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是杀人犯————米克
米克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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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昊突然要求做我的模特。我直接的拒绝掉了。因为我的手不在状态。然后林昊朝我露出了那种狡诘的目光,我就这样莫名其妙般不受理智控制的被他说服了。
那还是第一次那么直接的盯着林昊看。我想他的妈妈一定很美,因为林昊的五官漂亮得像米开朗基罗的雕像。更为人所赞服的是他的那双灵动的眼睛。纯黑色的眼珠让我一不小心的看久了就会产生被吸进去的错觉。
被看的人明明不是我,为甚么我会脸红?我咬了咬嘴角,开始打底稿。
没想到我的左手撑不到半个小时我的额头上就冒出了冷汗。正当我支持不住的时侯,林昊在我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从我的身后抓住了我的左手,开始在画布上作画。
我呆住了。我还是第一次和其它人这么接近过,近到连呼吸的上下起伏都可以感觉得到。接着,我闻到了林昊身上的香水味道。林昊身边从来不缺女人。想到此,我为我恍忽的思绪感到好笑。定了定神,注意力集中到了画布上。
认识林昊一年后,在我二十一岁那年,我凭一幅《被神看中的少年》的人物肖像画走红于美术界。然而我知道,如果没有林昊,我根本就完成不了这幅作品。
林昊身上有他妈妈传给他的绘画天份,他为甚么要刻意隐瞒呢?我若有所思的看着远处被女孩子们围在中心的林昊,淡淡的笑了。
在二十一岁那年,很多人被我画中那个眼中流露出夺目光辉的少年所征服。而我和林昊知道,那个真正被征服的人,是那个内向,不懂得表达自己感情,平淡无奇的白云宇。
林昊,其实在你身边的这几年我并没有后悔过,直到你和君君结婚的那一晚。
6.
大学毕业后没多久,林昊父亲的企业就在一次经济危机中被王景笙的期货公司所击垮。王景笙坐拥国内首强的财团,毕业于常青藤名校的他年轻有为,行事果断,判断准确,很快的将林昊父亲的资金给全数吞没。本来期货市场的一笔单子的输赢就很大,雪上加霜的是林昊父亲很快因为过度劳累而中风病倒了。
接着,林家企业的股票跌落到最低点。林昊的父亲由于长期心力交瘁不堪病魔的纠缠而过世了。他并没有开口叫我去参加葬礼,但我还是瞒着林昊偷偷去了。那天下着很大的雨,但就算雨水和雾气再怎么模糊了我的眼睛,我还是认出了死者灵前摆着的那张照片。是的,我怎么会认不出呢。白鹃然那画了十几年的人物肖像图,那堆满了一画室的面孔我怎么会辩错?
林昊,你父母和白鹃然的恩怨我从白鹃然的日记里了解了几分。当初白鹃然和林昊的母亲同是学画画的,也是朋友。但一切都在林昊父亲出现后变了。两个少女都爱上了这个出色的男人。其实一目了然就可以看出结局。出身富贵的林天凌当然选中了同样豪门出身的芝华。
芝华,就是林昊母亲的的名字。我看着远处忙于接待来客的林昊,淡淡的,苦苦的笑了。
白鹃然在林天凌结婚的日子的日记是这样写到的。
芝华是个很好的女孩,有她在身边,天凌你一定都可以得到幸福吧。而我,只是想做一个尝试给你幸福的人。今天你和你爱的人结婚了。我一点也不难过。因为我的目地和芝华不一样,我只是想要让你得到幸福。假若你幸福了,我就可以远远走开......天凌,我走得再远,我也明白我的心里,已经空荡荡的,不再有任何东西了。
此后白鹃然再也无法画其他人的人物肖像,因为她的心底,只剩下一张面孔,一张她至死也忘不了的面孔。
后来一次画展上芝华无意间发现了白鹃然画的以林天凌为模特的人物肖像,于是跑来找她大吵一架。那以后,白鹃然就再也不画人物肖像了。
最后,在白鹃然死了以后,我再她的画室里发现了数千张素描,油彩等等的画,这些画的主题都是相同的。就和林昊父亲灵位前的遗照一模一样。不同的只是白鹃然笔下的那张面孔那上去是那么幸福的微微笑着......
林昊,这段看上去有些纠缠不清的往事和你突然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有关系吗?我想追究。当恶魔出现在你身边用甜言蜜语蛊惑你为它献出生命的时候,我很清楚,决定伸出双臂去接受向我捅过来的这把带着恨意的匕首的那个人,是我自己。
白鹃然死前只对我说了一句话。
小宇,你不要学我。一辈子,不可以放在同一个人的身上。
看到了这个陷井,很笨的猎物还是勇敢的跳了下去。不是因为陷井里有猎物想要的东西。只是因为猎物爱上了那个一直躲藏在暗处精心布置陷井的猎物。
我和白鹃然一样,不懂得心可以分成很多份,遇见了第一个爱上的人,从决定爱他的那刻到生命结束的最后,这颗心,不再属于我们自己。
白鹃然,白云宇的结局会比你惨的多。我自言自语的说着,视线从没有离开过雨幕背后那个熟悉的身影。
林昊,我只会一直不远不近的站在这里,站在可以看见你的地方。
我撑着伞,一直都没等到我想要的雨停。
15
不顾众人惊讶的目光,和保安纠打的我突破了四个人的围堵闯进了婚礼的会场。我不知从哪来的一股蛮力推开了横在我前面的重重阻碍,朝被众人围在中心说笑不停的林昊扑了过去。我悲愤的对上这个男人含笑的嘴角,双手扯住林昊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问:"君君在哪?"
林昊一如既往的用他那充满磁性的声音轻松自如的向我宣布了最后的大结局:"王子来晚了,公主已经落难了。"
我松开了手。
这时才注意到会场里只剩下林昊公司里的人,连记者都走得不剩了。我双腿发软,跌坐在地上。不知从哪来的一股重力沉沉的压在了我的心口上。连痛的感觉都没有。我的心,就一直这样下沉,下沉,不断的下沉。
我在地上像个石像一样无法动弹。直到某个声音告诉我新娘还在会场旁的新娘休息室里。后来我才知道邵家老头子在林昊亮出照片后气得当众宣布将邵文君赶出邵家。
君君已无处可去。
而造成这一切的我,只有一个地方可以去。
我推开新娘休息室的门的时候,君君正坐在落地窗的窗台上发呆。那天的她穿着一件异常漂亮的婚纱,纯白色纱丝包裹住的身体在那个夜晚显得是那么娇小,是那么楚楚动人。夜风偶尔从被打开了一半的窗户里吹进来的时候,婚纱就会映着月光而翩翩飞舞着。而君君,就在这圈神圣的光晕中间。她是那么亮眼,是那么纯洁。看到这个场景的我呆住了。在那一刻我想到了还在孤儿院的时候修女给我讲的童话里的仙子。
修女说,仙子一开始来到人间时常常为防止被坏人发现,于是想尽办法藏住自己身上的光辉。直到仙子离开人间要回天上去的时候,她才会现出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脑海里闪现的是君君冲我吐舌头的鬼脸,浅浅笑着的清秀侧脸,偷吻我时娇红的脸颊......君君抬起她泪痕还未被海风吹干的小脸哀求着向我开口:"叫我君君好吗?"
我的心猛然的被揪住了。君君,不知不觉你已悄悄挤进了我这颗满含哀痛的心。不想看见你失望的样子,不想再让你进入我那个封闭已久的世界,所以不管你在门外如何哀求,如何痛哭,如何悲泣,如何的叫喊着我的名字......我都不敢开门。
君君你说对了。我是个伪君子,一直以来假装温柔却从不轻易向别人打来自己的世界,我更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就算明明知道君君只是个和我一样无比渴求一份关爱的人,就算早就看穿了她内心对我的那片深如大海的期待,我还是假装事不关己的抽身离开。
不该让你承受本不该属于你的伤害啊......你只是向我伸手寻求一份我们彼此都渴望了多年的感情而已......但我却让这份伤害波及到无辜的你身上......
泪水不知不觉溢出我的眼眶,又在不知不觉中打湿了我的整张脸。
君君,现在还不算太晚,我来带你一起走。平生第一次做出了让我的心感觉到如此温暖的决定。
我迈着坚定的的步子向君君走去。
她听到脚步声后回过头来。发现是昨天才在她面前离开的我时她竟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样子。她又把视线移向窗外,只淡淡的说了句:
"你来了。"
我在这个时候也无法摆出笑脸:"君君,我来带你离开这个地方。只要离开,一切就会好的。"
她仍旧是看向黑漆漆的窗外,没有说话。
我静静的看向她。过了一会她语气平静的开口说:"小时候我和妈妈住在一起,大一点爸爸派人要把我接回邵家。我不肯,大哭大闹的揪住妈妈的衣角不肯放手。妈妈说她养我这么大只求最后能分得邵家的一份财产,她还要我乖一点去讨爸爸的欢心......"
她终于肯把头转向我:"其实妈妈养我这么大只为了最后的那份财产。刚刚我被赶出邵家了。我知道邵家我是回不去了我也不想回。而妈妈那......我想回她也不会让我回吧。"
我甚么话也说不出来。此刻,我只能静静的全神贯注的把她放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她的嘴角划出一个熟悉的浅浅的弧度:"你每次看向林昊的眼神是那么坚定,是那么温暖......我真的很羡慕林昊能拥有这样的一份眼神。"
我涩涩的打断她:"你甚么时候发现的?"
她又用那种让我恐慌的几乎濒临绝望的眼神企图直接刺入我的心底:"我们都爱得像条狗。你爱林昊爱得像条狗,整天只盯着他就可以发出那种充满满足和幸福的笑容。而我爱你也爱得像条狗。明知你再也没有多余的爱给我可还是愚蠢的向往你得到你脸上的那种笑容。
我呆呆的看着她,无法替自己辩解。
她突然站起了身:"我以前问过你你会怎么对待你的初恋,你没有回答我。可现在我不再需要你的答案,我只想告诉你我的答案。"
说完她便起身,侧着身子一手推开窗户,然后把另一只手朝我的方向伸了过来:
"白云宇,你是我的初恋。"
她温柔的话音还在我的耳边缠绕着,可是她的身影就在短短数秒间从我的视线范围内消失了。
我还是只能呆呆的看着夜风吹开了白色的窗帘在黑色的空气里飘啊飘,缓慢移动脚步的我被一股莫名的牵引力吸引而走到了窗台前,我把身子探出了窗台,双手伸向了窗户外的天空里。
刚刚明明就有一个像仙子一样的君君站在了这里,现在人去哪了?我茫然的想。耳朵里传来一阵吵闹的嘈杂声,好像是从身体下方传来的。下意识的顺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看去......楼下一堆人影围着一团白色的东西大声叫嚷着,我听见了女人的尖叫声,小孩的哭闹声,接下来就是其它我无法辩认的声音。
我猛的失去了身体的重心,往后倒退了三步。
"不去向情人做最后的告别吗?"一个含着笑意的声音从我身后不远处发出。
16
我目光呆滞的投向了这个声音的主人。
"为甚么要逼死君君。"这几个字就像是从我牙齿缝漏出来的一样,此刻的我连把音调加重的力气也失去了,整个身体好像被人挖空了一样。
林昊朝我露出了那个在这个夜晚之前还让我深深迷恋的眼神:"你把白鹃然留给你的项链送给了邵文君......看着心爱的人死在你面前的这种滋味好受吗?"
我没有力气发出声音。林昊太狡猾了,明明知道这五年以来我像条狗一样跟在他身后,他早就应该发现我死心踏地无条件顺从他的事实,可还是为了最后给我致命一击,为了不让自己心留有一点愧疚,竟然替自己找了这样一个拙劣的借口。
你知不知道......我决定把这根项链送给君君,一半是因为这个女孩骨子里有着和我一样相似的灵魂,我们都顽固的坚持着自己,偏执的去渴望别人的爱。而另一半却是因为她会和你结婚,然后这根项链会代替我陪在你身边一辈子啊......
我的四肢已经无法动弹,那种叫做绝望的情绪从我心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荡漾开来,温柔的缠绕着这颗逐渐被悔恨取代的心。眼前甚么也看不到了,我只听见从谁的喉咙里发出了很大声的尖笑声。这种撕心裂肺的笑声让我的全身的汗毛直竖,这种笑声里充满着我对自己无情的嘲笑和讥讽,这种声音里穿透了一个被人深藏了五年的秘密--这个贪求温暖的灵魂终于亲手为自己在心脏附近烙上了这个名为"卑贱"的囚印。
我捂住了胸口。
其实我连一条狗也不如。狗也有主人的喜爱,而我,所有的所有,都被眼前的这个人抹杀了。我只是输给了一个叫做白云宇的人。
赢的人那个绝对不会是林昊。我悄悄握紧了拳头。
然后我结束了这种几乎可以贯穿我肺部的抽搐,朝我前方的这个恶魔扑去。直到很多年后,林昊都不会忘了当时我扑向他时脸上那种决绝的笑容。
当时的我,一定美如妖魅。融聚了五年的思恋被迫这一刻被绽放在我这张平淡的脸上,林昊你是否看见我眼中那熊熊燃烧的烈火?就是这种火焰将我本来与世无争的灵魂给活活拖进了地狱......
扑向林昊的那刻我想起了君君第一次偷走我初吻的时候问我,如果我们在十八岁那年就相遇了,我们会怎么样。
你的眼神再也无法诱惑我,林昊。十指紧紧掐住他的脖子。
我听到自己的心平静的说。
然后就是一片黑暗。一片无边际的黑暗,而在这片黑暗里,我再也无法想起林昊的脸来。而林昊也永远都看不见我这个深爱着他的灵魂,因为在林昊看它的前一秒就已经被他自己给亲手杀死了。林昊,看见你手上的鲜血了吗?那是我的。那是我那个苦苦爱着你的我的血。
再然后,我感觉自己安祥的合上了双眼,一行泪水慢慢划过我的脸庞。
也许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个时间稍嫌长了一点的梦。
"你做了一个甚么样的梦?"王景笙孜孜不倦的用他眼中类似当年的我所有的偏执的目光看着我。他会每天花很多的时间坐在我的轮椅旁不停的问我相同的问题,他还喜欢一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一手替我撸开额头上的刘海。我以前从不留刘海。因为在画画的时候如果额头上发丝过长的话就会容易挡住我的眼睛。我以前还有不论春夏秋冬一天洗一个澡的习惯。因为油彩的气味很重,我知道林昊不喜欢画画,所以不想让他闻到我的身上有颜料的味道。然而这些习惯都可以不再坚持了,因为我的左手在监狱里被人围打的时候受了伤,断掉了拇指和食指。
就像我在七年前所预料到一样,那幅在和林昊为了君君的事情而翻脸不去公司时候躲在白鹃然画室里画的画,真的成了我这一辈子最后的一幅作品。
我再也不想闭上眼睛。事到如今我再也没有甚么好失去的了。十二年前死去的白鹃然,七年前自杀的君君,然后随着君君一起死去的这颗执着去爱林昊的心,加上五年前断掉的手指让画画也从此真正离开我的生命......还有甚么是可以失去的?如果一定还有,就是这个手脚失去自觉的滥躯壳。
而你,那个在我二十岁那年出现在我生命里的男孩,那个在我二十一岁那年开始就霸占我全部视线的男孩......
从来也没有属于过我......
而我,在君君自杀的那一刻起就不敢再去爱你了。你看到了吗?君君的下场就是我再继续执着爱你的结局。
这就是执着去爱你的结局啊。
没有眼泪了林昊。我在心里悠然长叹。就算我不像现在因为王景笙的误伤变成了植物人,就算我还能自如的控制自己的言语和躯体,但是对你,我已没有一滴眼泪。
而本应残留的一些悲哀的恨意也在王景笙的律师登报正式刊出八年前曾在美术界小有名气的一个叫做白云宇的画家的遗产分割书后而尘埃落定。
不应该再恨你了,因为我已经把我的底牌亮了出来。这张底牌--也是我那个深爱着你的灵魂最后一次和他爱了五年的那个人的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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