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有雨————风致玄汐
风致玄汐  发于:2008年11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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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雨他没有卖淫!”魏孝丞似乎就只有这一句话。
钱敏翻个白眼,“我又不认识他,根本没见过他,我怎么知道他有没有卖。”
魏孝丞狠狠瞪眼,钱敏又道:“不过我了解你,我知道你这个人。你这么相信他,我也相信他应该不是你以前交的那种猪朋狗友吧!”
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听他的话,魏孝丞难过得都要哭了,磨磨蹭蹭的向钱敏靠过去。钱敏一脚把他蹬开,“臭死了,馊了几天了?快离我远点!”秉持着不跟女人计较的准则,魏孝丞揉揉被踢痛的腿,开开心心的去洗澡。
钱敏也说会帮魏孝丞一起做这个案子,魏孝丞也总算找回一点斗志。刚洗完澡出来,魏孝丞就接了个电话,手机上显示的事陌生的号码。
“我是维森。”对方这么说,魏孝丞愣了半晌没开口,维森先打破了沉默。
“我知道现在通知你可能也不很合适……而且……雨大概也不愿意……你还是来一趟XX医院吧。雨昏倒了,急性胃出血。”十五章
魏孝丞赶到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一去就看见维森坐在病房外空荡的走道抽烟。
“冬雨他人呢!?”魏孝丞有点焦急的问。
维森看他一眼,平静的道:“已经止住血了,现在在里面休息。麻药还没过,医生说不要打搅。”
魏孝丞看着维森平静的样子好像很不真实似的,心里仍然无法安下来,又凑在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窗往里头看了好半天。隐约看见季冬雨安静的躺在床上,手臂上吊着点滴。自从警局外一别,他至今未能见上冬雨一面。就算此刻隔着门窗,也缩头缩脑,不敢看得太真切。
魏孝丞在维森旁边坐下,维森递给他一包烟,他抽出一根点燃。两个男人靠坐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吐着烟雾,魏孝丞瞥见放在两人中间的那包烟和打火机都是刚买的。维森看来确实不是个抽烟的人。
许久,魏孝丞才开口问,他说:“怎么搞的?怎么会急性胃出血?”他的声音涩涩的低哑。
“饮酒过量。”维森叹出一口气:“医生说饮酒过量。今天下午他一早来我店里就空腹喝酒,他的肠胃本来就不太好,不过医生说主要还是心理上的问题。”
维森脸色有些阴沉,他想起早些时候还在店里,季冬雨来的特别早,一来就灌酒。烂摊在吧台上本来还好好的,当抬头看向自己的时候,脸颊、嘴角下巴和衣服前襟全都是血。吧台的光是淡淡的橙黄色,血都成了凝固的咖啡色,而冬雨是眼神一散,直挺挺的就往后倒。维森吓得不轻,急忙从吧台里翻出来,冬雨已经连人带凳子砸到在地上,后脑也磕伤了。
雨为了这么一个人吐血。
而魏孝丞此刻在想的却不是这些。维森说,医生认为心理压力是冬雨病发的重要因素。心理压力。果然还是冯磊那些人调查冬雨的事,让他有压力了吧。甚至害得冬雨酗酒、吐血。
魏孝丞两眼都是血丝,死死的瞪着走廊的角落。维森把烟扔进一边的痰盂里,站起身俯视着魏孝丞的头顶。
“你和雨的事我本来没有资格说什么,不过雨都被闹到这份上了,是男人你就给我好好说个清楚吧!”
维森本来就比他和冬雨年长,而且一直是沉稳的半隐在吧台昏暗的灯后,让魏孝丞感觉他有种兄长似的的威信。他半仰起头,愣愣的看着维森,结巴道:
“呃,嗯。我知道,我已经找到法律界的人帮忙了,绝对不会让冬雨出事的,更不会放着他不管!”
维森不是很满意的皱皱眉,严肃的盯着魏孝丞沉默半晌才又说:“你所能承诺的就这些?如果是这样,我们根本不需要用到你的帮忙。”
魏孝丞一愣,有些不知所措。
“冬雨的状况很糟。”维森又继续平缓的说着,语调淡淡却让魏孝丞坐立不安。“他的胃痛早就有了,还乱吃止痛药,生活饮食不规律却经常买醉。最糟糕的是,你也知道他那个毛病吧——他做完以后会惯常性呕吐。”
维森看着魏孝丞的反应。作为他来讲,当初魏孝丞来找人,而季冬雨刚和客人离开这样的事,他不该说出来。但维森也有私心,他想让魏孝丞看看季冬雨和男人做完后的反应。季冬雨并不是在享受和不同男人的一夜情,他根本是在自虐。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根他上过床的人都会让他这样反应,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我想你也许会知道。”
看着魏孝丞愕然的惶恐,维森有一瞬间的愤怒闪逝。“现在你还觉得雨的痛苦,雨的压力只是来自一个莫须有的指控吗?雨是一个很执着顽固又不知轻重缓急的人,他只能看见自己在意的,他从未把你领进门来的那个警察朋友放在心里。”
回应维森的还是沉默。沉默。良久,魏孝丞才冷静的抬头反问:“你要我怎么办?我有家人有未婚妻有工作,我能怎么办?”
维森最厌恨用这种借口来推脱,“我以为你该是个敢爱敢恨的人,没想到你这么没种!如果你有这么多顾虑,那我打电话,你为何还要来?为何还要跟个人人避之不及的同性恋纠缠?你为何还要来找他?”
“他是我朋友,我当然要关心他!”魏孝丞也不满的低吼起来:“况且,这根本是两码事。我知道,冬雨会变成这样全是因为我,这是我的过错……我唯一觉得愧疚的人就是他。但是,我一定要成为同性恋,跟他在一起才能弥补吗?你也了解冬雨的,他要的不是我的同情!”
“只有同情吗?”
“我不是个同性恋,我对他的……只是……朋友,兄弟的感情……不是同性之间的爱。我不爱他!”
不爱他。是现在已不再有爱,还是从来就不曾爱过?难道,即使是在那个遥远的年代,也还是只有性而已?
“不爱吗……”维森也有些困惑迷茫。
如果不是爱,为何要这么在意?仅仅是因为愧疚?那么魏孝丞可以用像当年对待那个堕胎女生的手法一样打发季冬雨,何必如此落魄。因为是个与众不同的“朋友”吗?那么季冬雨和其他那些“朋友”相比,究竟又不同在哪?是哪一种“不同”的感情?
有时候,真的是分不清的,爱与不爱。
“爱可以用任何方式的情感来表现。你不该抱着愧疚去思考爱,而是因为爱所以才会愧疚。”
维森最后作了这样的结论:“如果你想清楚了还是不能接受他,就跟他说清楚……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
魏孝丞愕然抬头。维森无言离开,夏夜里的风,也吹得很凉。
雨说的对,如果注定不能相爱,即使朋友,也做不成,因为我们还不够成熟,我们还放不开。
***
百叶窗拉着,房里只有淡淡的阳光的味道。虽然气温有点热,但空气里淡淡的清香让人感觉清爽。那是很熟悉的花香阿,我想起自己曾经几次在这香味中安睡。那时还是无忧无虑的学生时代。
床侧有一个人一直坐着,静静的坐着看我。我知道,但他没出声,我也疲惫得不想睁开眼。
亦言,其实我现在一点也不怨恨你一直以来对我的隐瞒,虽然我原本也没有资格怨你。同样,我也没有因为自己的迟钝对你造成伤害而懊悔,我已经没有那个心力的悔恨什么。我只是一直闭眼躺着,知道你就坐在床边,于是我可以安心的在脑海里搜寻回忆。我非常怀念过去,那三年的高中,如果我能回去有多好。
那时候很轻松,很愉快。父母健在,课业虽紧但并不非常辛苦;我还有朋友,亦言虽沉默寡言但一直体贴的与我做伴。那个时候,没有伤害,也不用区分什么友情,爱情。一切随自己高兴就好。在夕阳下追跑,在河川边大叫,幼稚而单纯的自由。现在想来,却恍如隔世。
回忆告一段落,床边的人也像陪我怀念了一遍似的,站起身来,声音低低的好像自言自语:“出来的急,也忘了带钱包,没带什么东西。就这一把花,也是家门前草窝里瞎长的,随便拔几支来……插着吧。你想要的银莲花……是来年的事。”
他轻手轻脚的把椅子放回去,关上门走了。我眯着眼看看几缕漏进来的阳光,轻轻梳理着床头柜上插着的小菊花,黄黄红红的一大把。那么匆忙还有时间摘这么多花……亦言真是越来越抠门儿了,以前送我的雏菊怎么说也还是要用钱买的,现在倒直接自己种花了。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要笑。银莲花,还是来年的事啊。
***
魏孝丞和钱敏一起来医院探望季冬雨的时候,季冬雨已经从加护病房转到了普通病房。因为魏孝丞一直说要介绍钱敏给季冬雨认识,钱敏知道冬雨生病住院后便很自然的要跟魏孝丞一起来探病,却不知魏孝丞的尴尬,和不得不来给两人介绍的焦迫。
普通病房是很大的一间房,对面对靠墙放了两排病床,一共八个床位,冬雨睡在左边第三张。朝南的房子,阳光很强,冬雨半靠坐在枕头上,看着窗外发呆。他的浅麦色的皮肤和略长长了的头发在阳光的照透下,竟有另一种美感,好像正坐在山背后那一片沐浴夕阳下的茜草地。魏孝丞回国后就没再在白天里的自然光下见过他,但现在,好像又隐约找回八年前季冬雨的影子。那不是寒冷的冬夜里的雨,而是明亮的夏天里的阳。
维森要顾着店里的事,根本不能照顾季冬雨,好在他的病情也已稳定,而且医院里的几个小护士很喜欢冬雨,三不五时的往这里来看看。魏孝丞提着一个果篮,钱敏抱着一束花进来的时候,冬雨还一个人呆着,临床伺候一个老人的家属往他们这儿撇了一眼。魏孝丞有点胆怯的走过去,局促的唤了一声“冬雨”。
冬雨平静的转过头来看他,只有眼光不易察觉的轻晃了一下。魏孝丞刚才在看他的侧影的时候还幻想,冬雨会像以前那样笑着回过头来招手,而冬雨冷淡的表情一下子把他拉回了现实。
旁边的钱敏跟过来,“你好,我是钱敏。你就是冬雨吧。”说着带笑的把怀里的花递给冬雨。冬雨缓缓的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接过花来说声“谢谢”。
钱敏是个很开朗明艳的女性,身材高挑,落落大方,站在魏孝丞身旁倒也很相称。钱敏大约看出夹在两者间的不自然的沉默,说笑道:“我这虽然是第一次见到冬雨,不过你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呢!孝丞刚到英国那几年,每天都要冬雨长冬雨短的念叨好多次。害我还以为是女孩子,嫉妒好久呢!”
“你瞎说什么。”魏孝丞被说的一阵窘迫,说着“我去把花插上”,就接过冬雨手上拿一大捧香水百合,找瓶子去打水。他在冬雨床边的柜子上看见一瓶要败不败,要开不开的小野花骨朵,大概是没有人帮冬雨把它扔掉吧。于是魏孝丞就抱着百合和那一瓶野花出了门。他不知道,一直互相避免视线相交的冬雨,正盯着他的后背。
魏孝丞一离开,季冬雨就觉得钱敏看他的眼光有些不一样,有些摸不清的笑意。钱敏看着冬雨好久,才说:“以前我就一直猜想,孝丞时时念叨的那个冬雨是什么样的人,现在见到了……感觉和想象有一点不同,又有些相似。”
冬雨皱眉不解:“什么意思?”
“孝丞说冬雨是个让人很愿意亲近的人,可是他没说你也是个很好看的人。啊,抱歉,男人都不喜欢别人说他好看。”钱敏呵呵的笑了笑:“不过,我想说你是那种……不管男人女人都喜欢的那种,让人想要接近的人。”
很淡然的气质,清新的气味,好像阳光下的一簇野菊花,生长得放任从容。钱敏曾经说愿意帮季冬雨是因为相信魏孝丞,现在她亲见过冬雨后,心里也有所明了。
“他很担心你。”钱敏这么说着,冬雨沉默的低下头。与魏孝丞刚认识的那几年,她知道魏孝丞一直记挂着一个人,虽然那个人是个男孩子,而且是个这么好看的男孩子,钱敏忍不住要嫉妒。可是现在想想,又无法去嫉妒什么。
虽然她看到了这么一个清爽孤傲的人,虽然她知道这个人其实是个卷入卖淫案件的同性恋者,但她也无法不对他抱有好感。因为,如果没有季冬雨,就不会有现在的魏孝丞。虽然随着钱敏与魏孝丞在英国相处的时间的加长,冬雨这个名字渐渐消去,但给魏孝丞带来动力的影响永远存在。不用怀疑也不用证明,他存在于他的十六岁。
人生是一个连续的过往,不用说“曾经”,不用说“以前”,原本存在过的一直存在。不论是活到三十岁、四十岁、五十岁,天还很蓝的那一年,笑得还不知烦恼的少年,一直活在心里的那棵梧桐树下。
这一晚,香水百合浓烈的香气,让人一宿合不了眼。十六章
魏孝丞终于还是带来了那个人让我认识,他的未婚妻钱敏。如果可以,实际上我一点也不想见到她。曾经,魏孝丞还略带着不好意思和有些期待的神情,说钱敏一回国就介绍给我看,不过现在,他大概明白了,我一点也不想见。
尴尬和局促在空气中流动,我不知道这个情形下最不安的人应该是他还是我,只不过在我终于鼓足勇气去看他几眼的时候,他一直在逃避着,逃避与我的目光接触。他借口插花,带着床前那一把发育不良的野菊花离去。我愣愣的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是否该开口挽留,不知是挽留那把雏菊还是他。
只剩我和钱敏的时候,我和她互相打量。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个不错的女性,她和魏孝丞一同走进门来,一并排站在我面前的样子,确实很般配似的。她看我的眼神像在探寻什么,最后轻轻的笑了,说“孝丞很担心你”。
我看她的时候也在研究,她给我的感觉像是亦言那样敏感而睿智,她是否看出我和魏孝丞的关系?她是否猜测过我和魏孝丞的关系?我有些紧张她的反应,又有点心理不正常的期望她能知道,我是个同性恋,是个跟她的未婚夫发生过亲密关系的同性恋。像是个意图破坏他人感情的第三者。
可是,她确实是很聪明的。有些话,她不会问,因为不论答案是什么,都会构筑不可磨灭的芥蒂。就像不该在我与魏孝丞间摊牌的那一点爱。
***
钱敏说魏孝丞对季冬雨被卷入案件的事很着急,这几天也请假在家里情绪低落,知道他住了院更是焦虑不安。钱敏以前在国内求学时的一位学长,如今在律师界也算小有名气,要介绍给季冬雨,目前公安机关侦查阶段先作为他的委托咨询律师跟相关办案人员进行交涉,实在不能销案,诉讼阶段再作为辩护律师为冬雨辩护。
冬雨很干脆的拒绝了,“多谢,不过我已经委托了一位咨询律师。不必了。”即使是魏孝丞当面提出援助,他也多半不会接受,更何况是来自于钱敏。
她略微一愣,似乎没料到季冬雨这样的反应,又说道:“没关系,反正规定在这期间你是可以委托一到两个律师进行咨询的,多个人多份力。我那位学长在这方面人际也挺广的。”
季冬雨沉默的拒绝,钱敏看他没反应,便又打听目前接受冬雨委托的是哪一位律师,她和魏孝丞也想去关照一下,了解一下案子的进展。冬雨觉得不耐,直说了是一位姓钟的律师,也就是与凯文以前的私人法律顾问,把冬雨从警局里保释出来的那一位。
魏孝丞回来听见,心里不免一阵郁闷,只是有火发不得,有些别扭的把盛开的淡紫色香水百合放好。凯文最后与冬雨道别,就留了律师帮冬雨处理此事。钱敏思量着,道:“如今他们查这案子就是起因于凯文·佛罗斯特,你还委托这个与他关系菲浅的律师,难免不会让人怀疑你们私谋串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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