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前去,掀开了内室竹帘,见姜灼大半夜的竟坐在梳妆台前梳妆。
他站在门?口叫了声:“紫瑶。”
紫瑶是姜灼的乳名,瑶取玉之意,紫瑶也就是紫色珠玉的意思。
他不理?解爹娘给他和姜灼取名的用心?程度为何会?如此天差地别……姜灼便是紫色珠玉,到了他就是小黑。
爹娘解释说?,这和怀他们时的胎梦有关,又安慰他说?贱名好养活。可再是胎梦,他在梦里也总该有个形状吧?哪怕是黑色的一团烟雾呢?
可爹娘却只是取了“小黑”二字了事。
姜灼听到声音,“嗯?”了声回过头来,而这一回头,便把姜洵吓了个半死。
跟在姜洵身后的内宦也不觉后退了半步,登时如临大敌。
只见姜灼脸涂得煞白,脸颊又上了两坨红,手上拿了一罐胭脂还在往脸上涂。在深夜幽暗的光线下,着实有些瘆人的。
姜洵呆愣了片刻,问道:“你这是要去夜会?情郎吗?”
姜灼眨巴眨巴眼道:“怎么样,好看吗?”
姜洵道:“容易把情郎吓跑。”
姜灼作势要拿胭脂罐子丢他。
姜洵想起自己来找姜灼是有事求她?,于是适可而止,违心?地说?了句:“开玩笑,其实挺好看的。”说?着,自己从杂乱的地面捡了张席子,扔到了姜灼旁边坐下,叫道,“姜紫瑶……”
姜灼教训道:“叫姐姐。天天姜紫瑶姜紫瑶的,还有没有点长幼之分?”
对于这只比自己大一个时辰的姐姐,姜洵是很不情愿去叫这“姐姐”二字的,但耐不住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才?叫了声:“……姐姐。”说?着,看向姜灼道,“能不能借我点钱?”
“你要借钱做什?么?”姜灼诧异道,“你衣食住行,哪一样需要花钱了?姜小黑!你不会?是真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吧?是哪家的姑娘,还不快如实招来?”
“喜欢的女孩子?”姜洵只觉得莫名其妙,问道,“谁告诉你我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到底是谁在造谣?
“是叔叔说?的啊。”姜灼一脸理?所当?然的语气道,“叔叔说?,你好像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了,还叫我问问你呢。”说?着,又忙捂住嘴,意识到不对劲。
叔叔是叫她?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她是不是不能这么直白地把叔叔供出来啊?
于是又拍了拍姜洵的肩膀道:“可别告诉叔叔是我告诉你的啊。”
“…………”
姜洵莫名感到耳根发烫,叔叔怎么会以为他有喜欢的女孩子的?
他心?情复杂,又想着办正事要紧,说道:“算了。紫瑶,你就借我点钱吧,有急用。”
姜灼趁机教育道:“借钱你还不叫声姐?”
姜洵道:“姐姐。”
姜灼又眨眨眼道:“姐姐美吗?”
姜洵看着姜灼这张完全?能去跳傩舞驱鬼,连面具都不用戴的脸,毫不犹豫道:“美!”
“真的吗?”姜灼质问道,“说?实话!”
姜洵道:“实话是……其实阿姐不上妆更美,清水出芙蓉。”
姜灼轻“嘁”了声,问道:“你要多少钱?”
姜洵一看姜灼松口,想着先说?个大的,姜灼觉得不行,他再一点点地往下减,便说?道:“……两百钱可以吗?”
姜灼道:“多少???”
她?以为齐国?大王问她?借钱,起码也得是上千钱打底,没想到竟只是二百钱?一时竟起了那?么一丝丝长姐如母般的怜爱,没再刁难姜洵,先命侍女取了十吊钱来,又关切道:“你连二百钱都没有吗?”
姜洵点了一下头,从面前的托盘里拿了两吊钱,剩余推给了姜灼,说?道:“不用这么多,二百钱就够了。”
他殿里应该也很难找得出低于二百钱的物品,但二百钱的现款他也是真的没有。
不过这也没办法,毕竟姜灼有汤沐邑,是齐王宫手头最宽裕的一个人。
公主、翁主们的汤沐邑与诸侯王封地不同,是由朝廷直接管辖,公主、翁主们只吃食邑。而琅琊郡每年送来的食邑,叔叔是一个铜板都不会?动的,统统原封不动拿给了姜灼做零用钱。
姜洵虽也有封国?,且更加幅员辽阔,但齐国?的政事、财务都由叔叔一手打理?。
正如阿姐所说?,他衣食住行都有人安排,加上他之前还小,叔叔便没考虑到要额外给他拨零用钱。
虽然这两年来,他偶尔也会?有出宫交友的需求,偶尔也会?需要用到钱,但齐国?又在省吃俭用地还外债,他便也没和叔叔提起过此事。
姜灼听了便痛快道:“那?这样吧,阿姐往后每个月都给你一千钱,可以吧?”
于她?而言,一千钱委实不多。她?不是不舍得给更多,只是怕阿洵有钱了学坏。
姜洵却道:“多谢,但还是不用了,阿姐的钱我不要。”
长生殿内,季恒抱着阿宝睡到了日?上三竿,感到全?身上下都乏得很。
昨天夜里,阿宝哭着哭着又开始找爹娘,问他别的小朋友都有爹娘,为什?么自己没有。
阿宝提起这话题的次数不多,昨日?会?提起,必定是心?里有委屈,加上卖风铃的老爷爷又问了他爹娘在哪里的缘故。
而这话题无?异于季恒的死穴。
此时阿宝便是让他去摘天上的星星,他也得来一句:“去把昭国?境内最高最稳的梯子给我搬过来!”
孩子一出生便没了爹娘,不就是想要个星星吗?给他!
阿宝一直哭闹到了后半夜,哭着哭着便又昏睡了过去。
而等阿宝入睡后,季恒又转过头开始掉起了眼泪。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只是一心?疼起阿宝,这眼泪就像自来水一样止不住,哭得他此刻脑仁都还在一阵阵地疼。
阿宝仍在身侧酣睡,季恒睁开眼,感到光线让眼球有些肿痛。
他用胳膊撑起身,见殿内门?窗未开,窗外光线透过一格一格的窗柩打下来,尘埃在阳光下飞舞。
小婧一直守在殿外,听到声响走了进来,看到季恒却是吓了一跳,忙问道:“公子,你怎么了?!”
季恒慌张道:“我怎么了吗?”
小婧取来一面铜镜,递给他道:“你自己看看自己是怎么了吧……”
季恒接过来一看,原来是眼睛肿得厉害,双眼皮已经肿成?了单泡眼……叹了一口气,放下了铜镜道:“没事没事,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他下了床,感到窗外应当?是个晴空万里、明媚干爽的好天气。
他仿佛已闻得了鸟语花香,听到风一吹过,满庭院的繁茂草木便都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十分惬意。
而仔细一听,又好像听到了“叮叮咚咚”的什?么声音。
他心?觉奇怪,便向屏门?走了过去。
小婧弯腰整理?床铺,又给阿宝调整了个舒服的睡姿,预感季恒已有所察觉,便悄悄回头去看,好奇他一会?儿?会?是什?么反应。
季恒走到门?前,双手拉开了两侧屏门?。
明亮的光线与干燥的春风一股脑地涌了进来,季恒感到眼球刺痛,便微微别过了脸。
而等适应了外头的光亮,睁开双眼,便见上百只五颜六色的风铃已挂满了整个庭院。檐下一左一右挂了两只,更多则挂在树上。
风一吹,贝壳轻轻相撞,发出宛如天籁的悦耳声响……
第32章
季恒一道兰枝玉树的身影站在檐下, 春风轻轻吹拂,吹得人心旷神怡。他出神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头问小婧道:“是殿下准备的吗?”
小婧点了一下头, 又走?过来解释说:“一大清早便差人来弄了, 怕吵醒了公子和?小殿下, 大家都蹑手蹑脚的。”
季恒道:“殿下实在有心了。”
阿宝有要醒来的迹象时, 季恒正侧卧在阿宝身侧,直到阿宝揉揉眼?,睁眼?看向了季恒。
阿宝眼?中?满是依赖与爱意, 软软地?又往季恒怀里贴,叫道:“叔叔。”
“叔叔。”
每叫一声,便又搂紧一分,仿佛只要叫一声叔叔,便能感到一次幸福。
季恒任阿宝搂着, 用宛如幼师的口吻道:“醒了?”
阿宝点点头, 应道:“嗯!”
季恒侧卧着, 上身挡住了阿宝的视线,阿宝便什么都还?没发现。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指了指庭院方向道:“看看外面是什么?”
阿宝也坐起身,只见内室九扇屏门大开,坐在榻上, 门外春景也一览无余。
而?在枝叶繁茂、樱花盛开的庭院里, 竟挂着数不尽的风铃,登时呆愣住了, 由衷惊叹道:“哇——!”
季恒在一旁看着,笑得温柔。
而?紧跟着,阿宝便直接跳了起来, 再次道:“哇!怎么会有这?么多风铃!谢谢叔叔!”说着,感动得快要哭了,不等季恒解释,便咕噜噜地?跑了出去。
恭喜、发财也是人来疯的性子,一看阿宝跑,便也“汪汪”叫着跟了上去。
一娃二狗,在庭院里跑得格外欢快。
阿宝跑来跑去,像寻宝一样寻找着每一个风铃的位置,说道:“这?里有一个。”
“这?里有一个。”
“这?里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个啊!”
他感到强烈的幸福感在胸口膨胀,膨胀得快要喘不过气来。
而?季恒只是站在内室远远瞧着,眼?角眉梢皆是温柔笑意。
他想起左廷玉说,那日阿洵躺在日月学宫的廊下,借着疏朗的月光看那白?玉兰树看了整整一夜,而?隔日又抱了一大束回来,又看着眼?前这?梦幻的景象,便不觉在想,阿洵可?真是心有猛虎而?细嗅蔷薇的性子。
阿宝则在庭院疯跑了好一会儿,跑累了,便又“嘿咻嘿咻”爬上了石阶。
季恒蹲下身,帮阿宝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问他道:“阿宝知道这?些?风铃都是谁送给阿宝的吗?”
阿宝闻言,一把抱住了季恒,亲分道:“是叔叔送的,谢谢叔叔!”
季恒有些?无奈道:“不是叔叔送的,阿宝再猜猜看。”
“不是叔叔吗?”阿宝感到了困惑,又想了想道,“那就是阿姐送的,阿姐好有钱的!阿姐的宫殿里堆了一箱一箱的钱!”
季恒道:“但也不是阿姐哦。”
“也不是阿姐?”阿宝的困惑达到了顶峰,道,“不是叔叔,也不是阿姐,那还?会有谁呢?”
季恒无奈道:“阿宝不是还?有哥哥吗?”
“哥哥?”阿宝有些?难以置信。
“是啊。”季恒道,“这?些?风铃,都是哥哥送给阿宝的。”
阿宝欣喜道:“是真的吗?!”
明明昨天还?凶巴巴地?不准叔叔给他买,结果?今天又送了他这?么多……哥哥真的是好难捉摸的一个人啊……
季恒道:“所以你看,哥哥也是很爱阿宝的对不对?”
阿宝想了想,点了一下头道:“嗯!”
时间已近午时,他们还?未用饭,而?季恒刚想叫小婧传饭,小婧便径自走?了过来,说道:“公子,范侍医来了。”
范侍医是他的主治医师,为他看病多年,对他的病情了如指掌。
这?范侍医也是个医痴,年轻时曾效仿神农尝百草,用八年时间走?遍了昭国大江南北,看到了什么草都要尝尝鲜。因此对各类药材很有自己的见解,对典籍上未曾记载过的罕见药材也颇有自己的研究。
因有时误食了毒草,还?要想办法给自己解毒,于是范侍医也“久病成医”,成了用毒和?研制解药的高手,是个极为难得的人才。
这?两年来,范侍医也在为他仿制那丹心丸。
目前通过气味与残渣,范侍医已将丹心丸成分摸了个七七八八,但不知是否是炮制方法上出了差错,还?是药材上仍有遗漏,总之尚未能研制成功。
范侍医主动前来,想必是有了什么新进展,而?这?对季恒至关重要。
他饭也没心思吃,含了两块蜜渍桃脯,以免低血糖发作,便疾步走?了出去。
两人面对面坐下,略微寒暄了几句,范侍医便开门见山道:“老实说,上次试药失败后?,我?也苦闷了许久……”
范侍医调整好方子,炮制出丸药后会拿给季恒试药。
季恒在本该服药的日子服用这?仿制药,若是病情不发作,便算是成功了,若是发作,便赶紧服用天子所赐的丸药补救。
但至今为止,他们也还?没成功过。
范侍医道:“方子调整了这?么多次,我?实在也想不出还?能如何再调整,能尝试的炮制方法也全都尝试过了……这?次拿到了丸药后?,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而?就这?么纠结了几日,他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由于这?丹心丸,天子每次只赐一年的用量,没有富余,于是公子每年也只能切下那么小半块拿给他研制,他用得省之又省。
往年拿到了药丸,他会先嗅,靠嗅觉分辨一部分药材。下一步则小心翼翼用镊子夹出丸药中?的残渣,通过残渣再辨别一部分药材。到了最后?一步,他才会放到嘴里去尝,可?一次也不敢尝太多。
而?这?一次,他在走?投无路之下,干脆饿了自己几日。
这?几天里他只喝清水,不食用任何带味道的食物?,将味蕾的敏感度放到了最大后?,便把那半颗药一口气全放进?口中?去嚼。
这?一嚼,果?真便有了新?发现!
他感到每一味药都在他口腔中?被放大了百倍,每一味药都变得如此清晰可?辨。
这?才发现,这?丸药中?有两味药,他竟始终都没有察觉。
他娓娓道来道:“我?还?是认为,公子这?病症古怪。我?翻遍了古籍,也没有找到一例类似的病症!公子身体不好,自然?也有先天不足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公子小时候可?能中?过……”
后?面那“毒”字还?未说出口,季恒便连连摆手,拼命对范侍医使眼?色,小婧又大声通报道:“公子,殿下来了!”
范侍医这?才打住,回身去看,见大王已迈步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季恒,问道:“怎么了?”
季恒起身将上首位置让了出来,在外人面前,他一向恪守着与阿洵的君臣之礼。
姜洵走?到上首坐下,又问道:“你们在聊什么?为什么我?一进?门就停下了。”
季恒解释道:“范侍医这?两日研制那丹心丸,有了新?的发现。”
姜洵便问道:“什么发现?”说着,放下漆杯看向了范兴平。
范兴平道:“我?此次尝药,又尝出了两味新?的药材,一个是,我?看那丸药中?带着一丝血腥气,怀疑是否是用童子血做了药引子?”
季恒讶异道:“童子血?”
这?么一说,他之前服药时,的确偶尔能嗅到那么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只是其他药材的气味也很大,他便没有意识到。
此刻范侍医点了一下,他这?才恍然?大悟,同时感到胃里胃酸一阵翻涌。
若真如此,岂不说明有小孩在为了制他这?药而?被迫献血?
他道:“非要童子血不可?吗?这?童子血与成人的血又有何区别?下次制药,不如先用我?的血试试。”
这?问题一下把范侍医问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他想了想道:“老夫尝过百草,却没尝过人血,这?童子血与成人的血有何区别,老夫也说不上来。兴许是童子血更加洁净?”
姜洵双手抱臂,又真诚发问道:“那寡人……算童子吗?”
范兴平:“…………”
他看了一眼?人高马大、大马金刀坐在眼?前的大王,这?问题更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对不起。”姜洵也意识到自己刚刚那问题有些?荒谬,放下手臂,又坐端正了些?,继续道,“不过下次制药,还?是请范侍医叫上我?。一来,用小孩子的血做药引,公子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二来,寡人虽非童子,但相较公子,年岁上还?是离‘童子’二字更接近些?,不是么?”
一听姜洵要给他做药引,季恒便在一旁给姜洵使眼?色,小声道:“阿洵你不行?的,不要逞能。”
姜洵则扫视了季恒这?瘦弱的身板一眼?,一时竟有点想笑,说道:“我?不行?,那叔叔行??”
季恒小声道:“叔叔行?,你退下。”
姜洵直接看向了范兴平,说道:“就按我?说的做。”说完,又看向了季恒,“我?年轻气盛,放点血,说不定还?能少?惹点事呢。”
季恒:“……”
范兴平则一会儿看看大王,一会儿又看看公子,看着两人拉拉扯扯、嘀嘀咕咕,眼?见有了结论,是要用大王的血做药引,这?才应了声“喏”,又道:“除了这?童子血,还?有一味药材。”
两人道:“什么?”
范兴平道:“天山雪莲。”
季恒:“……”
姜洵表示闻所未闻,可?季恒因儿时看过几部武侠剧,所以是知道此药的。
总之在剧里,这?药总是能解百毒,使人起死回生,无所不能。
而?相应的,也格外难得,需得主角团付出巨大的代价,比如死一个男二,顺便成全一下女一和?男一的美好爱情之类的才行?。
范兴平道:“据闻,这?天山雪莲生长在昆仑山山腰及山峰处。那里常年被厚厚的积雪覆盖,不仅容易冻死人,还?容易发生雪崩,条件极其恶劣!因此上山开采之人,往往是九死一生。加上其本身就极为罕见,所以格外难得。”
更何况,如今昆仑山还?在匈奴人手中?。
季恒想,这?药在市面上恐怕是买不着的,花多少?钱也没有用,属于有市无价。
若想弄到手,还?是得联系一些?路子野、门路广的老大哥打听打听才行?。
他一下子便想到了吴王。
范侍医继续道:“总之,这?天山雪莲是个无价之宝,恐怕得付出巨大的人力财力去寻找才行?。”
听了这?话,姜洵表态道:“公子是我?们齐国的镇国之宝,也是无价之宝!在我?们齐国,‘公子某’可?以有很多个,但‘公子’却只有我?叔叔一个。这?天山雪莲,便是价值连城又如何呢?”
镇国……之宝。
季恒一时无言以对,只垂眸喝了一口茶。
他知道这?天山雪莲,用起来必定是劳民伤财。
但他这?两年病情加重,身体上的病痛,已经到了叫他难以忍受的地?步,他便也不想再顾虑那么多了。
季恒道:“我?知道了,这?天山雪莲,我?会去打听打听,等有消息了再告诉侍医。”说着,看向了姜洵,“阿洵,你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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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把侍医送到了门口后, 季恒又走回来?坐下,说道:“吴王门路广。他那?三千门客神通广大,总该有?人听说过?这天山雪莲, 我想先找吴王打听打听。”
姜洵便道:“那?我来?写一封信, 求叔父帮帮忙。”
季恒做了个拦他的手势, 道:“诸侯王之间私下联络, 叫陛下知道了不太好。叔叔三年前出使吴国,与吴王也有?了些交情,这封信我来?写, 你便不要?管了。”
姜洵应道:“好。”
季恒一上午粒米未进,此刻胃里有?些难受,姜洵也是结束了上午的课程,来?找他一起用饭的,他便对侍女?道:“传饭吧。”
而在这时?, 阿宝从粗壮的木柱后探了个脑袋出来?, 季恒便道:“阿宝宝, 你看是谁来?了?”
阿宝这才咕噜噜跑了出来?,往季恒大腿上一坐,又羞赧地看向了姜洵。
姜洵便问:“风铃喜欢吗?”
阿宝道:“特别喜欢!谢谢哥哥!”又说自己最喜欢哪一个,说有?一个贝壳的形状十分奇特,又说下午要?把所有?风铃都解下来?, 挂在卧室里, 不然万一淋了雨就惨了。
午饭就在阿宝的叽叽喳喳中愉快地结束,用完饭, 姜洵便回去上课。
目前陪他读书的不止邓月和皓空,有?些基础课程陪射们也要?上,还有?齐国几个世家贵族中与他年龄相仿的子弟, 共计十余人。
下午的课业即将开始,大家都已回到了学堂。
午后的风有?些温热,透过?大敞着的门窗习习地吹进来?。
而他一进门,便见所有?人都围在了晁阳的座位旁。十几个人正人叠着人,已经叠成了一座臃肿的人山,像是在看晁阳书案上的什么?东西,一边看一边还嘀嘀咕咕。
只有?皓空还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两手紧紧捂住了耳朵,低着头闭着眼背诵文章。
前天先生留了一篇文章叫他们背,今天下午检查。
姜洵也背了,但?文章实在太长?,后半段还是有?些磕磕绊绊,以为这些人是又发明?出了什么?打小抄的独门秘法,便向那?人堆走了过?去,问道:“看什么?呢?”
邓月两手搂着两个同?窗,脑袋拼命往缝隙里挤,还龇着大牙乐,听了声?音一抬头,见是姜洵,便又登时?敛了笑,叫道:“殿下。”
大家纷纷抬头,见是姜洵,便又作鸟兽散,回到了自己的书案前。
晁阳也鬼鬼祟祟地把那?布帛一样的东西往自己怀里塞。
姜洵看他们笑得猥琐,便更?加好奇是什么?东西,说道:“藏什么?呢?快拿出来?。”
晁阳两手交叉,死命捂住了自己的胸口,歪着身子抬着头,看向姜洵道:“没藏啊,什么?都没藏啊。”
晁阳是陪射,身板比邓月、皓空强壮一些,但?也不是姜洵的对手。
姜洵掰开他的手,把那?布帛从他怀里抽了出来?。
晁阳又用两只拇指攥住了布帛的一角,用低迷的气泡音小声?哀求道:“不要?啊……真的不要?啊……”
但?布帛还是“嗖—”的一下便被姜洵抽走了。
姜洵站在晁阳身侧,撑开布帛一看,见上面是一幅画作。
画中是十几对小人,那?小人很小,也不知在做些什么?,第一眼便让人感到不大对劲。因为这些小人都是两两一对,且姿势一言难尽……
又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些小人都没穿衣服!
纪老将军曾带他参观过?马儿交.配,再看这幅画,他便也无?师自通地明?白这些小人是在干什么?了。
皓空仍在一旁背诵课文,语调毫无?起伏,像在念清心咒净化自己的心灵一般。
姜洵的脸则“倏—”地一下红成了猪肝色,愣了愣,一脚踹倒了跪坐的晁阳,道:“恶不恶心啊你?!”
晁阳也一肚子委屈,倒在地上哭丧着脸道:“又不是我一个人看的!”
“而且是你非要?看的!!!”
姜洵的脸又涨红了好一会儿,过?了许久,才感到涌上头顶的热血开始一点点退去。
冷静过?后,他又撑开布帛看了一眼,一对对地看下来?,而后道:“怎么?都是一男一女?,就没有?那?种……?”
晁阳原本缩在一旁不敢说话,听到这儿才小心翼翼道:“哪……哪种?”
……该不会是双飞的那?种吧?
殿下这一下子开窍开得也太大了吧,还怪吓人的!
“就没有?……”姜洵仍目不转睛地看着布帛,一对对仔细辨认,问道,“就没有?一男一男的那?种吗?”说着,抬头看向了大家。
晁阳惊呆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连皓空的念咒声也骤然停了下来?……
晁阳忽然想起,姜家人喜好男风,那?可是从高皇帝起就一脉相承的!连当?今天子也未能免俗!还专爱挑宦官、侍卫这种身边人下手!
他跪坐在席上,侧抬头看了一眼高高耸立在自己身侧的姜洵,便又下意识地捂住了屁股,感到自己的处境竟是岌岌可危,心道,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而姜洵又无?师自通地明?白了晁阳那?动作的含义,一时?无?了个大语,再次把晁阳踹倒,道:“你有?毛病吧!”
不到一刻钟,晁阳便被姜洵踹倒了两次,心道,欺人太甚,实在是欺人太甚!便佯装告状道:“师父!殿下他仗势欺人,殴打同?学啦!”
不成想,话音一落,先生便在门口道:“在课堂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大家吓了一大跳,忙在书案前坐好。
而姜洵从刚刚起便一直站在晁阳旁边,离自己的书案很远。
于是整个学堂内,就只剩先生和姜洵仍还站着,而今天下午又偏偏是儒学课程……
两人一个站在门口,一个站在学堂中央,四?目相对间,有?一丝微妙的氛围在弥漫。
那?次姜洵顶撞了先生后,季恒便亲自登门给先生致歉,请先生继续来?给孩子们授课。
这年代的臣子、门客们一向是来?去自由的,君王对他们也要?以礼相待。
那?次谈话并不顺利,在季恒的一再请求下,荣先生最终才勉强答应。
因着这个,姜洵也不敢再惹荣先生生气,在众多课程中,也把儒学课程放在首位,生怕季恒的努力付诸东流。
而他正准备回去坐下,荣先生便道:“殿下手里是什么??”
姜洵一时?呆愣在原地,这辈子从未如此惊慌过?。
紧跟着,荣先生又道:“拿过?来?。”
姜洵很想问一句,为什么?要?拿过?去?他又没有?在上课时?偷看!他就不能带一些与课堂无?关的私人物品吗?
可一旦问出口,便又成了顶撞。
先生便对皓空道:“你去给我拿过?来?。”
皓空听了这话,只感到五雷轰顶。一边是殿下,一边是自己最恐惧的先生,他跪坐在原地,感到无?法呼吸。
姜洵心中郁愤,只是又不敢发作,担心先生又拿皓空出气,便短促地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亲手把那?布帛交给了先生。
男子汉大丈夫,看看春宫图又怎么?了?
被人发现了又怎么?了?
他如是想着,把腰板挺直了些。
只是一想到先生极有?可能会去找叔叔告状,想到叔叔看到这“画作”又会是什么?反应,便又想一头撞死在这儿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