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在这条空空荡荡的街上和我有关系的就只有唐了,他还是个外地客。我拉住他的手,和他一起向前走。
50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一进门,唐就紧紧抱住我,开始亲吻,抚摸,开始做爱,而不再像上次一样磨蹭到很晚。
"总得先洗个澡吧。"趁他的嘴唇离开我的嘴往下移动的时候我赶忙说。
"去酒吧前不是洗过的吗?"
"做之前我习惯先洗个澡的。况且酒吧那么热早就一身汗了。"
"那好吧。"他直起身子看着我说,然后脱衣服。他不让我动手,而是先脱好自己的,然后给我脱。他脱自己的衣服的时候速度真够快的,似乎只有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赤裸裸地站在我面前了。但是他脱我衣服的速度更快。
那不是洗澡,而更像是做爱的前戏。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我们都只剩下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了。这一次好像比上次我和他奋战一夜都累。也许是太投入了吧,并且持续的时间也太长了。开始的时候我甚至担心这么激烈两个人都会很早就泄出来,但是没有,反而是持续得时间更长久,快感也就显得越发得强烈。他的狂热让我不由自主地陷了进去,也变得狂热起来。不管做任何事情,太投入了都是非常消耗身心的,当完成的时候除了成功的喜悦,剩下的就只有疲惫。但是如果做事情时不投入,那还不如不做。当一个男人非常专注地做一件事的时候,不管那个男人是美还是丑,都是非常吸引人的,做爱时也是如此。这也是我喜欢唐的原因,和他做爱时我能感受到他的激情,这让我自信,也让我觉得对方值得我投入,体贴,全心全力。
洗过澡后,我躺在他的胸膛上笑嘻嘻地问他:
"这次你怎么这么狂野?"
"是吗?"
"是啊。像头老虎一样。有人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你果真像老虎一样。"
"屁话!"他有点腼腆地笑着扭了我的胳膊一下,但是也有些洋洋自得。我明白他的感受,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一个"充满诱惑的人"时,总会有些得意,也会很有满足感。
"哎,和你做真舒服啊。"
"可惜你以后没有机会喽。"
"为什么?以后你不来南京了?"听了他的话我倒是没有什么吃惊,也许他要调动工作去很远的地方去也说不准。
"我现在找到一个固定的朋友,以后就不再跑出来玩了。"他说的声音不大,好像有点怕我生气,但是即使如此,他的语气中还是禁不住流露出喜悦。
"什么?"我支起身子看着他。
"上次你不是还对我说我应该找个固定朋友的吗?"他以为我生气了,喏喏地说。
"我记得。我的意思是你有固定朋友了怎么还跑出来玩?"
"噢。我还没有和他确定关系呢,只是想和他好好相处。这次来是特地向你告别的。"他松了一口气。
"噢。我面子真够大的。"本来我应该为他高兴的,并且我以为我会为他高兴,但是现在我却一点高兴的心思都没有。上次我还那么劝他,但是现在这种情况真正发生的时候我却感到莫名奇妙地失落。我是个让我自己都讨厌的虚伪的东西!我的意思是指我上次的言行。现在我重新躺在他的怀里心里想着我和他上次躺在床上时说的话,那时我仰躺着,他侧卧着用手支着头看着我和我说话,我说:"虽然不多,但总会有的,你要去找啊。这样总靠买来得到满足总不好,还是和人真正谈感情才好。"真他妈的虚伪!唐没有注意到我在发呆,而是开始谈论他将来的固定朋友与即将到来的幸福生活。
"我和他认识有三个多月了,做过几次。他是个蛮不错的小孩,我蛮喜欢他的,并且他也暗示过想和我好好相处,没有明说,他的自尊心肯定蛮强的。看起来没有你硬,比你文静一点,但是也不女气。你知不知道,他也姓唐,巧吧?"
"是蛮巧的。好像天底下的同性恋都姓唐,就像天底下的宠物狗都叫小杰一样。"
"呵呵,我和他是在网上认识的。当他在网上告诉我他姓唐时我还以为是你呢,因为在和他聊天时感觉他和你有点相像。见了面才知道不是你,并且你们两个的性格也不一样。不过他的那个东西没有你的大。"
"谢谢夸奖。我见过的还没有比我的大的呢。"
"呵呵,不用太大,够用就好了。"他用手抓抓我的那里,我一点反应都没有。
"你是不是回去后就跟他说要和他处长久朋友了?"
"是啊。"
"当心点喽,现在的小孩子脑子里想的多着呢,说不定他想和你长久相处是因为你是个有钱人。看好你的钱包。"
"不会的。他骗不到我的,并且他也不知道我的经济情况。"
"拜托,相处三个月如果还看不出你的经济状况的话那他肯定是个白痴。上次和你干了一个晚上我就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
"知道你是个有钱人啊。"
"怎么看出来的?"
"你的穿着,你的言行举止所表现出来的的教养,你住的酒店级别,当然,还有你给我的嫖资,都可以看得出来。"
"噢。那他也骗不到我,他才经历过多少事情啊,在他面前,我是个老狐狸。"
"你是老狐狸不假,但是老狐狸骗不过小狐狸的,尤其是老公狐狸更不会是小公狐狸的对手。并且现在的小孩子没有几个不花的,即使年龄不大也早已经是阅男无数了,剩下几个纯情的估计也像十七岁还是处男的异性恋一样寥寥无几了。"我好像突然对泼冷水来了兴趣,滔滔不绝地说着,以发泄我心中的郁闷。唐倒是没有在意,还是沉浸在他可能的幸福里。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趴到我身上说:
"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并且以后可能也没有机会和你做了,今天我们尽兴吧。"
"不了,我有点累了,不想做了。"
"怎么了?你情绪有点儿不对,怎么回事儿?"
"刚才突然想起下午见面的一个朋友,他得了绝症,快要死了。"
"噢。他得什么病?"
"癌症。肝癌。晚期。"
这次真是郁闷。在外面奔波了两个多月终于可以闲下来找男人寻欢作乐,却知道老马得了艾兹,却知道唐有了新爱人不再出来玩。
我终于没有知道唐叫什么名字,因为他有了新朋友不会再出来玩,我也不想他再出来。早上与他分手时我想到他找到了新朋友已经不像昨天晚上那样了,而是为他多了一点而高兴,也许不多。但是在我的心里感觉他和他的新朋友不会相处太长时间,几个月,或者几年,但是不会再长了。也许那个时候他还会来南京找我,我们还会相遇,如果那个时候我还在的话。我和他紧紧地拥抱了一下,祝他好,他也祝我好。
51
一周后,我收到老马寄来的偷偷镶嵌在一本书里的子弹。
三个月后,我收到老马去世的消息。我陷入消沉。
几天后,我就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重新过起快乐无忧的酒吧生活,这归功于酒精,还有那些总是兴致高昂让人冲动的男人。人总得找点感兴趣的事情来做,对吧?否则肯定会过得索然无味。我还算年轻,平平淡淡总是让人心里焦躁,而做爱是件让人兴奋的事情,做完了就累了,就会很容易睡着。那些形形色色的男人就是我的救命稻草,让我对生活充满兴趣,不至于一睡不起。白天我看着大街上人来人往,不由得哈欠连连弄得眼里全是泪水,泪水干了就变成眼屎,但是到了晚上我却变得精神焕发眼睛在酒吧里四处张望寻找那些"伴侣"。这时我突然想起张楚的那句歌词:眼泪眼屎,意守丹田。
52
是的。老马死了。死于艾滋病。因为他的性混乱而染上的。他是个男同性恋者。
我在写到这段的时候犹豫了好几天,因为老马的故事如一切非同性恋者以及小部分同性恋者想的一样,同性恋=性混乱=艾滋病=死亡=可耻的罪有应得的不值得怜悯的死亡。我不想写出这样的东西来成全他们的想法,但是老马的故事恰恰是这样。我完全可以为老马编造一个美妙的值得崇敬的或者仅仅是值得可怜的结局,但是这样对老马不尊重。
老马的故事只能是一个个案,不能代表同志圈整体。我只能强调这一点,不管你们是不是觉得这种强调带有欲盖弥彰的嫌疑。你们怎么想我管不着,我只写我想写的,我能写的,我能控制自己,但是控制不了你们。
说到同志圈,想起一个朋友在网上一个跟帖中说的:人不能把自己划入到某个圈子,因为只有猪、羊才有猪圈、羊圈,而人不能。小学生都会知道同志圈的"圈"和猪圈、羊圈的"圈"发音不同,因此也有不同的意思,但是有点大脑的人总不会笨到不知道这两个juan和quan的根源意思是没有不同的,都是一个圆圈,就像阿Q临死前那个未完成的愿望一样。我这么说的意思是同志们没有必要觉得自己特殊,也没有必要把自己归为一类特殊的人群,因为如果这样,就会和更多的人"区分"开来,而仅仅是性取向这一点还不能成为区分人与人之间的一个标准,就像人长得帅还是衰一样都不能成为区分人的标准。有时候人急于把自己划为某个群体,其实是对自己的选择的不自信的表现,跟鲁迅先生曾说过的那个"野孩子找爸爸"的意思有相似的地方。如果把自己融入某个特殊"群体/类"能够让自己活得轻松点,我可以理解,但是这样的话在内心里已经把自己与占更大多数的"此群体之外的彼群体"对立了起来,这太得不偿失。以同志而言,同志其实是分布在社会的各个层面各个角落,除去性取向这一点点不同,别的都与非同志一模一样,而仅仅因为性取向而和大多数人站在不同的"地方",这种选择就显得有点奇怪。我一直希望同志们就像是现今的生活一样融合进这个社会,与这个社会融化在一起,因为对于人生来说,性取向实在是个微不足道的角度。你可以去同志吧,可以上同志网站同志聊天室BBS,但是在内心,最好不要太在意这些。如果在意了,那就会很容易变得狭隘。
对中国同志来说,应该是蛮幸福的了,如果与以色列来对比的话。前几天在看一部关于以色列的同志纪录片:《Trembling.Before.G-D》(中文译为《同性恋的颤栗》),看到那里我才知道中国同志的幸福,因为在中国没有一种神圣的宗教信仰而避免了因为自己是同志而来自自我内心一种极大的痛苦与折磨。那部片子有很多人的脸部都是处理成模糊或者让被访者处在阴影中甚至只是一个映在墙上的剪影,而不像有些香港人拍的纪录片那样同志们的脸部毫不惧怕地袒露在镜头面前。看到那些男男女女身子往前一倾一倾地诵读着《犹太法典》,抗拒着内心的那个"恶魔",他们脸上的痛苦,他们的哭泣,我感到震撼。当然,中国缺少的还不止这些,最明显的就是缺少规矩与羞耻心,这一点看看那些因为施工而搞得整个城市全是灰尘与毫无顾忌地穿越红灯的行人车辆就可以了。这是题外话。
53
思考。
如果思考能够解决问题的话,思考才有价值。但是事实是不能。
我开始慢慢地丢掉那种沮丧的情绪,但是心里立刻又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绪所代替,也许称不上是什么情绪,而只是空空荡荡。在空空荡当中我开始尝试思考。
米兰昆得拉说过一句话,"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是一句被引用烂了的话,但是没有人能够理解这句话的意思,甚至昆得拉自己。也许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只是某个单词引起了他的想象,想象没有变成一幅图画,而是变成了一句话。就像张楚的那首《跳》。我喜欢这样的作品。
人类真的能控制自己吗?我不相信。有很多事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住人的一切,就像我写这篇东西。开始的时候我努力要摆脱那种沮丧的情绪,把沮丧变成一个一个的字,但是我的情绪启动了文字后文字在不知不觉中就控制住了我,我跟在文字后面奔跑。我不再是为了整理自己的生活而写,而是跟着文字奔跑完全程,直到它停下我才能够也停下来喘口气。文字是完全为了自己而存在的,它不管我的死活。
除了昆得拉的那句话,还有很多别人的话被引用烂了,包括安娜开头的那句话,包括百年开头的那句话,包括更多。但是没有人理解安娜的孤独,没有人理解奥雷良诺上校的孤独。渥伦斯基与安娜并不般配,前者充其量只是一个生活在肮脏社会中的凡夫俗子,带着一股子妓性,被安娜的光芒照亮。这不是一个爱情故事,而是一次对圣洁的亵渎以及圣洁的勇敢逃脱。对,社会上每个人都带着一股子妓性,蠢蠢欲动,伺机对美好发动攻击。
思考。好,那我们开始思考同志。
报纸上说据大约估计中国的同性恋比例约为3%--4%,也就是说,大约有4000万左右。这该是多么庞大的一个队伍啊,比共产党员都多。想到这个的时候我就感到高兴,觉得这好像是以前的地下党,"潜伏"在社会的各个地方,不过不同的是我们不是"潜伏"在敌人内部,而是"潜伏"在人民内部,和人民是一家人。这让我想起了前段时间看的电影X-MEN以及续集。当时我在看这两部电影的时候脑袋里想的就是同志。我觉得电影里面描述的那些具有超能力的人的处境简直是和同志的现在处境一模一样,他们/我们在日常和"普通人"生活在一起,水乳交融,不分彼此,一般人并不能分辨出身边的人是否是一个X-MAN或者同志,但是"普通人"却一直对他们/我们怀有一种敌意,认为他们/我们是一种不安全因素,充满危险性。在电影里有一个情节好像是有个比较坏一点的X-MAN万磁王对社会的敌意比较大,想联合所有的X-MEN推翻社会,让社会由X-MEN来统治,后来没有成功,是持另外一个观念的X-MEN群体取得了胜利,社会还是由普通人来领导,X-MEN还是社会中的一分子,只是在努力争取自己的权利。看到这里的时候我在想,同志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去推翻现在"正常人"的领导(在领导阶层肯定也有蛮多同志的吧,我在这里说的正常人的领导是指主流意识的领导),只要4000万人都站出来表明自己的身份,这就足够可以让整个社会崩溃了,因为现在"他们"的接受能力实在是太过薄弱,当他们发现自己的父亲、兄弟、姐妹、儿子女儿是同志的时候,不疯了才怪。因此当有的人好奇地和我谈起同志不知道同志都长什么样想看一个或着满嘴吐出对同志的厌恶之情时,我会笑眯眯地看着他什么也不说或者说一句"估计同志跟一般人没什么两样吧,否则怎么会看不出来?",其实心里却在想:谁说你没看到过同志,你的家人里面说不定就有同性恋只不过你不知道罢了;说不定你最尊敬的人就是一个同志只不过隐瞒起了自己而已你凭什么对同志满嘴秽语?你们崇拜的娱乐明星、文化名流,还有敬仰的领导、有钱的老板有多少同性恋你们知道吗?当你们发现自己的偶像是一个同志的时候,你是呕吐还是继续崇拜?
不过有一个问题是,这4000万同志不可能同时站出来表明自己的身份,这和以前的起义不一样(历史上好像从来也没有过这么大规模的起义),并且也没有这个必要,因此广大同志们还是"隐秘"地生活在社会的方方面面,在方方面面为社会主义添砖加瓦,内心的烦恼只有压在心里,表面上却还得像个正常人一样过日子。一样在做贡献,为什么不能受到一样的礼待?这公平吗?或者说,这正常吗,这个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