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命只能扮演神明了by程惊堂
程惊堂  发于:2025年11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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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些时候楚九辩嫌他在床上吃东西,所以叫人把床品都换了新的,因而此刻躺在一起,他自己的味道淡了,倒是楚九辩身上那浅浅的香味直直往鼻腔里钻。
秦枭有些口渴,正想着要不要起身去喝水,就听窗外有人有规律地轻轻敲了敲窗户。

寂静的屋内,外面的呼啸的风声和那几声轻敲窗户的声音都极为清晰。
秦枭倏然起身,不小心扯到伤口,抬手摸了下。
他看了眼窗外,又侧头看向窗内躺着的人,一时竟不知作何反应。
楚九辩猜到来人是谁,便也翻身坐起,在黑暗中看向秦枭模糊的身影轮廓。
窗外只敲了那一次,便再没有动静。
楚九辩无声地笑了下,脸上的热意也散了,心如止水。
秦枭对他是信任的,信任到能把手中权势和百里鸿的安危未来都交到他手里,可他对他又还有所保留,比如眼下这个情况,秦枭定然不会叫他知道屋外的人是谁。
那就先走吧,总不能让秦枭这个病号冒着风雪出去与人见面。
他掀开被子,正打算起身下床,就忽然听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道:“你先躺着。”
说着,秦枭就起身下床,顺手把床边的纱帐放下来,遮蔽了视线。
楚九辩有些懵。
秦枭穿上鞋,披了件外袍后走到桌边,拿出火折子点灯的同时,朝窗外道:“进来吧。”
窗户打开,一道黑影同风雪一起灌进屋内。
窗户再次合上的同时,秦枭也已经点燃了油灯。
屋内亮起昏黄的光线,楚九辩坐在床帐内,可以隐约看到桌边站着的两道身影,一样高大挺拔,只秦枭瞧着肩膀更宽了一些。
另一人背对着床帐,楚九辩看不到对方的脸,但不用看也知道对方是秦川无疑了。
床帐内昏暗,外面的人不凑近了根本看不清,但秦川还是很有分寸地没有回头,始终背对着床榻的方向。
“坐吧。”秦枭自己也坐下来,给秦川倒了杯热茶递过去。
秦川在他对面坐下,接过茶水饮尽,这才觉得浑身都松快了些。
得到大祭司的应允后,他就立刻出发,马不停蹄地赶路,行了一日一夜总算在今夜里赶到了。
他仔细打量着秦枭的脸色,虽瞧着有些瘦了,但精神还不错。
“放心。”秦枭道,“本也叫人给你传了消息过去,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去见了秦朝阳,就叫他把消息传给秦川。
但消息还没传到,秦川就已经出发往这边赶了。
当然便是他看到了信,即便有大祭司保证说秦枭已经无碍,他也还是想要亲眼瞧瞧才放心。
“嗯,我也不是为了来看你。”秦川道,“年节到了,我只是想来京城看看热闹,顺便瞧瞧你伤得如何。”
秦枭笑了下,说:“那你现在看到了,楚九辩救了我,我很好。”
提起楚九辩,他不由朝床帐内看了眼。
秦川注意到他的视线,脸色当即便古怪起来。
方才在外头,他就听到秦枭和谁在说话,他本来还以为是对方开窍,有了伴儿。
却不想竟然是楚九辩!
这二人真搞在一起了?
秦川想起神域中那位高高在上的神明,再看看秦枭,心情难得有些复杂。
他知道秦枭很强大,亦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甚至可以说最能配得上楚九辩的人。
可前提是“人”,但现在关注着楚九辩的可还有一位“神明”。
虽然没听大祭司自己说起,但对方的所作所为都是变相地在帮助楚九辩,这其中关系实在暧昧而复杂。
可现在楚九辩竟然与秦枭......
秦川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但本能地想要提醒一下对方。
然而话到嘴边,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秦枭注意到他欲言又止,问道:“你想说什么?”
秦川沉默片刻后,才干巴巴道:“你,你真不错。”
敢和神明搞在一起,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秦枭蹙了下眉:“什么?”
楚九辩却好像有些理解了他的意思,有些无语,还有些尴尬。
这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太诡异了吧?
“不是,没什么。”秦川说的话云里雾里。
秦枭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反应,但也不细究,转了话题问道:“还有事吗?”
“没了。”秦川顿了顿,又道,“我年后再走。”
秦枭颔首:“在宫里住吗?”
“我回府。”秦川起身行至窗边,离开前还是没忍住又回头看向秦枭道,“注意身体。”
秦枭就笑:“知道。”
他以为秦川是在关心他的伤势,但其实对方关心的是其他方面。
和神明在一起,也不知道凡人能不能承受得住。
秦川都想找机会问问大祭司,但这件事无异于虎口拔牙,还是算了。
秦川离开后,屋子里重新恢复寂静。
楚九辩也后知后觉自己刚才都经历了什么。
秦枭居然没有藏着秦川的存在,甚至不避讳地在他面前聊起天了。
他脑子有些乱,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秦枭。
于是,当秦枭吹了灯走过来掀起床帘,便看到青年背对他躺着,整个人都快缩进被子里。
秦枭上了床,平躺着。
楚九辩身体有些紧绷,双眼紧闭。
“秦川,我嫡亲的弟弟。”秦枭声音很轻,也不管楚九辩是否已经睡了,继续道,“他自小离开家独自在外,没得到过秦家一点庇护。”
“同样都是嫡子,我在京中荣华富贵,他却在江湖上连家人的面都见不上。”
“我们都亏欠他。”
楚九辩闭着眼,紧绷的身体却逐渐放松下来。
秦枭很少如现在这般说起家中的事,他好似完全不避讳自己内心的想法,是亏欠,是想弥补,但却也有些不知道如何入手。
楚九辩情感淡薄,实在有些难理解为何秦枭会觉得亏欠,但他却在想,秦枭或许从未与其他人说过这些话。
秦枭对他,似乎是有分享欲的。
楚九辩习惯性地逃避着,没有细想其中缘由。
不过他却翻过身,面对着秦枭的方向,在黑暗中瞧着男人模糊的轮廓。
秦枭却不再说了,隔着黑暗注视他,目光如有实质。
许久过去,秦枭才重新开口,声音竟有些低哑:“你觉不觉得这屋里有些热?”
“还好。”楚九辩躺了这么半天,手脚还是凉的。
“嗯。”秦枭应了声,又道,“我恢复的差不多了,你明日要不回瑶台居睡吧。”
这是赶他走?
说完热,就要他走,这......
楚九辩抬眉,往前挪了挪,靠近了秦枭。
冰凉的双手碰到了男人温热的小臂,小臂之上的肌肉明显绷紧,也不知是被凉的,还是为了其他。
“热就凉一凉。”楚九辩闭上眼,双脚也凑到了秦枭小腿处,借着对方的体温暖脚。
瑶台居没做地龙,他今日回去了一趟,那温度与这里简直没得比。
有好的条件,何必让自己冻着?
总归这床够大,他们二人足够睡了。
秦枭感受着手臂和小腿上的凉意,却没动。
凉一凉确实有些用,但用楚九辩的手脚降温,还不如不降。
第二日,藩王们便排了长长的队伍出城。
阵仗之大,叫人望而生畏,但又忍不住想要凑热闹。
而秦府中,昏迷的程硕也终于醒了过来。
秦川坐在屋内,脸上戴着面罩,双眸凌厉地望向对方。
程硕先是恍惚,而后才渐渐想起了此前种种。
从他欢喜地应下差事,准备陪同秦枭出征开始,到后面的数十场战斗,再到最后打下塞国,为大宁开疆扩土。
最后,他想起自己问秦枭求来了连弩,正打算拿着离开,就莫名失控,拿出连弩,射向了秦枭。
再之后的事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你中了蛊。”秦川特意压低了嗓音,听着有些沙哑,“可知是何人所为?”
程硕以为他是秦枭手下负责审讯的暗卫,也没起疑,仔细想了许久,想到头疼得快要炸开,才猛然记起一个模糊的片段。
那是他准备出征之前,家中小妾为他准备了行装,还特意送了他一个香囊,叮嘱他在大获全胜的时候打开,会给他一个惊喜。
这小妾名为刘阿雁,是他还在与秦景召一同镇守漠北的时候带回来的,是个孤女,身世清白。
但如今想来,他根本记不清自己何时打开了香囊,更不记得此后一小部分的记忆。
所以,刘阿雁的身份最为可疑。
秦川当即起身出了门,叫人去把刘阿雁带回来。
程硕的家人都在秦家掌控之下,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看管便更加严格。
刘阿雁似乎知道待程硕苏醒后,她自己就凶多吉少,所以以防万一,她便准备先行了结了自己。
不过侍从们看得紧,没等她动手,就把她按住了。
人很快被五花大绑送到秦川面前。
秦川如何审讯的不知道,但总归楚九辩和秦枭收到消息的时候,就得知这刘阿雁其实是陆家的死士,当初就是带着目的接近的秦景召。
但秦景召与发妻恩爱非常,她始终没找到自己的位置。
因而她只能退而求其次,与程硕看对了眼。
不过此后程硕就一直本本分分,没给她下手的机会,甚至陆家都默认她这颗棋子已经“死”了。
这次程硕跟着秦枭出征,这颗棋子才被动用。
“又是陆家?”楚九辩凝眉。
陆家确实有这个能力安插人手,且此次塞国入侵之事,也是陆家与定北王合谋的结果。
这次陆家动手,定北王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刘阿雁是陆家的死士,不过她学的可不是炼蛊,所以蛊虫定是其他人给她的。
那个蛊师,会不会就是定北王的人?
秦枭看向窗外纷扬的雪花,淡声道:“待到科举结束,也该算算总账了。”
如今与几个月前的情况完全不一样了。
秦枭和百里鸿不再是单打独斗,他们在百姓心中有名声,有威望,有功绩,还有名正言顺的皇帝身份和楚九辩这位神明。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只要他们手中有了人,就可以放心地拔除世家在朝中的势力了。
届时所有暗处的隐秘,就都会被放到台面上来,该有罪的就判,该偿命的也该偿命。
那将是一场硬仗。
一晃三日过去。
三十这一日大早,藩王们便斋戒习礼结束,齐齐归京。
热闹的场面比起他们离京那日还更胜一筹,路边街巷人头攒动,人们伸长了脖子,想要多看一眼藩王的模样。
好似只要瞥见了这些大人物的一点风华,自己就也厉害了。
一行车马并未多做停留,各自回了府邸。
宫宴设在傍晚,不过他们必须换好宫里新送来的崭新亲王服,带上给皇帝准备的礼物,早早入宫请安。
午睡醒来之后,百里鸿就穿上了崭新的小小龙袍,甚至还很正式地戴上了缩小版的十二冕旒。
小孩第二次戴这样的冕旒,没了第一次登基时的惶恐和无助,现在的他还有闲心晃着冕旒玩。
秦枭也换上了黑金两色的蟒袍,身形挺拔高大,神态自若,根本看不出他有没有受伤。
楚九辩则穿了一身绛紫色的一品官袍,与六部尚书一样。
只是他这般穿着,按礼制只能与尚书们同席,坐在第二层阶下。
百里鸿坐在榻上,捧着小脸道:“先生不和舅舅一起坐吗?”
舅舅会坐在他身边,他心里有底。
若是先生也在,他心里就更有底气。
而且他觉得以先生身份,和自己坐在一起都是使得的,万不该委屈地坐那么远。
楚九辩笑说:“先生这次不能陪你坐了。”
小朋友就撅着小嘴满脸不乐意。
或许是知道随时有人为自己兜底,所以百里鸿好像也并不急着懂事长大了,反而保留了这个年纪的小朋友才会有的幼稚心态和行为,时常对着秦枭和楚九辩撒娇卖乖。
身为一个才三岁多的小朋友,他经历的太多,做的也已经足够好了。
所以秦枭和楚九辩虽为聊过,但却默契地没有过分逼迫百里鸿长大,不愿他小小年纪就承受更多。
起初洪福还会急,会想叫百里鸿学得再快些。
但渐渐的,看着陛下越来越欢喜快乐的小脸,他便也不再鸡娃了。
而此刻,百里鸿便是故意和楚九辩撒娇呢。
摆明了在说“苗苗不开心”!
秦枭也看向楚九辩,视线扫过对方身上的官袍,忽然就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楚九辩穿的那一身。
古怪繁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但那一身的确适合“神明”的身份,而今晚宫宴,楚九辩也完全可以用“神”的身份出席。
男人的视线有些古怪,楚九辩瞥了他一眼:“你要说什么?”
“公子不若换个身份,好给咱们陛下撑腰。”秦枭笑道。
若是有“神明”入宴,百里鸿这个神授君权的皇帝,自然会声名远播。
楚九辩懂了他的意思,却略迟疑了下。
那身衣服在神域里穿穿就算了,现在拿出来穿实在有些尴尬。
秦枭瞧出他的迟疑,开口道:“不喜欢便罢了。”
只是这样下去,楚九辩的身份便还是有些低了。
倒不如给他也封个王。
但封王不是一息两息的事,需要文牒,需要走许多流程,还要祭告祖庙等等,今日定是来不及的。
楚九辩沉默着,没说换,也没说不换。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藩王们便全都聚在宫外,准备一同进宫请安。
剑南王百里海虽人在京中,但依旧是亲王的身份,所以他必须跟藩王们步调一致,不能搞特殊。
甚至按照辈分,他的位次还在七位藩王之后。
不过百里海没表现出任何不满,始终笑容满面,只偶尔轻咳两声,表现出一副体弱多病的模样。
这两日光景,藩王们对彼此多少都有了些了解,谁都知道百里海大半是装的,但也没人会戳穿。
这种事便是戳穿了也没用,白白浪费时间精力。
只离百里海近些的安淮王百里明有些担忧地凑过去,小声问道:“身体如何了?莫不是着凉了?”
此前东江王设宴,他们二人坐在一处,又是同辈分,倒确实比其他人更相熟一些。
百里海白着一张脸摇头,笑道:“无事,每到冬日便这般,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可不行。”百里明蹙眉道,“本王那里有些珍稀补品,明日叫人给你送去些。”
“那弟弟就多谢安淮王了。”
两人正说了没几句,洪福便亲自带着人备了软轿行至宫门处,端端正正给几位王爷行了礼,请他们上轿。
本是不能随便坐轿辇的皇宫,今日也开了特权,显出了皇帝对王爷们的爱重。
自从来了京城,藩王们都还没见过皇帝的模样,对这个小屁孩很是好奇。
今日的宴席依旧设在海晏殿,殿内布置与中秋宫宴时差不多,但更多了喜庆的红色,和代表皇室的金色。
菜肴美酒也都是楚九辩亲自盯着的,保证给小朋友最好的排面。
不过藩王们入宫之后,却不是直接去海晏殿,而是先去奉天殿拜见皇帝,送年礼,而后再跟着皇帝一起移步海晏殿入席。
众人行至奉天殿长街之下,殿门开着,洪福公公扬声请众人进殿。
以百里岳为首,七位藩王与剑南王全部进入殿中。
下官们不得直视圣颜,但藩王们与皇帝是一家人,这方面的忌讳倒是少一些。
因此他们行了大礼,得了小朋友嫩生生的一声“平身”后才起身,抬眼看向龙椅之上。
小小的孩子坐在宽大的金筑龙椅之上,黄袍加身,冕旒轻摇,澄亮的一双大眼睛望着气势威严的藩王们,丝毫没有怯意,反而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
众人心中不由惊疑。
不仅是因为陛下小小年纪竟就有了些帝王威仪,更是因为楚九辩和秦枭时至此刻竟还未露面。
除了南疆王以外,所有人心里都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想法——
秦枭会不会还没醒?
若是如此,那今日宫宴之上,便只有小皇帝一人。
虽说他们并未打算在宫宴上做什么,但适当给小孩挖一些坑,再编造些不好听的话传出去,也不是不可以。
心思千回百转,众人面上倒是一个比一个和善。
甚至像是百里燕这样的,神情里都带了些“慈爱”之色,看百里鸿的眼神如同看自家孩子一般。
这般倒是显得亲近,但也侧面反映出,他们并没有把百里鸿皇帝的身份放在眼里。
对他们来说,秦枭和楚九辩才是最大的威胁,百里鸿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百里鸿声音稚嫩,语气却很老成,“朕前几日偶感风寒,未能与诸位见面,还望诸位体谅则个。”
一番话口齿清晰,语气拿捏得当。
众人不知这些话是他自己要说的,还是楚九辩和秦枭教的,但不可否认百里鸿的表现真的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
家中有小辈的不由拿着小辈与百里鸿对比了一下,便忍不住失望。
比不得。
若是换成别的孩子,便是亲口教了再多话,见到这么多气势威压可怖的藩王,也会怯场。
不像百里鸿,竟这般游刃有余,面上一点紧张情绪都不见。
而得了皇帝的“道歉”,众人自然是忙称“不敢”。
寒暄过后,百里岳身为藩王中年岁最长的,便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为您带了贺礼,是......”
藩王们一个接一个上前送礼,带的都是些华而不实的字画玉器。
没有一个百里鸿喜欢的。
但小朋友记得洪公公教的“帝王喜怒不形于色”,便是觉得无聊,他也依然带着浅笑,什么礼物都说好。
这般,便叫众人心中更是感慨万分,同时也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
他们中许多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绝对不能让百里鸿长大。
安淮王百里明却很喜欢这个长得软萌可爱的小皇帝,此前他们单独在宫里见面,吃饭赏梅,小朋友软软糯糯地说着可爱的话,还特别会照顾人。
若是能叫这样的孩子当皇帝,百里明心里倒是舒坦。
南疆王百里灏微微垂眸,眸中隐有暗芒。
楚九辩与秦枭的手段和为人他算是了解了,今日这小皇帝的表现也丝毫不差,甚至对方的某些神态和语气,竟与楚九辩和秦枭都有些相像。
可以想象百里鸿长大后,将成为一个集合了这二位才智品性的帝王。
那该是如何惊才绝艳的人物?
又该带着大宁走向何种未来?
冗长的送礼环节结束,百里鸿心里急着,面上仍旧不紧不慢地说:“诸位辛苦。眼下时辰也不早了,便随朕移步去海晏殿吧。”
众人自是齐齐应下,浩浩荡荡出了门,各自坐上软轿。
百里岳坐在轿内,目光落在轿帘之上,好似要透过帘子看向走在前头的帝王轿辇。
一个奶娃娃也能压在他们这些人头上。
这就是皇权。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腰间玉佩,眸色晦暗。
定北王百里御随意地靠在轿厢上,随着轿夫的步伐轻轻摇晃。
他得到的消息是秦枭还没醒,看来没错了,对方当真凶多吉少。
那就好办了。
他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小的荷包,荷包里放着些干透了的花瓣,以及几只肉眼难辨、近乎透明颜色的小蜘蛛。
每一只都只有米粒大小。

与此前控制程硕的蛊虫大差不差,威力不如程硕那个。
不过进宫审查严格,这些小蜘蛛比起蜈蚣之类要好带许多,且这些小东西气息弱,并不如何引人注目。
程硕身上的蛊虫被毁,在定北王手里的母蛊也便死了,只能是秦家猜到了是蛊虫所为,还找人毁了。
至于是谁毁了蛊,百里御心里明镜一般。
这京中可不见得有什么蛊师,但近日偏偏来了一个著名的南疆圣女。
想来是秦家寻了司途安黎帮忙,只是百里御没想到秦家第一想法不是怀疑南疆那帮人,反而请他们帮忙。
这倒是坏了他想要转嫁矛盾的想法,不过也没人知道是他所为就是了。
现在宫中的人肯定知道了蛊虫的存在,且司途安黎有一条小青蛇,据说是万蛊之王,能分辨出蛊虫的味道,也能解决掉所有蛊虫。
眼下还不是摊牌的好机会,所以为了不被发现这件事与自己有关,百里御还是想再藏一藏。
因而他今日才带了这些小东西进宫,大概率不会被发现,还能留在宫里等到日后再用。
他指尖探入荷包内,便有两只小蜘蛛爬上来。
他又将指尖顺着轿帘探出,两只蛊虫便顺着轿厢一前一后爬去,分别进入两位轿夫的发间藏了起来。
百里御收起荷包,但却在口子处留了个缝隙,等之后不用他动手,蛊虫便可自己跑出来。
轿子很快落于海晏殿外,众藩王纷纷下轿,随着百里鸿一同走进殿内。
除南疆王以外的所有人,都以为秦枭应当还没醒。
可当他们踏入殿内,才发现里面已经站了道挺拔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门口,一身黑金蟒袍,墨发全部由金制发冠束起,单单一个背影就气势凌人。
是秦枭!
秦枭听到身后的声音,转头看过去,神情平静,深邃的双眼从众人身上一一掠过,最后才微微缓了神色看向百里鸿,道:“见过陛下。”
“免礼。”百里鸿立刻开口,行至秦枭身侧后又回头看向众人,道:“诸位准备入席吧。”
众人纷纷应是。
脸色都没什么变化,可心里却一个不比一个平静。
秦枭没死!
甚至他都可能没有重伤,不然怎么会这般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
还是说,真是楚九辩把他治好了?
这就是有一个神明在身边的好处了。
众人心中思绪纷杂,又有些好奇楚九辩去了哪?怎么秦枭都出来了,对方却没出现?
不过也没人开口,纷纷准备落座。
而就在这时,太皇太后萧若菡领着南疆王妃,以及郡主与世子一同来了。
女眷们进宫后,按理就是该先去后宫之主那里见礼请安。
如今宫内的女主人便是太皇太后,所以司途安黎带着一双儿女来到宫门处后,就与百里灏分开,先行进宫去见了萧若菡。
见到太皇太后,众位藩王也要纷纷见礼。
按照辈分,萧若菡曾是他们的嫡母。
萧若菡看着一众叱咤风云的藩王乖乖与自己见礼,心中有种难言的满足感。
这就是权力,是身份地位。
身为女子,她未能赶上所谓科举,但她也已经坐到了女人这辈子能坐的最高位置。
虽说如今百里鸿在位,她弄权的能力被削弱许多,可英宗在位时,她却也实实在在风光许久,只是现在屡屡在楚九辩和秦枭的手下吃亏,才收敛了锋芒。
可如今看着这些藩王对自己恭敬的模样,她好似又找回了此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了。
她一路行至高位,在仅次于百里鸿的位置上坐下来,才淡淡道:“平身吧。”
众藩王道了谢才纷纷起身落座。
百里御视线扫过坐在南疆王身侧的司途安黎,没瞧见那条小青蛇,但那样小的玩意儿,就是藏在袖子里都很可能。
所以他还是不敢做得太明显,只悄悄松了袖子。
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小蜘蛛们全部爬出来,足足六只,全都爬下他的衣袍,快速隐在暗处,顺着巨大的石柱缓缓向房梁上爬去。
殿外一声钟响,收到邀请的一二品大员们也终于来到了海晏殿外,以六部尚书为首,走入殿内。
又是一番繁复的礼节,之后众人才纷纷落座。
而当所有人都坐下之后,大家才发现楚九辩依旧没出现,而秦枭身侧还留着一个位置。
萧若菡坐在秦枭对面,微微一笑,开口道:“宁王身侧这位置如何是空的?哀家瞧着王爷们都到了,那这位置是留给谁的?”
这般场合,与中秋宫宴还有不同。
剑南王按照地位,不能坐在她身边,其他藩王们坐在她身边也不合适,因而她这一侧如今只有她自己,对面却坐着秦枭,以及一个空着的位置,显然是给楚九辩准备的。
可楚九辩是太傅,如何也比不得这些藩王,坐在这里便是僭越。
萧若菡如今就是故意装傻。
只是她不知道,在自己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楚九辩已经走进了殿内。
他让系统开了此前在河西郡时用过的功能,能叫周围人都注意不到他。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分明连百里鸿都没注意到他,可在他踏入殿门的那瞬间,秦枭就朝他看了过来。
不是那种感觉到有什么才看,而是对方真切地看到了他,甚至还有些放肆地打量着他。
楚九辩漠然与他对视,脚步却是不停。
而随着他的走动,身上的珠宝首饰也不由发出清脆的声响。
纯白色的绸缎落在身上有些凉,但肩头毛茸茸的狐裘披风长长拖至脚踝,挡住了不少寒意。
如今虽还不到吃完饭的时间,但冬日里天色已经暗了。
殿里燃起了许多灯,暖黄的光亮瞧着很是温馨。
楚九辩长靴包裹住小腿,笔直的长腿每一步都走的漂亮。
他银白色的长发依旧披散着,可其中却有细碎的银链,随着他的走动晃过光晕。
秦枭几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视线从青年隐在绸缎长裤下的双腿,到被腰带紧紧勾勒出来的紧致线条,再到纤细莹白的脖颈、精致冷淡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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