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想越是一肚子火,魏孝丞丢开手中的登徒子,拉起季雨,说了声“走”,语气还是他一贯的霸道蛮横,毫不给予提出反对的时间,就把季雨拖下凳子。
不过,魏孝丞还是没能走出阿莲莫莲的门,他总算体会到“季雨是所有人的Anemone”这句话的意思。原本安静坐在四处的十来个男人默默的站起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季雨是所有人的Anemone,大家都恋慕着他。
因为季雨高兴,所以他愿意跟谁调情、跟谁上床,大家各凭本事。只要逗得他开心,只要他不翻脸,只要他说“好,我跟你走”。但是没有人有那个资格,以季雨拥有者的身份为他驱走其它的追求者。没有人有资格完全的拥有季雨,谁也不配做季雨的瑞比修斯。这是阿莲莫莲的规矩,在每个人心里,因为季雨从未爱上过谁。
那些人只是阴沉着脸拦住魏孝丞而已,并没有动手,因为季雨还没有说话。他们并不怕真正干起架来,他们只是不想惹季雨的厌恶。
魏孝丞还打算捋起袖子来唱群殴,门再次开了。上次送季雨来酒吧的那个黑风衣的男人走进来,他在所有人的注目中把季雨带走。魏孝丞想阻拦,但季雨笑着说“要叙旧还有得是时间,他是我现在的衣食父母呢。”那人得意的给季雨一个热吻,低哑温柔的在他耳边说“我们回去吧”,魏孝丞目瞪口呆的看他们离开。
魏孝丞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反省自己那时的冲动,突然跑上去就拉开别的人,是有些过分。不过,他也觉得即使是自己最理智的状态下,也不会容许冬雨那样,在形形色色的男人们身旁任人抚弄。他无法容忍的,他肯定要阻止,只是昨晚他用错了方法,激化了旁人。
接着,魏孝丞又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来盼望时间快点过去,下班后,他要再次守在阿莲莫莲。昨晚他无力带走的冬雨,今天一定不能在让那个男人碰触!
可恶,居然敢当众吻他!!魏孝丞想起那一幕,就忍不住狠狠的握拳捶上铁柜的门。
冯磊状似吓一跳的往后一仰身,然后又讪笑:“怎么?是嫌亲亲未婚妻麻烦?还是昨晚没见到老相好?”
魏孝丞整整衣服,转身往外走。冯磊急急的跟上,“等等啊,我跟你一起去。”“你要去那种地方干嘛?”“哦,我对你那老相好也挺感兴趣的啊!”魏孝丞一拳揍在他脸上。
***
我问沃尔:“什么样的人才是同性恋?”
他说:“只对自己同性的人产生欲望,受到吸引,而对异性完全没有兴趣。有些人还对异性觉得恶心,就好像一个正常性向男人对待同性男人的恶心一样。”
可是我对待周围的其它人,无论男女,只是觉得平淡而已,没有特别想法。所以我又问他:“如果我爱上过一个男人,是否就证明我是同性恋?我还可能爱上其它同性吗?”
他说:“也许未必吧。有人男女都爱,但……”
但也有人,万千世界,只会爱上那一缕灵魂。
“你为什么会接受与那个不相识的男人做爱?”
沃尔始终是记挂着我的生日的那一晚,我知道他想说的,如果不是真的同性恋又为什么会轻易尝试同性之间的性爱。可是我自己明白,那个放纵的夜晚,我只是想回忆多年前的一个元旦。在这个城市中,即使曾与同性发生过性行为的人占20%,真正的同性恋也只有5%而已。
我是否属于那5%?
我开始留连于各处的GAY吧,工作每转到一个新的城市,我就去搜索那里的GAY吧,坐在角落里看着各式各样的人。我想要寻找看看,我是否会爱上其它的男人。或者,也看看真正的GAY们,是怎样的人。
可是,我很快就失望。这里的人们不说爱,他们要的是性爱。总有人向我发出邀请,我看着对方,不明所以的就点了头,好像木然而呆板。渐渐的,我也开始选择,开始推辞。我喜欢寻找有些粗鲁而强硬的人,他们有时候在床上会不顾我的痛苦而狂肆的抽动。就象我和他的第一个夜晚。
做完之后,我也会很歇斯底里的呕吐一番,所有能够吐出体外的,污秽。很痛,但是痛快。好像挖空了什么,沉重的负担。
我换掉手机,因为之前那个会用温柔的人一直想要联络我,但我厌恶那样的温柔。
沃而常常摇头叹息,对我说,“RAIN,你会毁了你自己。”
我故意忽略他话中的含义,笑着回道:“沃尔,你不是也这么认为的吗?同性恋并不可耻。”
很悲哀,其实我也觉得自己的改变让自己可耻,但我却无法停止。我所期盼的那个人在遥远的大陆的另一端。沃尔说,同性之间的爱也需要努力去经营,可是我如何努力才能让他收得到?更何况,他也许并不在意。
零三年初,公司终于对我全面封杀。这算是惩罚?还是我的愿望?也罢,反正我已经越来越厌倦这个行业的人事,我回到了自己的家乡,那个有许多回忆的地方。两个月后,母亲因病去世了,办丧事的时候,多年不见的亲戚们又现身,简单的安慰两句,送了份子,剩下的还是只有我一个人。
我想,自己真的是很失败的一个人,这时我仅仅能想到的朋友,亦言、魏孝丞,他们都不在我身边。拽着象刚进大学时那样的寂寞,我再一次走进了阿莲莫莲。
“我这里已经不招人了。”维森用古怪的眼神看看我。
“我知道。”我淡淡的笑,缓缓的喝酒:“我第一次来打工的时候,你已经一个人在开这家店了,到现在,也过去四五年了吧?怎么阿莲莫莲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尴尬的瞪我一眼,生意清淡是有目共睹的事实。
我支着下巴四处打量这家店的室内装潢,跟以前有点改变,但还是我喜欢的那种风格,我说:“维森,让我也入股吧。这家店,我喜欢。”
他没说话,埋头擦了几十个杯子之后,才说:“你最有用处的地方,大概就是用那张脸招揽顾客了。”
我无奈的笑,自己的这张脸,真的有这用处吗?曾经,是最不起眼的我,总坐在角落里当隐型人的我,也能起到招揽顾客的用处吗?但事实上,我很少在店里停留,投进阿莲莫莲的钱差不多给我在那里赊的酒钱抵掉了,而我唯一为这家店做的事,就是在网上做些广告,招揽一些熟人而已。
维森倒也没抱怨什么。他一直在擦杯子,好像他开这家酒吧的目的就是让他有擦不完的杯子。但实际上如此萧条的景况,他根本没有多少脏杯子需要擦的。我隐约知道一点,他对杯子的某些洁癖,就是这家店叫“阿莲莫莲”的原因。他也是在“期待”的,期待某个人回来。
他偶尔还会盯着我发呆,不知在思念些什么,但生活在匆忙的都市中的人,从不需要知道彼此太多的故事,所以我不问。维森也不再问我,“雨,你说同性恋,恋,是需要用心去爱的。你是否用心去爱过谁?”
维森不再问了,如果我期待的那个人回来,他也许就会知道,我是否用过心去爱。
第八章
到现在,魏孝丞去回忆那家光线柔暗、气氛幽然的酒吧,想起店里每张桌上摆着的装饰鲜花时,他才知道,那纯净的白色,原来就是“阿莲莫莲”,银莲花。
他曾经只觉得,那么洁白美丽、外表朴素却异常吸引人的花朵,居然放在这家肮脏的同性恋酒吧里,真是一种亵渎,以及荒谬的可笑。正如同季冬雨那么纯洁美好的人,堕落在这样混沌的人群里,简直是无法忍受的荒诞。
他甩不开冯磊,两人一起窝在角落里,等待季雨的出现。相对于魏孝丞的安静,冯磊则一直兴奋高昂得好像要会情人。魏孝丞看着心烦,冷冷的嘲讽一句“你不会也是个同性恋吧!”冯磊摆出个很贱的笑,说“哦,如果对象是那个漂亮的男孩子,做一次同性恋也挺新鲜。”
魏孝丞知道他是在开玩笑,并非当真,可心里还是气不打一处来。冬雨是你这种随随便便的轻薄之徒碰得了的吗?可是他说不出口,因为他也曾对冬雨抱过那样的心态,男人和男人上床是很恶心,但如果对方是冬雨,他也很想做一次。并且付诸了行动。
冯磊见他没反应,又凑上来,“他在这里那么火,听说有不少人包养他,是吗?”
这句话无疑是火上浇油,魏孝丞天天下班守在阿莲莫莲就是为了捉那个自以为有钱就色心犯贱的变态“奸夫”。昨天没等到冬雨,魏孝丞一晚上没睡好,因为从酒吧其它人那里打听,那些人笑得暧昧又下作,话的意思就是“季雨没来多半是陪他相好去玩乐去了,或者怎么怎么下不了床了。”魏孝丞就差没把吧台砸出个洞来。
一人讪笑的上来拍拍他,“兄弟,甭急。我都在这盼了大半年了,也没拉上季雨的手呢!”魏孝丞一怒,吼道“我不是同性恋!!”那人退开半步,古怪的瞅瞅他,“那你干吗一副老婆跟人跑了似的?”魏孝丞脸都涨的发紫,心里咒骂:你们这些肮脏的臭虫根本不配跟冬雨搭上边儿,满脑子都是些乌糟糟的废料!
不过辛苦的等待得来的是魏孝丞满意的结果,季冬雨再次推开阿莲莫莲的门,是独身一人。他象往常一样把物品交到吧台保管,维森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淤青,问:“唐克人呢?”
季雨一手抚开乱翘的流海,笑着:“他大概不会再来了。”
维森看了看季雨笑得很好看的脸,转头往魏孝丞那一桌昂昂下巴,季雨谢了一声,转身走过去了。
虽然魏孝丞比较爱看季冬雨中学时清爽的模样,但他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季雨”是个非常引人注目的好看的男人。除了那张脸和精瘦匀称的身材,他整体给人一种很能融合光线的感觉。
季雨的皮肤不是很白,东方人特有的一种浅麦黄色,而且看起来格外滑腻、有光泽,清淡的好像明亮的月光。他的风度和举止,都极合衬这家店内的装饰,就好像希腊神话美少年的神秘而诱惑,又高贵而优雅。魏孝丞想起维森说过,在冬雨事业最红火的时期别人对他的形容——
季雨,无论你何时看到他,他都表现出最无懈可击的完美。无论你从哪个角度去看他,都有最佳上镜的视角。他似乎生来就是这样被人瞩目的。
魏孝丞有点嫉妒那个发掘出冬雨的人。曾经,冬雨总佝偻着背,低垂着脸,别人也许仅从他的怯缩的身影去辨认,但他却认真的捧起过他的脸,看过他干净的脸,虚眯的眼。为什么冬雨被人拉去了摄像机前?印刷上了杂志的封面?展现到了每个有可能的人眼前?
而且,最无法接受的,他们改变了他的季冬雨。
如今的季雨也许是诱人的暗夜精灵,但魏孝丞是绝对不会对他产生欲望。那也当然,他不是同性恋嘛——魏孝丞这么自我解释着,他就是无法理解那些个猥琐的臭男人瞄向冬雨的眼神。
尽管,在冬雨带着浅笑向他走来时,他有一瞬间跟其它人一样呆滞的凝望,但他固执的头脑还是不太苟同四周觊觎冬雨“美色”的“该死的同性恋”。
季雨走过来,在魏孝丞那桌空着的椅子上坐下来。身体向后微仰靠在椅背上的同时,交迭起双腿,动作闲适而幽雅。他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维有目光露出些许炽烈。魏孝丞看出他的神情动作其实并非一种自信,而是洒脱的泰然,很亲昵又飘远似的。
他一坐下来,冯磊就急吼吼的先搭话了:“你终于出现啦,我们眼睛都要瞪瞎了——还记得我么?我是前两天跟魏孝丞一起来的。”
季雨点点头,说:“丞的临时同事。”
“呃,没错,我叫冯磊。”
季雨还是点点头,目光飘向魏孝丞;“怎么你们也喜欢来阿莲莫莲吗?我以为你受不了这里的气氛。”
“我是不想来。”魏孝丞沉着脸,语气有些别扭的不痛快:“最好,你也不要来。”
季雨轻笑,看的出来是真的笑的很开心,虽然表情、动作并不大。然后,他又歪着脑袋,目光带笑的来回看看魏孝丞和冯磊两人,缓缓说道:“你们两个……为什么两个男人总要跑来同性恋酒吧呢?恩……总是出双入对的两个男人……”
“别瞎讲,是这家伙硬要来看看热闹的。”魏孝丞阴着脸说道,把自己和冯磊这家伙凑一起就让他恶心。
“我跟他才没关系呢~”冯磊也蹭上来:“我只是来看你的哦!”
季雨匆匆瞥冯磊一眼,对魏孝丞轻轻点头:“哦,那就好。呵~那我就放心了。”
放心什么?魏孝丞看季雨低下头抿了一口酒,有点纳闷的想,冬雨是担心我也误入同性恋的歧途吗?其实,冬雨也不愿意继续沉沦在这个圈子里的吧!
“那,你不喜欢来这里,我们下次就约在别处见面吧。”季雨放下酒,笑着说。魏孝丞心头一喜,连忙说好,还跟季雨要电话号码,冯磊在一旁很勤快的掏出本子准备记录。
“手机?我现在不用那玩意……把你的号码给我就好,我再打给你。”
魏孝丞说好,他也不太想冬雨的联络方式被别人抄去一份的,四处翻口袋找出圆珠笔又找笔记本。季雨说“别写在纸上给我,会弄丢,写我手上吧。”说着就把左手伸过去,魏孝丞愣了一下拉过他的手。季雨的手很好看,修长而有力,有点肉捏起来软软的,但看起来又很纤薄的感觉。
掌心是最滑最嫩的地方,魏孝丞有些不敢下笔,尤其是那支该死的圆珠笔关键时刻又写不出来,他划了好几下才歪歪扭扭的写清楚一串数字。
冯磊在旁边坐得有些厌烦,一见得空马上又发问起来:“对了,季雨,我听魏孝丞说之前是有男人包养你的,是吗?现在呢?”
他问的急急的,好像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季雨有点不悦的眯着眼看看他,又看看魏孝丞。后者略有尴尬,狠狠瞪冯磊一眼,“你他妈瞎说什么!”。当然,在魏孝丞而言,他是不可能跟别人说冬雨被人包养云云,这是冯磊根据旁人聊天内容和魏孝丞的脸色推断出来的。
季雨哼笑一声,高傲的昂着下巴淡淡道:“你想问什么,丞的临时同事?”
“哈,别这样嘛!还有,我叫冯磊,不叫临时同事……”
“哦,我没有那么空闲的脑细胞去记每一个转脸就忘掉的人的名字,丞的临时同事。”
“呃……呵呵。”
气氛有点尴尬,魏孝丞粗鲁的一把将冯磊拽起来,反正他已经跟冬雨讲好了再联系去外面会面,已经不想再跟冯磊这个见鬼的咧口男继续呆在这个见鬼的同性恋大本营里了。
“记得给我打电话。明天一早就要打。”魏孝丞拎着他的临时同事,跟维森打了个招呼,就把人拖出去了。
***
我听说他要回来了!
多亏了高中母校那些领导寄来的我从不响应的邀请函,我知道魏孝丞快要回国了。这种热烈期盼的心情,我知道自己真的无法就此忘掉他。爱是需要争取的,我希望,如果我努力就能够获得他的响应。但是……
他还会记得我吗?他还会来找我吗?他看到现在的我,会讨厌吗?他会接受同性恋吗?他有可能爱上我吗?
越是期待,我越害怕,我每晚跑去阿莲莫莲。维森擦杯子,我一杯一杯的喝酒,喝过了的杯子递给维森擦。我们谁都不说话,我知道他也不晓得要如何给我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