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环洲集团就是资本的化身。
在谢建河眼里,公司市值高于一切,他绝对不会投资不赚钱的项目、养没价值的闲人。
他手下有一个庞大的分析管理团队,运作起来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冰冷,高效,只看业绩不讲其他。
以至于,从某种个人层面讲,赵殊意偶尔会羡慕谢栖。
他觉得谢栖应该比他轻松得多,最大的困难可能是跟后妈和那一票私生子搞宫斗。
但摆在赵殊意面前的,是一个看似华丽的巨大烂摊子。
朝阳集团的困境来自多方面,都很难解决,说到了生死存亡的转折点也不为过。
赵奉礼安排他和谢栖联姻,无非就是看中谢家有钱,如果将来有一天,他被逼上绝路求助无门,至少谢家能伸手拉他一把。
但是——
赵殊意心想,天下哪有这么美的事?你想要钱人家就白给?谢栖又不是慈善家,谢建河更不可能是。
他们离开民政局,车往家的方向开。赵殊意被迫休婚假,今天不用去上班。他用余光瞄了一眼谢栖,突然很好奇:这个人为什么同意联姻?他所图的利益在具体的哪方面?
“看我干嘛?”谢栖察觉他的视线,从手机上抬头。
赵殊意摘下太阳镜,扫了眼谢栖的手机屏幕,是微博界面。
“你在刷什么?”赵殊意问,“某个女明星的新动态吗?”
“不是。”
赵殊意不信:“跟我也不说实话吗?她们中哪一位才是你的女朋友?还是说,都谈过?”
“……”
谢栖似乎想否认,但刚开口就改口,生硬地道:“都谈过,怎么了?”
“没怎么。”赵殊意不理解他火气的由来,“随便聊聊而已,我们现在不是好朋友吗?”
“谁跟你是好朋友?”谢栖撇开脸,冷漠地盯向窗外。
赵殊意无语:“OK,不好,普通朋友。”
“……”
今天的司机依然是叶钊。叶秘书默默听着后排的谈话,嘴角抽动了一下。
赵殊意对谢栖的冷脸已经免疫了,只觉得幼稚。
亏他以前装得那么好,像个正常人似的。
后半程一路沉默,车开进小区,下车时赵殊意后知后觉,问谢栖:“你也不上班?”
“我不用每天去公司。”谢栖走在他前面,见他和叶钊要单独说话,似乎想回头叫他,欲言又止,先进电梯了。
赵殊意和叶钊聊了将近十分钟才道别,都是公事,每一句都让人心烦。但赵奉礼格外叮嘱,叫他沉住气,不可急躁冒进。
——他老人家的病瞒不了几天了,越是关键时刻越要谨慎。
赵殊意推开家门,谢栖正在换衣服,衬衫丢在一旁,赤裸后背对着他,听见他的脚步声没什么反应,一点也没有直男的自觉。
看来恐同症是随机发作的。
赵殊意走到这位直男身边,抬手轻轻敲了敲衣柜门,唤起他的注意。
“我有一个问题,”赵殊意说,“你联姻的目的是什么?”
“……”
谢栖系扣子的动作一顿,转过身来:“你猜。”
赵殊意面无表情:“我都不知道你爸给你编的联姻对象是谁,怎么猜?”
“他说是你家公司一位老董事的孙女,”谢栖无论聊多么严肃的话题,都有种不靠谱的气质,但眼神莫名锋锐,“我们能里应外合,搞垮朝阳集团,然后吞并。”
“……?”
赵殊意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脑子没事吧?”
胃口这么大,不怕把自己撑死。
谢栖犀利道:“除非眼瞎,谁看不出你们朝阳内斗严重,情况不好?与其让别人趁乱咬一口,不如我亲自来吃。”
赵殊意表情一凛:“你少妄想。”
“我妄想也没机会了,现在不是跟你结婚了么。”
“你爸呢?他怎么想的?”
“我哪知道?他可能真是这么打算的,让我来你身边当商业间谍,跟他里应外合……”
这是一句玩笑,也是掩饰——谢栖没说实话。
但这种玩笑不好笑。赵殊意被触逆鳞,脸色阴沉,气氛明显紧绷,谢栖也不想再往深处聊,换话题道:“赵殊意,我也有一个问题。”
“什么?”
“私人问题。”谢栖顿了顿,低声道,“你和男人上床的时候,是在上面还是下面?”
“……”
的确是够私人的。
谢栖刚换上家居服,扣子还没系完,忽然上前一步,故意靠近赵殊意:“我有点好奇,你们同性恋……感觉会很舒服吗?”
过界了。
赵殊意皱眉:“首先,我是双性恋。其次,我建议你改改带有歧视色彩的语气。”
“这算歧视吗?”谢栖知错不改,很理所当然地扬起下巴,“我不这么问该怎么问?”
“你可以虚心求教,或者自己上网搜索。上床么,男的女的差别也不是很大,都那样吧。”
“‘那样’?”谢栖似乎不能想象出“那样”究竟是“哪样”。
“……”
赵殊意盯住他的脸,精准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自然。
联想他以前被自己恶意调戏时种种不对劲的反应,赵殊意忽然灵光一闪,产生一个非常荒诞的念头,忍不住试探:“谢栖……”
“嗯?”
“你千万别告诉我,你还没有跟别人上过床?”
“……”
谢栖沉默两秒,脸上阴云密布。
赵殊意恍然大悟又惊奇:“原来你是一个处男。”
第10章 无所谓
赵殊意没笑,一点嘲笑的意思都没有,只是遵从第一反应,露出一点点惊讶,谢栖就原地爆炸了。
“嘭”一声巨响,衣帽间的门被重重摔上,谢栖几乎落荒而逃。
但不等赵殊意反应,他又回来了。
“我不是处男。”
谢大少爷高超的演技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好像觉得赵殊意惊讶的表情很天真很好笑:“你不会当真吧?逗你一下而已。”
“哦,逗我一下。”赵殊意点了点头,微弯的唇角透露出几分兄长纵容弟弟般的理解。
这无疑是对谢栖的二度羞辱,谢栖硬撑着笑容,咬紧牙关,青筋暴跳,猛一摔门,又走了。
然后一整个上午,谢栖都没出现。
他把自己关在卧室,不知在干什么。赵殊意在书房里办公,没留意他的动静。等赵殊意准备吃午饭时出来一看,卧室的门大开着,谢栖已经不见了。
之后一直到周末,谢栖始终不见踪影。
赵殊意明白,他这是输了一场大的,彻底破防了,不把碎掉一地的面子修好是不会有脸见人的。
或许应该给他一个台阶?赢家赵殊意很善良地想。
于是星期五的晚上,他主动给谢栖发消息。
——他们多年前就加了微信好友,但聊天次数屈指可数。
赵殊意发了一句委婉的开场白:“你还好吗?”
谢栖回得很迟:“为什么不好?我好得很。”
赵殊意:“嗯,那我就放心了。”
谢栖:“?”
谢栖:“有事直说。”
赵殊意:“没事,聊两句而已。我怕你脸皮薄想不开,其实处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又不影响工作。”
谢栖:“……”
谢栖:“赵殊意,你羞辱我有瘾是吧?”
赵殊意笑了。
但他给谢栖的回复很正经,横平竖直的文字不暴露情绪,他也不用表情包。
赵殊意:“你别太敏感,我是来安慰你的。”
赵殊意:“有没有性经验本来也不是评价一个人优劣的标准,满脑子封建糟粕的老古董才给性赋予那么多无聊的世俗意义。”
这句是真心的,可惜谢栖不赞同,夹枪带棒地讽刺他:“所以随便什么人都能上你的床?”
赵殊意:“?”
赵殊意:“我可不随便,我很挑剔的。”
谢栖不回复了。
赵殊意心想,该说的他已经说完,如果谢栖还是想不开,他也没办法。
他真的不歧视处男,只是觉得这件事放在谢栖身上有点搞笑。谁能想到一向风流浪荡、绯闻缠身的谢大少爷,竟然没有过性经历?
他在为谁守身如玉?未免太纯情了。
还是说……有隐疾?不会吧?
赵殊意猜不出答案,放弃思考。
这几天他也没闲着,老爷子时日无多,后事的安排十分繁琐,律师团队和家庭医生频繁出入,导致消息越发瞒不住了。风声传进总部每一个高层的耳朵里,就连打给赵殊意的试探电话都变多了。
有人已经猜到,赵奉礼是不是患了重病?
有多严重?能治愈吗?
假如赵奉礼撒手人寰,股份给谁继承?赵怀成还是赵殊意?
这是集团上下所有人最关心的事情,各种流言不胫而走,人心惶惶,连赵殊意自己心里也没底。
从联姻来看,赵殊意觉得爷爷是偏向他的。
但他老人家城府深沉,心思难测,从没直接表达过让赵殊意继任的意愿,至少赵殊意继承不了全部——他二叔可是老头的亲儿子,即使父子离心,也没到完全不顾的地步。
那么股份怎么分,叔侄俩每人分多少,将直接影响到朝阳集团的股权结构。
如今董事会里派系分明:大部分人支持赵怀成,小部分人支持赵殊意,还有一部分人态度暧昧,是中间派。
这些有立场的私下肯定会游说赵奉礼,试图将结果推到自己想要的方向,以免将来太被动。
赵殊意又开始失眠了,吃药效果也不好。
星期六的傍晚,他少见地回了一趟家——母亲秦芝的家。
出发时正值黄昏,天边一片火烧云。赵殊意心不在焉,车开得慢,无意识地攥着打火机,时不时摁一下。
他没提前跟秦芝打招呼,刚进小区,远远就看见别墅门前停着一辆熟悉的车,他二叔赵怀成的座驾。
赵殊意顿时沉下脸,车钥匙一拔,点了支烟。
他情绪差,没品出烟是什么味道,极其缓慢地抽完,直到火烧云暗淡了,才终于平复心情,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秦芝没料到他会来,隔窗看见他的身影,有些尴尬地出门来迎。
不等赵殊意发问,秦芝就欲盖弥彰地解释:“你二叔来找我谈点公事……”
赵殊意将母亲打量一番:墨绿长裙,优雅地盘起了长发,最近似乎做过医美,比上次见面时皮肤好,仿佛年轻了几岁。
其实秦芝不太爱打扮,但多少有点女为悦己者容的意思。
赵殊意心想:何必跟我汇报?随便你们两个怎么搞。
他抬头一看,赵怀成正隔一扇落地窗看他,表情也有些尴尬。
他们的尴尬赵殊意统统理解为心里有鬼。
他始终怀疑他爸当年就是被这两个人联手害死的,但证据不明,往事像一根尖锐的刺,始终扎在赵殊意心里。
可能是为图安心,他爸去世之后,秦芝突然开始信佛,请了佛像在家供奉。
赵殊意被迫浸淫佛法,被焚香的气味熏得四大皆空,但没养出一丝对神佛的敬畏,反而一见佛像就想吐,晚上一闭眼,梦里又全是菩萨变的妖魔鬼怪,对他百般折磨,害他睡不着,不得已吃安眠药。
时隔多年,赵殊意不想旧事重提。他今天过来也是想谈公事,但被人捷足先登了。
“我二叔找你,谈股权?”赵殊意止步在门庭下,低声问。
秦芝没想到他这么直接,遮掩的借口还没想好,下意识答了实话:“嗯,最近的情况你也知道……”
赵殊意没接腔,无声地看了她片刻,后悔自己来这趟:“你们谈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殊意——”
秦芝没拦住,赵殊意头也不回地走出大门,身后传来一道男声:“殊意!”
赵殊意脚步一顿。
赵怀成追上来,陪他走到车前,按住他的肩膀:“要跟我聊两句吗?”
“……”
昏暗的暮色下,叔侄对视一眼,赵殊意倚住车门,“啪”地按下打火机,又点了支烟。
“聊什么?”他神色淡淡的。
“老爷子的病我已经知道了,原来你结婚是为这个。”赵怀成酸溜溜道,“他果然偏爱你。”
赵殊意吐了口烟,刻薄一笑:“如果你不和我妈纠缠,他大概也会偏爱你,二叔。”
“……”
赵怀成微微一哽,但他早就习惯赵殊意的冷嘲热讽,不会轻易被刺破防御,心平气和道:“殊意,我希望你脑子清楚点。你爷爷年纪大了,难免糊涂,竟然找外人来对付自己人。我才是你亲二叔,朝阳是我们赵家自己的产业,无论如何我和你目标一致,我们都希望它好。谢建河可未必这么想。”
“嗯。”赵殊意敷衍地应了声。
“至于别的分歧,我们可以好好谈。”
“到时候再说吧。”赵殊意按了下钥匙,车灯一闪。
他打开车门,回身看了一眼赵怀成,欲言又止。
——“别的分歧”,说得轻松。
他们之间的矛盾能用“分歧”一个词简单概括吗?
抛开家事不谈,每次高层开会必吵架。其实在集团是否要转型、削减研发经费的内部争议上,赵怀成没有坚定的立场。因为他不在意。他现阶段的目标是当董事长——先当上再说,怎么发展是以后的事。
所以站哪边能得到更多支持,他就站哪边。
他们缺钱,财报不好看,毫无疑问“转型派”人更多。
赵殊意却是个少数派,在这方面他和赵奉礼一样,不愿意放弃技术创新。这是赵奉礼“偏爱”他的原因。
但这种“偏爱”能算偏爱吗?
只是希望有人继承自己的遗志罢了。
赵殊意苦笑一声,开车离开。他的心口被各种烦躁塞满,分不清公事和家事哪个更令人痛苦。
好不容易回到家,谢栖和往常一样不见人影。
情绪引发的胃疼发作,赵殊意忍着不耐洗了个澡,给助理小周发消息:“今晚我要人陪,你找一个合适的。”
小周几乎二十四小时待命,立刻回复:“好,我马上安排。”
过了几秒又问他:“去哪里,您现在的家吗?”
赵殊意心情糟糕,胃疼得恍惚,让他重新穿上衣服换个地方睡觉是绝无可能。
反正谢栖也不回家,他略一迟疑,无所谓道:“嗯,尽快。”
赵殊意不重欲,他找人陪自己过夜,发泄生理欲望是次要的,主要是为了陪伴。
他喜欢向情人倾诉心声。
因为亲人没有一个贴心,不怨恨彼此都很困难;朋友羡慕他,如果他诉苦,会觉得他身在福中不知福;爱人从没有过,那种感情对他而言是累赘,如果他爱上谁,也许会有甜蜜时刻,但绝对是负担更多。
只有情人不同,他们怕他,仰慕他,也可能嫉妒他,讨厌他,反正不把他的真心话当真,更不敢传扬出去,是合格的树洞,还会温柔地送上只要他不喊停就无穷无尽的安慰。
偶尔遇上聪明的,能好好聊几句,对方跟他一样逢场作戏,真话混着假话说,当某一句突然对上频道时,也能有交到知己的错觉。
很短暂,但很好,他不需要长久。
大约一个小时后,小周把人送来了。
是个眼熟的男明星,不是第一次来,赵殊意记得这个人,但不记得他的名字。
对方进门时,赵殊意披着睡衣在床上看书,刚吃过药,胃不那么疼了。
这是赵殊意自己的卧室,他和谢栖在结婚的第二天早上分了房间,各有各的领域,互不打扰。
小周送完人就撤退,留男明星和他独处。对方气息紧绷,走到床边微笑打招呼:“殊意哥,好久不见。”
“坐。”赵殊意抬了抬下巴。
跟那些动辄打骂情人的金主不同,赵殊意一般情况下比较客气。但他太冷淡了,喜怒不明显,也不急色,反而更难捉摸,让人很忐忑。
那男明星道:“我是小黎,您还记得我吗?”
“黎什么来着?”
“黎往。”
“我记得了。”
黎往很紧张,刚坐下忽然又站起来,问他意见:“我先去洗澡?”
赵殊意点了点头,视线回到书页上。
浴室里响起水声,黎往洗得很快,仿佛一分钟也不敢叫他多等,洗完用浴巾裹住腰,匆匆回到卧室。
约过一回,规矩就不用多说。这位小黎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偶像派演员,因为背靠赵殊意,拿到了同行眼红的资源。
但这种事其实赵殊意本人不太清楚,他工作那么忙,小周哪敢拿无关紧要的小事来烦他。
赵殊意的原则是低调,不能传进赵奉礼耳朵里,所以小周再三警告黎往,如果想继续跟赵殊意混,嘴就要严,别向任何人透露金主的身份。
当红小生,最要紧的当然是脸。黎往长相出色,身材也很拿得出手,平时被粉丝捧惯了,自信心膨胀。但每次陪赵殊意睡觉,他压力就特别大,有微妙的容貌焦虑。
可能因为赵殊意自己条件优越,对美貌不稀奇,看黎往的眼神平淡如水,仿佛他迷倒无数粉丝的皮囊不值一提。
当一个出卖色相的人连色相都比不上金主,他怎么安心?
黎往甚至有点分不清是谁在嫖谁。
也有妄想——如果赵殊意能喜欢他就好了。
黎往轻手轻脚地上床,靠近赵殊意,后者还没来得及放下书,他就忍不住贴上去,带着几分讨好和真心的痴迷,轻轻吻了一下赵殊意的侧颈。
赵殊意没回应,也不制止。黎往没勾引到金主自己先上头了,一时忘记规矩,自作主张地把书拿开,整个人压向赵殊意,想吻那双冷淡的唇。
赵殊意却一把掐住他的下颌,将他靠近的脑袋推开,不悦地拍了拍他泛红的脸,像赏耳光,又不疼,平白让人紧张。
黎往心口一缩:“殊意哥……”
“你伺候我还是我伺候你?”赵殊意皱眉,“不知道该怎么做?”
“……知道。”
黎往退到床尾,握住赵殊意的脚踝,帮他从脚底开始按摩,手指和嘴唇并用,一寸寸向上吻,直到跪到他腿间,埋头下去。
赵殊意的睡衣散了大半,眉心舒展,吐出口气:“陪我聊两句。”
“……”
让人一边伺候他一边张嘴聊天,多少有点困难了。但黎往心甘情愿顺从,紧紧抱着他的脚,仿佛巴不得他往自己心口踹两下。
“聊什么?您说。”
“最近有烦心事吗?”
“有,每天都烦,但跟您的压力比不算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有压力?”
“位置越高压力越大,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黎往嘴甜地说,“不过您吉人天相,又那么优秀,不论今天遇到多大的麻烦,明天都一定能化解。”
这种吉利话没什么营养,赵殊意只是喜欢对方乖顺的态度。
他心里刚舒坦些,黎往又说:“前阵子我去拍外景,路过恩慈寺,正好帮您拜了一炷香,祈祷佛祖保佑您——”
话没说完,赵殊意一脚踹开了他。
年轻的男星猝不及防摔下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慌张地爬起来,垂手站立,脸色惨白。
赵殊意沉默片刻,按了按鼻梁,在黎往失措的注视下说:“算了,不怪你。”
黎往尴尬一笑,几乎不敢看他的眼睛,但赵殊意不合时宜地发了脾气,补偿似的朝他伸手,罕见地露出几分温柔:“过来。”
黎往听话地走近。
赵殊意道:“我妈信佛,让我有点恶心,以后别提了。”
黎往连忙点头:“好,我记住了。”
说罢回到床上,继续刚才没完成的事业。
赵殊意兴致不高,但欲望这种东西,好就好在它是能够被操控的。一旦开始,激素大量分泌,就像洪水决堤,顷刻间淹没所有不该有的情绪,给他短暂的解脱。
黎往伺候得卖力,赵殊意正在关键时候,忽然听见外头传来开门声,紧接着是一阵脚步声。
——有人回来了。
赵殊意一愣,意识到是谢栖。
不等他做出反应,脚步声就朝这边接近——全屋只有这间卧室开着灯。
谢栖开口叫人:“赵殊意,你……”
后半句在喉咙里一顿,谢栖走到卧室门口,看清眼前发生的一切,脸色一变:“你他妈在干什么?!”
“……”
赵殊意在这一瞬间到达顶峰,生理性的晕眩席卷大脑,意识模糊了几秒,他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谢大少爷的长相黎往不陌生,吓得他人都傻了,僵成一块石头,眼睁睁看谢栖走过来,明显是想揍他,但又嫌脏似的收回手,指门外:“滚,别让我说第二遍。”
开门声,关门声,落荒而逃的脚步声……像一阵乱风吹过,赵殊意好半天才清醒,但其实不过短短几秒钟,谢栖的脸在他眼前骤然放大,掩饰不住愤怒:“你什么意思?”
“跟你有关系吗?”他不高兴,赵殊意被打断好事也不高兴。
“这是我家!跟我没关系?!”谢栖气得眉毛都在烧,好端端一张冷脸简直要烧着了。
但愤怒只是表象,他浑身战栗,仿佛遭到了无比严重的背叛,眼里含着委屈。
明明只是联姻,没有一点感情的空壳婚姻,他委屈个什么劲?
赵殊意心烦:“今天特殊情况,就近选了个地方。我的错,下次不带回来了。”
他拢了拢睡衣遮住身体,敷衍的态度仿佛火上浇油,谢栖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猛地拽下床。
赵殊意差点摔倒,莫名其妙:“你干嘛?!”
谢栖一言不发,拖着他往浴室走。
赵殊意挣不开,谢栖力量大得恐怖,把他推进浴室,拧开花洒,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赵殊意火了:“我又没去你房间,你他妈发什么疯!”
谢栖鼻梁上溅了水珠,他随手一蹭,把花洒开得更大,赵殊意的睡衣湿透了,被他粗暴地扯下来,丢进角落。
下一秒,赵殊意被推到了墙上。
谢栖冷着脸掐紧他的脖颈,眼神凶狠得像要亲手杀了他,赵殊意来不及反抗就陷入窒息里,猛咳两声,费力地提起手臂,打了谢栖一拳。
谢栖偏头躲开,手和腿并用死死制住他,“道歉。”谢栖颤声发抖,喉结因情绪过分激动滚了一下,他似乎不想这样,但已经红了眼,于是这一切就只能是赵殊意的错。
都怪赵殊意。
无可辩驳,解释不了。
但赵殊意根本无所谓自己做得对还是错,他只觉得谢栖像个神经病,还有暴力倾向,随随便便就动手。
“放开,”赵殊意厌烦道,“你平时那么不礼貌我都没计较过,你有尊重过我吗?凭什么我必须顺着你?受不了拉倒,别他妈过了,明天去离婚。”
“……”
谢栖一愣:“你说什么?”
他的手缓缓松开,赵殊意重获自由,冷漠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什么作风?稀奇吗?”
谢栖默了片刻,讥讽道:“你的作风就是乱搞,管不住下半身,风流薄幸,水性杨花,臭不要脸——”
“啪!”赵殊意抽了他一巴掌。
谢栖气愤至极又难以置信,呆了好几秒,赵殊意却突然握住他的脸,发狠地吻了上来。
不能算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一点也不甜,赵殊意恶意十足:“恶心吗?我刚亲完别人就来亲你。”
谢栖简直要气疯了,但赵殊意今晚打定主意要把他恶心到底,修长的手指摸向他的皮带,利落地解开,然后握住了他。
谢栖浑身一僵。
赵殊意试了试手感:“原来没病啊。”
“……你才有病。”
谢栖拨开那只手,但赵殊意顺势揽住他的腰,亲热地吻向他刚被打过的脸:“疼吗?”状似关心。
不知道疼不疼,谢栖整个人都在往后躲。
他刚才明明那么暴力,单论打架赵殊意不是对手,但他恐同病似乎又发作了,气势垮塌,成了一只外强中干的纸老虎。
“既然你赶走了我的人,”赵殊意这次很认真,没有一丝玩笑的成分,“就由你自己来代替——”
“谢栖,我要睡你。”
第12章 有名有实
赵殊意很少有这么不理智的时候,刚才谢栖是怎么把他生拉硬拽拖进浴室的,他就原样复制,把谢栖拖回了房间。
进的是另一间干净的主卧。赵殊意光着脚,在地板上留下一串潮湿的脚印,谢栖踉跄跟着,表情简直惊恐。
谢栖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用“王子病”形容也不为过。在刚刚那一耳光抽过来时,他应该和赵殊意打一架,可他竟然没还手。
赵殊意只能理解为他被自己亲傻了。
直男,一个没有性经验的直男,表情又气又呆,哪还有平时趾高气扬的威风?
赵殊意亲手解开谢栖的衣服,把人推到床边。谢栖这时才稍微冷静了一点,从被他牢牢掌控的节奏里挣脱,一把扣住他的手腕:“赵殊意,你有病?”
“……”
连骂人都没新词儿。
赵殊意全身压向谢栖,又亲了他一下。
唇碰着唇,谢栖眉头一皱,撇开脸:“总这么恶心我,三四次了,你还想再玩几回?”
“你好天真。”赵殊意道,“哪个男的会用嘴去恶心他讨厌的人?……嗯?你见过吗?”
谢栖有点茫然。
赵殊意扳正他的脸:“我早就说过,如果你长得丑,我可下不去嘴。”
“……”
诚然那几个吻都带有恶意,但恶意和兴趣不冲突。
很多时候性和权力息息相关,许多人潜意识里认为上了一个人就等于征服了对方,不论男女,床上的支配近似于对对方意志的支配。
赵殊意以前不这么想,没有哪个人能让他睡过之后体会到权力支配的快感。
但当他一次次和谢栖亲密接触,见到后者慌张失措的模样,那种恶心中掺杂的隐秘兴奋微妙至极——是只可体会不可解读的情绪,如果用具象的语言描述,就偏离了它的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