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催动,就只能作用于一个人,毒素也都落在这人身上。
不过虽说是弊端,却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强大,因为这种蛊一旦催动失了毒素,就很难再被发现。
此前程硕被蛊虫所控,楚九辩和秦枭一同过去的时候,系统就没提示过有毒。
说明那时候的蛊虫已经被催动过,与程硕的身体绑定在了一起,对其他人来说已经没有毒了。
因此,系统便也探查不到已经被蛊虫所控之人的异常。
所以楚九辩没办法用系统,只能请司途安黎找。
但司途安黎也说这制蛊之人用了特殊手段,催动之后的蛊虫能完美隐藏在供体之内,便是她也找不到。
之前能从程硕身体里抽出蛊,是因为那蛊是条够大的蜈蚣,气息比那透明的小蜘蛛明显。
但这小蜘蛛,便是没进入人体,她和小青蛇都没察觉。
还是楚九辩提示了之后,她才给小青蛇尝了指甲上的特殊草药,短暂提高了分辨力,才把所有蛊都找到吃了。
可蜘蛛入了人体且催动之后,便是吃再多草药,小青蛇也寻不到。
能从宫人身上找到那一只漏网之鱼,也是因为那蛊还未催动。
楚九辩和秦枭都始终怀疑还有其他蛊,且已经催动,就是不知落在了谁体内。
也不知道定北王会用其他可能存在的蛊做什么,只能是更加警戒,护好百里鸿。
并叫宫中所有人都多注意周边人的异常,若是有反常行为,就立刻上报。
同时,秦枭也让秦川派手下去探查消息,寻找这江湖中的隐世门派,争取找到制蛊之人,从源头切断对方利用蛊虫作祟的可能性。
“还未有消息。”秦枭也微微蹙了下眉。
这种明知有危险隐藏在暗处,却找不到解决办法的感觉,实在不安生。
见他如此,楚九辩倒是不急了,说:“没关系。总归那蛊虫已经不会再伤人,待到它行动,咱们也定会发现异常。”
秦枭颔首:“我知道。”
四目相对,两人又一次无言。
“干活吧。”楚九辩避开眼,看向手中折子。
秦枭无声地牵唇一笑,也低头看起折子。
年节期间积压的折子已经都批的差不多了,如今却又有了许多新的。
楚九辩眼下看着的,便是河西郡如今的郡丞韩远道写的。
这人是楚九辩亲自挑的人,本只是个小小农事官,现在已经有了地方高官的样子。
对方应是知道这折子会经过好几层,才到楚九辩手里,因为写的东西很隐晦。
比如此前楚九辩交代他种植的红薯,他说去年时间晚了,但他自己按照楚九辩的办法搭了暖棚,种了一些,确实高产。
所以今年他会叫整个河西郡的百姓,都空出几亩地来种红薯。
他不怕百姓们不答应,因为他在洪灾之后重新丈量土地,将那些被当地豪绅地主所隐瞒的田产,全都当做是百姓自己的田地,出了文书盖了官府印章,将这些地分给了百姓们。
他们再也不用给别人当劳力佃户,他们会有自己的田地。
这些豪绅地主自然想闹,但韩远道又拿出了历年税收记录。
这些人隐匿田产逃税漏税的时候开心,现在却傻眼了。
若是要田,那他们就要把之前许多年隐匿田产的赋税都补缴上来,还要按照大宁律以“偷漏税”的罪名,罚三倍偷漏的税款,再打二十大板。
因此,这些人便只能吃下这个暗亏。
为了田地,丢了那么多钱财才是不值当。
总归等日后,他们还能再想方设法从百姓手中“偷抢”过来那些土地,这种事他们已经做过无数次。
但他们不知道,有韩远道在,加上科举刑狱科目进来的六位新学子之后会“修改律法”,届时他们再想动这些歪心思可就难了。
这些事,韩远道说得都极为隐晦,也就是楚九辩知道自己给了他什么任务,这才能猜出他要表达的意思。
还真是个做官的好苗子,楚九辩感叹。
再往下,是韩远道说已经有学子经过了河西郡,他都命军士从河西郡边界迎接,然后一路护送到过了河西郡的范围才放手。
过了河西郡,便很快就能抵达京城,想来再过几日,学子们就要陆陆续续到了。
而除了学子之外,各方人马也都来京城凑热闹了。
如今上了街,便比之前更加热闹熙攘,安无疾忙得脚不沾地,所有城防军和御林军都动了起来,这才保证了京中秩序。
只不过京中安全,来京的路上却不一定。
各方势力都不会允许楚九辩和秦枭的计划如此顺利,定要给他们添些麻烦。
只需死那么一两个学子,再把消息传出去,便会有更多学子不敢来京城。
而学子们的死,也会让朝廷威严尽失,不会再有人愿意为朝廷卖命。
不过以秦枭和楚九辩那深沉的心思,定早早派了人去保护这些学子。
所以各方势力虽没有互相联系,但却都选择派最强的杀手去暗杀。
这日青天白日,还未到河西郡地界。
陆尧与小厮阿川坐在马车内,车外马夫驾车,车后还有一辆放行李的马车,与十几位陆家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着。
行动不快,因为陆尧身子娇贵,颠不得。
不过眼下的陆尧却没看书,而是定定看着对面的小厮。
“有事?”秦川问。
陆尧好奇道:“一直没问你为什么易容?”
“怕被人瞧出身份。”秦川道。
陆尧更好奇了:“你很有名吗?”
秦川轻笑一声,一字一顿道:“特别有名。”
陆尧满意了,不再理他,低头看书。
秦川:“......”
这脑子太好使的人,有时候真的很莫名其妙。
他抱臂倚在车壁上,闭上眼,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竟有了些困意。
可忽然间,他睁开眼,锐利的双眸看向车帘,又像是透过车帘看向外头。
陆尧也微微一顿,抬眼看他。
车子还在若无其事地摇晃着。
“有人来杀我了?”陆尧问。
秦川抬眉:“怕不怕?”
“你怕不怕?”陆尧反问。
秦川:“我怕什么,人家又不杀我。”
“我是问你怕不怕我死。”陆尧认真道,“若我死了,你任务失败。便是你上头的人不怪罪你,你也很丢面子,以后或许都只能顶着易容过日子了。”
秦川也认真想了想,说:“你说得对,所以......”
车子倏然停下来。
车周围也纷纷响起侍从们拔刀的声音,全都护在车架周围,警惕地看着四周。
而在他们外围,几十个蒙面杀手手中握着长刀,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顷刻间,兵刃相接声便不绝于耳。
秦川抬手掀起车窗帘子,偏头朝外看去。
唇角扬起抹浅淡的弧度,说:“所以,我的面子没那么容易丢。”
不过半刻钟,车架重新摇摇晃晃上路,随行的护卫们无一人伤亡。
他们这一路紧绷的神经也都松下来不少。
不为别的,只为方才他们都还没和那些刺客对上,就有一队黑衣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不多时就将那些刺客都解决干净。
而后,黑衣人们便又纷纷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道远去的残影,足见他们轻功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不过临走之前,那些黑衣人中有人留下了话,对着车厢里的陆尧说:“陛下有令,定要护学子周全,请学子放心。”
此番场景,在大宁各处上演。
无一例外,所有杀手都铩羽而归。
邱家与江湖势力牵扯颇深,竟寻了两个惯用暗器的门派去刺杀这些学子,却不想他们还没出山门,就被临近的其他门派挡住去路。
“盟主有令,江湖中人不得参与朝廷诸事。”为首的剑宗掌门冷声道。
以制造暗器为名的月息门门主微微眯起眼,道:“诸位眼下拦着我们,不也是参与朝廷之事?”
“我们拦着你们,是不想叫你们破坏规矩,门主可莫想差了。”
闲扯了许久,这两个接到邱家任务的门派到底是没能动手,只能把到手的好东西又都送了回去。
如此,邱家倒是没怀疑所谓武林盟主其实自己就与朝廷牵扯不清,只以为这真的是江湖规矩,只能不再走这条路。
除了邱家之外,其他世家,以及藩王,都有人派了一批又一批杀手。
陆尧这般成绩名列前茅的,定是保护最严密的,且对方出身不错,有些家底,还配了护卫,想要对他动手确实难。
不过这般人物他们杀不了,其他朴素的农家子,以及那些成绩低的学子,他们就还有机会。
可不想无论他们把矛头指向谁,谁都毫发无伤。
这番下来,不仅他们杀人以及败坏朝廷名声的目的没达到,反而给朝廷树立了威名,也叫百姓对朝廷有了更大的信任。
朝廷能保护这些学子,之后定也能保护他们这些老百姓。
而那些切身感受到被保护的学子,心中对朝廷,对百里鸿等人的亲近和崇拜更升了些,也更死心塌地想要为他们鞠躬尽瘁了。
各方势力得到这些消息,一个个如何反应自是不知,定都不好受。
不过陆家却有些不同。
兵部尚书陆有为手中拿着一张薄纸,上头密密麻麻写着一个人的各种信息。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本次会试的第一名——陆尧陆子澄。
“这陆子澄竟与我陆家有些渊源。”陆有为将那张纸递给谋士陆仝。
陆仝看了,笑道:“既如此,那待他入京,咱们作为主家也该为其接风洗尘才是。”
名为接风洗尘,实际自然是要与人搞好关系,将其拉入自己阵营中。
陆有为是真没想到秦枭和楚九辩会如此粗心大意,竟给一个陆家人得了第一名,还纳入国子监。
不知他们是觉得陆子澄不会与陆家有所牵扯,还是真没发现陆子澄与陆家的关系。
不过无论如何,这人他陆家是要定了。
但手段却可以隐秘些,便是叫陆子澄赴宴,也要小心些莫要叫人发现。
若是被发现了,那就装出他们并未谈拢的样子,才好叫秦枭和楚九辩放心,继续用陆子澄。
如此种种,日子一天天过去。
二月二,龙抬头。
学子们终于全部入京。
第80章 陆尧赴宴
百里鸿在西市锦绣坊中的两大产业,一是售卖过冰块、火折子和细盐等物品的百宝居,另一个便是位于锦绣坊入口处的天元楼。
年后,楚九辩和秦枭就命人把天元楼重新好好打扫了一遍,只为迎接陆续入京的学子,给他们落脚用。
为了给他们最好的体验,楼内一百间上房,一百间普通客房,都收整得干干净净,被褥都是新换的,上房中的桌椅门窗更都装了新的。
大厅中的桌椅也都铺了新的桌布和软垫,本就干净的后厨更是洁净非常。
收整好一切,秦枭又派了宫中以钟嬷嬷为首的十几位御膳房大厨,来此处掌勺。
再有秦朝阳,被临时任命为“科考总事”,配合着礼部尚书王致远一起,处理楼中一切事宜。
楚九辩又叫百里鸿亲自写了“青云楼”三个字,做成了刻金牌匾,换下了此前的“天元楼”招牌。
从成宗,到英宗,都给这楼改过名,所以百里鸿改了也没人说什么。
不过这“青云”二字,有心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自然是对那些入京学子们的殷切期盼,希望他们“青云直上”。
只是很多人都不理解,为何楚九辩和秦枭要选择把学子们安排在这般热闹的地段。
按理说,锦绣坊中往来熙攘,人声嘈杂,很不利于这些学子备考。
但楚九辩这么做,自然是有意为之。
殿试分两轮,一轮是考验专业技能。
一共七门科目,经义学子要针对特定问题,现场写一篇策论,算学学子要回答楚九辩设置的几道问题等等,全是对专业技能的考核。
第二轮,便是楚九辩与百里鸿还有秦枭三人,准备好的十道题目,需要学子们口头回答。
不过不会每个人都问全部问题,只每人问其中一道或两道即可。
而这些问题,包括对学子们的专业技能考核,都需要从大宁实际情况出发,需要学子们对大宁上下都有所了解。
学子们大多来自郡城与更小的镇子村子,看过普通百姓,甚至那些贫民的生活,对此深有体会。
而在来京城考试的这一路上,他们每个人都经历过刺杀,见过一路上的风土人情,见过一朝登科周围人的恭维或刁难,见过人心冷暖,心境与最初的时候早就不同,看问题的角度和深度自然也不同。
但这不够。
楚九辩还要让他们住在京城最繁华的闹市区,看灯红酒绿,看权贵奢靡,看这大宁上下的差距。
他不会控制这些学子们在京中这些时日的动向,是参加文会认识京中大儒名仕,还是赴宴达官显贵,感受吹捧与招揽的飘然,都随他们的意。
浮华盛京,一定会叫这些学子们迷了眼。
可若在这般情况下,他们仍然能稳住心境,甚至能从中悟出更多深刻的东西,那便是楚九辩将来一定要重点培养的人。
而他也有自信,这些已经拿到国子监通行证的学子们,都不是普通人。
他们一定会在奉天殿的大殿之上,在百官与藩王们的注视下,交出一份份优异的答卷。
向这些权贵,向全天下人,亮出国子监学子的锋芒。
如此,扬名立万。
便能早日登科入仕。
他的用意并不难猜,可这些素来眼高于顶的世家贵族,如何也瞧不上这些地方上来的,原本都寂寂无名的学子。
因而对于楚九辩为何将他们安排到此处,也只略略思索,觉得或许对方只是想给这些学子们更舒适的居住条件,而后便也不再多想。
不过他们还是对其中某些学子有点兴趣。
比如早就声名在外的两位大儒——谈济与严晋升。
登科的学子中只有两位大儒,并不是因为其他大儒都没有文化考不上,而是因为绝大多数的大儒都已经归了世家,又或者不屑于参加什么科考。
且他们早就声名远扬,手下门生也不少,若是参加科考,能登科还好,但若是不能,那才是真的丢人。
自古以来,文无第一。
没有人给这些文人士子排过名次,但科举却是一张会被全天下人知晓的巨大排行榜。
那些骄傲自矜的文人,自然不愿自己屈居人下。
为此,他们直接便不参加了。
此前名次出来,谈济与严晋升在经义科目中谁都没能拿下第一,反倒被名不见经传的陆尧,以及身为女子的谈雨竹压着,许多人都明里暗里嘲讽过这二人。
但他们谁都不在意,依旧乐呵呵。
谁让他们一个的女儿拿了经义第二,一个的儿子拿了工科第一呢?
孩子们有出息,比他们自己有出息还要长脸。
话说回来,这二人虽也受了不少嘲讽,但他们身份地位摆在那,自然还是有很多势力想要招揽。
像是四大世家中,萧家与王家都更有些文学底蕴,因而他们的橄榄枝早早就伸了出来。
还有素来以“爱才”为名的湖广王,以及自诩风流的东江王,也都派人递了请帖。
谈济与严晋升二人也成了各方势力最为关注的目标,想看看他们会如何选择。
二月十五,京里下起了纷纷扬扬的小雪,落满了枝头树梢,京中一片银装素裹。
不过或许是因为按照阴历算已至三月,因而天气也有些回暖。
便是下着雪,也并不见年节时那般冷意。
锦绣坊中一如既往的热闹,青云楼前,不时有不同势力的人前来,或是递拜帖,或是有邀请函。
楼中的学子们也常三三俩俩地出来,在京里各处逛一逛。
不过安无疾率领的御林军和城防军都加大了巡防,还特别有人暗中保护这些学子。
若是寻常交往,没人会管。
若是有谁想要强行把学子带走,却也没机会下手。
时近午时。
王家少主王其琛,穿着已经成了他标志性的淡粉色衣袍和纯白的狐裘披风,微卷的长发自在披散,撑着伞,遮着雪,站在了青云楼门口。
从学子们入住青云楼开始,任何人都不得随意进入楼内。
王其琛也进不去,便就直接立在门口,朝迎出来的宫人微微颔首,笑道:“麻烦公公帮我叫一下谈济与严晋升两位大儒。”
青云楼中有小厮,亦有从宫里派来的公公。
如今出来的这位,便是一位太监,还是司礼监的人。
这太监自是认得王其琛,不卑不亢地躬身一揖道:“请王少主稍候片刻,在下这就去请两位学子。”
此前楚九辩就叮嘱过,这京中无论哪方势力派人来请学子,都要通报到位。
去不去赴约,都由学子自己决定。
想要入仕为官,就要接触这些事,如今不过是提早些罢了。
“有劳了。”王其琛笑吟吟道。
对面阁楼之上,王家家主王涣之的二子王文耀,正与当朝刑部侍郎王汝臻并肩站在一处。
他们手捧暖炉,望着青云楼门前那道身影。
“他竟也要寻那两位大儒。”王汝臻勾唇道。
王文耀眸色深沉,淡声道:“此前那萧家家主亲自过来,都被落了脸面。那两人摆明了是不打算与世家权贵往来,偏我这位长兄看不清。”
王汝臻道:“话是如此。不过他最近行动倒是越来越频繁了,据说那新纸背后的人已经与他有了联络。”
王文耀眼底划过一抹冷笑:“我看这消息就是他自己放出来的吧?”
“哦?”王汝臻侧头看他,“公子可是知道些什么?”
王文耀道:“父亲已经联络上那造纸之人了。”
王汝臻眼睛一亮:“可说了何时见面?”
那新纸问世之时,他就在现场,自是看出了那纸有多好。
若是王家能与对方合作,那王家得利几何先不说,身为当朝二品侍郎的他,就能沾光不少。
要知道此前琅琊金纸一金难求的时候,他却每月都能领到二十张的份例。
之后若是得了瑶台青纸,那他便是一个月只有十张,不,五张,他都心满意足了。
王文耀道:“那人已经约了父亲今夜见面,结果如何......”
他话音忽然一滞,整个人也向前倾身,双手猛地攥住窗沿,双眼一眨不眨死死盯着楼下某处。
神情惊愕。
王汝臻见状心里一咯噔,也忙朝楼下看去。
只见方才还冷清的青云楼门前,已经变得热闹。
三男一女从楼中走出,行至王其琛面前,双方分别见礼。
这四人不是别人,正是各方势力想要结交招揽都无果的谈济与严晋升,还有他们二人的儿女,谈雨竹与严瑞。
这四人一月底就到了京城,入住青云楼后就没答应过任何人的招揽。
谈济与严晋升几乎都没出过楼,两个孩子倒是不时会出来逛街,看些新奇玩意儿。
但那两个孩子也没与谁有过交流,便是有,也都是谈雨竹帮着自己和严瑞拒绝别人的邀请。
严瑞自己则年纪也小些,也很依赖谈雨竹这个如同亲姐一般的姐姐,因而一遇上什么事就躲在谈雨竹身后闷不吭声。
然而就是这样的四个人,今日竟然会下楼与王其琛见面。
明明对方连一句好话都没说,更没有什么拜帖请帖之类,只叫宫人传了个话,这四人就下来了。
这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然而更令人难接受的还在后面。
只见这四人与王其琛互相行过礼后,就打算去其他地方细聊。
就在这时,两道与京中打扮差异很大的身影从不远处走过来,到了几人面前。
那两人身着南疆特有的风格服饰,银饰、耳坠、腰链等叮当作响,还长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两张脸,只身高差距不小。
这两人的身份,京中已无人不知,便是那南疆王府的郡主与世子。
司途昭翎知道本次入京的考生中有不少女子,其中女红与女医科目的女子最多,足有十六人。
其中女红十三人,女医三位。
司途昭翎此前偶遇过那三位女医,还就在她的绸缎庄里。
三位女医年纪最大的也不过二十出头,都是爱美的年纪。
见着京中很多姑娘夫人都穿着南疆丝绸,觉得鲜艳的颜色格外好看,便想来问问价,若是价格合适,她们也想买来做一身衣裳。
她们已经是国子监门生,此后都要在京中生活,自然要穿得体面些。
这其实也是因为她们近日都住在京中最繁华的地方,没去过东市那边的平民区,所以才会觉得京中人人富贵。
不过她们并不是太有钱的人,手中闲钱也不多,朝廷赏的那些她们还想留着日后傍身。
因而知道绸缎高昂的价格后,她们就歇了心思,准备离开。
但司途昭翎当时就在楼上,下面人传言说有学子来,她便忙跑下来。
见状更是开口叫住三人,笑眯眯上前打招呼,说明了自己的身份。
三位女医都来自小县城,此前见过最大的官,也就是会试成绩送来那日见到的郡守等人。
因而见着传说中才听过的王府郡主,一个个都白了脸,恐怕是不小心得罪了对方。
她们并不觉得郡主会是想和她们交好,毕竟当下环境,大夫的地位本也不算特别高,女医的地位却更低。
人人都说女子就该相夫教子,成日里在外头坐诊,便是只给女子诊治也是不安分,不是好女子。
这般贬低的话听得多了,她们自己便也不敢高看自己。
若不是此次科举,叫她们燃起了心中不知名的火,她们或许不多时就都要放弃行医,当个世俗规训下的好女子,相夫教子。
尤其这三人中年纪最大的女医已经二十二岁,在这平民女子十几岁就要出嫁的年纪,她就是因为学医才被耽误了这么多年,到如今都未成亲。
不过因为她能挣钱,所以娘家也一直没有将她赶走,更没想着把她嫁人,只打算叫她一直养着家中兄弟。
但年前,家中知晓她竟不知廉耻,报名参加了科举与男子共事,便觉得实在丢脸,与她断了亲。
她一介女子,大宁又还不允许女户存在,所以她都想着若是科举不过,便放弃行医找个鳏夫嫁了。
好在她报着“再拼一把”的想法,才一路走到了现在。
她知道自己医术不精,比不得那些正经大夫。
她能走到现在,只是因为女医稀少,报名参加科举的女医就她们如今这三个,所以三人才能全部进了国子监。
话说回来,她看低自己,住进青云楼后,更知晓了自己与其他人的区别。
这几日来,寻其他学子的人络绎不绝,便是女红科目,也有不少绣房和绸缎庄等来找学子。
只她们三个女医,无人问津。
因而被司途昭翎这样的贵女叫住,她们三人都不觉得对方会是想和自己交好。
可司途昭翎却出乎她们意料,竟很温柔地安抚她们,又请她们上楼坐。
三人迷迷糊糊,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要如何推辞,也其实不敢推辞。
所以她们就跟着司途昭翎上了楼。
小郡主年岁比她们三人都小,性格也活泼开朗,不仅叫人给她们送了茶点,还一直和她们搭话。
聊的内容也都是女医以及女性疾病等相关,还请她们帮自己和绸缎庄里的绣娘们把脉。
最终得到自己身体倍儿棒的消息,司途昭翎开心地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还答应送她们每人一身衣服当做诊金。
三人自是不敢答应,但司途昭翎雷厉风行,叫绣娘给她们量了尺寸。
今日司途昭翎出现在青云楼,便是带着那三套已经做好的衣服,以及一些小巧精致但不至于太昂贵的首饰。
说是诊金,她其实更多的是心疼这些女医,想为她们做些什么,至少叫她们感受些善意,不再这般唯唯诺诺。
在楼门口碰到王其琛,姐弟俩都是眼睛一亮。
但如今在外人面前,他们三人并不相识,便都忍下心中激动,走上前礼貌地打了招呼。
王其琛亦是笑容不变,风度翩翩地回了礼。
他们没有交谈什么,见礼之后只是客套,然后王其琛便打算带着谈济四人离开。
可司途昭翎没忍住,开口道:“等一下。”
几人顿住脚步。
王其琛温声道:“郡主有何吩咐?”
“我想问问这位谈举人。”司途昭翎看向谈雨竹,双眼很亮,“请问您可否赏脸,与我共进午餐?”
王其琛笑着别过脸。
谈雨竹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却不知他是什么意思。
她知道父亲是王家少主的人,可她却从未见过这位少主,今日一见,对方与她想象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与父亲描述中“沉稳内敛,年少老成”等等词句完全搭不上边,顶多能搭上一个“风度翩翩”。
可也因此,她没办法刚见过第一面,就判断对方的性格和行事方法。
这京中暗流涌动,各方势力交错繁乱,她一时不知该不该与司途昭翎走。
不过她虽看不懂,她父亲谈济却还算了解王其琛。
见他这个反应,便知道对方不准备拦着,于是他便开口对女儿道:“竹儿,既然郡主相邀,你便去吧。”
谈雨竹顿时明了。
看来这王家少主与南疆郡主是交好的。
于是她唇角带上清浅的笑意,温温柔柔地对司途昭翎说:“那在下便恭敬不如从命。”
司途昭翎平日里接触最多的都是南疆的姑娘,那里的姑娘们性格几乎都是风风火火,偶有几个温言细语的,也都是表象,等熟悉之后一个比一个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