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
连开数枪!是秋田次郎!
随之而来的就是重物砸在地面的声响。
空气中满是浓烈的血腥味。
岩田凉子瞳孔紧缩,急促地喘息着,她…她没死…她还活着…
“该死的龙国狗!外面的守卫呢!!!还不快进来!!!点亮蜡烛!我要将这群龙国狗剁成碎成肉泥!!!我要让这整座城池的人都为他们的愚蠢行为付出代价!!!我要下令屠城!!!”秋田次郎愤怒地叫喊着,他在这黑暗中大步朝着包厢房门的方向走去。
然而外面的日寇士兵却已然无暇顾及于他,整座戏院已经充斥着各种混乱的声音,汉奸的哀嚎求饶声、虚张声势的叫骂声、日寇金兵枪鸣声、还有尸体桌椅坠地声此起彼伏,光听声音就已然浮现出宛若人间炼狱的情景。
就在岩田凉子捂着半截耳朵惊魂不定地站起身时,突然一股森寒之意从脚底板窜到了颅顶。
“不…不对!是两个人!!!”岩田凉子用日语大吼道。
可终究是晚了!
只听秋田次郎发出一声无比刺耳的凄惨叫声,然后轰然倒地,一时间空气中那弥漫的血腥味好似要凝成实质,一下又一下的刺激着岩田凉子脆弱敏感的神经。
“啊啊啊…该死的…龙国人…你们…你们居然敢杀帝国的人…我们帝国的勇士绝不会放过你…”秋田次郎一边惨叫一边用虚弱的声音恶毒的咒骂着。
他的下半身两条小腿已经被利刃完全斩断,那猩红的血液已经在他身下汇聚成一滩血泊。
而那隐藏在暗处的两人却如同猫捉老鼠般戏耍着他们,仿佛享受着他们苟延残喘惊恐绝望的样子。
那是利刃之下的绝望与惊惧!
岩田凉子心里明白自己恐怕也是难逃一死,但她不甘心!她不甘心啊!她死死地瞪大双眼,眼眶都快要裂开,她妄图在这黑暗中找到那两个该死的龙国人。
然而那道锋寒的银芒却在她侧面闪现而来,这回再也没有另一个秋田次郎将她拽离死亡了,一切在她的眼里仿佛被放缓了数十倍般,但她却依旧没有能力躲避,只能瞪大双目,被一刀劈开头颅。
红白液体从被劈成两半的脑袋里流出,淌了一地,她连发出惨叫的资格都没有…
猩红的鲜血顺着那锋寒的刀锋滴落,随着那刀刃闪过,持刀之人那一双满是戾气的双眼逐渐在这抹猩红中被勾勒出来。
此人面上露出一个血腥森然的笑容,该死的日寇…
待包厢内最后一个碍事的东西被处理掉后,半截李这才缓缓转动着轮椅朝着气息微弱的秋田次郎碾压过去。
秋田次郎如同蛆虫般无力地躺在地上,两条腿只剩下半截还汩汩冒着热血。
此刻,半截李眼里满是凶狠的戾气,脸上却带着与之相反的笑容,他的轮椅的两个轮刚好压在了这日寇腿部的断面,在他刻意用力下压之下,那断面就如同烂泥般被压烂压扁,血肉骨骼被碾压出的细微声响伴随着秋田次郎濒死前爆发出的惨叫,让半截李格外享受。
就在他来回碾压之际,包厢内的另外一人轻蹙着眉,这张脸上还沾染了几滴猩红的液体,他一边听着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一边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下,开口说道:三爷,佛爷他们还在外面杀日寇呢,我们还有正事要办,您看…要不先送这渣滓归西吧?”
没错此人正是张日山,他此刻听着外面还不断传来的枪鸣声,眉宇紧皱,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隐约能瞧清这半截李所做之事。
他倒不是觉得残忍,毕竟日寇这种罪孽深重的玩意儿,怎么折磨都不为过,但…这半截李的手法也略微有些恶心了…最主要的是,外面的事情还没完呢…
半截李此刻正在兴头上,闻言,冷冷地回过头,隔着浓浓的暗色,与张日山像是形成了对峙般,但他也仅仅是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知道确实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他坐在轮椅上,弯下腰,捡起一旁秋田次郎掉落在地的手枪,枪口对准他的脖颈,脸上的笑容扩大,声音沙哑如同炼狱爬出的恶鬼:“杂碎,记住三爷的脸,等三爷百年之后下了地狱再去找你玩。”
话音落下,接连叩动扳机,数枚子弹瞬间出膛
砰砰砰——!
血花绽放,秋田次郎的脖子都被这数枚子弹射断,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皮肉连接着那仅剩的头颅…
张日山冷眼瞧着这一幕,嘴角甚至不知何时也微微上扬,没错,这只不过是送恶魔下地狱的必要过程罢了。
半截李的轮椅一侧从那死不瞑目的脑袋压了过去,顿时清脆的如同西瓜碎裂的声音响起,他语气淡漠:“走吧,张大副官,该去随着佛爷杀寇了。”
“是,三爷。”张日山迈过一地的污秽,推门而出,参与进这场复仇的血宴,国仇家恨当报时。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对付卑劣的恶魔就应当比他们的手段更加凶恶,百倍,千倍,乃至万万倍!
只有这般才能让这个从骨子里卑劣的种族畏惧,从而不敢心生妄念。
日寇当死!
一道单薄的身影正立于昏暗的书房内。
他的眼神空洞洞的望着遥远的方位,周身散发着奇异的香味,唇瓣微启,低声喃喃:“佛爷…”
凄冷的月色透过落地窗打在他素白空洞的脸上,让人无端升起一丝寒意,迎面而来的风吹得他身后乌发飘扬,好似盛开到极致的靡丽花朵,不需片刻就会枯萎衰败…
此刻的江落那双乌润的眼眸里是在佛爷面前从未出现过的寒凉,右侧眸子里甚至有猩红色一闪而过。
“小落儿,你怎么在这傻站着?也不开个灯儿,黑漆漆的。”一道清亮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随后便是电灯被打开闪烁了下,整个昏暗的书房骤然一片明光。
江落有些微僵地转过身,看向来人。
齐铁嘴对视上他的这双眼眸时,才发觉不对,顿时眉头紧皱,赶紧上前,抓住他一片冰凉的手腕:“小落儿?你这是怎么了?是在担心佛爷他们吗?”
江落好似感受到了手腕上的温度,也好似因为听到了“佛爷”,空洞洞的眼眸这才有了些许灵气,但却又染上一抹失落的愁绪:“八哥…我离佛爷好远,感觉有些难受…佛爷明日会回来吗?”
齐铁嘴看着他难受的样子,心底泛起怜惜,微叹一口气,揽过他的肩膀,将他抱在怀里,揉着他的头,安抚道:“佛爷明日就会回来,小落儿不必心忧,你八哥我已经算过了,此次必当大捷,佛爷他们定然不会有事。”
随即他把江落拉到沙发处,让他躺在了他的腿上,一边揉着他头上的穴道,一边给他念着镇魂咒…
直到江落被安抚着睡去…
齐铁嘴这才缓缓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小落儿脖颈处戴着的奇玉以及腰间挂着的香囊里面装着的镇魂符,眉宇紧皱,陷入沉思…
不对劲…不对劲…
通州外城
整座戏院被浓烈的血腥味所笼罩,满地的残肢血泊。
张启山手里拿着沾血的长刃,那双深邃凌厉眼眸看着戏院里的一切显得那般平静,平静的如同无底深渊,平静到仿佛他眼前的不是尸身血海而只是待宰杀的孽畜。
昏暗中,仅剩下不到十个日寇,他们被浑身浴血的张家亲兵、红家伙计团团围住,包围圈逐渐缩小,此刻他们眼里出现绝望恐惧,这种绝望与恐惧就如同那些曾经被他们所虐杀的龙国百姓一般。
随着周围那一圈密不透风的白刃落下,这几个日寇在凄厉的惨叫声中被剁成了肉泥。
就在众人以为一切都结束了,微有松懈之际,一道卷携着森然杀意的寒芒正悄无声息地朝着张启山的背部刺去!
与此同时,空气中原本浓烈血腥味居然混杂着刺鼻煤油味冲击着众人眼鼻。
“不好!佛爷!”一道惊呼声响起。
黑暗中一道身影裹挟着无尽杀意正以极快地速度朝着张启山袭来。
张启山在听到张日山惊骇声音时,就已经察觉不好,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快速转身将长刃挡在胸前。
而那道张牙舞爪的银白也几乎是瞬间就到了他的心口位置,顿时就响起金属撞击发出的响亮声音。
铮铮——!
张启山借着金属交接的光泽看清这锋寒兵器的全貌,正是那张牙舞爪的九爪铁钩!
他双手竖起长刃死死绞住这九爪铁钩的钢绳,视线敛起朝着那黑暗处望去,周遭风声凝滞,声音冷厉:“陈皮!”
与此同时张日山与一众亲兵顿时朝着暗处的人影举枪。
二月红见此一幕面露惊愕,陈皮他…他怎会在此?!
半截李坐在轮椅上,此刻眉头也微皱,显然他也闻到了空气中那股刺鼻的煤油味。
然而在暗处的陈皮见自己的刺杀失败,并且这么多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时,他却没有半点慌张,反而步伐沉稳地从黑暗处走出,将自己的身体完全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陈皮,你怎会在这?!”二月红上前一步,盯着陈皮那张阴翳的脸庞问道。
然而陈皮只是冷冷地瞧着他看了眼后,就又将视线移向张启山,冷笑一声道:“张大佛爷这一下没要了你的命,当真是可惜啊!”
张日山眼里是冰寒彻骨的杀意:“陈皮,你放肆!”
张启山将长刃一转,那九爪铁钩的钢绳应声而断,锋寒的铁钩掉落在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长刃抵在地面,张启山冷凝着他:“外面守着的张家人被你杀了?”
二月红闻言瞳仁一缩,如若陈皮当真这般做了…
陈皮冷冷一笑:“自然是杀了,不过您放心,狗死了,恐怕会找不到去黄泉的路,所以您这位做主子的自然也要跟着下去,牵着您的狗一起下黄泉才是。”
张启山鹰隼般凌厉的眸子掠过猩红杀意,他舔了下尖牙,轻扯嘴角,缓缓道:“是吗?谁给你的胆子?”
那凌厉的眼神,让在场众人呼吸一顿。
尤其是二月红,他心下一凛。
恍惚间,他好似在阴影里隐约瞧见了那抹猩红,他在这一瞬间就明白了这件事背后是红中在搞鬼!
可如今陈皮真的杀了张家人,恐怕难以善了了!
随着张启山的话语落下,张家亲兵手里的枪顿时子弹上膛,枪栓也随之打开,这些黑洞洞的枪口之下,只需一瞬,陈皮整个人都会被射成筛子。
然而陈皮见到这一幕,苍白阴鸷的脸庞上笑容依旧,眼底的癫狂汹涌翻滚:“无所谓,咱们也可以一起下黄泉,有张大佛爷、二月红、半截李这等鼎鼎大名之人的陪同,想必黄泉路上一定会很有趣。”
二月红眉宇紧锁,冷喝道:“陈皮!你做了什么?!”
陈皮缓缓扭头看向他,一道寒芒从中掠过,他有些疑惑,也有些不可置信:“你为什么还能帮他,为了什么?国家大义?利益还是权利?”
他仿佛也不需要二月红回答般,脸上露出苍白笑容,自顾自地说着:“都无所谓了,你不是问我做了什么吗?这整座戏院外都被我的人浇满了煤油,四周还埋入了火药,只需要一点火星,就会…“砰”的一声,炸得四分五裂,在场的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闻言,二月红那双温润威仪的双眼里此刻盛满了怒意,这是他第一次对红中这么愤怒,他原本不想让丫头没死的消息暴露出来的,因为他知道只要日寇一日不灭,这长硰城定然会风波不断,他想让丫头远离这是非之地,可如今…他却不得不将这个秘密暴露出来,他终究不能看着陈皮被红中所蛊惑做出这般癫狂的事情…还是以为丫头报仇的名义…这样太过可悲…
“陈皮!收手吧!你…师娘她根本没有死,这一切不过是一场为了让日寇入套而演得一场戏而已!红中他一直都在欺瞒你,不要信他的蛊惑!他犯了疯病了!”
二月红眉心紧皱,看着满脸阴狠杀意的陈皮,咬着牙将真相道出。
而听了他所说之话的众人中,绝大多数都面露惊愕,尤其是那半截李,他起先还以为二月红为了这次的计划假戏真做,让他那可怜的夫人当了枚推动事情发展的弃子呢!
好个二月红,好个张大佛爷,这种事,到了现在还瞒着他!
陈皮听着二月红的话,转过头隔着浓浓夜色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她…没死?
他的身子震了震,漆黑的瞳孔陡然睁大,喉骨大动,嘴唇颤动不止:“你说什么?她没死?”
就在这他恍惚间,对面二月红的神情好似变成了满是癫狂玩味儿,这让他不禁下意识地倒退半步。
陈皮心底猛地“咯噔”了一声,仿佛有一道惊雷迅猛掠过,将他的心脏贯穿,绝然的痛苦过后留下焦黑带血的伤痕,一种呼之欲出的苍白真相在他伤痕累累的心脏里来回游窜,最终带着碎肉一头扎进脊髓,冲入大脑。
霎那间,一切的不对劲都连贯了起来,为何她死的时候,二月红没有守在身旁,反而会在大雨之际跪在城主府门前,为何她的棺材会被钉子钉死,为何他会在此之前就收到了她死去的消息…为何红中会那么简单就被幻药所控,任由他返回长硰城…
这一切的一切明明有那么多的不对劲之处,为何他之前却半点都没有起疑?
不…他早就起疑了,是红中,是他在一直干扰着他!每当他起疑之际,他就会训诫玩弄于他,会用幻药操控他,会让他神志不清,从而将那一瞬间的疑惑遮掩…
“陈皮收手吧,丫头她没有死,她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陈皮听着二月红的话,他隔着昏暗的人群好似看到了满脸癫狂戏谑的红中正在用嘲弄的眼神看着他。
“如果我这次刺杀张启山失败了呢?”
“乖徒儿,你怕什么?有为师在呢,即便是失败了,我也会陪着你一同…下地狱的。”
好似恶魔的低声蛊惑还在陈皮的耳边回荡。
此刻他只觉得周围的一切都是乱糟糟的,仿佛是掉落在地的毛线团,所有毛线都紧紧纠缠在一起,仿佛永远也找不到头,永远也分不开理不清,而他就处于这团错乱的意识中,头痛欲裂。
为什么?为什么都在骗他?
为何一开始不告诉他?
从一开始他就是一枚可笑的棋子,任由他们这群高高在上之人摆弄。
所有人都在冷眼旁观他笑话一样的行径,他不怪他们…因为他们之间本就没有什么关系…可红中不行!!!唯独他不行!!!
第199章 带着我生生不息的执念、带着我的灵魂走吧
在这一瞬,陈皮阴翳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种极致的恍惚和痛苦,可他的眸子中却蕴含着血色,混沌又癫狂。
在他恍惚中,戏院内的众人早已在张启山的命令下往外撤去…
唯有二月红与红家伙计…还有那抹隐藏在暗角里的猩红仍然停留在这座充斥着血腥、混杂着刺鼻煤油的戏院内。
“陈皮同我走吧。”二月红想要抬手触碰浑身颤抖的陈皮,但是却在即将要接触的一瞬间,一道如同月牙似的寒芒划过空气朝着他投射而来。
“二爷小心!”红家伙计惊呼。
二月红眉眼一凛,身形微动,一枚铁蛋子从袖口飞跃而出,打在那匕首之上。
铮铮——!两声。
匕首瞬间改变方向,插入地面。
二月红朝着匕首投射方向怒视,只见那抹猩红从中走出,昏暗的光线勾勒出他脸上的线条轮廓。
红中带着一脸玩世不恭的笑意缓缓走近,眼里却是森寒无比,话里更是令人心惊的阴冷警告:“兄长大人您还不快带着人出去?不然再晚一分钟,您恐怕就再也出不去了呢!而且我的徒儿也不用您来操心。”
原本二月红严重的怒意几乎要形成实质刺向他,可随着他话音落下,戏院外居然响起了爆破的轰鸣声,几乎是一瞬间,还留在戏院内的众人感觉到脚下震动,同时一股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只见外围居然燃烧起熊熊烈火,眼瞧着出口方向就要被烈焰吞没。
就在这时,红中更是发出病态的诡谲哼笑:“兄长,我说了…您若是不走就真的走不成了…”
二月红震惊地看着他,不可置信地质问道:“疯子!这一切都是你做的?!!”
红中没有回答,只是给他一个背影,他走到了还处于癫狂迷潭的陈皮身旁,将他搂入微凉的怀抱。
二月红还想上前拉着他,带着他们二人一同出去,可偏偏红中在此刻对他露出獠牙,眼眸里猩红一片,像是野兽将猎物踩在脚下,在对敌人嘶吼。
眼瞧着这整座戏院就要被熊熊烈火吞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红家伙计见状,赶紧来到二月红身旁,焦急劝道:“二爷!走啊!快走啊!再不走就真来不及了!”
“二爷!”
“堂少爷您别在这时候疯了!!”
浓烟四起,呛得人呼吸困难。
他们隐约听到外面张家人的呼喊救火的声音。
二月红对视上红中那双诡异癫谲的眼眸,嗓音颤抖下达撤退的命令:“走!!!”
红中诡异笑望着二月红他们离去,周围的灼热仿佛已经将空气中的氧气燃烧殆尽。
陈皮在这个疯子的怀里,顶着刺目的浓烟,望着他,听着周围坍塌的声音,苍白无力地问道:“为什么这么对我?为什么连你也在欺骗我?”
红中听到他的声音,垂目看去,被烈焰照亮的脸庞上是同这无力声音完全不同的恨意。
如此鲜活的恨意让红中眼底的猩红好似淡褪些许,可他脸上的诡谲笑意却越发浓烈,他抱起陈皮朝着已经被掩埋一半的出口奔去。
烈焰在他猩红的衣角燃烧,那些痛苦的幻药也一同被蒸腾散发。
“因为有趣…”
他听到他咧开的嘴角发出这样的声音,因为有趣。
这是他的回答。
黑红的烈焰映入陈皮瞳孔的最深处,火焰的灼烧令他的眼眸流出泪水,他听到这个答案,苍白的面庞上竟然也跟着变得癫狂扭曲,只不过此刻他的癫狂中掺杂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杀了他,出口就在眼前,杀了他,杀了红中!
杀了他之后就再也没人能够戏耍你!再也不会有人操控你!你就能够得到解脱!你将重获自由!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绕着他的神志,他手里握着那把淬了毒的匕首,铆足了劲朝着这个疯子的心口刺了进去,这一刺森然又决绝。
猩红温热的血液从血肉模糊的心口处涌出。
这抹灼热的猩红淌到陈皮身上,让他有种错觉,有种被烈焰灼烧的错觉,仿佛这不是血,而是岩浆。
红中的身躯踉跄一下,差点抱不稳怀里的人,血液从他的心口涌出,从他的咽喉上溢,但他奔跑的速度依旧不减,马上就到出口了。
可陈皮握着匕首的手指却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此刻的红中即便是被刺穿胸膛,他嘴角却依旧上扬,贪婪玩味的笑意从染血的唇面掠过,眼里满是癫狂的快意,那虚弱至极的声音,却带着无与伦比的快意:“乖徒儿…抖什么…别…别怕…你会带着我生生不息的执念…永远…永远沉沦于癫狂…所以…我不会死…我将同你共生…带着…带着我的灵魂走吧…”
随着最后的话音落下,陈皮整个人被一股巨力,推出这座焚烧的炼狱。
最后的轰鸣声也随之响起,整座戏院彻底坍塌。
那抹猩红也一同被埋入这座废墟之下。
爆炸的余波将陈皮震飞数米,他像一只折翼的飞鸟,无助地砸向地面,胸腔窒息般疼痛,脑海嗡鸣,口中鲜血喷涌。
他瘫在地面,空气中还残留着呛人的灼热气息。
耳边传来的声音很不真切。
“佛爷,有人…”
“二爷!是陈皮…”
“红中呢?”
(二月红回忆里的“他”第一次出现是在第二卷第七十五章 他?)
张启山负手站立于一旁,垂目看向瘫在地面上狼狈至极的陈皮,眸光微沉,整个人不怒自威,冷峻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如果陈皮真的杀了张家人,那今日无论如何他都会取了他性命。
可他带着人从戏院内撤出来后,命人寻找外面亲兵的尸首时,却发现他们只不过是中了幻药被绑在一处墙角。
想来这是红中那个疯子所为,他这是为陈皮留了一条后路?可笑至极。
二月红看了眼张启山的神色,心中暗叹红中这个疯子,真该把他拴在红府,省着他一天到晚的发疯。
陈皮被爆炸余波冲击的脑海里混沌模糊,大片大片的阴影与大片大片的白光交织混杂,形成一个又一个奇异的斑驳陆离的光影。
然后它们最终扭曲成一个只有黑白的身影,那个身影在他的脑海深处蓦然睁开眼眸,露出猩红诡谲的眸光。
“我将同你共生。”
“带着我生生不息的执念…带着我的灵魂走吧…”
“陈皮。”
随着这仿若诅咒般的轻吟缠绕在他的脑海,处于半模糊状态的陈皮猛然睁开双眸,急促地喘息着,直到这时他才看清围着他的众人…
他也想起那个疯子已经死了…被他用淬了毒的匕首刺进心窝…被轰塌的烈焰埋在了废墟之下…死得不能再死了!
他已经死了!
二月红俯身将他搀扶起来,瞧他身上没有明显的伤痕,眉宇紧皱问道:“红中人呢?”
听到这个名字,陈皮有些僵硬地转身,看着那还弥漫着浓烟烈焰的坍塌之地,汹涌的火光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缓慢地形成一个病态怪异的笑容,声音沙哑却又很轻:“他死了,被我亲手捅死了。”
二月红搀扶他的手臂蓦然收紧,瞳仁在一瞬间紧缩,红中死了?
陈皮扭动着脖子,转过头看向他,眼里的恶毒已经快要溢出来,苍白的笑容却在这冲天的火光下越发灿烂,他缓缓凑到他的肩头,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诉说着:
“他被我用淬了毒的匕首捅穿了心脏,我看着他被烈焰灼烧,他试图告诉我他不会死,他会同我共生…他的灵魂寄居在我的体内…所以您要杀了我替红中这个疯子报仇吗?我的…姐夫。”
二月红听着他这段话,心里居然泛起无边的阴寒,那冲天而起的火光仿佛也在这一瞬将他的思绪拉回十多年前的那一日,那个真正的疯子,同样被人洞穿了心口,死在那火海里成了一具焦尸…同样说了这番诡谲骇人的话…
在这一刻,好似所有的一切都闭合成了一个没有尽头的圆环,一直都在重复着,他将红中变成了疯子,红中将陈皮也变成了疯子…
所有人都不正常。
红家被诅咒了,下一个又会是谁?
张启山站在一旁,看着他们之间奇怪的举动,一双如墨剑眉微皱,红中死了?
他侧眼给了张日山一个眼色,张日山立刻点了点头,朝着亲兵们下达着指令。
毕竟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怕这个性情不定的疯子假死,隐藏在暗处…
二月红没有杀陈皮,他不想杀,也没有什么资格去杀。
脱离人群后,陈皮在这无边际的黑暗中,缓慢潜行,他不知自己的前路在何处,他很是迷茫,仿佛自己才是那个心口被洞穿之人。
如若回头看,还能看到那冲天的滚滚浓烟…
那张牙舞爪的浓烟仿佛裹挟着那疯子的骨灰在凝望着他。
陈皮开始从缓慢步行,转变为奋力奔跑。
他一直跑…一直跑…
从周围的满是房屋的街道跑到荒无人烟,从城内跑到荒野。
夜空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如墨乌云犹如天倾般压在头顶,苍白的雷光狰狞闪烁。
不需片刻,豆大的雨珠从阴云中垂落,击打在地面上,将野草枝头压得垂落,将地面上的泥土击穿汇聚成一个个泥泞的水洼,冲刷着天地间的一切,包括那片废墟下的肮脏血腥。
陈皮在这雨中奋力奔跑,最终被脚下泥泞的水洼滑倒,力竭般重重地摔倒在地,泥土的气息逆冲到他的鼻腔,酸痛又无力。
豆大的雨滴击打在身上,犹如血肉凌迟。
他的脸浸在泥泞中,被雨滴击打的泥点溅到他的脸上,狼狈至极。
雨打得他直不起身,胸腔胀闷得几近窒息。
直到那污浊的雨水淹没他的鼻腔,求生的欲望让他费力地用手肘撑起上身,急促地喘息颤抖,他抬起掌心,看着上面被石子划破的伤痕流出的猩红,他分不清…他真的分不清…
这到底是从他体内流出的血液…还是那个疯子心口处流出的猩红…
陈皮模糊地看着被淤泥覆盖的猩红,最终的最终,被大雨冲刷,他扯着嘴角,突兀地笑了,这笑声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嘲弄,最后演变成痛声哀哭,哭声与雨声混杂在一起,掌心被雨水冲刷干净…
再也看不到那抹猩红…
哭什么…那个折辱你的疯子死了不是很好吗?
从一开始你就是自以为是的要替人复仇,哪怕失败了,也无所谓,反正都是假的…到头来什么都是假的…
就连那个该死的疯子都在骗你…
现在你终于亲手杀了他了…哭什么…哭什么啊!!!
他应该是仇恨,憎恶那个疯子的,没错,他是憎恨他的。
陈皮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任由那雨滴打在脸上,落在眼里,最终分不清是泪珠还是雨水,视线被浇得一片模糊,诸多过往、短暂一生在他脑海里快速掠过,又如同落在泥泞里的雨滴变得浑浊不堪,他的一生本就破烂不堪…
烂得彻底。
恍惚间,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出现了那张诡谲阴柔的面孔,正在嘲弄着他:“别怕,乖徒儿,我将同你共生。”
陈皮泛红的眼中满是讽刺与凄凉,苍白的脸上却露出诡异癫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