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石池中央,悬浮着一柄虚幻的、通体透明、仅由纯粹剑意凝聚而成的三尺青锋!那剑影微微颤动,发出清越的嗡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陆玄之能感觉到,那虚幻的剑影,就是陆家祖剑剑意的核心本源!也是整个剑阁所有考验的最终指向!
他一步步走向石池。越是靠近,那剑影的嗡鸣便越是急切,散发出的剑意也越是磅礴。他心口处的“同心蛊”残留在这纯粹的剑意压迫下,剧烈地颤抖着,仿佛遇到了天敌,带来钻心的疼痛,却也使得那蛊毒的气息更加清晰地暴露出来。
他停在石池边缘,看着那悬浮的剑影,又看了看旁边的无字石碑。他福至心灵,咬破指尖,挤出一滴鲜血,滴落在无字石碑上。
鲜血融入石碑,如同水滴落入湖面,漾开一圈圈涟漪。石碑上,渐渐浮现出几行苍劲的古字:
“剑魄池枯,祖剑蒙尘。”
“后世子孙,以血为引,以心为剑,承吾意志,涤荡妖邪。”
“剑魄草生於池底灵脉,需以至诚剑心唤醒。”
剑魄池!这里就是剑魄池!只是已经干涸了!而剑魄草,需要以至诚剑心唤醒池底灵脉才能生长!
陆玄之明白了。最终的考验,不是战胜这祖剑剑影,而是得到它的认可,以自己的剑心,唤醒这沉寂的剑魄池!
他闭上双眼,不再去看那慑人的剑影,也不再理会心口的剧痛。他将所有意念沉入体内,感受着那逐渐壮大的祖剑剑意,回忆着这一路走来的艰辛,回忆着与齐萧衍的点点滴滴,回忆着守护的承诺,回忆着陆家先祖的荣光与责任……
他的气息变得越来越纯粹,越来越凝练。身后,那模糊的金色剑影再次浮现,却比在雷峰塔时清晰了数倍,凝实了数倍,剑身之上,甚至开始浮现出细微而古老的纹路!
他抬起手,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拥抱一般,向着那悬浮的祖剑剑影,敞开了自己的心扉,将自己的剑心,毫无保留地展现!
“嗡——!”
祖剑剑影发出一声欢快而激昂的长鸣,化作一道流光,主动投向陆玄之身后的金色剑影!
两道剑影瞬间融合!
一股庞大而精纯的剑意能量如同决堤江河,涌入陆玄之的四肢百骸!他原本受损的经脉在这股力量的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拓宽、强化!心口处那“同心蛊”的残留,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在那纯粹浩大的剑意涤荡下,如同冰雪遇阳,迅速消融、瓦解!
与此同时,他脚下的剑魄池,那干涸的池底,一点翠绿的光芒悄然亮起,随即,一株通体晶莹如玉、形状如小剑、散发着浓郁生机与锋锐剑气的灵草,破土而出,迅速生长,舒展开三片剑形的叶片!
陆玄之猛地睁开双眼,眼中金光一闪而逝,整个人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依旧清瘦,依旧苍白,但站在那里,就如同一柄出了鞘的绝世名剑,锋芒毕露,锐不可当!他体内真气澎湃,虽然内力修为并未暴涨,但那凝练无比的剑意,却让他的实力发生了质的飞跃!
他小心翼翼地采下那株剑魄草,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磅礴生机与纯阳剑气,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解蛊的关键之物,找到了!
他转身,看向那扇紧闭的大门。是时候出去了。萧衍……一定等急了。
当他再次将手按在剑阁大门上时,大门无声滑开。门外,天色已近黄昏,夕阳的余晖洒落山谷。
齐萧衍就站在门外不远处,背对着剑阁,身影在夕阳下拉得长长的,带着一种孤寂的紧绷。听到开门声,他猛地转身。
当看到安然无恙、气质迥然出尘的陆玄之,以及他手中那株灵气盎然的剑魄草时,齐萧衍眼中爆发出难以掩饰的狂喜与激动,他一个箭步上前,也顾不得聂锋和护卫还在场,一把将陆玄之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几乎要将他揉碎。
“你终于出来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天知道这几个时辰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陆玄之能感受到他剧烈的心跳和紧绷的肌肉,心中一片柔软,他抬手轻轻回抱住他,低声道:“我没事,成功了。”
聂锋在一旁看着,斗笠下的嘴角微微扬起,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懒散的样子,抱着刀道:“恭喜陆公子得获传承,剑道大成。不过,此地剑意波动如此剧烈,恐怕已经惊动了某些人。我们最好立刻离开。”
齐萧衍也冷静下来,松开了陆玄之,但手依旧紧紧握着他的手,目光锐利地扫视四周山谷:“不错,此地不宜久留。”
得到了剑魄草,解蛊有望,但前路依旧危机四伏。宇文澈和“观星阁”绝不会善罢甘休。然而,看着身边气质蜕变、眼神坚定的陆玄之,齐萧衍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无论敌人是谁,无论前路如何,他们都将并肩而战。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长,交织在一起,仿佛再也无法分开。山谷中的风,似乎也带上了铿锵的剑鸣之声,为这对历经磨难的情侣,奏响了一曲前行的战歌。
第35章 剑心诛邪
夕阳的余晖透过山谷上方缭绕的云雾,投下斑驳破碎的光影,非但没能带来暖意,反而衬得谷内愈发幽深寂静。剑阁前,那无声开启的门扉,如同巨兽吐息,将陆玄之的身影重新送回世间。
齐萧衍那紧紧的一抱,蕴含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与数个时辰焦灼等待的煎熬。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之人身躯内蕴藏的气息已然不同,不再是之前的虚弱与隐忍,而是一种内敛的、却仿佛随时能斩裂苍穹的锋锐。这变化让他心安,却也让他心头莫名一紧——他的玄之,似乎离那凡尘烟火又远了一步。
聂锋的提醒如同冷水泼下,瞬间冲散了重逢的温情。齐萧衍松开陆玄之,但手依旧紧紧攥着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山谷依旧静谧,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溪水流淌的潺潺声,清晰可闻。然而,正是这过分的静谧,反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抑。
“剑意冲霄,瞒不过有心人。”聂锋抱着刀,斗笠下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山谷的每一个角落,特别是那些阴影与视线死角,“‘观星阁’对气息的感应最为敏锐,宇文澈即便受伤,其麾下的‘星刃使’、‘星蛊使’也绝非易与之辈。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栖云山。”
陆玄之平复着体内因获得完整传承而依旧有些澎湃的剑意,将那株晶莹如玉、散发着纯阳剑气的“剑魄草”小心收入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玉盒中。这玉盒是齐王府的珍藏,有温养灵物、封锁灵气之效。指尖触及剑魄草叶片时,那股温润中带着凛冽的生机,让他心脉处最后一丝因蛊毒残留的阴霾也彻底消散,只觉得通体舒坦,灵台清明。
“好,我们……”陆玄之话音未落,瞳孔骤然收缩!
并非听到了什么,也非看到了什么,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与那祖剑剑意共鸣而产生的极致警兆!仿佛有一根冰冷的针,瞬间刺入了他的识海!
几乎在同一时间,聂锋厉喝出声:“小心!”
“咻——!”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融于风声的破空之音,从侧面茂密的竹林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陆玄之,也非齐萧衍,而是……站在稍靠外侧,正警惕环顾的一名齐王府护卫!
那护卫反应亦是极快,闻声便欲挥刀格挡,然而那道乌光速度太快,且轨迹刁钻诡异,竟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绕过刀锋,“噗”地一声,精准地没入了他的咽喉!
护卫身体一僵,眼中满是难以置信,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直挺挺地向后倒去。伤口处没有鲜血流出,反而迅速泛起一种不祥的幽蓝色,并向着四周肌肤蔓延!
“影煞弩!是‘观星阁’的影杀队!”聂锋声音冰冷,长刀已然出鞘,雪亮的刀身映照着夕阳,泛着森寒的光。
随着他话音落下,四周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
竹林间、乱石后、溪流对岸,一道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他们全身都笼罩在特制的黑色劲装之下,连头脸都被黑巾包裹,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如同毒蛇般的眼睛。每人手中都持着一柄造型奇特、通体黝黑的短弩,弩箭之上,幽光闪烁,显然淬有剧毒。人数不多,约莫十余人,但行动间默契十足,气息阴冷凝练,如同一个整体,将谷底这片区域的所有退路隐隐封死。
这些影杀队员,比之前在齐王府遭遇的影傀更加精干,更加危险!
“结阵!护卫王爷和陆公子!”剩余的几名齐王府护卫反应迅速,立刻收缩阵型,将齐萧衍和陆玄之护在中心,刀锋向外,人人脸上都带着视死如归的决绝。
齐萧衍面沉如水,眼中杀意沸腾。他将陆玄之往身后又拉了拉,自己则上前一步,与聂锋并肩而立。尽管内力因蛊毒未清而无法全力施展,但那久居上位、历经沙场磨砺出的磅礴气势,依旧如同山岳般沉重,对冲了部分影杀队带来的阴冷压迫感。
“宇文澈就只派了你们这些藏头露尾的杂鱼来送死吗?”齐萧衍声音冰冷,带着不屑。
影杀队中无人应答。回应他的,是数道几乎同时响起的、令人牙酸的机括声!
“咻咻咻——!”
数道乌光如同毒蛇吐信,从不同角度射来,封死了他们所有闪避的空间!
“哼!”聂锋冷哼一声,身形不动,手中长刀却化作一片模糊的光轮!刀光如匹练,精准无比地斩在那些激射而来的弩箭之上!
“叮叮叮叮……!”
一连串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响起,火星四溅!那些淬毒的弩箭竟被他的刀光尽数绞碎、磕飞!无一漏网!
然而,就在聂锋出刀格挡弩箭的瞬间,两道黑影如同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贴近地面疾掠而来!他们手中持有的不再是弩箭,而是两柄细长、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短刺,直取聂锋下盘和肋部空当!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与此同时,另外四名影杀队员则如同鬼魅般扑向齐萧衍和护卫组成的阵型!他们的身法诡异飘忽,在夕阳的光影下拖曳出淡淡的残影,令人难以捕捉真正的攻击轨迹。
“保护好自己!”齐萧衍对陆玄之低喝一声,体内虽受限制但依旧雄浑的内力轰然爆发,一拳向前轰出!拳风刚猛无俦,带着沙场征伐的血腥煞气,竟将正面扑来的一名影杀队员硬生生逼退!
护卫们也怒吼着挥刀迎敌,刀光剑影瞬间交织在一起,金铁交鸣之声与闷哼声、利刃入肉声不绝于耳。这些护卫皆是百里挑一的精锐,但面对这些精通暗杀、配合默契、且悍不畏死的影杀队员,顷刻间便落入了下风,险象环生。
陆玄之被护在中心,他没有贸然出手。体内的祖剑剑意虽然磅礴,但他初得传承,尚需时间磨合掌控。更重要的是,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影杀队员的攻击,看似凶猛,实则更像是在牵制与试探,真正的杀招,似乎隐藏在……
他的目光猛地投向剑阁侧面那片最为浓郁的阴影!
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一个身着暗紫色长袍,身形瘦高,面容枯槁如同老树皮的老者。他手中没有兵器,只有一根约莫尺许长、通体漆黑、顶端镶嵌着一颗惨白色宝石的短杖。老者一双眼睛浑浊不堪,却死死地盯着陆玄之,更准确地说,是盯着他怀中那个盛放剑魄草的玉盒。
一股阴森、粘稠、带着强烈侵蚀意味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触手,悄无声息地蔓延过来,试图钻入陆玄之的识海!
“星蛊使!”聂锋一刀逼开两名贴身缠斗的影杀队员,瞥见那紫袍老者,声音带着凝重,“小心他的‘蚀魂咒’!他能操控蛊虫,更能直接攻击神魂!”
那紫袍老者,正是“观星阁”中地位尊崇、精擅蛊术与咒法的星蛊使!他的目标,显然是刚刚出世、对一切蛊毒有着天然克制作用的剑魄草!绝不能让此物落入陆玄之他们手中!
陆玄之只觉得头脑微微一沉,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他的意志,眼前景物也微微扭曲。若是之前重伤未愈、神魂不稳之时,恐怕瞬间就会中招。但此刻,他心脉蛊毒已除,祖剑剑意加身,神魂之凝练,远超常人!
他心念一动,体内那柄虚幻的祖剑剑影轻轻一震,一股清澈澄明、带着斩破虚妄意味的剑意自识海中升起!那无形无质的“蚀魂咒”力量,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斩得七零八落,消散于无形!
紫袍老者闷哼一声,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惊骇与难以置信!他赖以成名的蚀魂咒,竟然对一个刚刚经历大战、看似虚弱的年轻人无效?!
就在他心神受挫的刹那——
“你的对手是我!”聂锋长啸一声,身形如鬼魅般摆脱了影杀队员的纠缠,刀光如同九天垂落的银河,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直劈那星蛊使!
星蛊使脸色一变,显然对聂锋极为忌惮。他不敢硬接,手中短杖急点,口中念念有词,一股黑气自杖头宝石中涌出,化作一面扭曲的、如同无数虫豸组成的盾牌,迎向刀光!
刀光与虫盾碰撞,发出沉闷的爆响。黑气四散,虫盾剧烈波动,却勉强挡下了这一刀。但聂锋的刀势如同狂风暴雨,一刀未尽,第二刀、第三刀已连绵而至!逼得星蛊使连连后退,只能依靠诡异咒术和身法周旋,再无暇他顾。
另一边,齐萧衍与护卫的压力骤增。影杀队员的攻击越发狠辣刁钻,一名护卫不慎被短刺划破手臂,伤口瞬间变得乌黑,整个人踉跄几步,便倒地气绝。阵型出现了缺口!
一名影杀队员如同泥鳅般穿过防御空隙,手中淬毒短刺带着一点幽蓝寒星,直刺陆玄之后心!这一击狠辣至极,抓住了所有人被牵制的瞬间!
“玄之!”齐萧衍目眦欲裂,想要回身救援,却被两名影杀队员死死缠住,根本无法脱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陆玄之甚至没有回头。
他仿佛背后生眼,并指如剑,向后随意一划。
没有凌厉的破空声,没有璀璨的光华。只有一道极其凝练、近乎无形的剑气,如同春日剪断风筝的细线,悄无声息地掠过。
那名偷袭的影杀队员保持着前刺的姿势,僵在了原地。他手中的短刺,距离陆玄之的后心仅有寸许,却再也无法前进分毫。一道极细的血线,自他眉心缓缓浮现,向下蔓延。
尸体倒地,扬起些许尘埃。
短暂的死寂笼罩了战场。
无论是正在激战的齐萧衍、护卫、影杀队员,还是与聂锋缠斗的星蛊使,都被这轻描淡写、却又恐怖到极致的一击所震慑!
那并非依靠内力雄浑,而是纯粹到极致的剑意!是境界的绝对碾压!
陆玄之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剩余的影杀队员。他的眼神不再是以往的清冷,而是一种俯视蝼蚁般的淡漠,仿佛他手中握着的,不是凡俗的武力,而是裁决生死的权柄。
“扰先祖安眠者,死。”
他轻声开口,声音不大,却如同凛冬的寒风,刮过每一个人的心头。
他向前踏出一步。
周身无形的剑域骤然扩张!以他为中心,方圆数丈之内,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充满了无数细密如牛毛、锋锐无比的无形剑气!
那些身处剑域范围内的影杀队员,顿时如陷泥沼,动作变得迟滞僵硬!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护体真气在这无形剑气面前,如同纸糊一般,瞬间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皮肤上传来被无数细针穿刺的剧痛!
“啊——!”
惨叫声接连响起!
距离陆玄之最近的两名影杀队员,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身体便被那无处不在的无形剑气切割成了无数碎块,鲜血内脏泼洒一地,场面血腥至极!
稍远一些的几人,虽然勉强运功抵挡,亦是浑身爆开无数血口,变成了血人,踉跄后退,眼中充满了无边的恐惧!
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屠杀!
齐萧衍和护卫们看得心神摇曳,既感到震撼,又涌起一股寒意。这就是陆家祖剑剑意的真正威力吗?
聂锋一刀逼退星蛊使,看向陆玄之的目光中也充满了惊叹与一丝复杂。
那星蛊老者见势不妙,脸上露出极度惊恐之色,再也顾不得什么剑魄草,什么任物,怪叫一声,手中短杖猛地往地上一顿!
一股浓郁的黑烟爆开,带着刺鼻的腥臭,瞬间笼罩了他的身形。
“想跑?”聂锋眼神一厉,刀光如龙,斩入黑烟!
黑烟中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即迅速消散。原地只留下一滩污血和半截破碎的黑色短杖,那星蛊使却已不见踪影,显然是用了某种代价极大的遁术逃走了。
剩余的几名影杀队员见首领遁逃,同伴死状凄惨,早已吓破了胆,发一声喊,如同受惊的兔子般,向着山谷外亡命奔逃,转眼间便消失在暮色山林之中。
战斗,以一种谁也没有预料到的方式,骤然开始,又骤然结束。
山谷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留下满地的狼藉与尸体,以及那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夕阳终于彻底沉入了西山最后一道轮廓之下,暮色如同墨汁般迅速渲染开来。山谷内变得一片昏暗。
陆玄之周身的无形剑域缓缓收敛,他挺拔的身姿在暮色中显得有些孤峭。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玉盒,又看向齐萧衍。
齐萧衍快步走到他身边,顾不上满地的血污,抓住他的手臂,上下打量:“你没事吧?刚才……”他想问那恐怖的剑域,想问陆玄之此刻的状态。
陆玄之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那是一种精神高度集中后的虚脱感。“我没事,只是初得传承,尚不能完全掌控,有些耗费心神。”
他看向齐萧衍,眼中恢复了熟悉的清亮与关切:“你的蛊毒……”
“无妨,暂时压制住了。”齐萧衍握紧他的手,感受着他指尖传来的、不同于内力的、却更加纯粹凛冽的剑意波动,心中百感交集。他的心智,真的变得不同了。这份强大,让他欣喜,也让他隐隐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担忧。
聂锋走了过来,踢了踢地上影杀队员的尸体,沉声道:“星蛊使遁逃,必会引来更疯狂的反扑。宇文澈绝不会放弃剑魄草。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江陵,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为你解蛊。”
他的目光落在陆玄之身上,带着一丝探究:“而且,陆公子,你初得剑意传承,需要时间沉淀巩固,否则根基不稳,易被剑意反噬。接下来的路程,恐怕不会太平。”
陆玄之点了点头。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剑魄草和祖剑剑意,既是希望,也是招致灾祸的源头。
“去南疆。”齐萧衍忽然开口,语气斩钉截铁。
聂锋和陆玄之都看向他。
“南疆瘴疠之地,山林密布,部落林立,朝廷与‘观星阁’的势力都相对薄弱。而且……”齐萧衍看向聂锋,“聂兄方才提及,彻底解蛊需要下蛊之人的心头精血。那遁逃的星蛊使,很可能就是下蛊之人,或者与之关系密切。南疆蛊术盛行,或许能找到追踪他,或者寻找其他解蛊线索的机会。”
聂锋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南疆确是一个选择。那里环境复杂,易于藏身,也确实可能有关于‘观星阁’和蛊术的线索。不过,路途遥远,且环境险恶。”
“再险恶,也比留在中原腹地,等着‘观星阁’层层围剿要好。”齐萧衍决然道。
陆玄之自然没有异议。只要能解除萧衍身上的蛊毒,刀山火海他也愿去。
计议已定,众人不敢再做停留。简单处理了牺牲护卫的遗体,收拾好行装,趁着浓重的夜色,悄然离开了这片刚刚经历血战、承载着陆家千年剑魂的祖地山谷。
夜色如墨,山路崎岖。陆玄之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在黑暗中沉默矗立的剑阁轮廓,心中默念:“先祖庇佑,不肖子孙陆玄之,定不负陆家剑魂,斩妖除魔,护我所爱。”
随后,他转身,与齐萧衍并肩,毅然投入了前方未知的、通往南疆的漫漫长夜之中。
新的征程,始于足下。而背后的阴影里,一双双窥探的眼睛,并未因暂时的失利而远离,反而更加阴冷、更加执着。风暴,远未结束。
第36章 苗疆迷雾
离开栖云山祖地的过程,远比来时更加迅疾和沉默。夜色成了最好的掩护,却也放大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与肃杀。牺牲护卫的遗体被就地简单掩埋,立下不起眼的标记,待日后局势平稳再行迁葬。这是乱世之中,对忠魂最无奈的安置。
陆玄之走在齐萧衍身侧,尽管体内祖剑剑意流转,驱散了大部分疲惫,但精神上的消耗却实实在在。初次完整掌控并运用如此磅礴的力量,尤其是展开剑域瞬间那种仿佛执掌生死的冰冷意志,让他心绪复杂。他能感觉到齐萧衍落在他身上那担忧又复杂的目光,他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力量的蜕变,似乎也在无形中拉远了与他最亲近之人的距离。
聂锋在前方引路,他的江湖经验最为丰富,总能找到最隐蔽、最不易被追踪的路径。斗笠下的面容看不清表情,只有偶尔回头确认两人跟上时,那锐利的目光会短暂扫过陆玄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陆玄之展现出的力量,显然也超出了他最初的预料。
一行人昼伏夜出,专挑荒僻小径,绕过城镇关卡,直向西南方向而去。沿途景致逐渐变化,葱茏的平原被起伏的丘陵取代,空气也变得湿热起来,带着南方特有的、草木腐烂与泥土混合的气息。
十日后,他们已进入苗疆边缘地带。
这里的山不再是栖云山那种清幽秀美,而是更加陡峭、蛮荒,如同巨兽嶙峋的脊背,沉默地矗立在云雾之中。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缠绕如巨蟒,林间弥漫着终年不散的白色瘴气,色彩斑斓的毒虫在落叶间窸窣爬行,空气中飘荡着奇异的花香与若有若无的腥气。
环境的改变带来了新的挑战。护卫们虽然精锐,但对这种湿热气候和毒虫瘴气颇不适应,已有两人出现轻微的中毒症状,精神萎靡。幸而聂锋似乎对苗疆颇为熟悉,辨认出几种常见的解毒草藥,暂时缓解了症状。
“再往前,就是生苗聚居的地界了。那里部落林立,规矩与中原迥异,语言也多不通,务必小心。”聂锋砍断一条垂落下来、色彩鲜艳的毒蛇,沉声提醒,“尤其是蛊术,防不胜防。”
提到蛊术,齐萧衍的眼神便是一暗。他体内的“同心蛊”虽被剑魄草的纯阳剑气暂时压制,不再发作,但蛊根未除,始终是悬在头顶的利剑。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感受到心脉处那细微的、属于陆玄之的剑意流转,才稍稍安心。
陆玄之默默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对尽快解蛊的渴望更加强烈。他尝试着将自身剑意更加精细地探入齐萧衍经脉,那“同心蛊”的残留如同狡猾的阴影,盘踞在心脉最深处,与齐萧衍的本源气息几乎融为一体,若非他剑意特殊,极难察觉。强行拔除,稍有不慎便会重创心脉。
“需要找到那个星蛊使,或者……更了解此蛊的人。”陆玄之低声道。
聂锋点了点头:“苗疆蛊术流派众多,或许能找到识得此蛊,或有其他解法的高人。但前提是,我们能取得他们的信任。”
在密林中穿行了两日,终于在一处山涧旁,发现了一些人类活动的痕迹——几座依山而建、造型奇特的吊脚楼。楼以竹木为主,底层架空,顶上覆盖着厚厚的茅草。楼前的空地上,晾晒着一些草药和兽皮。
“是青苗部的寨子。”聂锋观察了片刻,低声道,“青苗部在生苗中算是相对温和,与外界偶有接触。我们可以尝试接触,换取一些补给,顺便打听消息。”
他示意众人留在林间隐蔽,自己整理了一下衣着,取下斗笠,露出那张饱经风霜却线条硬朗的脸,独自向寨子走去。他显然懂得一些简单的苗语,与寨子门口一个穿着蓝色染布、头上缠着厚厚包头、手持梭镖的守卫交谈起来。
齐萧衍和陆玄之在林中凝神观望。只见那守卫起初十分警惕,梭镖直指聂锋,但在聂锋出示了一样什么东西(似乎是一块黑沉沉的木牌),又说了几句话之后,守卫的态度明显缓和了不少,甚至带着一丝敬畏,侧身让开了道路。
过了一会儿,聂锋返回,神色平静:“暂时搞定了。我用了以前的一点人情,他们同意我们进寨休息一晚,并提供一些食物和草药。但切记,不要随意走动,不要窥探,更不要招惹寨子里的人,尤其是女子。”
众人跟随聂锋,小心翼翼踏入寨子。寨子不大,约莫几十户人家,安静得出奇。一些皮肤黝黑、穿着色彩斑斓服饰的苗人从吊脚楼的窗口或门缝里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目光中带着审视与疏离。空气中弥漫着草藥、烟火和某种特殊香料的味道。
他们被安置在寨子边缘一处闲置的吊脚楼里。虽然简陋,但能遮风避雨,比起露宿山林已是天堂。很快,有苗人妇女送来了一竹筒热气腾腾的、味道有些怪异的肉汤和一些糍粑。
聂锋检查过食物无毒,众人才勉强食用。那肉汤带着浓烈的草药味,入口苦涩,却意外地让人精神一振,连那两名有些中毒迹象的护卫都觉得胸闷缓解了不少。
“这是加了祛瘴草熬的汤,对适应此地水土有好处。”聂锋解释道。
夜幕降临,苗寨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和不知名虫豸的鸣叫。山林间的雾气弥漫过来,将吊脚楼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
陆玄之盘膝坐在楼板上,尝试着进一步凝练体内的祖剑剑意。与影杀队一战,让他意识到掌控力的重要性。那浩如烟海的剑意传承,他如今所能动用的,不过十之一二。他需要时间,需要沉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