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 上海————赭砚
赭砚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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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一个劫。
注定逃不开。
或者沦陷,或者纠缠。
冷暖自知。

多年后,于小海不止一次的想,其实一开始,他好像并不是那么那么爱着周群。
实在不合算,那个人偏偏就出现在于小海最春心荡漾的年纪。
在那个年纪,发了疯的想去爱一个人。不是瘸子不是瞎子,长的不要那么难看,就会义无反顾。
或许,贪图的只是爱着一个人的痴迷感觉,是不是那个人,早就山高水远了。

所以,于小海啊小海,曾经的你,没看清楚生活,甘愿做了傻子。

本来就是,谁会对聊天室里认识的id动了真心。
何况还是新浪,全中国最不真实。
这么说会被打死,最起码,于小海自己就是以最无聊最无耻最无人格的心态在那里混着。

--我是gay.
--别逗了,我还是处女呢。
--我真的是gay,寻找人世间最干净的爱情,我相信天长地久,鹤皮白发。
--死娘娘腔,管理员,管理员屏蔽!
于小海坐在电脑屏幕前大笑,一口咖啡喷成烟花,"纯情男女"果然纯情,一听是个同性恋就跟被强奸了似的。
没劲,扔下杯子,跑去阳台,武汉的天空热气辣辣,于小海转左眼珠转右眼珠,伸展胳膊。周正的五官英气飒爽,他是那么一个健康正统的孩子,你怎么也看不出他不喜欢女人。
也曾经痛苦的挣扎,害怕做常人眼中的变态。把自己折腾的一个多礼拜睡不踏实,于小海觉得自个儿是个英雄,比那些明知道付不出感情还娶个老婆搁家里,到了外头钻进男厕所就根掉粪坑里的爷们强太多了。
也比那些寻求纯粹感官刺激和欲望发泄的家伙干净太多了。
头一回去gay吧,旁边男人的手才碰上来,他就缩缩唧唧的往反方向躲 。男人三十多,眼神深邃,擦烟草调的古龙水,一看就是风月场老手,火眼金睛,小处男,他笑着,凑近了,温柔缠绵的摩擦于小海的屁股。
一杯啤酒泼上去。
被索赔,钱包挖空。同行的阿罗气的颠颠,站在街头的路灯下,指着于小海的鼻子破口大骂,"你没治病就从精神科逃出来的啊。有洁癖你还来这儿?"
于小海那叫一委屈,扣着墙壁打洞,那他也该先和我聊聊天,培养培养感情,怎么一上来就摸我屁股。
阿罗昏厥过去,他一陪同来壮胆的人都没主角这么天真,于小海,算我倒霉跟你打小的交情,你来gay吧找感情?你既然认了同性恋......就......就......
就不出个所以然,毕竟十几年兄弟,不忍出口不好听的那些什么来,于小海茫然的在路灯下抬起脸,说,"同性恋怎么了?那也得找个有爱的人作伴。"
阿罗叹口气,抓了抓头发,归根,你就是个天真的孩子。

天真的孩子做完伸展操,回到电脑前,聊天室的界面飞快刷新,痴南怨女们隔着天南地北,爱的海枯石烂,我爱你,你爱我,他爱她,她更爱他。
人人都在美丽,于小海觉得寂寞。
退出,换个聊天室,"同志情缘",于小海来过几次,经验大大的,真同志不少,真心的同志很少。
有人招呼自己,于小海喝着咖啡不说话。
qq上发出响声,一个企鹅头闪亮着,"耗子药,你在?"
这个人是周群,聊天室认识的,加了qq,无所谓的说过几句话。
对他有印象,因为他是唯一用真姓名做qq名的白痴,白痴啊你是白痴,于小海这么说他。他也不搭理,让人自讨没趣。
于小海说你怎么发现自己是gay的,周群说我发现我爱上你,你是个男的。
"放屁,"于小海在那头笑得很放肆,他知道那个人不真诚,但是自己很想......凑近他。没有爱过的小gay,在一个思春的年纪,"有过sexy么?"
周群不说话,过了很久,发过来一句,"肯定能让你满意。"
"放屁放屁。"
周群说,"看老友记了么,挺好笑的。"
"没,我忙。"
"啥?"
"找工作,你说去北京呢还是深圳,我舅在北京教委,我姨在深圳开厂。"于小海觉得自个儿前途无量,就看他决定做贪官还是奸商,要位子还是要票子。
"来上海吧。"
"............不乐意。"
周群发了几张裸男照过来,于小海说你这人真下做,那人说你假正经。
真想去爱一个人,不要太差劲就成了,爱谁不是爱啊,于小海看着显示屏磨牙,"你寂寞么?"
好久没说话,于小海以为人嫌自个儿娇情,不乐意搭理了,刚准备下线,周群发过来一句话,"我还成。在这个城市里,最不能缺的是寂寞,最不能害怕的也是寂寞。"
如遭电击,击入心底。
天真的小gay于小海,在青涩年代里,那么想去爱一个人。
"来上海吧。"致命,周群说,"我在这里。"


2.
于小海说,我爱你。
周群说,我想和你做爱。


--来上海吧,我在这里。

所以,此刻,于小海站在上海火车站,给周群拨电话。
"来接我啊。"
"什么......?"
于小海很得意地笑起来,脑海里满是一张脸,模糊的五官上有欣喜的笑容,我在上海了,来接我吧。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样子。
那头却明显的慌张了起来,尤其在知道这不是一场拙劣的玩笑之后,周群的口气犹豫又紧张,"你......你怎么......真来了,你怎......么就不事先跟我说一下,你......你。"
于小海听着手机的结结巴巴,"难道你那时候是说着玩儿的?说说拉倒,说说就算的?"
周群沉默不语,于小海火大了,妈的,自己怎么就这么贱,"你哑巴啦,搁手机里头玩什么深沉。说话!"
"这会儿不方便说话。"
"干嘛。"
"我家里人在,你让我说什么。"
"放屁。"于小海挂上电话,通话三分四十秒,落得一身冰凉。环视四周,茫茫人潮,耳边响起的是各地方言,这座城市,早已海纳百川,席位拥挤。
阿罗送于小海上火车的时候,问,你甚至不认识他,长得像头猪要怎么办。
于小海嘿嘿的傻笑,我躲在树荫底下偷偷的看着,要出现一个怪里怪气的丑人,我转身就回来。
阿罗翻了个白眼,你无耻,以貌取人。
"丑男人没有资格搞同性恋,"于小海肤浅的理直气壮着,扑腾到阿罗身上,"给我报销火车票--啊票--票。"

可是,这会儿,蔫头蔫脑的于小海缩在台阶坐着,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看见了新疆孩子偷人的钱包,看见了黄碟贩子钓到鱼,看见了妓女谈不拢价钱轰走男人,看见了售票窗口的作息表。
于小海想,自己等到十八点,决不拖延,那时候有最后一次列车开往武汉。(这个细节没考证过,如有不妥,请各位原谅~~汗~)

一个面目猥琐的男人走过来,"小兄弟,要不要找旅馆,便宜。"
"你是周群么。"于小海直愣愣的问,猥琐男茫然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啊?
于小海说,"不是周群就给我滚。"
"刹那,十三点。"猥琐男骂骂咧咧的走开,后头,渐渐错开的空隙里,闪出一张健康黝黑的方正脸孔。居然是于小海最喜欢的类型。
周群一笑,露出雪白的牙,"我还想呢,如果你长的丑,我就装作没来过。"

我好看么?
于小海问。
好看。
周群在黑暗里,喘着气。透过窗台泻入的月光,看见他高潮后略略痉挛的脸,于小海真喜欢。
所谓爱情,也就是在你想要爱一个人的时候,遇见了属于自己喜欢的那种类型的一张脸。
谁说爱情不能肤浅。谁说肤浅的爱情不能深刻。


上海的老式公房里。两间屋子,一条短的走道连着。
周群的父母对于儿子带回来的"朋友"客气而又疏理,周道而又防备。
晚上,挤在床上做爱。
周群熟络的用手指撬开于小海的后面,毫无准备的私密处被手指探入,毫不温柔,更多的是调戏,还捉弄。于小海绷着脸,不敢呼吸,受虐一般的脸,却引起欲火高亢。
周群目眩神迷地说,你怎么会落到我的生活里来。
勃起的阴茎,粗壮的欲望,周群抓紧于小海的屁股,往里送。他听到压抑般的叫声,小野兽的骄傲脆生生的凋谢,顾不上了,欲火冲上脑海,干吗要温柔,就是一场性。用力,突进,男性的图腾深深埋入,附下头想去亲吻于小海的肩膀,那雪白的瘦弱,手却掠过一点点洒开的眼泪。
我是第一次。于小海带着哭声说。
周群傻了。
于小海弓着腰从床头爬到床尾,屋里面没有开灯,仅有的月色映出他苍白的背脊和臀,淫耻的液体拖拉开银光。
"再来一次,"扑上去,周群管不住躁动的感官,那青涩的肉体,"我会轻点。"
不说后头一句还好,一说,于小海彻底委屈了,"真疼。--啊,疼。"抓紧,左手在男人的后背,右手在男人的臀。
却是那么狂野的摆动起来,腰,身躯,不能发出声音,急促的喘息,偷情般的做爱,至高的诱惑和快感。
被刺穿的那一刻,于小海痛得想尖叫。周群咬住他的嘴,不许出声,不许。被听见扭送去派出所。

于小海回忆录:男人和男人做爱,第一次特别痛苦。所以,如果做,一定要和爱的人。


3.
周群的母亲说,小海啊,你这孩子我看着喜欢,乖,不生事儿,那像我们周群挣钱不多脾气不小。
周群的母亲说,小海啊,你是我们家周群哪儿认识的朋友啊?公司里?说说,他和那性安的小姑娘朋友谈的怎样了?上次带回来吃饭,我跟他爸都挺满意,老大不小的人了,他自己不着急我们可急死了,这年头,找个好女孩比挣钱难。
周群的母亲说,小海啊,你来了也快俩礼拜了吧。工作有头绪了么?
周群的母亲说,小海啊,今天有空的话,陪阿姨去那个新开的楼盘看看,哎......你说怎么办啊,房价这么一个劲儿的涨,我们周群哪天要想定下来办事......

于小海跟着周群去成人用品店。
那天放假,他们先在城隍庙吃小笼,周群说上海人都不爱来这儿,不过我没钱,请不起你去恒隆。
"恒隆吃啥啊。"于小海叼一口肉馅,呼哧呼哧的,油滴溅在手背上,他反掌擦脏了姘头的衣角。
"龙虾,"周群一眯缝眼,他迄今最肉痛的一次挖分,为泡安宁那个妞。在恒隆的采蝶轩吃了三两龙虾,结账时候,waitress笑颜盈盈,先生,一千六,他不动声色拿出信用卡,心想还好带了能透支的。饱暖之后,当然思淫欲,开房的钱是安宁掏的,冲这,周群还真觉得她不错,除了胸部小点儿,其他都凑合,娶老婆过日子,贪图的是宁静稳定,周群想,混一两年,没别人就娶了她。
吃完小笼,于小海花五块钱买了充气的大锤子,一路笑的阳光灿烂,两人聊着天。那家成人用品店在方浜中路上,周群端详一个指套,布满软刺,店堂里坐着中年阿姨,绝对一脸正气,发誓没有黄色想法,"这个用得好,女人舒服着呢,用不好,力气使大,可能吃不消。"
周群满脸怀意的嚷嚷,"哎,于小海,你觉得吃得消么。"
没声音,回头,小屁孩像个十三点,指着墙角的充气人形笑成茶壶状,手上的充气大榔头"夯夯"直敲。
一脸的春光灿烂,掘起屁股回头冲着人笑,周群的下腹部迅速升火,喉咙口不自然的咳咳咳,中年阿姨忍俊不禁的笑,调皮啊这孩子。

于小海也跟着周群去泡吧。
衡山路上,新天地里,有名有情调的都去了。舞台上红男绿女,奢靡灯光,蛇一样的肢体摇动,所有人跟着唱,"我爱你爱着你,就像老鼠爱大米......"唱到一半,敲午夜钟,潮潮人群,两人差点被冲散开,幸好紧紧牵着手。"......我都会一直陪着你。"
坐在啤酒总汇的大长桌上,和一群陌生人玩真心话大冒险,"这是我爱人。"周群揽着于小海的脖子,一低头吻下去,伸出了舌头,大庭广众下,相濡以沫。

终究,于小海最喜欢"上海1931",那么小的店堂,女孩子穿图襟绣花衣,留声机,老唱片,清茶里飘开压碎的犀黄木片,街道旁,一树梧桐叶。

于小海还跟着周群去室内滑雪,去k歌,去通宵通宵的走过很多条马路。
放纵一礼拜,积蓄迅速靠拢两位数,被干几次也决不掏周群的钱包,勤劳勇敢正直善良的于小海决定找工作。

知道上海现在最不值钱的是什么?
人才。
知道上海现在最忧愁的族群是谁?
本科毕业生及其外三代远亲近邻。
所有的行业都已饱和,揣着本科毕业证书?那基本就是印了两个字的废纸。要找活儿?不难,从基层干起吧?啥?只想做办公室,行啊,前台。奥......不行,前台只收女的。
无数次面试,无数次打击,于小海是只折翅的小老鹰,终于看清了现实。
签了合同,在一个大卖场的运输部。当天报到,拍了巨傻的两寸照,于小海笑的像头惊恐的小牛,下午就进场实习,三层楼的卖场,于小海蹦着两条腿来回跑,熟食补货,零食加条形码,cd和vcd一个九块九一个十一块九。
厚重的工作服贴在满是汗水的身体上,于小海一件件点着女人的胸罩,a罩杯b罩杯c罩杯,一件两件三件,五十亿五十二--回头记得打电话告诉表妹,卖场的内衣不能要,仓库里出货的时候,每个人伸脚就能踩到布料,捡起来,全是文胸内裤--五十......十......"刹那娘b!"于小海火气冲冲,跟着周群学的脏话流利到炉火纯青,"我他妈读四年经济管理就是为数女人胸罩的。"
货架那头响起阴阳怪气的笑声,抬眼,一个年轻女人走过来拍着于小海的脑袋,"我中科大,年年奖学金,不照样数男人内裤?我俩换换?"
就这样,认识了梁芊华。
芊华觉得于小海长得顺眼,偷偷顺了一盒渔夫之宝拉拢。于小海拿过了搁兜里藏稳,小心眼精明精明,算计半天,判断芊华是个爽利人。

"你在哪儿啊!"下班后,工作服都顾不上换,于小海笔直往车站跑。"我有好消息告诉你。"
电话那头,周群小心的抬眼看看对面坐着的安宁,捂着话筒小声说,"有什么事回头说。"
"干啥啊,做贼,做贼你!"于小海笑得很放肆,在路边买鸭脖子,久久丫,周群最爱吃,服务生嗅到他一身汗臭,嫌恶地拉起了搁在下巴上充样子的口罩。
"我和客户谈正经事。"周群的声音很严肃。
于小海一吐舌头,听见话筒里窜出声音,--谁是你客户啊,哎,要做你客户也可以,你说刚才那枚钻戒......
声音很甜美,很快被周群掐断。于小海呆愣愣的站着,摸口袋,眨了半天眼,要哭出来的对人说,我钱包丢了,不买了。
大口罩很快把鸭脖子回收,附送一个大白眼,于小海挤上车子,一块五的车票。冲司机好声好气的商量,师傅,我钱包丢了,就剩一块三毛钱硬币。司机什么都没说,周围人也什么都没说,视线却一拨一拨传过来,于小海把背脊挺得笔直。


4.
周群说,gay有两种生活方式,一种纯爱情,一种纯生活。
于小海翻着李银河的《同性恋亚文化》某一页,一个字一个字跟着读,"你-不-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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