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鄀谦心一阵慌乱,忙转头看看周围,却遍寻不着那道瘦削的身影。
眼前,彷佛可以看见那只细瘦的手臂忍着痛......或是他已感觉不到痛,只是狠狠地拽掉针孔,然后隐忍着所有不舒服......
他的耳朵嗡嗡作响,脑子有些混乱,蓦地想起人陷入高烧时前的呓语──
『雷殷......』
「该死的家伙!」啧了声,管鄀谦丢下水往医院外跑去。
这是第一次,他对自己的慌张与担心感到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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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顗莫茫然的在大街上走着,好几次的晕眩感就要让他往后仰倒而去,却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的疲惫。
他自问不了为什么要走,走要走去哪,只是脑子里的所有都不断地在叫嚣着,高喊着想见到那个人。
为什么想见到那个人,或许是图个安心,亦或许只是......不懂得,还是懂?他到底怎么会懂得自己在想什么?事实早就横亘在那里,他还想徒然什么?关于他自己,他真的懂吗?
其实明白的,只是早就抓不透了。
她......那个女人,凤天仪刚是怎么告诉他的?对了,他们要订婚了。骆顗莫脑子里顿时一阵混沌,就要把他已烧得不能再烧的意志给烧得快要疯了。
那种心绪驱策着他的双腿、他整个人,只想见他一面。
不知道走了多久,看见白色建筑的剎那,身子已虚软的差点往地上跪去。是那股坚持让他卖力的坚持走到这里,虽然只来过一次,但那大段路他就是记得了。
什么都是一次就记得的往心里放去,关于那个男人的事。
红色甲虫停放在外头,银色M3就在一旁,两台车张狂耀眼的并排在一起,烧痛了他的双眼,好痛好痛......却只能忍在心里头。
他伸手敲门的时候,天空上开始慢慢落下细碎的水珠,周围变得昏昏暗暗,阴霾一片。
雷殷开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一个男子苍白着脸,仰头望看着天空,专注的看着,长睫扇下一次又一次,雨水滴落在他的脸上,延着他熟悉瘦得削下般的脸形滑落。
天空暗蓝,白色衬衫的他仰望着雨水刷落。那像是一种随时会往后倒的角度,把那瘦长的身躯给拉得更加单薄。
那是一个,到很久很久以后,让男人想起来会觉得心脏一阵紧缩的记忆。
敛眼,缓缓拉回了视线,他才开口:「顗莫。」
熟悉的声音唤着自己,苍白面容才缓晚拉回,男人穿着睡袍的身影就在眼前,一只手拉着门,一只手摆靠在门栏上,却恰恰没有挡住屋里的人。
女人穿着同款样式睡袍的身子纤纤细细,柔媚似的眼角睨了眼门外,目光微晒,不以为意的走了进去。
雨水很冰,把脸庞打的一阵湿凉,他却已感觉不到烧烫的体温。吞忍着苦涩的味道,他轻启唇道:
「我......只剩下你了。」几个字罢了,却怎么都觉得口水难以吞咽,喉咙干涩。
「回家去。」
「你对我......是否有感情?」骆顗莫胸脯上下起伏着,他问道,嘶哑的,类似于哀求的声音。
雨在这时候变大了,倾盆的力道把站在室外的身体打的啪啪作响。但他不痛,他感觉不到痛,真的不痛的......痛的是,他用手也摸不到的地方。
「你在跟我闹脾气吗?」男人开口,冰冰冷冷。
骆顗莫只是茫然地摇摇头,感觉胃里紧紧一缩,难受的让他拧起了眉。
「这就是你的选择?」雷殷冷道。忍着不去看他脸上的所有水迹,那会让他开始猜测,那是雨......还是泪。
「不是的......」骆顗莫决然地点头,倾身想把重量交付给对方,男人凌厉的声音却已先一步响起:
「想要我也同等回报你吗?」雷殷冷笑。他的目光再没有温度。
「我......」
什么意思?好难堪,他想反驳,说他不是这样想,他从来就没这么想,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只能任由那道质问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选择你。」瞇起眼,雷殷凛然地看着他,冷道:「骆顗莫,你越矩了。」
「不...不是的、我......」骆顗莫急促地想解释,门却已「喀碰」地关起来。轻轻地,在他面前阖上。
他来不及说出口的话,就梗在嘴角。
「我只是......不想拖着她......」喃喃地,垂下视线的双眼已然红肿,阵阵往外掏的绕流都被雨水给打散。
他只是不想拖着另一个人陪他熬......他越矩什么了,他做错什么了,他......奢求过什么吗......为什么,他可以这么冷漠的把他推开......
「顗莫!」
尖锐的紧急煞车声传来,一抹高大身影也随之下车,冲进雨中接住往后倒下的身躯。
23
天空洒落水,独留寂静在身旁,苍穹只余无光夜,一切残留照天明......再也听不见,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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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落下的力道那么深,不会为了任何理由而停摆,一阵一阵间,把所有皆打湿不存。
「傻瓜......」紧抱着怀中颤抖的躯体,管鄀谦不舍的紧贴那苍白脸颊。轻轻厮磨着,想帮他多留点温度。
「走...你得再去一次医院......」
「不......」
无力的抓着管鄀谦,骆顗莫恍惚的摇着头。他不想去医院,医院有种味道,让他好害怕......那种像会剥夺最后意志的味道,会让他遗忘掉许多事。
不可以忘的......怎么可以忘......他遗忘过好多事,好多好多、太多太多。忘了母亲对他微笑的脸,忘了当年被送去国外的寂寞,忘了该抓好自己的心,忘了该开口拒绝,忘了该......他最终都忘了该给女人一个交代,也忘了......最终他也忘了,付出的心......怎么可能收得回......
管鄀谦细细的看着他,湛白的面容彷佛被掏空了所有,他多想问问他,现在还支撑着你的,是什么?
然而,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感受到那被抛空的神智,心就像被啃蚀般的疼,又酸又涩。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知道......他也把心给了一个不会再完全的人。
「他有什么好呢......」
紧紧抱着他,高大身子迈起步伐,雨中的背影竟显得有些狼狈。
......
门铃才刚按下,马上打开的门力道即快又猛,管鄀谦站在门外怔了怔,对来开门的女人张着嘴,一时却找不到话,想了想只道了句:
「他发烧......」
女人的脸跟怀里的人差不多,就连眼睛也是一样肿。管鄀谦瞅着她瞧,对方只是一径的看着他手中的人,那目光异常专注又带了些异样。
「呃,小姐......」
蓝云看都不看管鄀谦,只是沉默的移开身子让开路来。
把人安置到床上,管鄀谦才刚转身,就看见女人拿了条干毛巾静静地站一旁,闷不做声的,也没问他是谁,那目光依旧盯着床上的人。
女人动作轻柔的擦拭着骆顗莫身上的湿迹,气氛莫名僵持的奇怪。耐不住那种感觉,管鄀谦虽然不放心却还是得叫自己放心,犹豫了下,拿出药袋放在一旁,道:
「退烧药我放这。每三个小时给他吃一次。」他向来总是明朗轻快的声音,这时竟是带着小心翼翼。
至于是为什么,他也不明白。
女人背对着他没回答,等了半天,管鄀谦只好呼了口气走出房子,要带上门的时候,手僵在门把上连动也不动,半饷才硬是逼着自己把门关上。
管鄀谦惆怅的搔了搔头,他都忘了,她是他的女朋友,会负起责任照顾他的。
哪能轮到他。
室内恢复了静默,蓝云来回几次替换着毛巾,床上的人高烧不退,意识彷佛深锁般,昏沉的低喃呓语,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她却没有动手换掉。
几个小时过去,喂了两次药,床上的人才慢慢止住骚动。蓝云垂眼看着他,双眼里闪烁着一丝极细微的光芒,犀利的,像要穿透床上的人一般。
......
「热......」蹙着眉,陷入睡梦中的人意识不清,却明白的感受到身体不对劲。
热......太热,那热度像要把他整个人都烧成灰烬,丝丝灼烧着他的意识与全身。
「顗莫。」蓝云歪着头,轻轻地唤道,嘴角湝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骆顗莫因为高温而喘着气,依稀听见耳畔的唤声,缓慢的睁开眼,一张的俏丽脸庞就站在床边看着他。
「蓝......云......」骆顗莫带着模糊的视线犹是不确定,开口的声音竟像初生孩子般不稳而沙哑。
「顗莫。」她始终笑着。
「热......好...热......」骆顗莫双手胡乱的在衣领间摸索,想扒开身上的束缚,他无意识了,完全失了力只剩徒然。
「顗莫,」女人俯看着他,笑问他:「很热吗?」
骆顗莫胡乱的点着头,一时之间忍不了那种热度就想起身,却被大力按躺了回去,眼前放大的脸庞是自己一直很熟悉的面容,然而此刻笑着的她却让他感到不认识般,陌生的,几乎让他有种莫名的惊惶感。
傻了吗......是蓝云呀......脑中里迷迷糊糊地这样想着,抵挡不了温度的煎熬,索性就想躺着随它去,只是身上紧黏的衣服很难受,骆顗莫拧紧眉头无耐地叹了一声,胸前闷热感霍地一凉,衣襟被打了开来──
神智越来越不清晰,骆顗莫睁开眼睛,想谢谢对方帮自己解开不舒服感,胸前蓦地覆上一双冰凉的手掌,来回游移着。
「顗莫。」蓝云贴在他的唇上,笑着,轻柔道:「你好久没抱我了。」
抱?骆顗莫昏沈的想着,一时搞不清楚对方在说什么,「什、...什么?」
「多久呢......是一个月?......三个月?......还是半年呢?......不,不对哦......」女人微笑,揭晓:
「是你进凤氏之后哦,那是多久呢?」
呵呵笑着,她说:「是整整九个月哦。」
「蓝云......」
耳边鸣音低响的厉害,就连视线也开始混浊,骆顗莫努力睁着眼,却越来越看不清楚,「妳......说什么......」
每根手指细细的在胸膛间触碰,每隔一小段距离就停住,再往下......多久,女人逐渐凝起风暴的眼,是怒意,是难堪,还有......更多的不甘。指尖恨恨的用力刮过苍白,那些被谁留下的深色印迹变得更为红泽。
「看你......皮肤太细,我多久前给你留下的吻痕,到现在还在呢......」
女人眼里异常的执着,忽地一阵疯狂:「对......对,那是我留的,是我留的!不是那个男人......是我留的!是我的!」
蓝云低喃的起身,看着那些不是属于自己的痕迹,她卸除一身外衣,细长的腿跨坐到骆顗莫身上。
「蓝云......妳...干什么......」
骆顗莫竭力睁着眼,手本能的推拒着,但重病又因为怪异热度而失了力的他,却怎么也赢不了女人的微薄箝制。恍惚间,下身突然被摩擦的热度跟身体的涨热一起在翻腾──
「呃......!」
像是极明白身下的人无法脱离自己,蓝云缓缓地拉开皮带扣环,几乎着迷的唤着自己深爱的人。
「顗莫......顗莫......」一声又一声。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此时此刻。
「别......别这样......」拉练声刺耳的响起,虚软的身体顿时变得僵硬。骆顗莫震惊得无以复加,却对时什么都明白了过来,什么都明白了。
蓝云......脑子里吵闹声无息的叫嚣着,身体反应却违反了所有意志,骆顗莫茫然地张着眼,却什么都看不见......看不见......
「不行的,蓝云......不行的......」
「不......」
开阖的嘴巴不停地发出短促的声音,女人在身上的动作他却无力阻止,僵硬的手无力,僵硬的身体无力......僵硬的他,整个人都在一阵嗡嗡作响声里空空荡荡......
残存的一点点意识里,他什么都感受不到......唯有一个男人在雨中硬生生把自己推开的画面,重复上演在眼里,一次次,残忍的划过他的心。
雷殷......
摸不着的地方传来一阵声音,那是平稳却夹杂不和谐的细微杂音......心脏疼痛不堪的吶喊声。
24
每次疼痛,到了一个阶段便会习惯;只是,习惯之后是否就不再害怕痛?
这个时候,他却想起了男人。那个初遇里,他见到一双会成功的眼睛,里头蕴含多少野心,只要他想要,又怎么会脱于手......除非他不要了。
他真的......明白的。他多想苦笑,然而做不出表情的脸只是一灰死槁。
视线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茫然看不清的天花板,身体的反应清清楚楚,然而所有意识却都已经迷离。
全身僵硬的几乎要停摆,只是像根木头似的空体,女人在他身上做些什么,那是要多大的勇气才能说服自己不去细想。
他无法细想了......他全然不行了。
就算心里不是出于自愿,身体却还是拥有生理反应。蓝云突然仰起了脸,闭上双眼高声喊着什么,一阵震颤里,骆顗莫闭上了眼。
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顗莫......」
女人汗湿的身体,汗湿的手臂,汗湿的手心,轻轻的,轻轻地触摸着他。然后,她深深的,开始低哑的哭了起来。像个孩子般,像前一个夜晚他们在客厅时,只是个手足无措落泪的孩子。
做错事了吗?......是谁呢,谁做错事了该畏罪而流泪?
「顗莫......」
他想起第一次遇见女人的时候。
那时伦敦起了一阵好大的浓浓的白雾,清雾把周围的视线熏开成一片不透澈。他走在无彷佛没有尽头的街道,那时她的微笑,让他的心情泛起一汪温暖。
好温暖......让他就算在异乡这么多年,也不曾有过这么舒服的感觉。那时,年纪半大不小的他们,好像就是这么相依在异国里。
多年间的情感是因为两人都有份坚凿的信心,然而,那却也是极容易就被溃散的东西。多么不可靠,而背叛那份如石坚硬感情的,就是他。
总有些东西太过残缺,就不够圆满。感情,总是寂寞,因为爱,使人孤寂。而心里边有个角落,就好像再也没办法填满。
爱是双方的事,付出却可以是件单打独斗的事。
除了蓝云,那么他自己呢......有办法同等付出,同等接受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难道他的情感背叛就可以找到个出口了?
所以只能是否定。既然犯了,怎么可能因为道歉就不是罪。
「对不起......」许久,低哑的声音才从闭上眼睛的人嘴里溢出,轻的几乎快听不见。
「呜!」呜噎一声,女人紧捂着自己的嘴巴,却怎么也掩饰不了哭声。
顗莫,顗莫......你为什么哭呢?为什么你可以这么悲伤的流下冰冷泪水?好残忍,把你温热的感情都给了他,却只能给我冰冷的泪。
「顗莫,顗莫......不要说对不起,走,走......我们......我们一起走!你跟我走......」蓝云突然说道,想拉起那个瘫在床上的人,那副躯体却只是没有意志般虚软。
「蓝云......」
骆顗莫眨着眼,眼前一片模糊,他什么都看不到......他真的...什么都看不到......
蓝云捧起她一直深爱的脸庞,想看进他的眼里,然......却只能看见什么......没有对她的感情,还有什么?......只是歉疚。
「那个男人有什么好?!他有什么好?!他有未婚妻了!他根本不爱你!可是......可是我......顗莫......我爱你呀......」
「砰」的一声,好大声,那是什么声音......感情被撕裂的声音。骆顗莫呆站着,茫茫然的,睁着无觉的双眼任泪滑落,却做不出反应。
对......他要订婚了,而「爱」是什么呢?到底是谁曾开口付出过什么?──好可悲,从头到尾就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那个湖前的夜晚,只是昙花一现了吧,太过虚渺,已经不够真实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可以给自己一夜这么温暖的拥抱。
因为从那之后,那怀抱就就不再属于他了吧......不,是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他。
疲惫的闭起眼,骆顗莫甩开那双拉着自己的手,颓然的,往后倒回床上,缩起身子,把自己紧紧窝着。把自己绻缩成一团,然而背上那长长的脊椎纹路,却在颤着。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