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舞飞花(出书版)————吉琉璃
吉琉璃  发于:2008年1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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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雨儿一天一天长大,烟罗发现自己的心也开始渐渐苍老,多年前那个深闺密谈的午后,似乎已经离她很远......
永远的十六岁,她的容貌丝毫未改,她不知道原来时间是可以过得这麽快的。
雨儿终于要嫁到天界,凤辇出发的前夕,她决定要与记忆里的一些东西告别,她有一种预感:明日之后,不管雨儿今后在天界的日子如何,她是不会再有机会回来的了。
为着这个原因,她走进了御花园。直到驻足在那座假山之下,她才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放不开那个人的,只是这份感情过了今夜注定要烟消云散。
她无奈的笑着,努力忽略去心底的那些悲伤。突然,身后伸过来一双臂膀,将她揽进一个陌生的怀抱。烟罗吃了一惊,但她的身体背叛了她,更加紧密地向后依偎而去,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让自己落进他的臂膀--这个拥抱实在是她太过渴望的东西,真的不想去抵抗。

已经多少年了,依旧是在冰冷黑暗的花园里彼此依偎,现在的自己,已经揽不住当初的那个孩子呢!星空熠熠,他们就这麽静静搂靠着,甚至没有交谈一句。黎明前,她起身离开,整个晚上,她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在天界,陪伴雨儿住着的日子,烟罗过得平淡而充实。
偶尔闲暇的午后,她会沏一壶浓茶,慢慢喝下去,然后闭上眼睛把那些苦涩液体带入体内的温度,幻想成为那夜绵绵不绝地从那人怀抱里隔着春衫渗透过来的暖意。她还是不明白那天夜里温柔的拥抱算是怎麽回事,明明没有任何理由......如果不是隔天被雨儿发现沾在裙摆上的柳絮,她几乎要怀疑那只是春夜的一个无痕之梦罢了。

依靠和亲换来的和平,勉强维持了三百年,魔界和天界终于兵戈相向。
几百年的思念,换来了一封书信,烟罗颤抖着手指,就着清晨薄薄的雾曦缓缓展阅过后,笑出了眼泪--
飞华请她自杀,再将责任推给天帝,以此激怒今非昔比的雨儿,好帮自己大破天界大军。
可是,这是一种欺骗,单纯善良的雨儿不该被如此对待。她不想背叛雨儿、不想背叛主人,这是她的使命和坚持。
但飞华不给她后路:如果雨儿不出手,魔界被打败,怨伶生前最深爱的国家就会覆灭!
她知道自己别无选择,可是,她止不住发抖:向她提出这种要求的人,居然还在信中口口声声说着爱她。
以爱为名,这样的要求她,这样的伤害她!
烟罗倾了倾信封,从深处滑出『噙血』,一种连神诋都要避开的剧毒。
千百年以来,第一次,她的泪是倾泻下来的。
此时,她才发现原来那些说流泪就可以减轻心痛的话全部都是假的,原来,心痛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没有什麽是可以疏解的......她也想告诉自己,飞华是迫于无奈才安排这个完美无缺的计划。可是,看着那封信,她深知自己比不上他的江山大计,甚至,连成为一颗棋子都已是荣幸。

飞华算得精准,时机很快就来到了。
那天早晨,天空慢慢下起了小雨。骤雨初歇时,她服下剧毒,故意在天界满朝文武面前,用桀骜不驯的口气触怒天帝日升宁。
他盛怒之中刺过来,而她几乎是迎上前去承受了那透胸而过一剑!
在那一瞬间,没有人知道她的能力足以闪避这一剑。她甚至可以袭击天帝,一样帮飞华达到目的,可是她宁愿选择死!
--千年一生,她从未背叛过主人。可是这一次,她要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背叛的代价,这是她可以原谅自己的唯一办法。
没有人注意到她滴落鲜血的菱形嘴角、那微扬起的一抹笑意。推开有些呆愣的宁,利剑带着血红啪嘶拖出体外,引来烟罗胸口一片白绢上的殷红迅速扩大。
捂住胸口,在一片死寂中,她脚步蹒跚地退出了大殿。她在心中计算着毒性发作的时间,努力往回挪动脚步。一路之上,宫人们纷纷被她身后拖出的长长血迹吓得停下了脚步。
视力越来越模糊,身体越来越冰凉,毒性因为失血而迅速发作。推开房门,她几乎是跌落于地面,腹内火烧火燎地灼痛着她,漫延开来的痛楚逐渐渗入到肌骨之中,入骨时已如千百只火蚁噬咬啃吮!

勉强靠着床沿倚坐起来,烟罗闭上眼睛,闻到天明时才燃尽的『雨暮』。居然不知不觉就点了这飞华最喜欢的香料?烟罗看着地上那些夺目的刺红,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麽好笑:居然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忘不了他,还是喜欢着他。

阳光不知何时落满了房间,她的脚尖那处被一些橙红的光芒包围,有些温暖。恍惚之中,她努力伸出手想去触摸更多,耳边却怨伶意味深长的笑语,「烟罗,我们只要耐心等他长大......」

主子,原来我们都是一厢情愿、错得离谱。
哈哈哈,她索性颤着身子大笑起来,不再管那些随着咳喘一口一口濡湿胸前的鲜血。
飞华,如果有来生,我还会爱你么?
......还会么?

※※※※※

「我的故事讲完了。」羽握着掌心里的小茶盅,缓缓平静了情绪,「皇兄事后懊悔,只可惜了烟罗。」
他看向爱人,对方低头沉思。
许久,宁平缓着哽咽的语调,「羽儿,当年被我在大殿上刺了一剑的女孩就是烟罗?她好可怜,果然就这样死掉了麽?」
羽笑着摇摇头,「扶风便是烟罗的重生啊!」
宁这才长舒一口气。
羽叹了口气,补充道,「皇兄亏欠扶风太多,我又猜扶风心底还藏着他,所以尽力撮合他俩。」
宁从故事中回过神来,幸灾乐祸地笑道,「可是,扶风似乎对你的皇兄没有什麽好感哦。」华月飞华,这个他第一讨厌的家伙!对待爱人竟然比他错得还离谱呢?真是活该!
羽忧心忡忡,「问题就在这里,皇兄现在并不知道扶风跟烟罗的渊源,这样再过一百年,两个人只怕还是不冷不热。」
「行了行了,多说无益,能不能在一起,关键要靠他们自己。」宁不愿意看到爱人忧伤的表情,连忙把话题扯开,「我们去烧晚饭吧,四月天的小鱼烧汤堪称极品呢,那麽白嫩、那麽香浓......」

果然,身边一向对美食没有抵抗力的爱人立刻猛吞口水。
宁见计谋得逞,乘势催促,「走吧走吧......」
「等一等!」迷迷糊糊走了几步,羽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你钓得多不多啊?」
「鱼篓不是在你的手里麽?」宁扔下这句话,径自向前走去。
羽认真查看鱼篓,「嗯......一条...两条...三条......啊!!!不会吧,宁你一天就只钓了三条鱼啊?!还都是这麽巴掌大小?喂喂,这要我吃什麽?」
宁朝爱人耸了耸肩,「噫,作弄安静钓鱼人的后果,就是这样子哦!」随后扛着鱼杆跑了起来。
羽追在后面大喊,「别跑......回来!......你这家伙!」

第二章

魔界·大司昭府邸

满园春色池边柳,临水而建的亭阁里,两名俊雅青年正在对弈。不看一身锦衣华服,能够如此悠然地坐在华月第一重臣的花园子里闲聊,就知道两人的身份非比寻常。
杏衣人走了一步,等待对方出手,「公子,您还不肯回宫麽?」
「少了一个殿阁知事,难道就会天下大乱?笙庭,你实在多虑了。」紫衣人一脸不屑,随手挪了一子,占住棋盘一角,「或者,你怪我打扰了你跟璟尔鸢相处?」
看着对方满脸兴味的笑意,夜笙庭无奈在心底叹一口气,「公子不要取笑,您明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紫衣人自知失言,尴尬笑了两声,「你还是叫我名字的好,『公子』听着多别扭啊。」
夜笙庭只是摇头不肯,提子又走一步,「公子您的恩情,我们姐弟两人一日都不敢忘记,哪里还能直呼您的名字?」
「唉,随便你啦!」扶风知道坚持无用,笑着搁落棋子,「你可要小心,这盘不要再输了。」
「聊得好热闹,说些什麽呢?」两人一齐抬头,就见大司昭璟尔鸢从门外说笑着进来,却连身上的朝服都没换下,显然是直奔这里。
「扶风公子也在啊。」璟尔鸢对扶风一直礼遇有加,「今天要吃什麽?我一会去嘱咐下人。」
扶风知道这局棋再难以下完,端起茶来笑道,「司昭大人辛苦,请坐下歇息。」
只是,明明没到下朝时间,这人怎麽就回来了?扶风正在奇怪,一旁的夜笙庭已经开口,「今天没有什麽政务?」
「怎麽可能,出了大事了呢。」璟尔鸢自取了茶壶倒水,他在爱人面前,哪里还有半点权臣架子,「你们倒是猜猜。」
「边关急报?」
「四境安宁。」
「人祸天灾?」
「海内升平。」
夜笙庭的答案一一都被否认,璟尔鸢转向漠不关心的扶风,「扶风公子,您好歹也猜一猜啊。」
扶风放下手中的棋谱,笑问,「他还是没有回宫麽?」
璟尔鸢点头,「果然一猜就中!」
扶风却不笑了。夜笙庭一副玲珑心肝,立刻看懂哑谜,笑着说,「恐怕公子正是这『大事』的缘由。」
三天前扶风突然来访,并且提出要在园中玩赏几日,主人们自然求之不得,竟不知道会惹出这等乱子来。魔帝陛下离宫数日不归,竟连半句交待也没有,这是多大的事情啊。
「公子,您又和他吵架了?」夜笙庭曾是飞华的心腹,对于魔帝的敬重竟不如对扶风,「他这次出去找您,也不知道什麽时候会回来呢。」
璟尔鸢毕竟是一国栋梁,不能像爱人那样感情用事,好言劝道,「扶风公子,请您以大局为重,先行回宫吧......哎哟!」猛然被踩了一脚,璟尔鸢这才注意到夜笙庭狠狠盯住自己,怪他多事。

扶风蹙紧了眉头,半天不发一语。终于,他下定决心般开口,「璟尔鸢,我要离开国都,离他越远越好!你来帮我想办法!」
「不行啊!」璟尔鸢哀哀叫苦,「您只是躲在这里,都把朝廷闹个天翻地覆,如果我帮您离开国都,陛下会杀人的。」
「公子,您真心要离开麽?」夜笙庭并不是一味护主就不分轻重的人,这时也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又不是什么好奴才,你们何必担心?我们历来不和,这不是满朝上下都知道的麽?」扶风抬起头来,眼中璀璨光华一转,嘴角慢慢浮出狡猾笑容,「司昭大人何等聪明,自然会想出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帮我脱身,对不对?」

璟尔鸢被这双眸子盯住,背上冷汗涔涔,却开不得半句口--扶风所言合情合理,他此刻真是答应也不妥、拒绝也不是,实在是两下为难。
夜笙庭看着僵持的两人,「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好了。」
扶风笑着点头,知道这比璟尔鸢亲口应诺还要可靠。
大门外,目送扶风回宫的车辇离开,夜笙庭和璟尔鸢暂时松了一口气。回到书房,璟尔鸢有些不安,「你怎麽就敢答应他呢?」
夜笙庭却不慌不忙,「那麽依你说,我们应该把公子强绑了交还给陛下?」
「真要那样,倒霉的还是我们!陛下根本没有把扶风公子当作一般臣子。」璟尔鸢叹一口气,「别说你、我是他的心腹重臣,就是你的姐姐妍姬,她在后宫中万千宠爱一身,恐怕也不敢一大早就跟陛下在书房里对骂得鸡飞狗跳吧?」

璟尔鸢一说,夜笙庭想起那次的精彩见闻,忍不住笑破肚皮--这样子相看两相厌的两个人,居然还可以安然无事地抗衡到现在,真是奇迹!
璟尔鸢却是满脸苦色,「扶风公子要离宫,我们不加阻拦就好,怎麽敢做帮手?陛下何等圣明,还要不要命了?」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夜笙庭正色说,「实话是这样没错。但公子的意愿,我和姐姐也是绝不会违背的,你要不想法子,我就去和姐姐商量。」他说着一面叫人备车,提脚就要进宫。
比起一同长大的君王,璟尔鸢显然更怕爱人生气,一迭声地拦了下来,「怕了你了,我去想办法。」
夜笙庭这才点点头,笑眯眯地转身回来。

同一时间,从华月皇朝最庄严肃穆的一座宫殿里,传出一阵阵咆哮,震得原本稳若磐石的殿瓦也簌簌发颤。
「养着你们这帮废物有什麽用处?这是第几天了?连一个人的消息都打听不来!」站在玉阶之上宝座前方的魔帝飞华,盛怒难当,「难道说,换了个首领,就连活也不会干了?」
『暗魅』是魔界一个恐怖的传说,只要是不遵礼法不赏廉洁的官吏,都有可能横死在他们手中。这支队伍的主子,正是魔帝飞华本人,早在他的力量还不足以在台面上与一干元老抗衡时,为了处理一些罪大恶极却有古老氏族撑腰的官员,飞华暗中训练了他们。之前,由夜氏姐弟统领着这支队伍。

飞华冷眼扫过阶下一字躬立的精锐们,目光终于锁在为首一人身上,「你,身为首领,最好给我一个可以原谅的理由。」
能够带领魔帝的私人部队,这名武士也算是人中龙凤,但面对着铁血无情的魔帝,他还是止不住哆嗦,「陛、陛下,我们已经仔细查访过三界九洲,真的没有那人的踪迹啊。」
飞华当然知道他们的能力:即使是自己亲自出马,不也一无所获?只是,这样丢脸的事情,他怎能在下属面前承认?一拂衣袖,飞华冷冷发话,「从今日起,你们重新由夜妍语掌管,你们各领仗责一百,下去吧!」

如此责罚已算大赦,阶下众人一起叩头谢恩出去了。
一个声音突然在飞华身后响起,「还是把『暗魅』交给夜氏姐弟比较安心,对不对?」
飞华暗惊,转身只见扶风从殿柱后转了出来,拿起案上点心毫不客气地大嚼起来。他习惯随意披落的黑发,今日换了银灰色的发带高高束起,发结处缀着淡金发扣,少许发梢披散在肩头,一身雨过天晴的窄袖长袍,简练中透出洒脱。

「四弟没有规矩,下人也跟着没规矩!你来见我,竟可以不经通报麽?」飞华心中吃惊,这人几时回来的,又是几时藏在殿中?如此无声无息,若是刺客,恐怕自己躲避不及。
扶风哪里吃他这套,拍拍双手饼屑,「你当初为着夜氏姐弟和我们的渊源,就将他俩双双革职。可是现在看来,你还算是知人善用。」
扶风的主子自然更是夜氏姐弟的主子,那次羽在宫中遇险,他们身份曝露,一时之间不容于飞华。好在如今雨过天晴,大家一团和气,过去的那些争斗也只好当作偶尔的玩笑了。
勃然大怒只会更失面子,飞华问,「你倒是很有本事,这几日究竟躲在哪里?」
「陛下何必明知故问?你肯放我几天自由,自然是知道我会乖乖回来。」扶风暗笑,你的心腹再有胆子,也不敢搜查前任首领的地盘,棋差一招,飞华你这局输得不冤枉呢。
「你......!」飞华果然输得干净,竟连责问的权利都被剥夺。实在是又气又恨,却怕再发脾气,对方又会一走了之,堂堂魔帝只好忍气吞声。
扶风把握分寸,不再火上浇油,站在一旁不语。
输人不输阵。飞华冷冷吩咐,「以后再要出去,记得先跟当值的宫廷长官打个招呼。你去妍姬那里传旨吧!」
乐得这家伙赶人,扶风连忙走出殿来,身心无比舒畅。

浮华殿是华月皇宫之中最为美丽奢华的一座宫苑,三界之中也是首屈一指的华丽,如今住着魔帝陛下最得宠的妃子--妍姬·夜妍语。据说因为她的美丽,魔帝陛下百年以来竟未临幸其他妃嫔。

金砖铺就的庭院当中,一群宫妆的俏丽女子正在纷纷扬扬的银白花雨下穿梭闪动,笑语盈盈;其间一名红衣女子却是轻装便衣、手持玉竿,指挥着宫娥们用白绢将她从树梢亲自打落的影月桦花瓣小心接住。

扶风站在院门外看着这一幕,猜想她们是要用那带有异香的花瓣制作香料。
他笑着走了过去,「妍姬娘娘这里总是这般热闹啊。」
红衣女子闻声转过头来,一身寻常的家织布裳,倒将那张倾国倾城的美丽笑脸衬得更加活泼了,「公子是稀客,先请屋子里坐,我去收拾一下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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