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有雨————风致玄汐
风致玄汐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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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一样的……”他叹:“明明知道对方是同性的人,还要用心去恋的,并不多。”
我不再说话了,我不想他提起旧事。他也自觉的绕过另一个话题,接着说道:“因为这样的人不多,因为这样的我们是真正用心去爱者那样的人的,并非只为求一夜的发泄而已,所以才更能从人群中辨别出同类。
我们这样的人,多半寂寞。
这是亦言跟我说过的,因为空虚所以寂寞,因为寂寞所以才会结识到一起来吧。”
维森不再说话了,我伏在吧台上把弄着透明的玻璃杯子。背后的杂乱的人声、脚步声时而响彻,时而遥远。我在堕落喧嚣的混沌天堂、和静默空寂的午夜梦魇之间徘徊往复,四处都是紧闭着的门。
良久,我才开口:“他觉得寂寞吗?‘我们这样的人,多半寂寞’吗?如果他寂寞,那也是他自己选择了寂寞,是他主动抛弃我的,一声不吭的就消失了。并且,他什么都没说,即使那时他告诉我他的性向,我也决不会排斥啊。
是他自己的选择。”
“雨,不要太过沉浸于自己的痛苦里,而忽略了别人的感情!!”
维森第一次对我用严厉的语气说话,我愣愣的坐直身体看他。但他却停顿了好久,才接着说:“对于你们的事,我知道的并没有你所以为的那么多。只是,我认识亦言这个人的时间比你要久得多……他实际上是个懦弱的人。”
维森认识亦言的时间何止是比我久而已?我也许根本从来就没有认真去“认识”过他。懦弱吗?我无从想象。
维森大约是看出我的想法,他说:“亦言在你之前已经见过那个人了,那个魏孝丞。”
“什么!?”
“有天,他下午过来,碰上魏孝丞来找我打听你的事。”
“他不愿见我,是因为这个原因么……”
“…………”
是因为这个原因吧,因为这样的懦弱。
 
我回到这个城市、出入阿莲莫莲快两年了,才在偶然的情况下得知,亦言也是我们这里的一员。他在下午走进阿莲莫莲 ,只喝一壶茶,然后在太阳落山前离开,交替着我的到来。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有意无意的擦肩而过,不知在谁的安排下错过重逢,陷入刻意的寂寞中。
维森是知道我们的事的,可他从不告诉我,我不能怪他,这是亦言的要求,要求维森别告诉我。但事实上,我会在第一次那天下午走进阿莲莫莲,还是得了维森的暗示。
“你是喜欢我的吧?”
酒吧里光线很昏暗,让人忘记外面还是灼日白朗。我再一次在太阳落下前走进这里,想见到他,却不知用什么样的方式。一直在暗处注视着我逐渐改变的亦言,我无法用任何一种面孔去面对。但结果,我却跨坐上他腿,两手揽着他的脖子,摆出让自己也讨厌的媚笑,凑近他。
他一直对我隐瞒自己的性向,我无从推测他这种癖好是什么时候就有的。应该很早以前吧?从高中就开始?
脑海里间或回想起他的低调不搭理人,疏离普通人群的样子。想起他对我的格外照顾,一同吃午饭、一同走过放学后那一小段下坡路。想起他突然不愿跟我一起报志愿,进了某个偏远的院校后音讯全无。
我想,原来他对我的例外亲近,也不是因为单纯的想和我交朋友。因为他喜欢男人,像我这样的男人。他在选择接近我的时候,也或多或少受了他那性倾向的影响。原来他的接近也是为了性,就好像魏孝丞对我做过的一样。
我靠近他,鼻尖贴着鼻尖,温热的气息喷在彼此的皮肤上。然后我伸出舌头,描着他的唇线,轻轻的舔。我听到他咕噜一声咽下口水,感觉到他脖子到耳跟渐渐火烫,我笑着挑开他的唇。
撩拨着他的舌头,一厘一厘的的添顶着他的口腔,两片柔软滚烫的唇贴在一起,摩擦,交合。我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更卖力的用手臂环紧他的后脑,整个上身贴在他胸前。
我已经从维森那里问过了,他喜欢的类型就是我这样的。亦言,你想要的是否就是这个?高中三年的亲近,是否就是为了这个?你的逃避是否也是为了这个?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满足你。
我其实还是和你们不一样的,堕落的只为求一夜的温存。不管是否用真心去爱过,到最后也只有不得不全部舍弃的结果。爱上与被爱上的人,无论是男是女,也都存在无论如何都得不到回应的情况。
他猛的拉开我,冷静而果断,突来的力道反把我吓了一跳。他星夜一样的眸子闪着,看着我,缓缓道:
“我是喜欢季冬雨,是十六岁的那个季冬雨,不是你。”
我愣愣的看着他,无法说出一句话。
是十六岁的那个季冬雨,不是我,更不是这副身体。我看着他的眼,明明漆黑得像是深沉的黑夜,却又闪亮得好像灿烂的星辰。他那样看着我,好像看到灵魂的最深处。他认真的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我第一次听他坦白的吐露内心,但一点也不是我方才轻率的挑逗想要达到的效果。
他的喜欢是那么认真的,没有一点的不经意。他的惆怅也是那么明显的,它喜欢的是十六岁的那个季冬雨,不是季雨,不是我这个可以随便接受邀约,可以放荡的勾引男人的季雨。
我已经不再是十六岁是的我,你也不会再用对待那个季冬雨的温柔来呵护我。冰冷的细雨中,你捧来一束嫩黄的小雏菊,你所祝福的快乐,不是给我的。是的,现在是炎热的夏初,没有冬雨的寒冷。所以我们也不再需要相拥取暖。
不是我。
原来你一直不说我的改变,因为你的心里也一直不希望看到这样的我。
路边摇曳的清新的小雏菊,不再适合现在的我。
“我喜欢白银莲。”我放开他,怪异的轻笑,说:“别再送雏菊了,明年的生日,送我银莲花吧。”
从他身上站起来,我头也不回的走出门去。阳光下的阿莲莫莲是我不能踏入的。做不了恋人,也许连朋友也无法……因为断不了思念,绝不了爱恋。所以逃避,所以懦弱。最好不要相见。
白天的阿莲莫莲还是还给属于白天的你,每每坐在那同一张高脚凳上,喝着茶,你握在手里的那个杯子,也许,我也曾用过。
 
“我不会送你银莲花。你适合雏菊,我不会送你银莲花。”那曾经好像誓言一样的话语,现在想来格外悲切。不再适合雏菊的我,还会适合银莲花吗?
酒吧外的阳光刺得我眼睛酸涩,眼泪止不住的漫溢。亦言,原来我们是同样可悲的人,只是更可悲的是,给你痛苦的人是我。
Anemone,银莲花,那是送给爱人的花。
如果你所爱的人爱着别人,就送他一束银莲花吧。
来年的生日,送我银莲花吧。然后,我会在他的婚礼上,送给他。

十三章
我爱上了一个人,很久以前。
 
魏孝丞发现他已经有好几天没见到季冬雨了。钱敏没停留多久就飞去了其它城市,但好像总是有些事绊住脚,所以他好不容易脱身来到阿莲莫莲时,心里还记挂着冯磊说的拆迁的那事,却没想到消息落后,那件事此时已不再是阿莲莫莲最大的危机。
他推开店门,第一眼就看到季冬雨和冯磊面对面站在吧台前,他皱皱眉,“你小子怎么又在这儿啊!”紧接着,他又发觉酒吧里气氛不对,冯磊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旁站着两个男人,都是魏孝丞在警局里见过的,还穿着整齐的制服,手里拿着一纸文件。
“我们怀疑这家店的合伙人之一涉嫌同性卖淫,请随我们去局里调查一下。”
冯磊的声音很冷硬。魏孝丞知道他平时虽然是嘻嘻哈哈的,但做起工作来就变得一丝不苟,严肃正经。可是,怎么突然的就转变成这样了呢!
“你在搞什么!!”魏孝丞紧绷着脸低吼一声走过去,一把将冯磊推开,自己挡在两人中间:“你他妈的这是在搞什么?你怀疑他?我看你是查案子查昏了头了!”
冯磊看见魏孝丞的出现,也是不悦的皱了皱眉,然后道:“我是在执行公务,你最好别插手。你已经调回你的检察院去了。”
魏孝丞一愣,左右看看四周,狠狠瞪着眼睛点头道:“我算是搞懂了。难怪你们那么急的就把我调回去,一回去后就丢给我一大堆做都做不完的工作。原来的调查资料都不让我碰,还说什么要求回避……哈,我算搞懂了。都是你这小子搞的鬼,支开我马上就开始查这里。你他妈的当老子是傻子耍是吧!”
魏孝丞捋了袖子就要挥拳头上去,那两个穿警服的拦上来,警告他不要妨碍公务。魏孝丞叫骂着,哪能停的下来?
冯磊倒依旧冷静的对他说:“我们这么做是为你好,而且,你不要忘了我们当初走进这家店的目的。”
走进这家店的目的?
魏孝丞僵住,他们当初就是半开玩笑似的,说不知道阿莲莫莲里会不会也有见不得光的,才进来暗访的。魏孝丞愣住了,他无措的看向季冬雨,冬雨正冷冷的看着他,一丝表情都没有的脸孔,让他不自觉的心虚。
“哼,原来如此。”冬雨轻哼一声,每吐出一个字都冻得魏孝丞颤抖一下。
“没错,我们当初进来这里,就是因为怀疑这家店。”冯磊回答得毫不客气。他才不是真的下班了没事做,他是很勤奋认真的加班,从各个方面搜集可用的情报。
魏孝丞咬咬牙,别开视线又看向冯磊:“就算当初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来的,但你根本没有证据怀疑他们啊。你在这店里进出这么久,可还发现他们有什么违法犯罪的举动没有?你们凭什么对他立案调查?”
“我们是按照程序来的,至于立案的根据,就不需要让你知道了。他有没有犯法,我们查了以后自有结果。”
“等等。”魏孝丞还想阻拦,但看着两个警察随时准备着的模样,想想若是硬来对冬雨的影响更不好,何况这还是在他的店里头。便对冯磊说:“你们要调查,自然也要询问相关人员的供述吧,我主动配合。我也跟你们一块道警局去。”
他说完,回头给了冬雨一个鼓励的眼神,好像说不用怕,到哪我都陪你一块去。不过季冬雨是毫不领情的一眼瞟过,看都不再看他。
 
尽管魏孝丞是很有心要有难同当,陪在一旁支持季冬雨的,不过跟到了警局里,也还是要分开问话。魏孝丞是坐在外厅里接受一个警员的问话,做笔录,而季冬雨是被领进一个单独的房间去进行讯问。
魏孝丞不是没有接触过公安侦查机关,自然也知道季冬雨进取后可能会被怎样。小黑屋,明晃晃刺眼的灯泡一直对着你照,几个人轮番询问不让休息。虽然规定上说持续询问查证最长不得超过12小时,但他们完全可以“间断性的”查你个24小时。
他刚想要说些什么,冯磊也清楚他好激动的性子,在他什么都还没来的及做之前,先开口:“我们都按规定来的,两人以上询问,八小时以内结束,没有逼供,没有刑讯。你去做好你相关人员的笔录就好。”
话噎在喉咙里,魏孝丞更是憋得一肚子火。看着季冬雨在左右两个警员的推扶下走进走廊,消失,他又更加坐立难安的担忧起冬雨的身体状况来。现在这个时候,冬雨可能连晚饭都还没吃,光在阿莲莫莲里喝了点酒,冬雨以前在学校里身体就不是很好,现在虽然人看起来健康不少,但魏孝丞也没敢忘掉那天在冬雨家里看到他颤抖如风中秋叶的样子。总之,好像进取了审讯室,就会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似的。
多半是因为愧疚懊悔的心理,加剧了他的焦虑和担忧。刚才一起坐在警车上的时候,冬雨一直沉默到达目的地。魏孝丞坐在他后排,捏得一手的汗,想要对他解释什么,又什么都说不出口。再说什么,也都是自我开脱的借口吧,明明是自己吧冯磊这个定时炸弹带进阿莲莫莲的。冬雨多半也是这么想,所以才寒着脸不吭声。
魏孝丞心不在焉的频频回头往走廊那一头张望,哪里有心思做笔录。弄得给他做笔记的警员也挺上火,本子用力往桌上一砸:“你还做不做笔录?不做就回去。”
真正做起询问来,问的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傻瓜问题,诸如证人身份、与嫌疑人关系啦等等。涉及到案件的问题一个也没有,魏孝丞大呼着“冬雨他绝对没有嫌疑,绝对没有牵涉什么卖淫!你们这是歧视同性恋,怎么两个男人在一起就是卖淫啦!根本是没事找事干,瞎冤枉人!”他叫他的,警员已经收起做笔录的小本子,平静的道:“好了,谢谢配合。你可以回家去了。”
已经晚上八点多钟,局里一半多人都下班,只留下值班和专门办季冬雨这个案子的小组的人。魏孝丞坐在外厅里,瞪着走廊两眼发瑟,要等冬雨出来。魏孝丞曾经一起做案子的陈组长走过来给他一杯水,劝道:
“小魏啊,你还是回去吧。我听冯磊说了,你和这次的嫌疑人是老同学,但有些事关心则乱。更何况你现在才回国进检察院没多久,不要牵扯上这些事,对你自己前途也不好。”
魏孝丞火了:“那你们就可以这样故意瞒着我吗?我的事,我自有分寸,你们支开我调查我朋友,也太尊重我了吧!”
“你在这里的工作结束调你回去是理所当然。至于我们接下来查哪里,也没有必要特意跟你报备。至于隐瞒,那是冯磊体谅你,说你一定不能接受,才没说。我们都是在关心你,你不要把好心当驴肝肺。”
魏孝丞哼了一声调过头去。什么因为体谅他才隐瞒。纸包不住火,他迟早会知道冯磊调查阿莲莫莲的事,不是一样无法接受?冯磊瞒着他,只是想更方便自己出入阿莲莫莲私下调查而已。
末了,魏孝丞闷声闷气的说了句:“反正我绝对相信冬雨的,我不会让他被冤枉的!”
陈组长也有点不高兴起来:“你这是盲目信任,难怪冯磊当初说绝对不能告诉你。我以为你跟这个季冬雨认识,也许能对查案有帮助。结果你是绝对不会配合侦查的,你根本没有一个探员的冷静和理智。”
魏孝丞也不乐意了,“朋友之间的信任怎么就盲目了?我认识他八年,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会不清楚?你们立案也是要有依据的,你倒说说凭什么抓他?”
陈组长看看他,说:“好,我看是你就告诉你。
你说你跟他认识八年,你真的清楚这个季冬雨是什么样的人吗?两千年的时候,他开始做平面模特,仅半年多就被亚洲知名男性杂志的特约摄影师相中。那个叫john·wall的摄影师就是个界内知名的同性恋,是他一手捧红的季冬雨。
接下来三年多里,季冬雨在他们模特界里也是出名的放荡,夜夜流连同性恋酒吧,搞到客户不愿用他做产品广告的地步,他最后被除名封杀。不过有内幕说,那个摄影师不满他的乱来才跟他分手,所以他随即被公司炒了。
他拍广告时赚了不少钱,但没多久就被用光了,其中有一部份是投进了那家叫阿莲莫莲的同性恋酒吧里。可惜酒吧收入很不好,他投入的钱没有回报,所以就开始从事色情交易——你知道现在阿莲莫莲里生意那么好,有多少人是为他而去的吗?
最重要的证据是,我们调查到XX实业的部门经理唐克,他曾经与季冬雨同居三个月。说是同居,其实就是包下他。那段期间季冬雨的一切花费都是他买单,并且还给了季冬雨一笔钱。不过今年春天,就是你和冯磊碰见他之后不久,他就跟唐克分手。按唐克的说法是,金钱上有纠纷,两人不欢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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