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向北————kingofpain[下]
kingofpain[下]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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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小飞问。
"不知道。"我回答。
这时厨师也冲了出来,告诉我们煤气罐爆炸了,让我们快走。我和小飞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因此一点恐慌的意思都没有,还是坐在那里,不知道事情会怎么发展。这时老板向我们喊着让我们快点离开。我和小飞收拾起自己的东西,走了出来。我们在门口看着,什么也看不到,甚至怀疑刚才那只是个误会,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也许我们还可以继续吃完我们的面条。
人群在聚集,有人往后面跑去,有人大声叫着快打119。我和小飞也随着人流来到后面,发现厨房里着火了,火势很猛。老板一家人都在哭。这个店他们才接手不到两个星期,装修得很干净,一家三代人都在这个店里忙活。母亲哭倒在地上,儿媳和女儿边哭边拉住她,不让她靠近那里。儿子和厨师跑着用脸盆接了水倒进厨房,但是水太少,根本控制不住火势。人群聚了很多,但是他们只是站着,看着,脸上甚至没有同情的意思。我讨厌他们,但是我知道我也和他们一样。消防车来了,几名消防队员跳下车,组装起水龙头,开始灭火。有一名消防队员下车时由于动作太大差点儿摔倒,人群中有人笑了一下。消防车司机坐在驾驶室里,用手托着腮邦,无动于衷,眼睛甚至都不看一下火势。是的,这只是一场小火,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十几分钟后火被完全熄灭了,消防队员把没有爆炸的几个煤气罐拎出来,浇水降温。人群开始慢慢散去。
"我想走了。我不喜欢他们。"小飞说。
"嗯。"我和朝外面走去。
"你好!"这时有人向我打招呼。我扭头看看是原来在这个餐馆里干活的服务员。
"你好!你怎么也在这里?"
着火
"我就在附近,看到这里着火了,就过来看看。"
"你们的店搬到什么地方去了?前段时间我看到这里在装修,但是装修完了我进去发现老板不是你们了。"
"我们就搬在附近。这里的阻期到期了,并且租金太贵,我们就换了个地方。"
"就在附近吗?我和朋友刚才在里面吃饭,还没有吃完。"
"爆时你们就在里面?没关系吧?"
"没什么,和厨房还隔着一面墙呢。"
"那到我那里去吧,走几步就到了。"

108
重新走到路对面,拦了一辆车去"千禧音乐"。因为是周末,酒吧里已经坐满了人,我和小飞只好坐在吧台边的高凳上。乐队还没有开始演出,酒吧里全是人声的嘈杂。我和小飞朝着吧台边喝酒边数着吧台里面酒架上的酒。
"有多少瓶?"
"数不清楚,太多了。但是我发现吧台里的waitress都不好看。"
"waitor也不怎么样。"小飞笑着附和了一句。
"也许啤酒小姐会有好看的。"我扭头在大厅里扫来扫去,然后转过身。
"怎么样,有好看的吗?"
"没有。和你相比还是你好看。"
"算了吧,你少来恶心我。"
过了一会儿,小飞又对我说:"咦?我们认识这么久了你好像是第一次这么对我说话。"
"你喜欢吗?你要是喜欢我就天天对你说。"
"算了吧,你。我刚吃过饭,可不想再吃一次了。"
我们笑了,很开心。这时乐队开始演出。首先是一段火爆的音乐,听不出旋律,但是能够调动气氛,也可以把喝酒的人的耳朵叫醒,就像是电视上看到的领导讲话时首先要咳嗽两声以吸引下面的注意力一样。然后是下面点歌上面唱。乐队的水平一般,但是唱的歌都是一些很流行的,因此很受欢迎。我和小飞也被别人的气氛感染了,用脚在凳子上打着拍子,摇头晃脑地跟着一起唱。喝了几瓶后,我对小飞说:
"喝这种小瓶装的太不过瘾了,我们喝那种大杯的轧啤怎么样?"
"没问题。"小飞随着音乐摇头晃脑地对我说。
我把一个路过的啤酒小姐叫住,让她拿两杯轧啤过来。
"两杯?"小姐扫了一眼吧台上几个空的啤酒瓶,竖起两个指头在我眼前晃了晃。
"对,两杯,两大杯。"
一会儿啤酒就端过来了,1.5升一杯,橙黄的啤酒被装在晶莹的玻璃杯内,杯子外面已经聚了一层水汽。非常诱人。我端起酒杯,对小飞说:
"来,喝酒。"
小飞也端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
"还是这种啤酒喝起来过瘾,这么大的酒杯看着也过瘾。靠!我爱啤酒。"
"你是见了酒没有命的人。你只爱酒,别的什么也不爱。"
"不是,我还爱......",我停了一下,接着说,"你今天也喝了不少。"今天小飞有些反常,很高兴,并且高兴的样子很外露。"你的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很顺利。北京一家很大的广告公司。"
"什么时候过去上班?"
"还没有决定。说不定哪天我突然决定不去那个公司了而留在南京工作。"小飞不再随着节奏摇摆,停下来扭着头笑嘻嘻地看着我说。但是我总觉得他的小有些别扭,好像是故意装出来的轻松。
"是吗?"
"是的。"
"真的?"
"真的。"
"为了什么?"
小飞没有回答,还是用那种奇怪的笑容看着我。
"Cheers!"我端起酒杯和小飞碰了一下然后"咕咚咚"喝下好几口,擦擦嘴接着说:
"烟没了,这里面没有骆驼,我到外面的店里买。"
"去吧。"小飞重新扭头看着舞台,随着音乐晃动着脑袋。舞台上正在演唱的是黑豹的那首《无地自容》。小飞以前并不喜欢这首歌,因为他觉得这首歌除了吵一点稍微有一点旋律外别的一无所有。
我在酒吧旁边的一条街上买了两包骆驼,回来后小飞还坐在那里跟着音乐摇摆,杯子里刚才的大半杯酒已经所剩无几了。
"靠!你喝得那么快也不等等我。"我屁股一抬坐到了高高的凳子上,把双脚也放到凳子下面的横杠上。
"我知道你的实力,你还能追得上我。"小飞笑着说,"烟买到了吗?"
"买到了。"我撕开烟盒抽出一根点上,然后举起杯子和小飞碰了一下说,
"干掉吧。"然后几大口把自己杯子里的酒喝完,小飞也喝光他杯子里剩下的酒。靠!啤酒冰死我了,但是感觉也非常爽。
"我还想再接着喝。"我说。
"行啊。但是我估计不能再喝那么一杯了。"
"那我们要一杯吧,我们一起喝。"
"嗯。"
我快活地让小姐再送一杯上来。
"小飞,你真是深不可测。"
"什么?"
"我是说你的酒量。以前虽然每次你都会陪着我喝,但是从没有像今天喝得这么多。今天吃饭时每人喝了两瓶,在这里先喝瓶装的,喝了多少瓶我记不清了,然后又喝大杯的。"
"我的酒量本来就不错,是你没有给我机会。"
"如果我给你机会你会怎么样?"
"我会把你喝破产。"小飞笑着。
"和你在一起破产了我也高兴。"
"真的吗?"
"真的。我什么时候对你说过假话?嗯?"我眼睛故意眨巴眨巴地做出一副可爱相看着小飞。
"我今天特别快活,不知道为什么。"
"是为我找到个好工作而高兴吗?"小飞把"高兴"两个字说得特别重声音拉得特别长。
"不知道,就是高兴。"
"我也是,莫名其妙的高兴。因此今天晚上你做什么荒唐事情我愿意陪着你。"小飞说完后故意做出一副暧昧的表情用诱惑性的眼神看着我,强忍着笑。
"屁话,两个男的能有什么荒唐事情可做?除了去拿石头砸人家的玻璃。但是我一定会想到一个事情让你陪着我。"
我们都笑了,无忧无虑的大声笑着。我伸出一只胳膊楼住小飞,像两个好兄弟搂在一起一样,一起随着音乐扭来扭去。

109
当我们喝完那杯酒时乐队的演出也结束了。快半夜1点的时候,我和小飞走出酒吧。
"时间还太早,我们去夫子庙逛逛。也许晚上的夫子庙比白天的好看。"
"没问题,我说过今天晚上做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
夫子庙的夜晚并不比白天好看。由于是深夜,店铺都打烊了,白天熙熙攘攘的人群现在只剩下空空荡荡的街道和一堆堆的垃圾,显得寂寞。我和小飞在里面逛了一圈,除了一两对恋爱的男女别的什么也没有看到,就走了出来。快凌晨两点了。在夫子庙门口,我说:
"小飞,我想走回去,敢不敢陪我?"
"一点问题都没有。"
"但是我不认识路,我是个路盲。你认识路吗?"
"我也不认得,和你一样是个路盲。不过没什么,我们可以看着路口的地图指示牌走。"
"好。我们走。"
我们凭印象沿着正对着夫子庙大门的路一直往下走,走到路口时停了下来。路牌上分别写着"太平南路"和"白下路"。往左拐,走到"白下路"和"洪武南路"的路口,然后沿着"洪武南路"一直往前走。在路上小飞弯腰捡起一件东西,拿在手里看着。
"是什么东西?"
"一个小玩具靴子,红色的。"小飞递给我。
是一个玩具靴子,很小,只有一个大姆手指头那么大,上面拴着一串黄色的珠子,湿漉漉的,很脏,并且外面裹着的红绒布已经破了,露出里面的橡胶来。
"扔了吧,这么脏。"
"不行。扔在地上就会被什么人踩坏了。"小飞一把抢了回去,紧紧地攥在手里,就像是攥着一件什么宝贝。在"洪武南路"和"中山东路"的路口往左拐,走到新街口。我看了看路边的地图,说:
"哈哈,走到这里我就认路了。沿着这条路一直往北走,会走到中央门,然后离东站就不远了。"
"到了这里我也认路了。"
我搂住小飞,小飞靠在我的身上。我们像一个人一样往北走。
"小飞,有时候我特别喜欢走路。即使累得不行了,我还是想走路,不坐车,就像有瘾一样。我希望沿着一个方向一直走下去。"
"什么方向?"
"随便。"
"一直向北?"小飞笑着说。
"好。我就沿着北一直走下去。"
"那你只会走到北极。"
"不,我会沿着一条直线,笔直的线,一直向北。如果我的方向不改变,我会离开地球,走到太空。如果我有时间,我就能走到宇宙的尽头。那里也许会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与我们现在的世界不一样,那里的人都是从老变成小。地球上每天每秒都会死人。地球上每死一个人那个世界就会增加一个人,一个寿终正寝的或者是重病或者是重伤的人,在那里一个人会重新睁开眼睛,慢慢地恢复健康,就像是在地球上一个人会慢慢地染上疾病一样。然后慢慢地变小,由老年到中年,然后到青年,然后到少年,然后到儿童,然后到幼儿,然后进入一个黑暗但是温暖的地方,就像是子宫。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生长,朝与地球上的生命相反的方向生长。"
小飞看着我,不说话。
"我曾经做过一个梦。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一天晚上睡觉后,那天是我生日的前一天,因为和同学喝酒睡得比较迟,在床上我又躺了好一会儿才睡着。因此我总是怀疑那时已经过了晚上12点,已经到了我的生日的那一天了。我睡着了,我梦见我在做梦,在梦的梦里我大叫了一声,然后醒来。我以为我的叫喊吵醒了他们,但是没有,宿舍里很安静。那声叫喊只是发生在梦里。我醒了,看到床边飘浮着一个人影。在学校的时候我一直是睡在上铺的。我吓坏了,一动都不敢动,事实上我也没有办法动,因为我的身体全身都是麻木的,甚至包括我的那里。我睡觉的时候有一个习惯,就是抓着那里。呵呵,这是不是很可笑?"
我笑了一下,看看小飞。
"我能感觉到麻木在我的身体四处游荡,在它经过的地方就像是被针扎过一样难受。人影还飘浮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看着我。我的身体不能动,我的眼睛也不能动,一直看着他,就像是他对我施了什么魔法。恐惧,只有恐惧。我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时间,也许有一个生命从出生到死亡那么漫长,人影消失了,麻木也在突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马上转身朝向墙,用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蜷起身子,尽可能地蜷起身子,就像是婴儿蜷缩在妈妈的子宫里。但是婴儿在妈妈的身体里的时候不会发抖,也不会哭。"
小飞紧紧地靠在我的身上,不说话。我搂着他,用尽力气,好像想要把他搂进我的身体。
走到珠江路的时候,我看看小飞,他已经累得不行了。
"我背着你吧。"
"我很重的。"
"没什么,我有的是劲。"我笑着蹲下身子。
小飞爬到我的背上,胳膊紧紧地搂住我。他的手里还紧紧地攥着那个玩具靴子。靴子已经被他的体温暖和干了,那串黄色的珠子在我胸前晃来晃去。
刚开始的时候小飞还陪我说笑,但是渐渐地就没有了声音。
"你不要睡着啊,你要是睡着了我就把你给卖了。"
"嗯,你卖吧。"小飞有气无力地回答。
小飞睡着了,但是他的胳膊还紧紧地搂着我,手里紧紧地攥着那个玩具靴子。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温暖的呼吸吹在我的脖子。

110
我背着小飞走到鼓楼的时候也累得迈不动步子,就把小飞轻轻地放到鼓楼电信大楼的台阶上,让他靠在墙上,自己瘫坐在一边。小飞醒了,睁着眼睛看着我问:
"我们到家了吗?"
"没有,还早呢。现在才到鼓楼。"
"那我们继续走吧。"
"不行了,累得不行了。我们还是坐车回去吧,反正现在路上还有出租车,或者我们就住到酒店里,我身上还有很多钱呢。"
"不行,你说过要走回去的,一直向北。我要陪你走啊。"小飞站起来在我面前跳了几下,"看,我现在一点都不悃也不累了,多有精神。"
小飞走过来拉我起来:
"你要表现出点活力出来才行啊,有活力女孩子才会喜欢的。"
我站起来,学着小飞的样子也跳了几下,说:
"好了,我也恢复了。"我被小飞的活泼感染了。
我和小飞拉着手,沿着笔直的路一直往北走。这是我第一次和他拉着手走在一起,两个男人拉着手走在大街上,但是我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小飞也没有。小飞好像真的恢复过来了,蹦蹦跳跳的,不停地给我唱歌,《橄榄树》、《你的样子》、《拆》、《光阴的故事》、《童年》、《灰姑娘》、《悲伤的梦》、《I Swear》、《爬山》、《青春》,一首接一首,后来他还哑着嗓子给我唱《花房姑娘》和《国际歌》,我被他逗笑了,忍不住和他合唱起来,我们一会儿模仿美声唱法唱《国际歌》,一会儿模仿唐朝的唱法唱这首歌,后来我们又一起唱《黑梦》、《垃圾场》、《July》、《Closer》、《Sunshine》《轻取》、《太阳》、《Under Pressure》、《So Lonely》、《请上苍保佑吃完了饭的人们》、《非洲梦》、《上帝保佑》、《姐姐》......我们就这样牵着手一首接一首歌地唱着往前走。我们的歌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东奔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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