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顗莫震惊的张着眼,咬唇失声的气息抽噎了下,比女人还要高宽的躯体一刻间竟不稳,脚步往后颠了下。
残忍的,残忍的......残忍的自己......终于被明白的指控了出来!
「顗莫────!!」蓝云拔高声音唤着,却怎么也盖不过撕心裂肺般的伤口,疼痛的低淌着血......红的,温的......冰冷的。
为什么要说出口?为什么......说出口,一切就崩坏了呀......一切的平衡就没有了。那么,她还能有什么理由继续待在他身边?
沉默是她唯一能够紧守的最后防线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男子要轻易的让它瓦解?
用力甩开那双手,蓝云崩溃的跌坐在地上,扭曲悲愤的脸庞涨红却苍白如枯槁,挥散着手想要再隐忍,却只能是徒然。
「那是不可以说的!」她张嘴大声喊:「不说就没事的!......没事的......呜......」哽咽着,还是忍不住痛哭失声。
须臾,所有皆化为静止。
那张女性特有的脸庞开始啜着泣,低低的啜着泪水与呼吸,她像是个无助的孩子。只希望有人能拉她一把,不要残忍的推开她......
不要......
缓缓地抬起头,蓝云倏地站起身子扑向骆顗莫,双手紧紧,再紧紧地抱着他,眼泪潸然流淌的看着他,凄苦的茫然的神色却在一瞬间,低声哀求着:
「顗莫......你不要这样子好不好......拜托......」蓝云双手紧紧抓着他,一次次的要求:「不要这样子......求求你......」
女人满是泪痕的脸上,水迹交替,和着一股悲伤与哀恸,浇痛着另一个人。
她也曾经欢声大笑过,总是喜欢噘着唇说些可爱的话给他听,虽然个性胡涂,但总是大剌剌地让他知道......她有多么爱他。
是呀,她爱着这个男子,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掏心掏肺。只是,为什么这个男子,却开始硬生生地推开她......
「其实我知道的......」一张白色纸条从蓝云手里飘落,坠落于两人之间,「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那个男人抱你上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可我却连帮你脱掉外套......都没有勇气......」
回抱着女人的颤抖的身体,男子总是温柔的脸上什么都没有了,那双空洞的眼睛盯着地上的纸条,几乎无法克制地喃声:
「不行的,蓝云......来不及了......不能拖着一起......」
通往底端的失控位子,只能有一个人。就算痛,他也甘愿尝,因为他早已全然交付出去的心,已无一丝一毫属于他自己。
20
一夜无眠,双眼干涩不已,眼眶下的颜色极深,周围像泡水过久般的浮肿,骆顗莫手指在太阳穴上揉了几下最后索性放弃。
窗外已渐初白,女人绻缩卧躺在床上,一手拉着棉被,另一手伸出紧抓着他的衣角。那被紧紧捏着的一块,几乎呈现折皱不堪的纹路。
骆顗莫动作尽量放轻的起身,无声的叹了息,慢慢扳开那只细小的手掌,指尖在掌心轻轻揉搓着使力过度的红痕,心里头千思万涌。
抓这么久,想必麻了吧......
头疼慢慢侵袭着他的意识,一下又一下的敲着头,像要敲出更多难熬心思。
解开领带,衬衫松开的剎那,骆顗莫失神地,手指无意触上锁骨间的斑斑痕迹,几乎是触目惊心般的深度。恍然间,瞥见地上的纸条,耳边顿时响起女人的话。
──『那个男人抱你上来......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可我却连帮你脱掉外套......都没有勇气......』
心脏蓦地紧拧了一阵,骆顗莫脸因为疼痛而扭曲了下。原来......嘴角露出一丝苦涩,他摇摇头,走进浴室的动作突然一顿,带着犹豫的,还是将那张纸条检起。
纸里的话泄露了所有,却没有为他带来震惊。或许本就该是这样,是他忽略了事实证据的存在,却因为他的犹豫与不够果断伤害了对方。
是他的挣扎,是他的挣扎不已才造成这样的局面,平衡再就无法支撑;然而,他却自私的移游在舍与不舍间......蹙紧眉头,忆起女人留下的眼泪,跟自己的溶化在一起......好烫。
说出口的话收不回,也不能......
一个人就好,一个人就好,他一个人尝就好...
想起那人在湖岸边牵着自己的背影,这一瞬间,却怎么也无法再给自己慰然的安心。
骆顗莫难受地闭上眼,心口又是一阵发紧。他霍地纽开水龙头,瞬间落下的冷水,却浇熄不去所有的疲惫与......烧毁着胸臆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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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早啊。」
熟悉富有精神的清朗声响起,骆顗莫微侧过头,才想回身打声招呼,不料身影却晃了下──
「顗莫!」管鄀谦连忙快步跨前,正好扶上重心不稳的人。
「抱、抱歉。」给了个虚弱的微笑,骆顗莫不着痕迹的推开他,「......谢谢。」转身就要再往凤氏里走去,不期然的手却被拉住。
蹙起浓眉,管鄀谦伸掌在他额际一摸,温烫的温度递来,他的眉心聚得更紧。
「你在发烧!」
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色还犹自逞强的笑着,他胸口蓦然地一阵揪紧,等到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他的手已使力将人带往停车场方向。
「走,我带你去医院。」
骆顗莫一怔,当下会意过来急忙摇头挣扎,不料这下更是摇的头晕目眩,「不、不用的!我没事......」见对方不理,他口气更急地道:「管鄀谦!我不能......」时间快到了,九点有场重要会议,他不能缺席的!
「请假就好了,你坚持什么!有什么事比身体更重要的?」不懂他在担心什么,管鄀谦停下了脚步看着他,口气不免大声了起来,一双褐眸瞪着他,微愠。
搞不懂他在想什么,烧成这样还拖着身体来上班?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
他又道:「反正你有雷那家伙挺,你怕什么!」
这句话说的无心,却叫人煞白了脸,骆顗莫用力甩开他,眼里有一丝狼狈,低声道:「别这样......我不想......」
该怎么说......他有他的坚持。
掩饰不了眼里藏匿的苦涩,骆顗莫低垂着头,虽然已是头重脚轻,但不代表他的意志也会溃散。他不希望......那个人给他位置,就表示得庇护着他。
他只想做好他可以做到的事......在他还有机会的时候,他会尽量付出,让凤氏更好,而这次的会议攸关着最近的饭店计划,不能够拖的。
被甩开的手还停在半空中,管鄀谦看着他,细柔的头发因为角度而垂下,长睫下的阴影极深,眼皮还浮肿不堪,一阵不忍涌上,手不觉颤动了下却又缩回。
皱了皱眉,他有些无奈的撇着嘴,半饷才靠近他,柔声道:「上去吧。我去帮你买退烧药。」说罢不等他回答,径自转身离去。
骆顗莫怔愕地抬起头,烧红的双眼载满了感激,他顺着呼吸,一步步缓缓稳住自己的脚步走进凤氏。
他可以的。
甫一走进办公室,他已是满头大汗,虽然是坐电梯直达,每一步却还是耗进他的体力。看了眼时钟,他忙忍住晕眩感,拿起资料快步往会议室走去。
高层干部会议时间,再偌大的空间也会几乎占满。骆顗莫稳住心神,努力维持自己的步调深吸了口气,旋开门的瞬间,犹是从容的他。
然而额间沁满的冷汗,却悄悄泄露了秘密。
21
40楼的会议室里,凤氏上上下下参与新式饭店企划的干部皆聚集于此,各位置依照部门与阶级,每人划分而坐。
甫一进门,骆顗莫就维持依然的步调走至固定位置上,期间不乏礼貌上的微笑与招呼,坐下的瞬间,他却难忍晕眩的吁了口气。抬眼环视周围,各部门的正副手们也不露闲,正比对自己的报告做最后冲刺与确认。
犹不见主位上那个身影,他微微闭上眼,稳住心神。
还有几分钟一场漫长的会议就要展开,依所有程序与例行报告到最后,今天将会是个冗长的开始。
片刻,门被无声的打了开来,骆顗莫没有睁开眼,也知道进来的是何人,耳边明显感受到一股气氛。
那人向来不容易让人忽视。
「雷总。」
雷殷坐到主位上,一双锐眼淡淡的扫过一圈,视线最后停在正对面,那个闭目静言的人身上。
似是感觉到那道目光,脸色苍白的人略迟疑了会才张开眼,对上熟悉无波眼眸的瞬间,手也打开了数据夹,视线也随之落于文件里。
不稍多久,会议开始的讨论声响起,凤氏新式饭店计划,正式开始。
会议已极平缓的速度进行着,每位参与的职员皆已最完美的报告呈现自己的企划。
注视着手里的文件,太阳穴的地方却已一种非常强的力道在敲击着每一丝神经,头脑越来越昏沈,感觉耳边的声音们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报告的人的身影也显得很模糊,骆顗莫揉了揉眉心,强迫自己凝聚注意力。
时间过了多久,他转头看了下身边的座位,该来的人还未到,他的心里不由得泛上一堵愧疚。要不是因为他,他也不会迟到了......
「碰」的一声,门霍地被施以急切的力道打开来,室内顿时一片寂静,站在门外的人脸上藏有一丝焦急,完全忽视所有朝他而来的怔视目光。
管鄀谦脚步不疑,整了整神色才不急不徐地道了声:「抱歉。」脚步继续往里头走去,在骆顗莫身旁的位置坐下。
忍住晕眩,骆顗莫连忙低声抱歉:「对不起,都是因为......」
「来。」打断他的话,管鄀谦俯在他耳边,轻声道:「先把药吃了吧,不然你一定撑不下去。」递上手中的水杯,另只手也塞了几颗药丸过去。
话顿住,骆顗莫点点头,在所有人把注意力放回会议时一口把药吞下,手中的水杯传来温度,是温开水,他眼带感激的看着管鄀谦,由衷道:「谢谢你。」
管鄀谦只是看着那苍白面容一会,须臾才转头于会议上。
会议在走了近半圈时钟后才结束,每个人离开后,就算没被脱去一层皮,也都宛如脱了层水般无力。所有计划的漏洞皆被主位上的男人给挑了出来,就算是最细小的地方也逃不过企划被翻盘的命折?
其中却已独揽电子设计与内部设计的骆顗莫与管鄀谦幸免。
等到所有的人都离开后,骆顗莫才缓缓阖起资料夹慢慢起身,好不容易因为药力而支撑的体力彷佛一瞬间松了口气而崩坍般,身子晃了下,往一旁倒去──
「顗莫!」管鄀谦身手极快的扶住他。手在那额上一摸,药效早已褪去,只余窜高的温度在烧着,他不住咒骂了声:「该死的......」
看着那张泛白却升起不正常红晕的面容,管鄀谦二话不说,打横抱起早已虚软的身躯往外头冲去,不顾一路上的诧异目光,推开电梯前的所有人直达停车场去。
怀中陷入高烧的人,双唇开开阖阖不停地呓语、低喃着些什么,管鄀谦听不清楚,心急如焚的仔细一听,整张脸顿时变得铁青。
「该死的,该死的......!」拳头不住往一旁挥去,控制板震了下,电梯这刚好「叮」一声停在中间楼层。
「妈的!」低咒了声,眼见门外的两道身影是谁,管鄀谦眉头不觉的皱了起来。
「鄀谦?」
管鄀谦硬着脸点了下头,脸色却怎么也好不起来,搂紧怀里的人往后一站,目光瞥了眼跟着女人一同进来的小男孩。
凤天仪美艳脸庞上的微讶褪去,淡淡地瞄了眼倚在男人身旁的背影,好奇问道:「顗莫?他怎么了吗?」目光看不出情绪。
「发烧。」
凤天仪明白的点点头哦了声,美眸看着那道背影一会,转身对着身旁男孩道:「翔,他就是你一直想看的骆顗莫。」
男孩戴了顶鸭舌帽,冷淡地回头睨一眼,「就是姐夫说公司里最厉害的工程师?」
管鄀谦没作声,蹙起的眉峰却拧得更深了些,感觉手中的身躯颤了下,外套衣料也被大力攥着,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双手不觉搂得更紧。
「我以后一定会比他强。」不屑目光轻易的流出眼眸,凤天翔见人没反应,只是无趣的撇着嘴,「呿。」
「翔!不许没礼貌」作势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凤天仪回头微笑,漾起嫣红的唇道:「顗莫,抱歉呀......他还只是个孩子,不懂得分寸。」
背对的人没有反应,好半饷才慢慢回身,垂首轻声回答:「......没关系。」
凤天仪发出一声短笑,随即啊了声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我跟雷殷下个月订婚,顗莫你记得来冲冲喜气唷......」
「叮」电梯门又在此时开启,女人笑容依旧的拉着男孩移开位置。
「快送他去医院吧。」
管鄀谦忍住瞪人的冲动,把一瞬间被抽光所有力气而滑落的人抱起,离开前丢下一句:
「妳玩过火了。」
随之回应的是一阵清铃般的喜悦笑声,跟着关起的电梯门而渐渐隐没。
22
医院里有股窒闷感。和着药物味,那种刺鼻味会侵入人意志里......让人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沉闷。
男人骨骼特定的肌理上,手臂上的凸起总是大小不一。比起瘦弱的人,有些人更是纤瘦的彷若不堪一击。
透明的细条管子由上顺下,两边尾端各接着不一样的实体。一瓶500c.c.的黄色点滴,紧紧的依一种速度流向管子内,再导进另一头。
一只手臂放置在椅子的扶手上,很白很白的肌肤表层上,却看不见一丝血管,医生用力拍了好几次,甚至还插错了两次位置。
一定很疼的,可是却始终没有听到任何抱怨声或是忍耐呻吟。倒是另一旁站着的高大男人,原本已铁青难看的脸,更是冷得像会随时狠狠地赏医生两拳。
「你到底会不会?」冷冷地,管鄀谦瞪着戴眼镜的医生。
「抱、抱歉。这位病人的血管太细了......」结结巴巴地,细针终于在第三次时顺利插进血管里。
这是什么理由?佣医!睇了眼慌忙离开的白袍背影,管鄀谦撇撇嘴忍住斥骂,这才蹲下高大的身子,心疼的看着那只手臂上的瘀痕。
「顗莫。」他轻声地喊,彷佛太大力,有些东西就会消失不见。
医院里忙忙碌碌,急允覂纫眬D满了人,就连看砸仓荒茉谧呃壬暇偷亟钾Q。要不是硬拖了张椅子来,这身子哪还经得住站着折腾?
毫无血色的唇瓣紧紧抿着,骆顗莫对身旁唤声置若罔闻,一双眼睛只是眨也不眨地看着前方,动也不动。
管鄀谦忍不住握紧拳头。想起刚刚他在自己身边瞬间脱力的画面,眉头又拧了起来。
没有响应自己的脸庞依旧看着前方,原本总是温暖的瞳眸此刻就像失了温度般的,无机质的眼珠,空空洞洞。
顺着那双视线看过去,前方不远处有一家子紧挨在同一个位置上,母亲抱着孩子,父亲站在一旁焦急的等待着医生到来,小小角落里,没碍着别人。
多么相依的情景,不管处境怎样,家人就围绕在身边,多幸福。
「顗莫?」
苍白的脸孔依旧望着前方,久久才眨一次眼。每眨一下,他身旁男人的心也跟着紧抽了下,一次又一次,越来越重。
闭上眼忍住那种情绪,管鄀谦牵起他的掌心放在手里,牢握着,紧紧的。不想放......
「还会不舒服吗?要不要睡一下?」打了点滴应该会嗜睡,依这种速度,应该不消几分钟就会开始昏昏欲睡。
「......」许久,干涩的唇瓣才缓缓开启,声小若蚊。
「嗯?」管鄀谦侧耳移近了些,。
「水......」他的声音已沙哑不清。
手轻柔的抚过额间发丝,管鄀谦这才安心地笑道:「我去买,你在这等我。」
将他的身子往墙上靠着,管鄀谦不放心的又回头看了眼,见人就静静的倚在墙边,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快速走出已寸步难行的走廊。
......
「顗莫?!」拿着水回来的人,愕愣在原地。
原本应该坐在位子上的身影不见了,只留下空无一人的椅子以及一管透明的传输线垂落地上,点滴因为失去另一边的压力,尖头缓缓流出的药液形成一小洼水迹,显示了人已离去有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