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王致远直接戳破了他的自欺欺人,告诉他王其琛这个做法比谁都更有诚意,更可能打动所谓的“造纸之人”。
果然,在他说完这番话之后,王涣之的脸色就更沉了。
王致远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无奈。
明明少年时候的王涣之也算得上小辈中的佼佼者,不然也不可能成为家主,可年纪越来越大,王涣之此人的心胸却越来越狭隘,看东西越来越片面。
也太自私,心里只有他那个继室夫人,以及夫人生下的儿子,并不顾全整个家族。
其实他早就已经不再适合当王家家主了。
“站在山顶太久,人或许就会忘了登山时的初心。”王致远最后提点了一句,便起身道,“累了,家主也早些休息吧。”
说罢,他就出了门去。
王漳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王涣之却并没在意他最后的话,沉声道:“看来他是铁了心,要与那逆子站到一处了。”
既如此,他就更要拿到瑶台纸的售卖权,用能力彻底把王其琛打压下去。
王漳看着他这个样子,欲言又止。
有些事现在不适合说了,眼下最重要的,确实是先拿下新纸。
与此同时。
萧家,吏部尚书萧怀冠半躺在卧房的软榻上。
他闭着眼,眼底青紫,面颊微微凹陷,衣袍更是处处宽大,说是形销骨立都不为过。
在他对面,一身着薄衫的女子正素手芊芊拨弄着琴弦。
靡靡之音下,屋内烟雾缭绕。
萧怀冠深深吸了口气,又吐出来,长长叹息,面上更有享受之色。
那女子眉眼也有些迷离,松了手行至他身侧,为他斟了一杯茶,举到他唇边笑道:“大人,饮些茶水吧。”
萧怀冠却置若罔闻,呼吸时轻时重。
“大人。”女子柔声道,“您这香炉里点的是何香料,闻了竟叫人飘飘欲仙......”
屋内声音朦胧。
家主萧曜与前工部侍郎萧闻道二人站在门外,脸色一个比一个平静。
“又严重了。”萧闻道淡声道,“命不久矣。”
萧曜甚至脸上还带着笑:“藩王入京,咱们也该做些准备了。”
萧家如今势弱,便是楚九辩给了萧家一点向上爬的机会,但若是身为吏部尚书的萧怀冠去了,那他们在朝中便是孤木难支。
眼下他们能做的,便是将其他世家权贵的势力也都打压下去,如此,大家才能站在同一处山间,才能继续携手往上爬。
“家主觉得,宁王伤重是谁的手笔?”萧闻道问道。
“你觉得呢?”
萧闻道就笑了下,望着西北方向道:“自然是在自己的地头上好办事,只是不知当时到底是何种情形,竟真伤了宁王。”
萧曜没说话,眼底却隐有些暗色。
距离京城最近的官驿中,几方人马不期而遇。
驿丞战战兢兢率众接待,挨个行礼:“下官见过醉梁王,见过平西王,见过南疆王,见过定北王。”
他声音都是颤的。
有生之年,他都没想过自己能见着这么多藩王一同来到他的驿站。
亏得他知道今年藩王入京,以防万一做过准备,否则要是把这几位王爷的顺序喊错,也是要掉头的。
醉梁王百里燕,排行第三,平西王百里征排行第五,南疆王百里灏行六,定北王百里御则是年纪最小的,行九。
直到喊完,未见有人恼火,驿丞才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看来没叫错。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这四位藩王都是性格比较好的,像是此前一同到来的湖广王百里岳与东江王百里赫。
两人一个老大一个老二,刚见面就剑拔弩张,明里暗里的都是对彼此的嘲讽排斥。
驿丞昨夜一整夜都没敢合眼,提心吊胆,好在今早那两位都出发去京城了。
“上房都备好了吧?”随侍醉梁王的小厮笑眯眯问道。
“备好了备好了。”驿丞忙领着众人朝二楼去,“最好的房间已经给四位殿下及家眷们备好了,吃食热水马上也有人送上来。”
说是家眷,其实就百里灏带了自己的王妃以及一对龙凤胎儿女,也就是司徒姐弟。
其他藩王都没带女眷,主要是宫里现在就一个太皇太后算是正经的女主子,所以王妃郡主们来了也无用。
而不带儿子,则是又一重考量。
怕的是楚九辩和秦枭忽然发难,要他们把家中儿子留在京中,无论是用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实际上也都是留“质子”的意思。
因此不带家眷才是所有人共同的想法,偏偏南疆王一家毫无顾忌,说来就真的都来了。
醉梁王百里燕一身浅青色长袍,配狐裘披风,笑眯眯问众人道:“诸位谁先来选房间啊?”
他这人从小就一副笑模样,见谁都笑呵呵的,就没几个人见过他黑脸。
且比起前头两位不好相处的兄长,百里燕显然更受这群弟弟们的喜欢。
眼下也是,剩余三人都没什么紧张局促。
行四的百里征道:“三哥安排吧,我们都听你的。”
百里燕便道:“行,那咱们便就按顺序住吧,明日早些一同出发,便能赶在城门落锁前到京城,免得还要再麻烦一轮。”
他虽像是随口一说,但其实有些内涵前头两位藩王的意思。
那两位昨晚来的驿站,今早慢吞吞吃了早饭才出发,行军速度也慢,定然不能赶在京门落锁前回去。
但两位藩王都到了城外,谁还能不开城门?
若是不开,那他们便是不受朝廷重视,此后他们再传言说皇帝如何打压他们,无论真假,都会有人买账觉得他们就算要反抗皇帝,也情有可原。
若是开了,那皇帝便给自己埋下了一个隐患。
言说“天子犯法与民同罪”,可如今“过了时间不开城门”的政令,却为了藩王改变,那之后有百姓想要晚间进城是开还是不开?
若是开,有一次便有无数次,那城门不如就一直开着,可夜里城里城外的安全便难以保证。
可若是不开,不就是说皇帝有两幅面孔吗?
百里岳和百里赫这是想把皇帝架起来。
谁都知道如今秦枭生死未卜,楚九辩为了治疗他躲在养心殿西侧院一直不露面,所以这件事该怎么做就落在了小皇帝身上。
没有这两人筹谋,也不知道小皇帝能作何反应。
百里燕随口刺了一句,其他人也装听不懂,各自寒暄几句后就都回了各自房间。
定北王百里御洗漱过后用了餐,而后便看了会书就准备睡觉。
他一切行为都表现的中规中矩,除了长相在各位藩王中算是最拔尖的之外,其他行为举止完全看不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然而待屋里熄了灯,他躺到床上不久,就有人轻轻敲响窗户。
再之后,窗户被推开一条小缝,一个纸团被人扔到了床上。
一切恢复安静。
百里御坐起身,拿过火折子点燃。
他面颊在摇曳的火光中明暗不清。
视线落在字条上,见里面只写了五个字:【未醒,未交代。】
“没醒”的自然是秦枭,“没交代”的则是刺杀秦枭的副将程硕。
自从他被秦枭关入大牢之后,无论狱卒用了何种手段,他都一言不发。
百里御烧了字条,而后便合上火折子,躺下重新睡觉。
但到底有没有睡着,却无人知晓。
皇宫内,已经是第三日晚间。
楚九辩一觉就从早上睡到了现在,再睁眼时天都已经黑了。
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算不上,但也瞧不清什么东西,只隐约能看到床上有个模糊的身影。
“他怎么样了?”楚九辩在脑海中问系统。
【人已经醒了三小时零七分钟,一个小时前悄悄去解手回来,还见了下属,洗了脸刮了胡子。】
平时系统是不会汇报这么仔细的,但刚做完手术的人不一样,任何一点小事都需要重视。
已经醒了?
还悄悄干了这么多事?
楚九辩诧异地看向秦枭。
那团模糊的身影躺在床上,一动未动。
楚九辩撑坐起身,却发现身上有什么东西滑了下去,伸手一摸才发现竟然是他之前给秦枭盖上的毯子。
【毯子也是患者给宿主您披上去的。】系统又道。
楚九辩坐在榻上,就在黑暗中模糊瞧着床上之人。
半晌,他才开口道:“秦枭。”
因为刚刚睡醒,他声音还带着困意,听起来有些黏糊。
“嗯。”
黑暗中,男人声音低沉微哑。
不知为何,楚九辩竟觉得他就这一声,便已经有些温柔。
“你身体怎么样?除了伤口有没有不舒服的?”楚九辩问。
不等秦枭说什么,脑海中的系统就已经殷勤道:【宿主,患者一切情况都很正常,请放心。】
近千的积分确实没白花。
楚九辩勾唇。
而秦枭也开口道:“没事了。”
楚九辩就躺回榻上,仰躺着,修长笔直的双腿曲起来。
静默片刻,楚九辩又听秦枭道:“谢谢。”
楚九辩道:“我说过,只要你对我好,什么都会有的。”
命也会有的。
秦枭好像笑了下,语气里也带着笑:“我对你好吗?”
楚九辩没回答,也刻意没去深究这个问题,他很清楚自己在逃避。
没得到楚九辩的回应,秦枭便自顾自道:“看来还不够。”
夜里起了风,窗外有隐隐的呼啸声,月光也很暗淡。
室内却很温暖,因而便是黑夜,也不显得萧索,反而有些温馨。
他们是第一次睡在同一个屋子里,这感觉有些怪。
楚九辩把盖在身上的毯子往上拽了拽,遮住了口鼻,闻到一股清淡的味道,说不出是什么,但他记得这是秦枭身上总有的。
“这次赌约你赢了。”他开口,声音掩在毯子下有些发闷。
“为何?”秦枭笑问。
他始终都能瞧见青年的身影。
明明不矮,但睡觉的时候却缩成一团,好像很小。
此刻对方仰躺着,双腿曲起,便能看见那笔直修长的腿部轮廓。
楚九辩道:“你现在能睁着眼睛跟我聊些有的没的,不就是赢了吗?”
秦枭赌的,就是他会不会救他。
现在他救了,秦枭赢了。
秦枭:“你以为我和你赌的是什么?”
“不是赌我会不会心软吗?”楚九辩随口道。
秦枭就笑了下。
半晌,才轻声说:“差不多吧。”
他是在赌楚九辩会不会心软。
但不是赌他会不会因为心软而救自己。
他是在赌,楚九辩心里会不会有一丝一毫,属于他的位置。
如今他好像得到了答案,又好像没有。
秦枭看着青年的身影,幽邃的双眸在黑暗中显得更加深沉。
濒临死亡,总会让人知道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秦枭不敢再回想昏睡的这些时间里,他都梦了些什么。
但他此刻无比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楚九辩能感受到秦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直勾勾的,炙热而强势的......
他翻过身侧躺着,身体习惯性地蜷缩起来,悄悄把毯子又向上拽了下,只露了一双眼睛看向床上的人。
屋外的风更大了一些,楚九辩感觉窗缝之间有寒风在往屋里钻,令他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下一刻,他就听到男人微沉的嗓音道:“来床上睡吧。”
楚九辩:“......你命令我?”
秦枭低笑一声,似乎是震着了胸口的伤,抬手轻轻按住,才继续道:“我哪里敢?”
阴阳怪气的。
楚九辩没搭理他,依旧躺着纹丝不动。
不过很快,他就忽然听到床上有窸窣声响,偏头看过去,就见秦枭正慢吞吞想要坐起来。
楚九辩倏地坐起身,一边穿鞋一边道:“你干什么?别乱动。”
秦枭就不动了,重新躺了回去。
“我睡榻上。”他说。
楚九辩一顿,在黑暗中也看不见秦枭的脸,但仍能感觉对方在盯着自己。
他有些不自在地下了榻,说:“我回瑶台居,叫秦朝阳搬个长一些的榻进来陪你吧。”
刚才他一时没想起来这茬,本来秦枭眼下也过了危险期,叫别人陪着照顾一下也没问题。
秦枭没说话。
楚九辩就拿了披风往外走,不过还没走两步,身后就又传来男人微沉的嗓音道:“我伤口有些疼。”
楚九辩脚步一顿,回身看去。
秦枭继续道:“之前洗漱的时候好像抻着了。”
系统也在此时响起提示音:【宿主,患者胸口的伤确实有些渗血。】
楚九辩当即凝眉,走过去时顺手把披风扔到榻上,又从系统仓库拿出手电筒照亮。
强光手电筒瞬间就让整个卧房都亮了起来,床上的人没想到会忽然亮灯,下意识闭上眼。
楚九辩瞧见,发现男人脸上那点胡茬确实都没了,脸也清爽干净。
至于身上的血污或者药味,此前在神域中时就清理干净了。
时轻时重的呼吸也恢复平缓,所以此刻,秦枭除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之外,便与常人无异。
楚九辩的视线移到他胸口处,发现秦枭已经换了身干净的里衣,黑色锦缎,衣领略有些散乱。
光滑的布料之下,男人起伏的肌肉轮廓流畅优美,隐隐藏着蓬勃的力量感。
秦枭适应光线睁开眼,顺着楚九辩的视线瞥了眼自己胸口,又抬眸看他。
楚九辩只多看了两眼,没等他叫秦枭解开衣服,对方就已经慢慢把带子解开,彻底露出了上身。
饱满的胸肌与分布均匀漂亮的六块腹肌映入眼帘,楚九辩眼睫轻颤了下。
纱布圈住了胸口一圈,洇出了些血渍,不过不多。
“系统,伤口裂了吗?”楚九辩在脑海中问。
【没有,只有轻微渗血是正常的。】
楚九辩放了心,抬眸看向秦枭幽邃的双眸。
“伤口还没长好,这几天不要再乱动了。”他说。
秦枭应了声。
楚九辩瞥了眼他大咧咧敞开的衣襟,道:“衣服穿上吧。”
“我可以动吗?”秦枭问。
楚九辩:“......可以。”
秦枭就缓缓把衣服重新系上,不过松松垮垮,比完全不系的时候还要更怪一些。
楚九辩收回视线,去把榻上的被子拿过来给秦枭盖上。
“不乱动就没事,我明天再来看你。”楚九辩说完就再次准备离开。
“我若是起夜怎么办?可以自己动吗?喝水呢?可以自己喝吗?”秦枭一连四个问题,语气懒散带笑,“若公子不亲自瞧着,本王也不知何时能动,何时不能动。”
楚九辩定定看着他,忽而轻笑一声:“你是不是不想让我走?”
“是。”秦枭道,“你在这,我才踏实。”
楚九辩没说话,只打量他的神情,试图看出些什么。
但没多久,他又率先移开视线,又像是怕真的看出什么。
他关了手电筒,收进空间。
屋子里又恢复黑暗,两个人都适应了一会,才重新隐约看清些模糊的轮廓。
秦枭视线追着青年的身影,见他向外走了几步,又停下。
而后,还是转身又回了床边。
楚九辩在床边坐下,脱了靴子,转身上床。
床大概有一米五,睡两个人足够,且枕头虽然只有一个,却也足够长,枕两个人没问题。
只是秦枭睡在外侧,也不方便挪动,楚九辩就半跪着跨过男人的身体,以防万一,他双手也撑在了秦枭两侧,长发从肩头滑落,扫过秦枭的喉结与唇瓣,带起酥酥的痒意。
不过转瞬间,楚九辩就已经躺到了床内侧。
他没脱外衫,笔直地仰躺着,望着头顶床架。
这一刻,他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同床共枕”。
楚九辩从未与人这般亲近过,整个人都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脑海中什么都没想。
秦枭静躺了半晌,才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他似乎察觉到了楚九辩的僵硬,伸手想把被子分给他。
楚九辩也终于有了反应,开口道:“别乱动。”
“盖被子。”秦枭道。
楚九辩愣了下,才伸手去摸被子,可好巧不巧的,他一下就碰到了秦枭的手。
男人的手重新恢复温热,与他冰凉的手形成鲜明对比。
他指尖蜷缩了下,快速移开抓住被子一角,盖到了自己身上。
秦枭便收回视线,也同他一般看向床顶。
屋子里本也不冷,现在躺进被子里更是暖和。
不多时,楚九辩就感觉自己的腿脚都暖了起来,唯独一双手,怎么都是凉的。
一室静谧,唯有屋外寒风呼啸,吹得院中树枝摇曳作响。
两个人静静躺在一起,中间只隔着几拳的距离,谁都没有困意,但却也谁都没开口。
屋子是秦枭的,床、被子和枕头也都是他的,他本人更就躺在身侧,楚九辩觉得自己好像都被秦枭身上清淡的气息包裹住,身上也都染了对方的味道。
呼吸清浅,楚九辩听着秦枭呼吸均匀,但他知道对方也没睡。
“你不困吗?”他开口,声音有些轻。
“不困。你呢?”
“我也不困。”楚九辩问道,“你刚才吃东西了吗?”
“没有。”秦枭道:“不知道能不能吃。”
楚九辩偏头看他,黑暗中仍然能看到男人优越的鼻梁和眉骨:“那你起床的时候,就没想过你其实也不能随便乱动吗?”
秦枭唇角带出笑意,也侧过脸看他:“我很小心了。”
楚九辩:“......”
他们望着彼此,又一阵无言。
因为靠得近,楚九辩好似都感觉到秦枭的呼吸洒在自己唇畔。
忽然,他瞧见秦枭朝他这边微微凑近了些。
他心一跳,倏地就别过脸,重新看向床架。
“不想睡觉就说说程硕的事吧。”楚九辩僵硬地提起话题。
秦枭便也不再看他,望着床顶道:“审了很久,什么都没审出来。”
“用刑了吗?”
“重刑。”
“你和他有仇吗?”楚九辩问完就否定了自己,道,“不,他家世清白,你与秦家更对他有恩,他不该有理由害你。”
此前秦枭要带程硕出征的时候,楚九辩就叫秦朝阳重新查了一遍对方的家世和最近的经历。
人都是会变的,就怕这人在秦枭不知道的时候与他人有了接触。
不过秦朝阳查过之后,程硕此人确实没有任何疑点。
“也不可能是家中妻儿被控制威胁。”秦枭道,“他家里的事我都派人照应着,不可能有意外。”
“所以,他就是莫名其妙背叛了你?”楚九辩蹙眉道。
秦枭“嗯”了一声。
而后过了几息,他忽然问:“你与南疆王关系如何?”
南疆旱灾之事,外人不清楚,但秦枭却知道那些粮食都是楚九辩的手笔。
所以对方与南疆王是有联系的。
听到他忽然提起南疆,楚九辩脑海中灵光一现,侧头看他:“程硕中了蛊?”
大宁是个融合了武侠世界观的朝代,有内力,有武功,也有江湖上很多稀奇古怪的家族与传承。
南疆蛊虫更是举世皆知,是真的有蛊师能利用蛊虫杀人,更能用其控制人。
而南疆最强的蛊师,其实就是每一代的圣女。
如今这一代的圣女司途安黎,便是南疆王妃,司徒姐弟的娘亲。
能控制如同程硕那般健壮的男子,让他违背本心去刺杀秦枭,这可不是普通蛊师能做到的,定然是其中佼佼者所为。
所以,南疆圣女司途安黎的嫌疑也很大。
秦枭道:“胡方此前见过被蛊毒控制的人,他们的思想会被篡改,会按照蛊师的想法做出违背本心之事。”
如今程硕的模样,与那日刺杀之前可以说是判若两人。
秦枭仔细回忆过,在刺杀发生之前程硕都是正常的,如往常一般豪放,毫无异样。
但刺杀发生之后,程硕就变了。
他变得阴沉,瞧人的眼神都没有什么情绪。
重刑之下,便是铁人也会表现出一点痛苦神色,可程硕浑身伤痕累累,却连眼睫都未颤一下,就好像感受不到疼痛。
楚九辩听着,觉得有些像是催眠。
蛊虫居然这么厉害吗?
“我无法确定这件事是否与南疆王妃有关。”楚九辩道。
他能肯定司徒姐弟的人品和能力,但其实拿不准他们父母的脾性。
不过从之前的旱灾之事上看,这两人应该也不是什么恶人,且能教出两个那么好的孩子,这夫妻俩人品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但万一呢?
万一就是歹竹出好笋呢?
楚九辩不敢把话说得太死。
秦枭道:“也可能是有人故意栽赃嫁祸,待明日南疆王入京,再寻个机会去探探。”
“明天南疆王就入京了吗?”楚九辩这两日都在神域,今日出来后也没和秦朝阳他们见面,自是不清楚这些。
不过秦枭刚才已经与秦朝阳聊过,还见了小皇帝,让小朋友放心。
眼下楚九辩问起,秦枭就道:“今夜湖广王与东江王会到城外,其余四位藩王今夜都宿在京外官驿,明日傍晚时分应该就能入京。”
楚九辩一听就笑了:“湖广王和东江王这是想给咱们个下马威吗?”
“或许吧。”秦枭也笑。
两人没多说,但心照不宣。
如今这情形,谁给谁下马威可说不准。
就在他们聊起这件事时,紧闭的城门外,两队人马已经到了门口。
护送湖广王的部曲首领骑着高头大马,对着城墙上驻守的城防军喊道:“湖广王殿下与东江王殿下到!速开城门,迎殿下进城!”
城墙上的人却传来一道清朗的嗓音,道:“已过城门开启时间,还望两位殿下理解!”
说着,便有一英朗的男子出现在城楼上,一身软甲,腰挎佩刀,垂眸望向城外众人。
湖广王百里岳从车上下来,一身华服眉眼冷肃,气质更是威严,便只是单单站在那,便叫人感受到无端的压力。
城楼之上不少军士都垂下眼,不敢去看对方。
这就是最强藩王的气势。
湖广王仰头望着城楼上的年轻将军,眯起眼道:“你是何人?”
声音不大,但城楼之上的人显然耳力极好,闻言便笑着躬身一揖,道:“下官御林军总指挥使安平、安无疾,见过两位殿下。”
京城里的城防军和御林军,大部分都是秦家旧部,如今安无疾名义上是御林军总指挥使,但城防军也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
因而他出现在城墙上,一点问题都没有。
“原是安总军,久仰大名。”一道含笑的嗓音响起,便有一身着墨绿色锦袍的男人从另一驾马车上走下来。
安无疾看过去。
那人站在百里岳身侧,比对方矮上一些,也更清瘦些,但气度丝毫不怎么弱于百里岳这个藩王之首。
且对方那笑眯眯的模样,眼底却没有一点笑意,冷漠又阴沉,叫人对上便后背发凉。
这就是东江王百里赫,母族是江南豪富,亦是成宗时期最受宠爱的二皇子。
曾经他也是最有望登上皇位的皇子,只可惜败给了英宗,但因为母族势大,硬生生将其保下来,送去封地重头再来。
可以说,如今这七位藩王中,眼前这二位就是最锋芒毕露的。
“下官小小总军,怎敢得殿下一句久仰?”安无疾道。
大宁世代只有两个“君”,那就是皇帝与太子,因此面前即便是位高权重的藩王,百官见着了也无需称臣,只言“下官”即可。
“安总军客气了,你可是陛下与宁王面前的大红人。”百里赫道,“今日我们兄弟来迟了,还望安总军通融一二放我们进城,也免得我们露宿城外。”
“规矩如此,请两位殿下理解。”安无疾油盐不进。
百里岳勾唇一笑,道:“好,好一个规矩如此。不若请你去禀告陛下一声,若是陛下也觉得我们该露宿城外,那我们便毫无怨言。”
“时间不早,陛下已经歇下了。”安无疾道,“此事下官也是按规矩办事,无需再通秉陛下。”
“安总军,咱们这样是不是太得罪人了?”身旁军士有些紧张,小声问道。
“无妨。”安无疾也轻声回道,“出了事我扛着。”
百里岳和百里赫想要把进不去城的锅甩给皇帝,但安无疾可不会给机会。
他会完全把责任揽到自己头上。
这样等之后小皇帝再不轻不重地罚他一下,便算是给了两位藩王交代。
而这两人特意赶在城门关闭后过来,这手里的算盘也算是白打了。
不仅没办法走特权进城,还不能把露宿城外的事怪罪在皇帝头上,毕竟皇帝可连他们过来了都不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安无疾这个总军恪尽职守的后果。
他们想给皇帝下马威,如今自己却被架起来,进退两难。
百里岳双眸微眯。
不是说秦枭和楚九辩都不露面吗?百里鸿一个小屁孩怎么可能想到这些?
所以,这个对策是安无疾自己想的,还是那位洪福洪公公?
这么一想,百里鸿身边还真是人才济济。
百里岳有些可惜。
这么多人才,如何就全归了皇帝所有?
不过此次入京,若是可以,他也能想办法去与这些人接触一下。
这么多人才,若是能为他所用就太好了。
百里赫定定望着城墙上的年轻将军许久,笑容丝毫未变,只眼底阴沉的冷意更甚,如同一条蛰伏在暗处窥探周围的毒蛇。
养心殿西侧院,卧房内。
楚九辩饶有兴致地听秦枭说起几位藩王。
或许是为了让他了解得更清楚,秦枭还直接把这些人“动物塑”了,非常前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