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飞花(出书版)————吉琉璃
吉琉璃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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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从吓了一跳,「我不敢乱说,来报告的人说得一清二楚。」
扶风脑中嗡嗡发响,心里又急又痛:他已经将来人的身份猜出。
封锁命令是下死的,除了御医官一律不许进出。
但是执行任务的『暗魅』,除了听从自己的调遣,普天之下还会服从另一个人--那就是魔帝陛下!
想到这里,扶风不敢再想下去,「快点备车,请易辰医师安排人手,跟我一起去看看!」说完这些,他还是等不及了,独自牵出马匹奔去邻村。
远远看见停在杏林署外的四五辆简便车驾,扶风在心底祈求自己的猜想是错误的。
不是他,不是他,只是路过的商人......
可是推门进去,扶风只觉到一股寒气揪住心头,半天也匀不过劲来开口。
倒是那人先笑了,「这麽快就得到消息了?」
扶风终于开口,仍然不可置信,「陛下,为什麽要来?您是千金之子,行动却如此莽撞。」
飞华理直气壮地辩解,「我在宫里,天天都有疫情紧急的报告,你叫我怎麽坐得稳呢?」
「魔界地广,难道别的军国大事,就不需要您去操劳?」扶风的心底生出一股莫名气恼:是担心,是埋怨?这个人,明明决定要老死不相往来的人,怎麽总是阴魂不散般出现在自己周围?

飞华满脸无所谓,「宫中大小事情,都有外婆做主。」
「陛下才是一国之主,何况选妃大典临近,怎麽没了主角?」
「那件事情自然是被先搁在一边啦。」飞华笑着去拉扶风,「我想来看看你,我很想你。」
扶风一怔,扭过头去,躲开飞华伸来的手。一瞬间,两人都不再开口,屋子里静极了。飞华也不生气,由着扶风绕过自己,去查看屋子里间躺着的病患们。
少时,扶风出来,却看见飞华正在屋子一角里手忙脚乱,「怎麽不带一个护卫,就这样子跑过来了?」
飞华想要沏壶茶招待扶风,可又不会做这种差事,头也不抬地回答,「那个......难道魔界还有谁伤得了我?」
扶风一挑眉,「那倒是真的没有,可惜这会子,跟前连个端茶倒水的都没有。」
飞华站在桌边被他噎得死死的,看着一桌面的茶叶水渍,倒不知是收拾还是不收拾的好了。
扶风站在那里不吭声--
说不清楚,为什麽飞华来了自己要如此生气?他来他的,他是一国之君,关爱百姓,有什麽不对、有什麽不好?自己有什麽资格阻止他来,又何必在这里冷嘲热讽,净做些没有风度的事情,像个唧唧歪歪的女人......对,就像个怨妇,真是讨厌!

飞华终于放下手里的茶壶,「其实,我还带了一个人。有他在,就是离开魔界,也可保万无一失的。」不免有些得意。
扶风猜都不用猜,「你把璟尔鸢也带来了。」
飞华连忙点头,觉出隐隐寒意。
「你自己要来冒死,何必还要拉上人家的爱人?」扶风摆出看热闹的姿态,「你们倒是君臣同心,等你见到夜笙庭,自己跟他解释吧。」
一滴冷汗,从飞华的额头慢慢滑下......他仿佛已经见到那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夜笙庭,微笑着计划怎麽对他报复。
「扶风,救我......」
完全无视堂堂魔帝可怜巴巴的哀求,扶风开始动手泡茶。
领着刚刚到达的御医官们,满脸喜色走进门来的璟尔鸢,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经过御医官的详细检查,飞华和璟尔鸢都很健康,侍从们也只是出现了最轻微的疫病症状,很快就可以痊愈。
虽然有惊无险,但是如同扶风所料:傍晚回来的夜笙庭,看到坐在厅上的璟尔鸢,立刻扭头就跑。司昭大人反应过来,哪里还有人影?
这种爱人间的变扭,被别人看见,自然是十分尴尬的。璟尔鸢叹了口气,「我写信跟他说要过来看看,就被他狠狠骂了一顿,没想到......唉。」
扶风搁下茶盏,慢慢笑道,「你没想到,真的来了,他真生气了?」
「是......」璟尔鸢沉默了一会,「我以为他会扑过来抱住我。」
扶风一愣:想不到这位素日端方慎言的大司昭,竟会说出这样子火热的话来。
璟尔鸢苦笑,「他就是这个样子的......不开口,却总突然发了脾气,叫我追都追不上。」
扶风知道璟尔鸢当自己是知己,「尔鸢,你认识笙庭,是什麽时候的事情?」
「那一年,我通过了御学监的最高殿学试,参加陛下亲赐的『花红宴』,他就在席间......」璟尔鸢柔和的目光,徘徊在掌心的盏沿上,「他是陛下的亲随,替陛下向各位学子敬酒,我去接酒,不小心把杯子翻倒在他指尖上,他却没有生气,还眨着眼睛看着我笑了一笑。」

扶风微诧,他认识的那个夜笙庭,绝不会随便青睐于人,更何况给陌生个笑脸?
璟尔鸢抬起头来,语气凝重,「那时朝中传言,这位美貌异常的夜大人,跟他姐姐妍姬一样,专门在枕席间侍奉陛下。」
「所以你就信了?」扶风故意激他,「你喜欢他,却看不起他?」
「绝没有!」璟尔鸢大力摇头,「我只是以为他属心于陛下,所以迟迟不敢唐突。」
扶风摇摇头,叹道,「可是他却不肯放过你......老在朝政上跟你唱反调,让人家说你堂堂大司昭忌惮一个小小嬖臣,对不对?」
想起那些争锋相对的过往、还有夜笙庭故意挑衅的神情,璟尔鸢笑了起来,默认一切。
扶风真心赞美,「你们本来就是天设的一对。」
璟尔鸢却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有时也忍不住会想,笙庭跟我在一起,是不是不快乐?我知道他有许多秘密,我尊重他的隐私,可他永远沉默......」
不等扶风开口,他继续道,「就连他一直称呼您为『公子』,我都不知道原因。也许,他根本就不相信我。」
扶风摇头,「尔鸢,笙庭只是怕说了,你会看不起他。」
璟尔鸢猛地抬头,一脸愕然:什么样子的秘密,会让骄傲的爱人一直觉得不能面对?莫非这就是挡在他们之间的屏障,就是笙庭每每缄默的源头?
「公子......」璟尔鸢欲语还休。
「也罢,他的身世,你的确有资格知道。」扶风叹气,开始了那一段的回忆,他的眉心慢慢为着那段不愉快的记忆拧了起来,「他们出生的时候,机缘巧合,被我的前世所救。她是珏旭帝的柔妃身边一个侍女,名叫烟罗......」

飞华的父皇珏旭帝年轻时,奉母命迎娶了第一位妃子,赐号为『晴』。晴妃生得美貌端雅,性子又娴静似水,珏旭帝原本十分喜欢,奈何新婚之夜掀落喜帕却见佳人泪如珠玉,原来心心念念满是那青梅竹马却家道中落的表兄。珏旭帝不但不生气,愈发对她由怜生爱,晴妃蕙质兰心,从此圣眷常浓。那名落魄男子却是颇有才华,不过几年便登了仕途,珏旭帝一为惜才、再为怜香,到底扶持了他坐上宰相之位。原本千年都是相安无事,偏巧宫里的一次赏花宴,惹起了万丈情思。宴后月余,晴妃的身体突然无故孱弱起来,珏旭帝特赐了僻静的殿阁给她休养。谁知一年之后,她竟然无端产下了龙凤双胎。晴妃自知愧对夫君,写下遗书便自尽了,宰相在家中也殉了情。事情闹了开来,长老们自然不肯放过一对孩子,众怒难平,珏旭帝只好下令追究。烟罗得了消息,却连夜将孩子偷了出来藏着,亲自抚养长大。

「我就是烟罗,所以夜氏姐弟尊我重我。尔鸢,你都明白了么?」扶风收拢回忆,璟尔鸢坐在一旁,却是完全呆住了。
送走了璟尔鸢,扶风端起案上的茶盏,扬声喊道,「这茶凉了,你帮我去换点热的过来可好?」
屏风后面,居然真的应声走出来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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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观看本文的各位,谢谢你们的回帖,因为某吉上班了,所以没有时间来给各位回帖。另外,此文是完结文,更新速度二到三天不定,会全部贴上来,谢谢支持~!

第005章

第五章

「你知道我在里面?」
「除了你,谁还会躲在我的房间里?」
「你刚刚跟璟尔鸢说的那些,句句是真?」
「夜氏姐弟的身份你早已知道。」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
扶风看着面前又惊又怒的男子,挑眉答道,「那又怎样,你是在担心还是在害怕?我是烟罗,值得你这么吃惊?」
飞华语塞,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扶风的眼睛:那里面有鄙夷、有不屑、有嘲笑,也许还有藏得很深很深的怨怒。看不见的,不代表不存在;面对亲手杀死自己的仇人,难道不该有麽?
就在十年前,在他自己亲手挑起的天魔大战里,他的军队被天界大军团团包围,溃不成军的局势让他不得不在弟弟战魂羽身上打主意,可是要让拥有强大力量的羽站出来,只有通过烟罗。

是的,烟罗。
这个名字,是飞华永生难忘的一道伤痕,刻在他的心底。
每当他看见羽,他的心就抽搐剧痛起来,所以他对羽的态度永远嚣张且尖刻。他犯下的错误是不可以弥补的,那个曾经无私拥抱他的女孩子,居然是死在自己手中的。
那个做出残酷决定的人,真是自己麽?
飞华紧闭了眼,愤怒让他额间青筋暴露,羞愧却更让他痛苦,死死扣紧的掌心渗出鲜血来,他却不毫不察觉。他被扶风那种毫不在意的冷漠表情刺伤了,狠狠的!
扶风苦笑,「别害怕,我不会偷偷在你的杯子里下毒,我是医官、不是毒官。」这无异于火上浇油,虽然他的确无心。
「你真的是烟罗?」飞华不敢相信一个人可以这麽镇静,仿佛被杀死的不是自己。
扶风皱皱眉头,「你弄错了,烟罗死了,许多年前就死了。」
飞华跳起来大喊,「可是,你明明刚对璟尔鸢承认了的。」
「一群无聊的人。」扶风低吼,他讨厌极了大家总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清的态度,「我是扶风,前生的记忆恍如隔岸观火,我不准备跟你要债。」
「为什么?」
扶风冷着声音一字字回答,「因为,你根本还不起。」
飞华仿佛被敲了一记闷棍,僵在当场。
扶风朝门口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冷冷补充,「没事的话,以后离我远一点,我的确很讨厌你。」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飞华的视线里,飞华才完全明白过来,扶风真的就是烟罗。
这就难怪扶风对自己的态度,一直那麽敌视了。难道自己对扶风的好感和纵容,也正是因为对方灵魂深处烟罗的影子么?
谢天谢地!自己这辈子唯一耿耿于怀的过错,居然可以补偿;那个给他温暖笑容的女孩,居然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想到这里,飞华已经觉得欢欣鼓舞--
还不起么?我们就来试试,看我到底还不还得起,如何?

飞华一行的到来,让天水镇上的医治点多了一批帮手。为了安全起见,飞华并没有招摇,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群人的具体身份。所有的侍卫都被用来当作杂役使唤,璟尔鸢也每天起早贪黑地陪着夜笙庭上山采药。

忙碌的前院里,扶风塞给飞华一大筐草药,「这个是要用来内服的,你负责把它舂碎,交给后边的医师熬煮。」
飞华接了过去,一面虚心请教,「什麽叫做『舂』?用刀切麽?要多碎?一指宽行不行?」
扶风翻了个白眼,拉着他来到后院生药库的一角,指着一个白石缸解释一通,这才转身到大厅去找等候着自己的几位医师。听完了疫区内的情况报告,扶风决定下午要亲自去一趟情况最为严重的闿元镇。

吃过午饭,扶风正吩咐下人备车,飞华从门外走了进来,「我也要去。」
扶风忙着收拾要带的东西,头也不抬,「去哪?随便你,我没时间作陪。」
飞华连忙重复,「我要跟你去闿元镇。」
「我不是去逛庙会,你要是闷了就早点回宫,那儿有一大堆奏摺等着你,陛下!」特别强调了最后两个字,扶风抬脚往外走。
飞华拦住他,态度诚恳,「我知道那边很危险,你让我去吧,他们都是我的子民。」
外面来催,扶风不说话,飞华一把接过他的药箱,两人上车。
闿元镇离天水镇并不很远,但中间隔着几座山,路十分难走。扶风他们的马车在崎岖的山路上晃晃摇摇,好几次差点把人甩出去。
扶风早年奔波惯了,并不觉怎样,他瞥一眼对面强忍晕眩的飞华,挑起车帘问道,「车夫,前面还有多远?」
「大人,还有两个山头,估摸着还得一个时辰。」
扶风放下帘子,看看面色惨白的飞华,有些不忍,「今晚大概要在那过夜了,外边太简陋,你受不了的。你先回去,好不好?」
飞华只觉得两耳轰鸣,有气无力答道,「不好,你住哪我就住哪,不要动不动赶我走。」
好心当作驴肝肺!扶风知道这位魔帝陛下十分倔强,懒得跟他啰嗦,索性闭目养神。
车里安静了一会,忽然车身猛地一震,车子随即不动了。车夫抱歉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大人,车坏了。」
飞华却是眼睛一亮,赶忙翻身爬下车。
扶风拿了药箱,跟着出来,就见飞华站在一旁大发感慨,「可落着地啦,打死我也不坐车了!」
扶风只觉得好笑。魔帝御辇由三十六辕十八御马牵引,行皆黄土垫道,哪里起过半点颠簸,难怪他受不了这好比摇篮的马车。
马车坏了,扶风决定弃车步行,想来天黑之前能够到达闿元镇。
山中幽静,山坳里传来清泉鸟鸣,山路两旁绿树葱茏,如果不是急着赶路,当作一次野外踏青也是很不错的。
一路之上,扶风担心飞华到了镇上会大意遭殃,仔细嘱咐道,「疫病的病因还没有弄清楚,也就是说任何传染途径都有可能......不新鲜的食物和水,污浊的空气都可能带有病源,阳光和风可以消除或者带走一些,记住要停留在光亮且通风的地方。」

扶风跟在他的身边,不停点头,暗暗佩服他的学问。
「到了病区,尽量避免跟病人的肢体接触,回到住所,立刻把里外衣物丢弃......」扶风停了下来,他注意到飞华盯着自己发呆,「陛下,你有没有在听呢?」
飞华连忙点头,「听的听的,你继续。」扶风跟烟罗这麽相像,一样细心一样温柔,难怪自己从第一次见面就对他有好感呢。
扶风无奈叹气,「再就没什麽了,总之一切小心,你不要大意。」
翻过一个山头,闿元镇的界碑就立在路旁。
扶风他们来到镇上,留守的医师曾经去过天水镇,自然认得上官。
医师领着扶风去收治病人的病舍查看,「这边的情况实在太严重,根本没有劳力把人送到医治点去。我们收到天水镇送来的药物,拿给他们服用,也只能控制病情不再恶化而已。」
扶风点点头,屋角一个嘤嘤哭泣的小男孩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走过去坐了下来,不顾飞华眼色的阻止,伸手将小男孩抱进了怀里,「乖,是不是哪里疼啊?大哥哥给你吃糖,不要哭了,男孩子怎麽可以哭鼻子?看,都变成红眼睛小白兔了。」

满脸红痘的小男孩接过扶风递过去的糖块,嘟嘟囔囔含了满嘴,立即破涕为笑了。
医师在一旁看着摇头,「这个孩子叫月夕,可怜父母早死,唯一相依为命的奶奶,今天早上刚刚死在这场疫病里。」
飞华看着孩子,再一次深切感觉到这场疫病给魔界子民们带来的灾难。
扶风把小男孩揽在怀里拍拍哄哄,不一会儿,他就睡熟了过去,手里还攒着甜甜的麦芽糖块。扶风站起身来去其他病舍,医师跟在后面叹气,「因为这场疫病,失去依靠的老人和孩子,我们镇上少说也有十数人。」

扶风停住脚步,一边的飞华已经开口,「医师不必担忧,过些日子陛下就会派人来修建孤养所,收留那些没有依靠的人。」
医师激动得双唇微颤,连忙朝国都方向下拜,「魔帝陛下圣恩浩荡,我先替镇上的老幼们叩谢了。」
扶风静静看着没有自报身份而承诺了这一切的飞华,眼睛里现出了一丝赞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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