得我脑袋直晕才怪。会给你解药我告诉你干什么。

"二哥你别急。"在一旁静静数着战利品的人影终于站了起来,模样端正,算是这堆乌合之众里唯一一个能入眼的。
"既然他会使毒,随身一定带着解药的。"他不紧不慢地说:"包裹里没有,那多半就在身上了。"言罢手直接伸进我怀里,很是顺利地掏出了白色的药瓶,"啧啧啧,好个蛇蝎美人。"
......撤回前言,他长得再端正也是败类中的败类。

"三弟!给我。"二当家抓过瓶子,朱红色的药丸在手心里滚啊滚,我看他犹豫不决地抖了几粒又倒回去。最后咽下两颗拿茶水冲下。
......哇......还真是干脆。我眨了下眼睛确定事实。
其实那伤口发紫,不过是因为我刚刚服过药留在齿间化开的痕迹,恶意吓吓他,免得他肆无忌惮的对我摸来摸去。谁料到这二当家在某人指点下抓过我的药当救命稻草,一口气吃掉我一天的剂量。心疼啊......
我抬眼看向罪魁祸首的三弟,后者似乎也有点狐疑。
"二哥......你等等,有点不对。"
然而这话明显晚了。

这药是我自己配的。身上的毒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弄到解药的,而人还得继续撑下去。昏迷的时候反正没意识,醒过来之后每每毒发痛不欲生。宇文毅在边上看着,表情痛苦犹胜于我。他底下一帮太医聚集力量的结果是此毒只能勉强压制,尚未找得彻底根除之法。让我从撕心裂肺的胸口绞痛解脱的代价,必然是我身子完全的垮掉。那帮太医两头为难,我索性自己动手配了来。能拖一时是一时,宇文毅反对也没用。只得控制我的药量,一日一粒。以毒压毒的方法只能缓解痛苦的症状,但是药三分毒,何况这药原本就是毒。

对于常人而言,这药有多大的毒性,尚且不得而知。
"啊......啊!......"二当家面色发青,近乎痉挛地捂着胃惨叫连连。眼见着周围人有又一阵慌乱。
"你给他吃了什么?"三当家一把捏住我的脖子,力道之大同其清瘦颀长的身子完全不成正比,"真的解药呢?"
......分明是你搜出来他抢过去服下,什么时候变成我给他吃的了。那是解药没错,但我从头到尾没说过是你能服用的。
--如果我呼吸的通道未被掐断,我会不冷不热加点讽刺地甩给他这些话。
然而现实是我脖子上的手越卡越紧,窒息和闷痛夹杂着一波一波地涌上来,苦得我只想早些晕过去。
"......大爷,你这样掐着他,他就是想求饶也喊不出口呀!"店小儿居然颇有些义气地指出事实,虽然声音有若蚊蝇略带颤音。
真是对你不起,若早知你是这般善心的人,我昨天就不会只拿一块那么小的玉给你做送饭上来的报酬了。
"哼......"面色冷黑的三当家终于松开手。
久违的空气冲进肺里,我大口地换着气,膻中处积聚的绞痛被剧烈的咳嗽牵动起来,游走四肢蔓延到全身。痛楚的感觉越渐麻木,神智已开始有些飘离。我使不上一点劲儿,缓缓地就要贴近冰冷的地面。
"来人。把二哥扶回去。东西带走。"他拉住我下滑的身子,冷冷道,"把他也给我带回去。"
后面的声音逐渐模糊,终于体力不支坠进无边的黑暗里。


朦胧中有檀木的沉香幽幽地飘进来,令人身心安定。
我抬起胳膊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我依稀记得是被浔河边的流匪劫了来,因为我"设计投毒陷害"他们不幸的二当家。

正想闭目研究好对策,听得门外传来一阵私语。
"听说三当家这把劫回来个大美人?"
"是呀,据说性子辣的很呢。你没见二当家到现在还躺在床上叫唤么?就是中了里面那个大--美人的毒。"
......那"大"字还拖得无比长,语调猥亵得让我咬牙切齿。
忍,忍,忍。所谓人在屋檐下都不得不低头,而我现在不过一介俘虏,莫非还真因门口几个守卫的饶舌冲出去,在人家的底盘上跟人硬碰硬不成?

"啊,老大。"门口两人忽然齐齐一声。房门被推了开来。
我心里一震,闭上眼假寐。二当家从里到外都是痞子;三当家外表尚算得温和,性子却半点不见手软,不知这位老大尊容如何?
啊,现在不是好奇的时候,不能让他发现我已经醒了过来。
"想要装睡的话,眼睛记得别颤。"浑厚而低沉的声音忽然在耳边不远处响起。
......这人什么时候离我这么近了?如果不是我听力减退,那他的轻功造诣堪称了得。
既然被发现了,索性坐起来,直直地看着他。

这男人有张足以让女人趋之若骛的脸。端正的五官虽无特别出众之处,聚集在一起却别有一番英气。上挑的眼睛里闪着算计的光芒,无怪能成为这群在军营官府眼皮下嚣张的流匪的首领。
他将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喃喃地说:"也不像啊......"
呃?像什么?他该不是研究我是否像......像女子?羞耻的推测答案。我心里暗暗地怨愤。
谁知我连根本方向都弄反了,他托起我的下巴,淡淡地问:"你叫张离?"
我努力地看着他的眼,想研究一下他到底是从哪里得出的这个让人啼笑皆非的结论。
他似乎也不是很确定,从腰间摸出一块令牌,生怕我看不见似的贴到我眼前:
"你这东西怎么来的?这是当年武林群侠推荐盟主时特地定做的令牌,别告诉我是你巧合捡来的。"
听这口气像是同这令牌的主子极为熟悉,我是否应该表明同谢亦痕的关系?转念一想,对方开口即问张离,是仇家的可能性大过于朋友。
"不是。不是,买来的。"我一一应答。
"......"他眼睛微眯,带点怪异地看着我,"少跟我耍嘴皮子。还想留命的话,乖乖呆在这儿别走。别让老三知道你认识谢亦痕这个人。"
......果然是仇家么?我暗自舒气。不过,身为他老大的这位阁下,为什么会好心来通知我?
好心的老大不等我反应过来便但了我周身几个大穴,顿时麻痹倒在床上。
"不过估计提醒你,你也会留不住脚想逃。"他冷哼一声,"据说你使毒不错呢,若是能留在这里为我们出力什么的,便是最好了。"
......想得美。大不了乖乖躺一会。穴道几个时辰就会自动解开,到时候我要走,弄晕门口嚼舌那俩便可。

后来我发现这种想法最错误之处就是忘记了地点人物的不同。
这里不比得宇文毅安稳的宫中,容我想睡几时便睡几时。在这流匪群居的欠文雅山寨,随时都可能有人破门而入。
这不,第三个。

"快把二当家的解药拿来!"一脸胭脂的女人冲进来,气势汹汹,"我警告你!别耍花样,乖乖地把解药给我!或者我还可以替你说情饶你不死。"
......真是没创意的台词,前面那个女人似乎跟她说的就差了几个字。这二当家长的人模鬼样,居然还不少红粉知己嘛。
"你少跟我装聋作哑!"
高亢的声音如魔音穿耳,分外难受。
"先前不是有另一个女人来要过了么?"我试图努力扭头用澄澈的眼光证明我所言非假。
"什么!?那个贱女人比我先过来了?"预料中的歇斯底里,苦了我的耳朵。

"吵什么吵!在隔壁都能听到你杀猪似的怪叫!"濒临崩溃的门再度被人摧残,人模人样的三当家咆哮着进来,"你跑到大哥房里来鬼吼干什么!"
"三......三弟,我是过来给你二哥要解药啊!"半点无嫂子样的女人装嗲地开口,"我跟大哥去搜过这小子的包裹了,里面没有药,一定在他身上。"
"大哥找过?"估计是浅眠被吵醒,脸皮上明显写着情绪不好的三当家皱着眉头说,"大哥都说找不到,那一定就没了。你找别的大夫去看看不就得了。"
"三弟你怎么这么说......他好歹..."女人说话的声音里略带了点哭腔,然而泪水在眼眶里转了几下,却被一脸阴冷的人给吓了回去,"我......我再去找找他的行李。啊,对了,大哥也没找完,他光是看到一块木牌就变了脸走了。我,我去接着找......"
没想到这女人接近语无伦次的话,改变了我原本还不怎么担心的处境。

"木牌?什么木牌?"三当家叫住了正欲出去的女人。
"一个这么大的,深深的颜色,"女人比画了一下,"周围有一圈剑啊刀什么的图案。啊,对了。中间还有个‘盟'字。"
......我忽然想起好心提醒我的大当家曾说,最好别让三弟知道你认识谢亦痕。
这女人天花乱坠的形容得只差没把盟主的令牌摆在他面前,然后她凭着敏锐地嗅出冰冷和火药夹杂的味道,急急地冲离了现场。
"......别过来问我别过来问我......"我躺在床上半点动弹不得,心里念念,很是没底地看着眼里直白地写着愤怒的三当家。

"你拿的可是谢亦痕的盟主令?"三当家支在床边冷冽地看着我,"是怎么来的?你认识谢亦痕?这令牌是他给你的?还是......你......就是张离本人?"
五个问题,层层递进。谢亦痕的令牌果然知名度够大。我暗自庆幸,幸好张离没真的跟着来送我一程。
这种情况下我只好什么都不答,反正也被人点了穴,正好装哑巴。
"说!你是不是张离?"三当家耐性不足,声音由原本的阴冷转为了咆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下巴被他使劲掰向他喷火的正脸,我忍着痛维持漠然的表情。

被惹恼的人用我意想不到的方式表达他的报复。
他冷哼了一声,就势压上床来,我看着那张越发靠近的脸,有股恶寒从心底迅速窜上,打了个冷颤。"你要......干什么?"
他右手抚上我被二当家打得依旧发热的左颊,淡淡道:"不知你这般纤尘不染的人,落在流匪手里被欺凌......他还要不要你?"
下一秒,他整个人靠上了我,久违的紧张感顿时蔓延到无法行动的全身。
接近玩味性质的吻一点点落在我额头上,脸上,颈上,然后顺着下滑的手游走在胸口的衣襟处,宛若蛇皮的触感更令我混身颤栗。我尽力想挣扎,却发现穴道被点连一点力量都使不上。
"你要干什么......别碰我..."无以复加的慌乱起来。
我隐约感觉到大半衣服被撕离或解开,皮肤同外面微凉的空气接触的寒意,眼前这个近乎疯狂的人,将另一只手探向我的身下。
"不要!别碰我!......"浓浓的恐惧侵蚀着我每一根神经。眼前人对张离的恨意似乎出奇的深,试想若真是张离遭此劫难,谢亦痕决然是不会放过他和这帮流匪的任何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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