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有雨————风致玄汐
风致玄汐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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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希望我做什么,魏孝丞?”季冬雨冷冷的开口,第一次恋名带姓的叫他:“不做个变态的同性恋,你还希望我找个女人结婚生孩子吗?”
魏孝丞站在门口,冬雨的声音从她背后幽幽传来,是让人无法面对的冰冷:“从那一天开始,我这辈子,是没办法做个正常人了。”
第十章
那个叫冯磊的,居然也成了阿莲莫莲的熟客了,魏孝丞回检察院以他也隔三差五的跑来喝几杯。记得我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挺好,没有特别深刻的记忆,既是说他不是个特别惹人厌的人。可从第二次看见他起,怎么就突然这么让人讨厌了呢?
冯磊很啰嗦,爱找人三八些有的没的。阿莲莫莲的其他一些常客似乎也挺喜欢跟他瞎闹瞎聊的,他绝对比魏孝丞受欢迎,不像魏孝丞那样直来直去,一个不满意就动手。
不过冯磊似乎不找维森,因为他跟维森说话的时候,对方唯一的反应就是埋头擦杯子,每隔个五分钟抬起头来露出个毫无意义的很公式化的微笑。冯磊觉得实在没趣,便把重心放在我这个二老板身上。
“哟~~小雨啊!今天外面真的是在下小雨噢!”
他今天又在店里啊……我无奈的把伞放进吧台里,想着他家爹娘是不是都死光了?怎么还不给物色个媳妇,好好管管他,让他下了班就往同性恋堆里钻。
“你怎么每天晚上都没事干吗?老跑阿莲莫莲里有什么好逛的?”
“光棍儿一条,下了班回去也是跟个年老色衰的娘干瞪眼,不如在这里逍遥自在啊!而且,这家阿莲莫莲,可绝对比其他正规酒吧有趣多了~” 他一副吊儿郎当的不在乎样。
“阿莲莫莲也是正规的酒吧。还有,你不是我们这圈里的人,如果只是抱着看热闹、好玩的心态来这里,我想你应该尊重我们的隐私,不是给你用做饭后娱乐的。”
“隐私?什么隐私啊。”他眼珠子骨碌转着,拿着酒凑近过来:“话不能这么说啊,我这是代表普通百姓关心弱势群体,正确认识同性恋者,才能正确给予你们帮助嘛!再说,我每天来这儿可是从不赊账,酒水饮料明码标价的……都比外面贵……我这不也是给你们营利嘛!”
“阿莲莫莲里面卖的都是高档洋酒,价格也没有超过行业规定标准。”
“我知道我知道。”他急急的打断:“阿莲莫莲是GAY吧,但也没有规定不是同性恋或者没有伴、没泡上谁就不准进来吧,这儿又不是一夜情中介所,是不。”
我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店里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为什么不让他来?就说是我个人原因,不高兴做他的生意,他若以此为理由找起阿莲莫莲的麻烦来,还不更糟?维森说的对,没办法撵他,也就只能消极对抗了。
“哎,别火大嘛!”他拍拍我的肩,又说:“其实,我也不是来闹场的,我也是为了朋友,是为了魏孝丞的事儿。”
他两手搭在膝盖上,眼睛盯着矮几上的酒杯,“孝承虽然在我们那儿只呆了四、五个月,但凭良心讲,我真当他是好哥们儿,私下里跟他家里也挺熟的。为了他的事,我才想来……跟你聊聊……”
本来想要走开的,听了他这话,我又不知不觉坐下。他间或抬头看看我,说道:“我听他说你们是高中时的同校校友,对吧?”
我点头,他又继续:“你们是只认识了很短的时间,他就转校、后来出国了,是吧!分别很久了呢……七八年有了吧。”
我默默猜测他想要说什么。他对我与魏孝丞的事似乎很清楚,然而我认为魏孝丞那种个性的人是不会与别人倾谈自己的过往的,即使是再要好的朋友,也不会。并非他不信任对方,不愿告诉别人自己的私事,而是他是那种只注重现在的有些享乐主义倾向的人,没有那根神经去和别人唠长嗑短。
即使是当年无话不谈的我,聊天的话题也仅止于彼此的喜好而已。魏孝丞的念头转得太快,动不动就把话题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不过冯磊这人也很精明的样子,我想他应当是从我与魏孝丞的聊天以及魏孝丞的求学经历推测出来的。
“分别了这么多年,虽然当年在国内的交情并不很深,却还记挂着来找你这个朋友,孝丞对你的感情还挺深的嘛。”
“他并没有一回来就找我,你们来这里碰上我,只是巧合而已。并且,志同道合的密友,并不是以结交的时间来衡量的。”
“密友啊……”他叹口气:“对了,不晓得你知不知道,孝丞他在英国时认识了一个女友,感情挺好的,大概今年年底对方回国,就要结婚了吧。”
我脑边轰的一响,然后就像被蒙进真空袋子里,头皮都在发麻。为什么我从没想过,他可能……结婚了呢?不,其实当我积极主动的盼望与他见面时是想过,哪怕他有了其他的亲密的爱人——因为魏孝丞是一向不缺女人缘的,但结婚都可以离婚,只要还剩有一丝被爱的希望,我都不会放弃他。
可自从那一晚,他当面吐露不屑与轻蔑,那种对爱上同性的不可接受,让我陷入低谷。他已经有结婚的对象,他厌恶同性恋……我还能怎样呢?心里一番酸涩的搅动,所有的抑郁与悲哀最后还是只能化做无奈的笑,轻轻叹出。
冯磊看着我的表情,虽不动声色,但我也隐约看出,我的反应大概正好对了他的预期,眼中有一点满意又有一点轻怜:
“也许我这么说有些唐突……如果孝丞不是在这样的地方遇见你,如果你不是……我也不会这么对你说这些……我觉得魏孝丞不是个长情的人,他对兄弟很有义气,但基本上是不会十来年了还记挂着某个朋友哥们儿,而且他好像原本也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性向。我是想问,你们之间,应该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吧!”
我看看冯磊,我此刻还能说些什么呢?“他不是个同性恋。”我只能这么告诉他,也告诉自己。
***
魏孝丞一直不会道歉讨好人,向来家里宠着、祖上罩着,只有别人向他鞠躬说对不起。所以现在,他整天盯着手机,就是下不了决心拿起来。
做完了同性恋酒吧案子的资料,四月份开了庭,审理还在继续,不过已经没有他的事了。他现在做的是整理院里往年的一些公诉资料。不是很急的活儿,就是麻烦枯燥些,所以给了他很多空闲心不在焉。
“从那一天开始,我这辈子,使没办法做个正常人了。”
彼此一直回避着,或者说只是魏孝丞单方面在一直逃避去面对的那件事,季冬雨终于挑出来了,魏孝丞知道总要面对的。
虽然魏孝丞一直自我催眠者淡忘那个元旦的夜晚,但下意识中,他能八年来始终不忘季冬雨,还是有那个夜晚的影子在心底压着的影响。他没有牵挂着坐了牢的阿钟、不务正业的小秦、跑去远方的莫北,他只想念着冬雨一个人。他也知道,自从与冬雨发生过那样亲密的关系后,他对冬雨的感情就不一样了。
难不成我也是潜在同性恋倾向的人吗——魏孝丞很困惑地想过,可是他明明很喜欢女人啊。
对于禁忌概念,每个人从初生起就被灌输了,但每个人的接受情况却不一样。有的能正大光明转变为同性恋者,有的不愿接受、躲躲藏藏。异性恋的男人,对同性倾向的看法也很不同。有对抗理性强大到可以左右感情的地步,这样的人绝对不会爱上同性,甚至认为那时变态。有人抵抗意识弱些,他们不排斥同性恋,但也不会轻易成为同性恋。他们尝试同性之间的性爱,而不是爱上同性。魏孝丞显然是属于后者。
年少不知天高地厚的他,是自我为中心的喜欢享受喜欢张狂度日的人。他对同性爱的尝试,只是游戏,他觉得季冬雨也会和他一样,但显然不是,他低估了那一夜的影响力。
想了太多,最后还是要拿起电话来拨出那个默念了很多遍的号码。“嘟——嘟——”没人接,魏孝丞不知道自己是该松一口气还是该紧张。冬雨为什么不接电话?他不在家吗?他去哪了?他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从那一天开始,我这辈子,使没办法做个正常人了。”
冬雨说那句话时,声音听起来那么悲哀,冷冷的语调,魏孝丞僵在门口,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可是魏孝丞还没能转过身,冬雨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后,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电话打了三天,总算有人接了,冬雨的声音略低沉的从电话线的那一端传进魏孝丞耳朵里,他手都有点发抖。
“是我。”话筒里是一片安静,没有人说话。
“冬雨……”他又轻唤一声,对面好像没有人在听,原本想好的道歉的话一时也说不出口:“我打了好几天电话,都没人接。”
“…………嗯…………这几天在外面。”长久的停顿后,那一头总算传来了算是回答的声音。
“冬雨,我道歉!我那天不该说那些,冬雨,原谅我吧!”魏孝丞一口气吼完,心都跳到嗓子眼儿。足足过了一分钟,他才听到冬雨的回复。
他说:“同性恋并不可耻。”
魏孝丞听着冬雨的声音,低低的清冷的,似乎也在颤抖着。
“每个人,都有爱上别人的权利,不管那个人是同性也好,异性也好………………单身也好,有了爱人也好……我们……只是单纯的爱上一个人而已。”
声音里夹杂着轻微的梗塞,在一大段的停顿中轻轻抽吸着鼻子。
“我知道,冬雨。我没有资格责怪、批评任何人,我只是……只是……不愿看你在酒吧飘飘荡荡……”
“让我不再走进阿莲莫莲是不可能的,阿莲莫莲我也有投入,也是店主之一。”
“呃……啊……?”魏孝丞犯傻的愣着,原来冬雨每天都去拿家酒吧并不是单纯为了寻找一夜情的目标的阿。
季冬雨从来就不太会为自己辩解,所以在开始工作时也常会被误解,因为他不会为自己说话,别人看来他这是洒脱自信,其实他只是小心翼翼的逆来顺受,被杂志社封杀也没有说什么,直接打包行李回家乡。他这还是第一次坦率的对魏孝丞辩解,说明缘由,听得魏孝丞心里喜滋滋的。
“对不起,我一直不知道。”魏孝丞很真心很后悔的说:“我并不是看不起同性恋者,也不是怎么……嗯……我只是想关心你,冬雨,你跟我以前交的那些瞎胡闹的哥们不一样的,我一直把你当最要好的知己……所以,如果我是弄错了关心的方向,你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让你难过的。”
“嗯……”冬雨好半天才算应了一声,拖沓的尾音里还夹着些什么,魏孝丞已经高兴得不去在意了。
“冬雨,买个手机吧,打你家里老找不到人,害我瞎着急。”
“喔。”
***
我顺着墙壁滑坐到地上,客厅里自父母去世后扔掉了不少东西,空荡荡的,显得很冷清。
魏孝丞从不说“对不起”三个字,他打来的这通电话,我是该兴奋还是……不过这又能意味着什么呢?虽然我对他的感情还是不能放下,即使这个Adam不是属于我的,上帝为他创造了Eva……
 
阿莲莫莲似乎总有风风雨雨,才挨过那段紧张时期,生意开始有点起色,又传来市政拆迁的消息。虽然这还只是传言,并不确定,但无法不让我和维森紧张一把。
阿莲莫莲在这条街上开了十来年,我认得这里也已经八年。对于一间酒吧来说,已经很长久了,可我还不想就此告别,阿莲莫莲不仅是我和维森辛苦经营的事业,也是我们真正的寄托。
维森说先不要慌,政府只是有大规模市政规划的打算,现在拆的都是老旧的居民区,还不会拆到这里来。而且,阿莲莫莲旁边就是参观游览的历史遗迹,大动土木业不太适宜。这条文化底蕴深厚的街道与阿莲莫莲典雅美妙的外观装饰相得益彰,左右又有那么多新落成不久的店面,不会拆到这里来的。
听了他的话,我稍稍安心了些。维森还说先找他认识的一个朋友帮忙打听看看,他那朋友是在某大型国企里做事的,和一些政府领导挺有些门路,让他帮帮忙问问看看。
维森在圈里的门路、认识的人都比我广。我虽与很多人有所交集,但都是转脸就忘了对方的长相的那一种,关键时刻也派不上用场,只能指望维森了。他认识的朋友我见过几个,都不熟,也不清楚哪一个能帮上这样的忙。但是,我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个人会是他。
我想,我再见到亦言是在这样一个同性恋的酒吧里,我所体会到的惊诧和惶恐,大概就和魏孝丞初见到我时的心情一样吧!十一章
我一般在晚上七点过后才去阿莲莫莲,然后一直呆到午夜才走,偶尔等到次日凌晨阿莲莫莲关门,帮维森收拾店铺,一起算算账什么的。对我来说,阿莲莫莲是个太阳落下后才会存在的地方,属于堕落的天使夜舞的暗哑之地。
我一直这么任性的只在晚上进出酒吧,有许多庞大繁多到一个人无法办好的事,都是维森一个人默默处理的。对于我这个极不负责任的挂名二老板,他倒也从不抱怨。几年前我投资给阿莲莫莲的那一笔钱,就好像我预支的酒钱,这么久以来,我就像他收养的一只野猫,偶尔才知道出现向主人讨要一份美餐。
维森无意间提起,他说的那个朋友明天下去会来与他详谈有关阿莲莫莲这块地的事,也是为了让我安心。我想,再不能什么事都依赖着维森,我也得帮些忙什么的,至少这样重要的事,好歹也在旁听着。所以,即使没有维森的要求和邀请,我还是第一次,再阳光还很明亮的时候,推开了那扇茶褐色的玻璃门。
 
“亦言……”
当我进去时,我们都愣住了。我怎么也没想到,我会在阿莲莫莲再一次看见他。
“好久不见了。”首先收起惊讶,开口问候的是他。
他说着,从吧台旁的高脚凳上站起,很严整礼貌的站着,很沉默的看着我,很吝啬的只说了这一句话。
“是……是很久没见了……”我结巴的回答着,下意识的要放下手边的东西走过去。手里的包包随意的往一边的椅子上丢,然而旁边并没有椅子,包“啪”的一声掉在地上,我尴尬的捡起来,犹犹豫豫的走过去递给维森。
我走到吧台边,也找了个凳子坐下来,维森递来一杯清茶——下午四点是他的喝茶时间。我两手把杯子捧着,小小呡了一口,再抬头看亦言,傻傻的直盯着他。他的样子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更内敛更成熟了一点,穿这一身笔挺整洁的黑色西装,整个人的气质也被承托的更一丝不苟,一看就知道是很严谨的人。
我想着自己跟亦言有多少年未见?自从高中毕业以后,他就杳无音讯。我试过到处打听,但最后我得出了结论——是亦言刻意要消失,他要跟高中的一切告别,所以他才会让我无法找到他。事实上,我后来已经从高中老师那里知道了亦言考去了哪个学校,我四处转站拍广告的时候也曾路过那个城市那个校园,但我从未走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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