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萧衍坐在他身旁,没有打扰他调息,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跳跃的油灯火光映在陆玄之侧脸上,勾勒出清俊而专注的轮廓,那眉宇间凝聚的、非属凡俗的剑意,让他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玄之。”齐萧衍忽然低声开口。
陆玄之睁开眼,看向他。
“若……解蛊过程凶险,或有其他选择,不必……”齐萧衍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他不愿陆玄之再为他涉险。
陆玄之眼神一凝,打断了他,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没有其他选择。”他伸出手,轻轻覆在齐萧衍的手背上,指尖微凉,却带着坚定的力量,“你必须活着,完好无损地活着。”
齐萧衍反手握住他的手,力道很大,仿佛要确认他的存在。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叹。
就在这时,一直抱着刀靠在门边假寐的聂锋忽然睁开了眼睛,低喝道:“有人靠近!小心!”
众人瞬间警惕起来。护卫们无声地握紧了兵刃。
楼下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以及一阵清脆的、如同风铃碰撞的细碎声响。
聂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自己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向下望去。只见月光下,一个苗人少女正站在吊脚楼下。她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穿着一身极为精美的、以深蓝为底、绣满五彩斑斓神秘图案的苗服,颈间、手腕、脚踝上都戴着繁复的银饰,方才那清脆声响正是由此而来。她容貌娇俏,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一双大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灵动,此刻正好奇地仰头望着他们所在的吊脚楼。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肩上停着一只通体碧绿、眼珠血红、形似蟾蜍却又生着一条蝎尾的奇异小兽,那兽瞳正滴溜溜地转动着,看向窗口聂锋的方向。
聂锋眉头微皱,推开门,用生硬的苗语问道:“小姑娘,有何事?”
那少女见他出来,非但不惧,反而嫣然一笑,露出一口编贝般的细齿。她说的却是带着浓重口音、但勉强能听懂的中原官话:“外来的客人,你们身上,带着不祥的气息呢。”
她肩头那只碧绿小兽也“咕呱”叫了一声,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了二楼窗口后的陆玄之和齐萧衍。
聂锋眼神一凛:“什么意思?”
少女歪了歪头,笑容天真烂漫,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底生寒:“是‘蚀心蛊’的味道哦,虽然被很厉害的东西压制着,但它还在,像阴沟里的虫子,悄悄地活着。”她的目光越过聂锋,直接看向楼内,“还有……好亮好吓人的剑的味道。你们不是普通的客人。”
蚀心蛊?这莫非就是“同心蛊”在苗疆的名称?
陆玄之和齐萧衍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这少女竟能隔着这么远,如此精准地点出他们身上最大的秘密!
聂锋沉声道:“你是谁?”
少女拍了拍肩头的小兽,巧笑倩兮:“我叫阿箬(ruò),是寨子里的‘蛊灵’。我的‘小宝’对蛊的味道最敏感啦。”她顿了顿,目光在齐萧衍和陆玄之之间转了转,最后定格在齐萧衍身上,带着几分同情,“中了蚀心蛊的是你吧?真可怜,这种蛊最是阴毒,会慢慢吃掉你的心,让你变成下蛊之人的傀儡哦。就算有那株‘小剑草’压着,也撑不了太久的。”
她连剑魄草的存在都感知到了!
阿箬又看向陆玄之,大眼睛里充满了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你的剑……很不一样。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力量。不过,在这里,光靠剑,可解决不了蛊的问题哦。”
她的话,无疑证实了她拥有非凡的识蛊能力,甚至可能懂得解蛊之法!
齐萧衍上前一步,沉声道:“姑娘既然识得此蛊,可知解法?”
阿箬眨了眨眼,笑容狡黠:“解法嘛,自然是有的。不过……”她拖长了语调,“我们青苗部的规矩,不帮来历不明的外人。尤其是……”她的目光再次扫过聂锋和陆玄之,“……身上带着麻烦和血腥气的客人。”
聂锋冷声道:“你想要什么?”
“不是我想要什么。”阿箬摇了摇头,神色忽然严肃了一些,“是你们需要证明,你们不是‘观星阁’派来的恶人。”
观星阁!她竟然也知道观星阁!
此言一出,众人心中更是巨震!这看似天真烂漫的苗疆少女,知道的东西远比他们想象的多!
“我们与‘观星阁’是死敌。”陆玄之开口道,声音清冽。
阿箬看向他,歪着头打量了片刻,肩头的小兽也咕咕叫着。“光说可不行。”她想了想,忽然道,“三天后,是我们寨子的‘祭谷神’大典。到时候,黑苗部的人也会来。我听说,黑苗部的大祭司,最近得了一个‘宝贝’,据说和一群穿黑衣服、鬼鬼祟祟的外来人有关哦。”
黑衣服、鬼鬼祟祟的外来人?极可能就是“观星阁”的人!
“祭谷神大典上,各部都会展示力量。如果你们能在那时候,帮我们青苗部压过黑苗部……”阿箬笑得像只小狐狸,“我就相信你们不是坏人,并且,告诉我阿婆,你们的事。我阿婆可是我们部族最厉害的蛊师呢!”
这无疑是一个机会!一个可能获得解蛊线索,甚至直接得到帮助的机会!但同样,也充满了未知的风险。卷入苗人部族之间的争斗,绝非明智之举。
齐萧衍和陆玄之看向聂锋。聂锋沉吟片刻,对阿箬道:“我们需要商议。”
“好呀。”阿箬爽快地点点头,转身蹦蹦跳跳地离开,银饰叮当作响,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与雾气中,只留下一句话飘来,“别忘了哦,只有三天时间。还有,晚上别乱跑,林子里不干净……”
少女离去,吊脚楼内陷入一片沉寂。
“这女孩不简单。”聂锋率先开口,眉头紧锁,“她肩头那只蛊灵,是百年难遇的‘碧蝎蟾’,对蛊毒和各类气息敏感至极。她本身灵觉也超乎常人。她口中的阿婆,恐怕是苗疆真正的高人。”
“她说黑苗部与‘观星阁’有牵扯,此事可信吗?”齐萧衍问。
“宁可信其有。”聂锋道,“‘观星阁’势力无孔不入,苗疆这等神秘之地,他们必然不会放过。若黑苗部真的与他们勾结,对我们极为不利。”
“所以,我们是否要答应她?”陆玄之看向齐萧衍。决定权在他。
齐萧衍目光闪烁,权衡着利弊。答应,意味着卷入未知的纷争,暴露身份和力量;不答应,可能错失唯一的解蛊机会,甚至被“观星阁”抢先一步,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片刻后,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们没有太多选择。既然来了,就不能空手而归。这祭谷神大典,我们参加!”
他看向陆玄之:“只是,要再次辛苦你了。”
陆玄之摇了摇头,眼神平静:“为你,值得。”
风险与机遇并存。这神秘的苗疆,刚刚掀开它迷雾的一角,便将他们拖入了一场新的旋涡。祭谷神大典,注定不会平静。
夜色更深,苗寨的雾气似乎也更浓了,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暗处窥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第37章 月下剑舞诉衷肠
阿箬离去后,吊脚楼内的气氛并未轻松,反而因她留下的信息而更加凝重。祭谷神大典,黑苗部,观星阁的线索,以及那看似天真却句句敲在关键处的苗女……一切都透着蹊跷与未知的风险。
“那女孩,可信吗?”一名护卫忍不住低声问道,脸上带着疑虑。这苗疆之地,处处诡异,由不得他们不谨慎。
聂锋沉吟道:“阿箬在青苗部地位特殊,身为‘蛊灵’,能与本命蛊心灵相通,感知万物气息。她所言关于蛊毒和观星阁的部分,应当不假。但她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让我们帮忙在祭典上压过黑苗部那么简单。”他看向齐萧衍和陆玄之,“她似乎……对你们二人格外感兴趣。”
尤其是对陆玄之身上那迥异于常的剑意。
齐萧衍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在膝上敲击着,这是他在权衡重大决策时的习惯。“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机会。我们时间不多,不能坐等观星阁找上门,也不能任由蛊毒潜伏。”他顿了顿,看向陆玄之,语气放缓,“只是,又要让你涉险。”
陆玄之迎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声音平静却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你我之间,何须此言。解你之毒,护你周全,本就是我心中所愿。何况……”他微微停顿,眼睫轻垂,复又抬起,清冽的眼中映着跳动的灯火,也映着齐萧衍的身影,“能与你并肩而战,我心安然。”
他甚少说如此直白的话语,此刻说来,虽无旖旎缠绵之态,但那字里行间蕴含的坚定与情意,却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撼动人心。
齐萧衍只觉得心口被什么东西重重撞了一下,那股因蛊毒和处境而生的焦躁与阴霾,竟被这简单几句话驱散了大半。他深深地看着陆玄之,仿佛要将他此刻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他的玄之,清冷如雪,却为他燃起了焚尽一切的烈焰。
“好。”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沉沉的、带着无尽信任与托付的字眼。
聂锋在一旁看着,斗笠下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散模样,抱着刀道:“既然决定了,那就好好利用这三天。陆公子需要熟悉力量,王爷也需要尽量调息,适应此地环境。我去探探那黑苗部的底细,顺便看看能否找到更多关于星蛊使的线索。”
计议已定,众人便各自休息。连日的奔波与紧张,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
后半夜,月色清冷,透过吊脚楼的缝隙洒落进来。陆玄之并未沉睡,他心绪有些纷乱,体内新得的剑意虽已认主,但那股磅礴的力量依旧需要时间去驯服和契合。他悄然起身,看了一眼身旁呼吸均匀却眉宇微蹙的齐萧衍,为他掖了掖毯子,便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来到吊脚楼外。
苗寨在月光下沉睡,万籁俱寂,只有山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不知名虫豸的低鸣。远处的山峦在月色下呈现出墨蓝色的剪影,神秘而幽深。
他走到山涧旁的一块平整青石上,盘膝坐下,试图将意念沉入体内,引导那如同星河般浩瀚的剑意。然而,脑海中却不期然地浮现出齐萧衍担忧的眼神,阿箬意味深长的话语,以及前路未知的凶险……心,难以静下来。
就在这时,一件带着体温的外袍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
陆玄之微微一怔,回头,便对上了齐萧衍深邃的眼眸。他不知何时也醒了,跟了出来。
“夜里凉,你伤势初愈,莫要再染风寒。”齐萧衍在他身边坐下,声音低沉,带着刚醒时的微哑。
“我没事,只是……有些静不下心。”陆玄之低声道,没有拒绝他的好意。外袍上还残留着齐萧衍身上那熟悉的、混合着药草与淡淡龙涎香的气息,让他莫名安心。
齐萧衍沉默了片刻,望着山下朦胧的寨子轮廓,忽然道:“玄之,看着我。”
陆玄之依言转头看他。
月光如水,流淌在齐萧衍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将他平日里的冷硬锋芒柔化了几分,却更显深邃。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陆玄之的眉宇,动作带着珍而重之的小心。
“你在不安。”齐萧衍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他对陆玄之的情绪,总能敏锐地捕捉到。
陆玄之睫毛颤了颤,没有否认。在齐萧衍面前,他无需伪装坚强。
“是因为这身力量?”齐萧衍的指尖停留在他眼角,“怕控制不住?还是怕……因为这力量,与我渐行渐远?”
陆玄之的心猛地一缩。齐萧衍总是能一眼看穿他心底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愿直面的一丝惶恐。获得祖剑传承,踏入一个全新的境界,他欣喜于有了更强的力量守护所爱,却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非人”的疏离感。那展开剑域时漠视生死的冰冷,让他自己都感到陌生。他怕终有一日,他会变成一把只知道杀戮的“剑”,而忘了如何去“爱”。
看着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与脆弱,齐萧衍心中抽痛。他收回手,却将陆玄之的手紧紧握住,那力道坚定而温暖。
“听着,玄之。”齐萧衍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是那个需要我护在身后的谋士,还是如今这剑气凌霄的剑客,你都是陆玄之,是我齐萧衍认定的人,是我想携手一生、共看江山之人。”
他凝视着陆玄之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的剑,是为了守护而存在的意志,而非冰冷的杀戮工具。我相信你,胜过相信我自己。所以,不要怕,不要迷茫。遵循你的本心,你想守护什么,你的剑尖便指向何方。若你觉得这力量是负担,我便与你一同承担;若你觉得前路荆棘,我便为你斩断所有障碍!”
他的话语如同炽热的熔岩,瞬间驱散了陆玄之心头的寒意与迷雾。那紧紧包裹着他的、因力量蜕变而产生的无形隔膜,在这一刻被齐萧衍毫不讲理的信任与深情悍然击碎!
是啊,他在怕什么?他的剑心,因守护而觉醒,因情意而凝聚。齐萧衍,便是他剑心所向,是他道之所在!有了这个锚点,再磅礴的力量,又岂会迷失本心?
陆玄之反手握紧了齐萧衍的手,眼中迷茫尽去,只余一片清澈坚定的星光。他忽然站起身,将外袍褪下放在青石上,对着齐萧衍微微一笑,那笑容在月光下,清艳不可方物。
“萧衍,看我为你舞剑。”
说罢,他并指如剑,身形翩然跃至山涧旁的空地之上。
没有敌人的杀意,没有生死相搏的惨烈。有的,只是月华如水,山风如诗。
陆玄之的身影在月下动了起来。他并未动用那磅礴的祖剑剑意,只是以指代剑,施展着最基础的陆家剑法。动作舒缓而流畅,时而如流云般飘逸,时而如惊鸿般掠影。没有凌厉的杀气,那剑招之中,蕴含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韵味——是初见时的试探与欣赏,是并肩作战时的信任与默契,是心意相通后的缱绻与深情,是愿为之付出一切的决绝与守护!
他的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挥洒,都仿佛在诉说着无声的心语。剑气不再冰寒,反而带着月光的温柔与清澈,在他周身萦绕,搅动了夜雾,拂动了衣袂。
齐萧衍看得痴了。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剑舞。这不再是杀伐之术,而是倾述,是告白,是将一颗滚烫的、毫无保留的真心,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他仿佛能看到两人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看到陆玄之清冷外表下那汹涌澎湃的情感。
这一刻,什么皇图霸业,什么阴谋诡计,什么蛊毒缠身,都被他抛在了脑后。他的眼中,只有月下那个为他而舞的身影,只有那诉尽衷肠的无双剑舞。
一舞终了,陆玄之收势而立,气息微喘,脸颊因运动而泛起淡淡的红晕,眸光却亮得惊人,直直地望向齐萧衍。
齐萧衍大步上前,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荡,一把将他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人嵌入骨血。
“我明白了,玄之……”他在他耳边低语,声音沙哑而炽热,“我都明白了……”
他低下头,寻到那两片微凉的唇瓣,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与霸道,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它不再是试探,不再是隐忍的索取,而是两颗心毫无隔阂的碰撞与交融,是灵魂的共鸣与誓约。所有的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唯有这最亲密的接触,才能表达那汹涌于胸、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深情。
月光缱绻,山风悄然,连虫鸣都识趣地低伏下去,仿佛不忍打扰这静谧夜色中,一对有情人跨越生死、突破心障的倾情相拥。
许久,齐萧衍才缓缓松开他,额头相抵,呼吸交融。他看着陆玄之泛着水光的唇和染上绯色的眼尾,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坚定。
“待解了蛊毒,平息了风波,玄之,”齐萧衍捧着他的脸,郑重许诺,“我定以江山为聘,娶你为妃。让这天下皆知,你陆玄之,是我齐萧衍此生唯一挚爱,共享荣辱,生死不离。”
这不是一时冲动的誓言,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是一个王爷、一个可能问鼎至尊之位的男人,所能给出的最重的承诺。
陆玄之心中剧震,望着齐萧衍眼中不容置疑的认真与深情,他轻轻闭上眼,复又睁开,眼中是一片清澈见底的坦然与接纳。
“好。”他应道,声音轻柔,却重若千钧。
没有推拒,没有惶恐,只有全然的理解与接受。他知他志向,懂他抱负,亦明他深情。既已认定,那便携手同行,无论前方是锦绣坦途,还是万丈深渊。
月色下,两人相视而笑,所有的不安与隔阂,尽数消融在这无声的默契与深情之中。
然而,温馨的时刻总是短暂。就在两人心绪渐平,准备返回吊脚楼时,聂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林间闪出,脸色凝重。
“王爷,陆公子,”他压低声音,语气急促,“我刚潜到黑苗部寨子附近查探,发现了一些情况。他们寨子里,确实有外来人的踪迹,而且……我感应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星蛊使的阴寒气息!他很可能就藏身在黑苗部!”
“另外,”聂锋看向陆玄之,目光复杂,“我还偷听到,黑苗部的人似乎在密谋,要在祭谷神大典上,借助某种‘神赐之力’,一举压服青苗和其他部落。我怀疑,那所谓的‘神赐之力’,恐怕与观星阁,甚至与宇文澈有关!”
消息一个比一个惊人!
星蛊使果然与黑苗部勾结!而观星阁的触手,竟然已经伸到了苗疆内部,甚至可能要在祭典上搞事!
齐萧衍和陆玄之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凛然。
看来,三天后的祭谷神大典,不仅仅关乎解蛊的线索,更可能是一场针对他们,乃至针对整个苗疆格局的惊天阴谋的开端!
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这三日里,青苗寨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涌动着不同寻常的气息。齐萧衍一行人深居简出,尽量不惹人注目。陆玄之大部分时间都在调息凝神,努力将祖剑剑意与自身彻底融合。那日月下舞剑,心结尽去后,他感觉对体内那股磅礴力量的掌控又精进了几分,如臂使指,圆融通达。虽未再刻意演练,但举手投足间,那股内敛的锋锐之意愈发沉凝。
齐萧衍则借助剑魄草的纯阳余韵和陆玄之不时渡来的精纯剑意,全力压制蛊毒,同时适应着苗疆湿热的气候。他深知祭典之上必起风波,必须保持最佳状态。聂锋白日里不见踪影,深夜方归,带回的消息也印证了之前的猜测:黑苗部确实与外来者接触频繁,寨中戒备森严,隐隐透着一股不祥的煞气。
祭谷神大典当日,天刚蒙蒙亮,整个青苗寨便苏醒过来,洋溢着一种盛大节日特有的喧闹与庄严。男女老少皆换上最隆重的服饰,女子们佩戴的银饰在晨光中闪烁,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寨子中央的空地上,早已垒起了一座高大的祭台,以原木和巨石搭建,上面刻画着繁复的、属于苗疆自己的古老图腾,中央摆放着三牲祭品和各色谷物、瓜果。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草药和某种特殊香料燃烧后的奇异味道,烟雾缭绕,更添几分神秘。
齐萧衍、陆玄之、聂锋以及两名状态稍好的护卫,混在青苗部的人群边缘。他们都换上了青苗人提供的普通苗服,略微遮掩了形貌,但那份迥异于常人的气质,依旧让他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阿箬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依旧是一身绚烂银饰,肩头趴着那只碧眼蝎尾的“小宝”。她冲着陆玄之狡黠地眨了眨眼,又看了看齐萧衍,低声道:“记住我们的约定哦。待会儿看我眼色行事。”
太阳逐渐升高,各部族的人陆续抵达。除了主人青苗部,还有服饰以黑色为主、神情大多倨傲阴鸷的黑苗部,以及服饰色彩各异、人数相对较少的几个小部落。人群聚集,人声鼎沸,各种目光交织,有好奇,有审视,也有毫不掩饰的敌意——尤其是来自黑苗部的方向。
陆玄之能清晰地感觉到,几道格外阴冷的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在自己和齐萧衍身上。他不动声色,体内剑意微微流转,便将那无形的窥探与压力悄然化解。
吉时已到,一位身着繁复五彩祭袍、头戴高高羽冠、面容苍老肃穆的老者,在数名族中长老的簇拥下,登上了祭台。他手中持着一根缠绕着五彩丝线的木杖,正是青苗部的大祭司。
祭典仪式开始了。大祭司用古老的苗语吟唱着悠扬而苍凉的祷文,声音带着奇异的韵律,仿佛能与天地沟通。下方的苗民们纷纷跪伏在地,神情虔诚。随着吟唱,祭台上的烟雾似乎更加浓郁,隐隐有奇异的光晕在祭品和图腾上流转。
齐萧衍等人依着聂锋的示意,微微躬身,以示对当地习俗的尊重。陆玄之却微微蹙眉,他敏锐地感知到,在那庄严肃穆的仪式背后,有一股极其隐晦、却与这自然虔诚格格不入的阴邪气息,潜藏在祭台附近,如同暗流涌动。
仪式进行到高潮,大祭司举起木杖,指向天空,祈求谷神赐福,保佑风调雨顺,部落昌盛。
就在这时——
一声尖锐刺耳的怪笑,突兀地打破了庄严的氛围!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黑苗部的人群自动分开,一个身着漆黑祭袍、身形干瘦如同骷髅、眼眶深陷的老者,拄着一根顶端镶嵌着惨白色骷髅头的诡异木杖,缓缓走了出来。他正是黑苗部的大祭司,乜(niè)罗。
“格桑老哥,”乜罗的声音沙哑难听,如同夜枭啼哭,他对着青苗大祭司怪笑道,“年年都是这一套老掉牙的玩意儿,向那不知在哪里的谷神祈求?有什么用!看看你们青苗部,一年比一年衰弱!真正的力量,来自于信奉更伟大的存在,来自于绝对的实力!”
格桑大祭司脸色一沉,呵斥道:“乜罗!休要在祭典上胡言乱语,亵渎谷神!”
“亵渎?”乜罗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疯狂与不屑,“今天,我就让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神迹!什么才是值得信奉的力量!”
他猛地将手中的骷髅木杖重重顿地!
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波纹以木杖为中心,骤然扩散开来!与此同时,祭台周围那几个原本刻画着自然图腾的石柱,竟骤然亮起了幽绿色的光芒,符文扭曲,瞬间变成了与雷峰塔内那“七星夺魄阵”相似的诡异符号!
阵法!这祭台周围,早已被黑苗部暗中布下了邪阵!
“不好!”聂锋脸色骤变,“他们在引动地脉阴煞之气!”
话音刚落,整个祭台广场的地面微微震动起来,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黑色煞气从地底涌出,如同活物般缠绕上祭台,将那原本神圣的祭品和图腾迅速污染、侵蚀!天空也仿佛暗了下来,阴风怒号,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无数怨魂哀嚎般的异响!
在场的苗民何曾见过这等恐怖景象,顿时乱作一团,惊叫声、哭喊声此起彼伏!一些靠近祭台的人,被那黑色煞气沾染,立刻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倒地抽搐不已!
“是‘观星阁’的‘秽阴转灵阵’!”聂锋厉声喝道,“他们想将此地变成阴煞绝地,献祭所有生灵,换取力量!乜罗!你竟敢勾结外人,戕害同族!”
乜罗脸上露出狰狞而狂热的表情:“只要能获得力量,统治苗疆,牺牲一些蝼蚁算什么!黑苗的勇士们,随我杀!征服青苗,就在今日!”
他身后的黑苗部战士,一个个眼泛红光,如同野兽般咆哮起来,挥舞着刀剑骨矛,疯狂地冲向陷入混乱的青苗部人群!
“保护族人!”格桑大祭司又惊又怒,挥舞木杖,试图驱散煞气,却被一股更强的反震之力震得踉跄后退,口角溢血。
场面彻底失控,血腥的混战瞬间爆发!
“动手!”阿箬娇叱一声,肩头的“小宝”碧眼圆睁,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口中喷出一股淡绿色的毒雾,将几名冲过来的黑苗战士笼罩,那几人顿时皮肤溃烂,惨叫着倒地。她本人则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一股清新自然的灵光自她体内散发,试图驱散靠近的青苗族人身周的煞气。
齐萧衍眼神冰寒,对聂锋和护卫道:“护住陆先生和青苗老弱!”他虽然内力受制,但沙场搏杀的经验和技巧仍在,夺过一名黑苗战士的骨刀,招式简洁狠辣,每一击都直取要害,瞬间放倒了数人。
聂锋长刀出鞘,刀光如雪,所过之处,黑苗战士非死即伤,他更是重点盯住了几个气息明显强于常人的黑苗头目。
而陆玄之,则成为了全场最特殊的存在。
他没有直接参与混战,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不断涌出黑色煞气的邪阵阵眼——那几根散发着幽绿光芒的石柱,以及站在阵眼核心、不断催动骷髅木杖的乜罗!
不能再让这邪阵运转下去!否则煞气弥漫,所有人都要遭殃!
他一步踏出,身形如鬼魅般穿过混乱的人群,所过之处,那浓郁的黑色煞气仿佛遇到了克星,纷纷退避消散!他周身无形剑域自然展开,虽未全力催动,但那至阳至刚、涤荡邪祟的祖剑剑意,已然对阴煞之气形成了绝对的压制!
“拦住他!”乜罗也注意到了这个气质特殊的“苗人”,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令自己心悸的力量,尖声下令。
顿时,数名身形格外魁梧、身上刻画着诡异黑色纹身、双眼赤红如血的黑苗勇士,如同狂暴的凶兽,嘶吼着向陆玄之扑来!他们是被邪阵之力短暂强化的“血战士”,力大无穷,不惧疼痛!
陆玄之眼神不变,甚至没有动用背后的祖剑虚影。他只是并指如剑,指尖吞吐着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剑芒。
第一人挥动巨大的骨棒砸来,陆玄之指尖轻点,金色剑芒如同热刀切油,瞬间将骨棒连同那人的手臂一同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