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给我拿个打火机。"然后扭头装作恶狠狠地对老马说,"打火机也不用你的!"
老马笑了,小姐都忍不住低着头笑了。老马没有说话,只顾自顾自地抽烟。小姐很快就拿来了打火机,我点上烟往后靠在靠垫上长吐了一口烟说:
"说吧,我刚出差回来就急忙忙把我找来有什么事儿啊?"
老马看小姐出去把门关好后,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包,放在桌上推到我面前:"送给你。"
"是什么?"老马突然送礼物给我让我很是吃惊。
"那把枪啊。你一直很喜欢的。"
"什么?!那把手枪?!"我叫了起来,一半是高兴,一半是激动,我万万没想到老马会送这个给我,当初我在他家里看到这把枪的时候死缠了半天他都没有答应给我。
"拜托,你说那么大声是不是想小姐听到报警啊?"老马看到我这么高兴也笑了,但是他今天的笑好像总有些勉强。
"噢。"我吐吐舌土,一把抓过那个包准备打开。
"回去再打开看吧,不会骗你的。"
"噢。"我听话地把包放在我屁股旁边,不停地扭头看看它,激动得有点坐立不安。
"你现在就像个小孩刚得到一个新奇的玩具。"
"太激动,太激动,呵呵。有没有子弹?"
"没有。你要子弹干什么?"
"没有子弹的枪还能称之为枪吗?"
"有子弹太危险。还是不要有的好,反正你只是喜欢这把枪,看着玩的,有没有子弹都没有关系。"
"这怎么没关系?"
接下来我就苦苦哀求老马告诉我怎么才能弄到子弹,老马熬不过了,就说:
"好吧,我把子弹给你就是了。我哪里有子弹,三颗。"
"上次你不是说你没有子弹吗?你骗我?"
"上次没骗你。子弹是我前段时间才弄得。"
"没事你弄子弹干什么?反正枪放在你那里你也只是看看欣赏欣赏有没有子弹都没有关系。"
"没有子弹的枪还能称之为枪吗?"老马笑眯眯地把我刚说过的话转述过来对付我。
我把枪抓在手里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放在身边的榻榻米上。
"你放心,我不会改变主意再把枪要回来的。"老张笑了。我也忍不住笑了。
"你今天怎么这么好送我这么贵重的礼物?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情求我?"
"我能有什么事情求你?你喜欢就送你呗。"
"你到底怎么了?"
"我病了。"
"废话,是人就能看出你病了。什么病?很严重?"
"艾兹你听说过的吧?"
"啊?!"我一下子愣在那里,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老马。
老马很平静地抽着烟看着我。过了很长时间我才回过神来。
"怎么会这样?你知道是什么时候得的?"
"应该是那次去泰国。那次玩得太疯了。回来后感觉有点不对,但是也没太在意。"老马看我平静一点了,才继续说,"回来后也忙得很,后来去检查,才知道。"
"你从泰国回来后还和别人那个过没有?"
"没有。这点比较庆幸吧。太忙,也好像总是提不起精神。"
"小小他们知道吗?他们怎么样?"小小他们那次也去泰国了,我知道他们是十几个人组成了一个同志旅行团一起去的。他们打电话约我的时候我正巧忙得很没有一起去。
"我告诉他们了。他们也都要吓死了,还好检查过后都没事儿。"
"那,你后悔吗?"
"后悔肯定会后悔的,那阵子我天天晚上哭,白天也哭,但是过一阵子也就那样了,老天惩罚我吧。不过告诉你,刚知道我得这个病的时候我心里那个气啊,就想天天晚上出去做爱把它也传染给别人。"
"你不要吓我啊。"
"还好控制住自己了,过了那阵也就没这种想法了。"老马想起那段时间的时候笑了,但是笑得很苦。
"现在你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等死呗。"
"没有挽救的办法?"
"没有。"
"你的钱够不够?我知道这种病要花很多钱的。我可以给你,我也存了一些的。"
"谢谢你。不用了,我的积蓄已经足够用了,我算过,还能有很多剩余给我的菲菲呢,我就想多花些时间陪陪她。"提到菲菲时老马哭了。菲菲是他的女儿,老马和妻子离婚后他想尽了一切办法才争取到女儿的抚养权,他特别疼爱她。"这个世界上我最舍不得的就是她了。有时候我真想自杀,子弹都弄好了,但我还是舍不得她。我担心我熬不住,就把枪给你吧。"
我这才明白,也明白了为什么这次老马一直背靠在后面,好像我得了什么传染病在故意和我保持距离,也明白了为什么老马不肯让我动他的烟。
"那以后菲菲怎么办?"
"交给她妈妈抚养了。她妈妈知道我得了这个病,但是没有告诉她,也没有告诉我父母。他们都知道我得了绝症了,但是不知道具体是什么病。那是个好女人。"
接下来是沉默。老马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我呆坐在那里。
"嗯,时间差不多了,我们都该回去了。"老马擦了擦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
"你不请我吃饭?"我擦了擦眼睛,装作一脸轻松地说。
"你愿意和一个,和我吃饭?"
"为什么不愿意?你什么时候见我拒绝过别人的吃请?"
老马笑了,眼泪好像又要流下来。
那顿饭吃得有些沉闷,我们两个都有点不知道说什么好。老马坚持要了一个公筷,每次给自己夹菜的时候都是用公筷夹到自己碗里,然后低着头吃,和我碰杯时也不像以前一样高高举起"砰"地碰一下,而是举在自己面前象征性地示意一下然后干掉。我明白他的意思,虽然我对他说过我了解那个病的常识知道哪些情况下会传染哪些情况下不会传染,但是他还是一直和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看到他用公筷的时候我心里一阵阵地发酸。
"下个周末我去你家看你。"
"不用了,看不看都是这样了。你还是不要去我那里吧。"
"我要拿子弹啊。"
"我会想办法寄给你。"
48
吃完饭,我约着老马一起去酒吧。老马拒绝了。
"没什么啊,反正你只是喝喝酒又不会做什么,不想喝酒喝茶也行啊。"
"我还是不去了,我这样不把老板吓死才怪。"
"不会的,老板虽然花,但是还是个很讲交情的人,人还不错。"
"我知道他人不错,但他毕竟是要做生意啊。我去就把他的客人全吓跑了。"
送老马上车,然后我步行去酒吧。五分钟后,我走进那个闹哄哄的酒吧。酒吧里全是人,和外面完全是两个世界。外面很热,风都是热乎乎的,里面凉爽,但是震耳欲聋的音乐与嘈杂的人的说话声混合着酒精、烟味、汗味让人感觉更加烦躁,在这种空间里人不由自主地变的兴奋、蠢蠢欲动。我打量着酒吧,想找个可以坐下来的地方。这时服务生过来对我说:
"小小他们在舞台边上的一个桌子上,要不你和他们坐在一起吧。"
没有别的选择,酒吧里已经没有空位子了,况且我也很久没有见到小小他们。我从人群中费力地挤了过去,小小他们几个人都在,看到我都夸张地拍着巴掌大叫起来:
"噢~~~~~~帅哥回来喽~~~~~~~"
他们的这个举动让我很不好意思,感觉好像全酒吧的人都在看我。我想赶快坐下来好淹没在人群里,但是没有座位。棋子婀娜地拍着自己的大腿说:
"来,坐在这里。"
"免了免了,我还是坐在这里吧。"我指了指小小的位子。小小站起来让我坐下,然后坐在我的腿上,我一支手搂着他的腰,另一支手端起小小的酒杯和他们喝酒。一会儿刚才那个服务生费力地举着一个凳子挤了过来,另一支手拿着一个空酒杯。他把酒杯放在我面前,正要把凳子也放下,棋子开玩笑地大声嚷嚷着说:
"谁让你拿凳子来的?你看这里还能不能放下一个凳子?我们这样坐得好好的你再搬个凳子来给谁坐啊?不是占地方吗?"
服务生虽然也知道棋子是在开玩笑,但是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举着凳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我看他有点为难,对他摆摆手说:
"把凳子拿回去吧,给我拿十瓶酒来。"
这时老板端着酒杯也过来了,大声说:
"他搬凳子来是给我坐的。难道你要我坐在这里?"老伴说着顺势坐在棋子的腿上,棋子从后面抱住他,说:
"你当然是坐在这里了,这个地方是专门给你预留的,刚才小唐想坐我都没让他坐。"
"你对我太好了,来,喝个交杯。"
棋子端起杯子和他喝交杯酒。由于老板是坐在棋子腿上,因此他要使劲扭过身子才能和棋子的胳膊圈起来,很是别扭,他们刚颤颤巍巍地把酒杯移到嘴边,就听旁边桌上一个gay指着另一个gay对第三个gay拖着花腔翘着兰花指大声说:
"你要是喜欢他,你们就是拉拉!"
他说的声音很大,并且很尖,声音穿过闹哄哄的音乐钻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整个酒吧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老板和棋子差点把刚喝进去的酒喷出来。棋子急了,扭过身子用刚才那个人同样的腔调与姿势和那个人对骂起来,其实不是对骂,而是在斗嘴,为的是博众人一笑。他们两个人都是一支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叉腰,另一只手婀娜地指着对方,妙语连珠。整个酒吧的人看着他们都乐不可支,就像大学时一大棒子同学聚在一起看周星驰的电影一样。成了酒吧中心后他们两个人更来劲了,说话更快更见机智。他们的反应都很快。我看着他们,不得不佩服他们的应变能力,同时也奇怪他们和平时是如此的判若两人。棋子我了解,除了在酒吧或者纯同志聚会,在别的场合都是很严肃,比正常人还正常人,但是在这里却像个泼辣的婆娘一样。也许平时太过压抑吧,在这里以更加过分的方式发泄出来。两个人互相损了一会儿,嘻嘻哈哈地以姐妹相称喝了杯酒就各自坐下来了。
"这次你出差怎么这么长时间啊?想死我了。"棋子还是不改他的腔调。
"这次要跑的地方太多了,把我累得够呛。"
"也把你憋得够呛吧?在外面有没有找野男人啊?"
"哪有啊,累得硬都硬不来了那还有心思找人。"
"我才不信。"棋子说着手就摸了过来。我知道他不是真对我感兴趣,而是只觉得好玩,只是想调节气氛。
我抱起小小把他从我的腿上移下来让他坐在我的双腿间,挡住棋的手。
"哼!"棋子装作生气地缩回手和其他人喝酒了。
"我今天下午和老马见过面了。"我对小小说。
"他都对你说了?"
"说了。"
"噢。"小小看起来也有些伤感,但是过了一会儿,说,"不说这些了,喝酒吧。"
我端起杯子来和他喝酒。
"有个人在等你呢。"
"谁?"
"就是上海那个做玻璃贸易的玻璃。"小小说着指了指墙角一张桌子。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那里果然坐着一个人,是上海那个姓唐的。他正在向这边看。我对他笑笑,点点头,他也对我笑了笑。
"人家等了你两天了。我对他说你出差去了,这几天就回来。"
"他都是一个人坐在那里?"
"是啊,很乖的,有人过去搭讪他都只是礼貌性地应付一下而已。人家对你一片痴心呢。"
"靠!你说什么呢。"我嘴上虽这么说,但是心里还是有点美滋滋的,并且还很兴奋,两个多月没弄了,今天碰到个好货色,难免让人冲动。我把屁股悄悄地往凳子外面移了移,以免小小觉察到我下面的变化。我端着酒杯和桌上每个人都喝了一杯后对小小说:"我过去陪他喝一会儿吧。"然后我又对桌上的几个人说:
"那边有个朋友,我过去坐一会儿。"
"靠!又去找老男人了吧?祝你性生活愉快噢~~~~~"棋子说。
"记着戴套子。"小小在我耳边轻声说。
我点点头,喝掉杯子里的酒,然后站起来挤过人群走到唐的桌子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49
"你好。很长时间没看到你了。"他看到我过来,就笑了,露出白白的很整齐的牙齿。
"是啊。这几天怎么有空来玩?我出差刚回来。"酒吧里太吵,不是有人在卡拉OK就是放舞曲,因此我和他说话几乎要喊着说,身体也都是向对方前倾着,以缩短声音传递的距离。
"我知道。小小对我说了。刚才你一进来我就看到了。我请了几天假。"
"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吧?"
"就是来看你的啊。这两天我都在酒吧等你,都没找别人。"唐好像有点委屈地说。
"靠!我太感动了!喝一杯。"我端起服务生刚拿过来的酒杯倒满和他碰了一下扬着脖子喝了下去,我看他也喝完,说,"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出差在外面,担心给你打电话不方便啊,万一有同事在旁边,或者有别的男人睡在你旁边我打电话过去你不是会很尴尬?"唐笑呵呵地说。
"靠!你说什么呢。我都有几个月没碰男人了。"
"那你岂不是很憋得慌?"
"是啊,因此今天老天让我碰到你了。哈哈~~~~~"
唐也笑了。他笑得很爽朗,还带有点憨憨的样子。这样的男人最能打动我,我不喜欢那种看起来很狡猾很聪明的人,而唐看起来稳重,憨厚,没有什么心机,坦诚待人,也许他只是比其他人更狡猾,把自己的心机隐藏了起来,但是不管了,今天他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诱人。
"你知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最动人?"
"你说。"唐满含兴趣地看着我。
"两种情况。一种是做爱时很投入的表情,还有一种是笑的时候。我喜欢看别人笑,不管那个人长得是不是好看,他真心笑的时候看起来都很好看,就像你现在笑得一样。"
"呵呵。"唐又笑了,"你忘了还有一种情况。"
"什么情况?"
"是情欲难耐的时候,就像你现在的样子。"
"彼此彼此啦。"
我和唐心领神会,知道对方现在都是急不可耐,但还是一幅悠闲的样子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喝酒,看酒吧里的周末表演。表演还是老一套,除了媒婆的上场让酒吧掀起一阵小高潮外,别的都索然无味,脱衣舞,钢管秀,女装歌舞,内裤秀都还是老一套,没一点新意。并且那些人实在也是没有什么身材可拿出来秀,瘦骨嶙峋的,激不起我一点性欲。表演结束后小小过来打声招呼说他们先走了。过了半个小时,我和唐也结束一起回他住的酒店。
我们是走回去的。那个时候已经很晚,虽然是周末,但是大街上也已经没有什么人,只有一堆一堆的垃圾以及被热风吹起来的在街上没命奔跑的垃圾,塑料袋,各种各样的废纸,树叶,还有不知从城市哪个角落游荡到这里的建筑灰尘。这就是这个城市,白天一派繁华,晚上却只剩下垃圾,没有人气,像座空城。记得一次和一个做设计的家伙通电话时那个家伙在电话的另一端醉醺醺地解释为什么"我不属于这个城市",因为他感觉不到这个城市和他有什么关系,在他的那座城市里他找不到存在的感觉。他妈的我太理解他的这种感受了。我在这座城市出生,上学,然后工作,在这个过程中也顺便进行着我的生长,我熟悉这座城市的几乎每一条街道。这里有我的家人,我的大部分同学,我的同事,我的大部分朋友,但是却从来没有感觉到过我和这座城市有什么关系。它长它的,我长我的,各不相关。有时候我想我肯定很讨厌这座城市,对它充满恶感,但是没过多久讨厌的感觉就烟消云散。事实上它唤不起我任何情绪,不管是厌恶还是喜欢。我感觉自己在这里就像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爬虫,并且在一天一天地萎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