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滚下去后皇帝发了好一通火, 周围的太监和宫女跪了一地, 低着头瑟瑟发抖生怕被牵连到?。
“好啊。”皇帝很快收敛好情绪,面色不温不怒, 只是话语极其?阴冷仿佛要把人嚼碎吃了似的,“朕让他颐养天年,可?他却想坐朕的龙椅。既然他如此?喜欢, 那便让他永远都坐着吧。”
皇帝坐在营帐内的主位上,双眼?阴鸷语气森然,“摆驾回宫, 朕要亲自去看。”
皇帝一声令下,大总管逐一去落实回宫的事情。
春猎最后一日没有皇帝坐镇,把一切事务都交给了太常卿、宗正卿二人。
其?余的大臣皆被留下, 燕危也被皇帝要求随他一同回宫,说是让他学习亲自处理叛党的相关事宜。
同时御林军也被调走, 护送皇帝和太子的安危,而狩猎场留下的都是普通侍卫了。
燕危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吃饭, 他心?里有些疑惑, 捏紧筷子抬眼?看向大总管,“皇上亲口所说?”
大总管腆着脸,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尖着嗓音说:“瞧太子殿下这话说的,没有皇上的话, 咱家敢乱传命令吗?”
燕危丢下筷子站起身,连饭都不吃往外走去,“让他们收拾一下行?李,本殿去见个人。”
“哎哟,太子殿下留步,太子殿下留步。”大总管连忙小跑着跟在后面,脸上满是为难,“皇上说要尽快回宫,太子殿下还是赶快去见皇上,同皇上回宫吧。”
燕危在这京城内走得近的人也就只有靖武侯,这个节骨眼?上匆忙而去,不是去见靖武侯还能见什么人?
燕危头也不回,声音淡漠但不容置喙,“怎么?本殿去看望一个人也要被阻拦吗?那这太子当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给你?当算了。”
“太子殿下恕罪。”大总管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心?中大惊失色。
他虽看不懂皇上和太子之间的关系,但如果这话被皇上知晓,他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可?是皇家,哪里是他一个腌臜之人能够挂钩的?
来到?林常怀的营帐前,抬眼?就看到?对方坐在轮椅上,手上拿着书沐浴着日光的洗礼,光芒照耀在发冠上落下迷离的光晕。
燕危被刺得眼?睛眯了一下,大步走去,“怎么在外面?”
他的营帐周围很是安静,除了巡逻路过?的侍卫,便只有几个伺候的仆从?和丫鬟。
林常怀收起手上的书,看向他时满脸和煦,诧异道:“太子殿下怎么来了?臣想晒晒太阳,所以就在这里坐了会儿。”
“太子殿下进去喝杯茶么?”林常怀歪了歪头,嗓音轻柔,“日头有些大,想必……”
“不必。”燕危打断他的话,眼?眸深邃,说明自己的来意,“本殿要同皇上先?回宫,念在你?是本殿名义上的夫君,所以来告诉你?一声。”
燕危走过?去,双手握住轮椅把手,嗓音冷清,“你?身体不太好,还是回去吧,有时候太阳晒多了也没有好处。”
他压低声音,“御林军撤走,我与皇帝都没在,你?身边的人不是很多,自己注意安全。”
昨天晚上刚做了一个让他心?悸的梦,今日又得到?这样的命令。
太傅谋反明明在第一天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皇帝早不回晚不回,偏偏在春猎最后一天回。
这其?中没点算计和阴谋,他是怎么也不信的。
皇帝明里暗里让他远离林常怀,怕是心?中已经?有了一番计量。加上武状元的出现,和那天说的那些话。
皇帝要朝林家下手了,可?他如今势力尚且微弱,还不到?时候。
想明白这些后,两人已经?入了营帐。
燕危松开手直起身,目光淡然又锋利,“没有我在,你?应该也会全身而退的吧?”
他身份是真,没有实权也是真,唯独双腿残疾是假,他也不是一个愚蠢的人,心?里应该是有保全之法的。
林常怀嘴唇绽放出明媚的笑,拉着垂落在身侧的手,低眸慢慢摩擦着,“夫人是在担心?我吗?我心?里真开心?,这种时候夫人还前来告诉我这个消息,让夫人费心?了。”
早在收到?太傅谋反的消息时,他心里就已经有了猜测。或许更早一些,在他的夫人被封为太子时,他心里就已经明白。
皇帝明面上昏庸无道,可?他早在暗中筹谋着,如今终于是轮到?林家了么?
想清楚这点后,林常怀神色从?容,周身充满了杀意和不屈服的气势,“夫人放心?吧,林家几百年基业,可?不是想毁便能轻易毁掉的。”
“你此去那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里,也要顾虑好自己,爱惜自己的身体。”知晓他们之后相见艰难,又想起这人老是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絮絮叨叨嘱咐着,生怕对方出现什么意外。
“太子殿下,该启程了。”外头传来魏统领催促的声音。
燕危抽出手来,抬手轻碰了一下他的发冠,目光冷然,“有数就成。”
“夫人。”林常怀反手拽住他,起身抬起他的下巴印上自己的唇,嘴唇微张下舌头交缠在一起密不可?分,急切中带着汹涌的吻让呼吸不顺畅起来,唇角落下透明的丝线。
发生得有些突然,燕危大脑空茫了一瞬,却下意识和对方勾缠了起来。
林常怀抵着他的额头,呼吸热烈粗重,“不管处境如何,保护好自己。我不想看到?你?受伤,也不想听?到?一点关于你?不好的消息。”
“你?且放心?大胆的去做,为夫会在你?身后看着你?,如果需要,我亦可?以成为你?手里的剑。”
一颗黑乎乎的药丸被塞进手里,燕危抽身离开,冷漠的声音响起,“可?用以保命。”
系统给他的金手指,就这么被他随意地给出去了。
林常怀捏着药丸,目视着离开的身影,扬唇轻笑。
真不容易啊,他的夫人终于看到?了他的心?意和爱。
燕危姗姗来迟,皇帝坐在盛大的銮驾卤簿里,周围是一众太监和宫女,整齐威严的御林军把他层层保护着。
卤簿后方是繁琐的车辇,阵仗庞大而威严,知道是来春猎,不知道还以为是去御驾亲征。
“太子既然已到?,那便回宫吧。”皇帝放下帘帷,轻阖双目。
燕危则是进了身后的车辇里,偏头看向帘帷外摇晃的阳光,神色冷凌。
谋反这么重要的大事,想必在路上不会停歇,来时走走停停,去时速度加快想来用不了几日就会回到?京城。
想来那位监国的五皇子,已经?知晓了他存在的消息,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表情呢?
震惊?厌恶?
怕是都有吧,毕竟原主曾经?做下的荒唐事还历历在目。
不用想也能猜到?对方脸上的神色,嘴唇一勾有些期待起来了呢。
监国不力,太傅谋反这位五皇子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想想心?里还有些畅快,有些人不用自己动手,就有人替他出手,又怎么能不愉悦呢?
闲着无事,只好靠着假寐。
走了一段距离后,车辇晃动着停下。
脚步声传进耳朵里,大总管小跑着出现在窗外,“太子殿下,皇上邀您同乘。”
燕危睁眼?,眼?底闪过?一抹幽光,在大总管期待的目光下车,走进了帝王的骑驾卤簿里。
刚入定?便轻晃着启程,帝王的銮驾卤簿金碧辉煌气派不已,颜色全是金黄色,简直是满室生辉,些许缀饰更是晃人眼?。用了最轻薄的布料,坐下完全感受不到?颠簸和硌屁股。
里面宽阔又幽静,皇帝坐在主位,燕危坐在靠边的位置。中间的小桌上放着茶水和糕点,还有一把黑不溜秋的铁器。
皇帝半阖眼?帘,微微支着半边脑袋,神色间惬意又威严。
“太子认为,朕如何?”皇帝突然发话,好似是随口一问一样。
但自古以来能问出这种问题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
燕危微勾唇角,抬眼?打量着皇帝,淡淡道:“皇上是在问外貌,还是在问外人对你?的看法?”
“外貌?”皇帝轻哼了一声,语气不屑,“当你?有了钱权,即使外表粗鄙不堪又如何?”
皇帝从?未在意过?自己的外貌,但他从?几个儿子的长相上就能看得出来,他的外貌不但不差,还是令人痴迷的程度。
“这些年来,朕虽在宫中鲜少外出,但朕也有所耳闻。他们说朕昏庸无道,痴迷于长生之法对百姓不闻不问,太子也是如此?认为的么?”皇帝睁眼?,一双眼?眸落在太子身上,平静又温和。
燕危扯了扯唇,往后一靠挑眉,“皇上既然知晓,又何必来问我?难道他们有说错吗?不管其?他地方如何,光是京城内就有人吃不饱穿不暖,还有人乞讨而活。”
皇帝若有所思?,略过?这个话题,再次问他,“那么太子以为,长生之法存在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无论?是神仙之论?还是神迹,在他的认知里都来自于古时。
可?他又不是生活在古时的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谁又能确认?
不管是神仙论?还是神迹,他知道的都是从?书本上得来的。
燕危脸色寡淡,声音没有起伏,极其?敷衍道:“皇上认为是真,那便是真。皇上认为是假,那便是假。”
皇帝闷笑一声,胸膛起伏不定?,“太子有些时候,看着冰冷,却又有趣。”
“朕当年听?信谗言下令处死你?,你?心?中可?怨朕?”皇帝掀起眼?皮,目光下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不错过?一丝神情。
燕危迎上他的目光,漆黑的眼?眸没有一点温度,全是一望无际的黑,“皇上下令处死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他还没有自己的意识和思?想,他什么也不知道。或许他是感激皇上的,没让他活在众人的指责和厌恶中。”
皇帝莫名被这眼?神盯得后背出了冷汗,这是个怎么样的人?漠视的目光令人心?寒,同时也叫人忍不住去扒开其?中的一切经?历。
“你?想如何处置昭华?”皇帝移开目光,伸手不紧不慢倒着温茶,“她让你?藏匿于黑暗,她让你?手上染满鲜血和人命,她让你?渴望他人的人生和光明。朕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你?可?以放心?大胆的去做自己想做地事情。”
这一个个问题下来全是致命问题,换做是旁人或许早就被砍头了。
但皇帝要利用他,逐一试探、了解,能够更好的拿捏他,让他一生都无法有自我掌控权。
燕危垂落眼?帘,声音低了些许,听?起来有些落寞,“多谢皇上,至于我与昭华之间的事情,就不必皇上多虑了。”
身在高位的人一朝跌落在尘埃里,比起死亡,活着会更让他们痛苦、情绪崩溃。
想让上位者痛苦或者情绪崩溃,只要把他们拽进泥潭里即可?。
他们失去锦衣玉食的生活,失去权力的滋养,失去身边重要的人。
他们会在泥潭里挣扎,反复崩溃,日复一日如万蚁噬心?不得安宁。
比起让他们直接死亡,这才是最痛苦的折磨。
第55章 六皇子(32)
回到京城时, 正值夜晚,皇宫灯火通明,满地跪着迎接皇帝銮驾的皇子大?臣, 及宫女太监。
“恭迎皇上回宫,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长长的銮驾队伍停在奉极门前, 大?总管踩着小碎步, 拿着凳子放下,掀开了车帘。
皇帝弯腰不紧不慢出现, 抬眼扫向前方跪地的人,随后身穿紫色衣袍,头戴金色发冠的太子紧随而?至。
空气安静下来?, 皇帝走向过道往奉极殿走去,沉声道:“都起罢,去把罪人单玄倾提来?, 朕要?亲自审问。”
跪地的人呼啦啦起来?,入眼便是一道笔直如松的紫色背影,跟在皇帝身后, 目不斜视。
他们收到了六皇子被封为太子的消息,却没想到太子竟是和皇上同乘銮驾。
依照此事看, 想来?太子是极为合皇上心意的,要?不然?也不会同乘銮驾。
不管是皇子还是宫女太监, 在心里这样想着, 几番思绪转动下,对这位陌生的太子感到有些?好奇。
燕濯从?燕危身上收回目光,跟在身后不紧不慢回话,“父皇,太……”
他话音一转, 声音冷凌,“罪人单玄倾被关在大?理寺,是在春猎第?二日时发动了宫变,儿臣猜测他是早有预谋。”
进入到奉极殿,皇帝走到龙椅上坐下,面向众人时面色阴沉,“朕当然?知道他早有预谋。”
皇帝的目光在几个儿子身上转动,看向燕危时目带关切,“这一路舟车劳顿,朕允你坐下休息。”
燕危朝皇帝行?礼后,才在皇帝左下方坐下,端正坐着微垂眼帘,周遭的一切都好似同他无关。
燕濯斟酌了一番开口,低落目光时眼底闪过一道冷意,“父皇,太子殿下是……”
他不过是留下监国,不但太傅谋反逼宫,竟是连太子都出现了。
这六皇子,到底是……
“说起来?,太子年岁和你相差不大?,你们本出自一母同胞。”皇帝往后微微一靠,低头翻看着桌上的奏章,“如今他身居太子之?位,你们这些?做兄长的,要?好好辅佐才是。”
如同晴天霹雳,燕濯被这消息惊得久久无法回神,直愣愣地盯着燕危,竟是连回话都忘记了。
其余几位皇子虽说不情不愿,但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皆齐声回答。
燕危抬眼望去,勾唇一笑,“五皇子似乎有些?意外?说起来?,我们也见?过几次面。”
燕危脸上还戴着那张人皮面具,早在他出现时,燕濯心里便有了猜测。
但他不想去信,靖武侯的妻子,怎么可能?是皇子?而?这皇子,偏偏还被封为太子。
可当答案从?父皇口中说出来?时,当这人出现在这里时,容不得他不去信。
燕濯微微低头,态度恭敬从?容,大?方承认道:“太子殿下说得是,臣与太子确实有过几面之?缘。”
皇帝来?了兴趣,从?奏章上抬眼看向两?人,“哦?老五竟与太子早就见?过面了?”
“回父皇话,那时儿臣并不知晓太子身份。”燕濯面向皇帝,垂下眼帘恭敬道:“倒是父皇今日带人来?,叫儿臣吃惊不已。没成想父皇给?靖武侯赐婚的人,是太子。”
“哼。”皇帝冷哼一声,搁下手里的笔,目光沉寂,“老五,朕怎么听着,你这是对朕不满,还是对太子不满?”
燕濯“扑通”一声跪下,额头上冒出一丝冷汗,告罪道:“父皇恕罪,儿臣不敢。”
“皇上,大?理寺提人在殿外觐见?。”大?总管上前一步,低声说道。
皇帝靠在龙椅上,声音冷沉,“把人带进来?。”
不稍一会儿,大?理寺少卿带着身穿一身囚衣的老人进入殿中,老人头发花白,脸上褶皱深,手上和脚上都戴着镣铐。
“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太傅跪地,双手伏地。
跪在大?殿中的人身体微微发抖,好似饱受过折磨一样。
皇帝微微低着头,也无人敢直视天颜,冗长的沉默蔓延,在场的人心里七上八下不安极了。
良久后,皇帝冷声道:“朕体你年迈,也体你早早为朕做的那些?事。朕已许你卸甲归田,你如今又为何要?做这样无意义的事?”
太傅即便支持某个皇子又如何?他膝下无子,唯一的女儿也外嫁。他这么做,图得又是什么?
太傅缓缓抬起头来?,一双眼睛浑浊又沧桑,“皇上问臣为何要反?”
他激动着想站起来?,可他一把身子骨,硬是挣扎半天都没能?起来?,索性跪地而?坐。
“皇上可还记得半个月前,老臣所求?”太傅直视龙椅上的皇帝,眼中满是失望,“皇上明明知道凶手是谁,可皇上为何不为臣讨回公道?”
“公道?”皇帝冷嗤一声,凝视着太傅,“你问朕,朕倒是想问你。朕还没到死的那一步,你们一个个拥护各位皇子,到底意欲何为?”
“你身为太傅,身为老臣,你结党营私,把主意打到威武大?将军身上,你真当朕什么也不知道吗?”皇帝似乎是气不过,一把掀掉桌上的奏章,站起身来?气息冰冷。
随着他的怒气攀升,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在场所有的人都跪下,瞬间鸦雀无声。
太傅如今临到死,反倒是无畏这些话和威压,单家?到底是因为他,走向了灭亡。
太傅低低笑起来?,浑身抽动,随即撕心裂肺咳嗽起来?,“说起来?,我们年岁相差不了多少。即使是有国师为皇上寻灵丹妙药,但人到了一个地步,终究都会步入那一步。”
“你把持朝政几十?年,你可有看到这民不聊生的天下?你迟迟不立太子,你到底在等什么?”
“在等他吗?”太傅突然?转头,一双眼睛犀利地盯着坐在一旁的燕危脸上,“十?八年前,双生出。你分明下令处死了他,为何他还活着?”
“哈哈哈哈哈……”太傅如同疯了一样,一边笑一边咳嗽,“如今的局面,皆是因为他的存在!”
“就该把他祭奠在万民面前!”太傅转头看向皇帝,“你剑走偏锋,立他为太子,这燕国你是不打算要?了吗?”
皇帝眼神漆黑一片,勃然?大?怒道:“来?人,拟旨。太傅单玄倾,染指江山不知悔改对皇室不敬,诛九族,处以极刑,三日后执行?。”
皇帝显然?是被气得不轻,阴沉着脸,一字一句说出这句话。
他双目阴鸷,盯着太傅苍老的容颜,“你不是喜欢这个皇位吗?朕会如你所愿的。”
太傅的事情告一段落,疲惫的皇帝让人带燕危去东宫,同时也叫大?总管去永巷挑人去东宫伺候太子起居。
皇宫被夜色笼罩着,宫灯照亮着条条宫道,燕危被带到东宫时,已然?是亥时。
宫女太监跪了一地,东宫局丞上前来?行?跪拜礼,“殿下,宫中早已收拾妥当,奴才这就带殿下去洗漱。”
燕危颔首,不紧不慢跟在东宫局丞身后,淡淡道:“本殿舟车疲劳,速速安排好即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是,殿下。”进入到偏殿时,中央早已准备好热水和换洗的衣物,就连吃食都摆放在了偏殿,丝丝缕缕的香味传来?勾着味蕾。
见?燕危走进去,宫女太监井井有条上前伺候着他,脱衣的脱衣,脱鞋的脱鞋。
他坐在浴池内,升起的缭缭白雾遮盖住面容,“你们下去吧,本殿喜静。”
“是,奴婢告退。”一行?人轻手轻脚出去,偌大?的偏殿顿时安静下来?。
燕危双手搭在台阶上,闭上眼睛,冷冷道:“你家?主子那边如何?”
影一悄无声息地出现,站在搭着衣服的屏风后回话,“主子那边遭遇刺杀,主子为了掩人耳目,放出消息被刺中要?害,这会儿正躺在床上养伤。”
燕危睁开眼睛,唇角微抿,“这么说来?,他还是被刺伤了是吧?”
影一愣了一下,如实回答,“影三那边传来?消息,刺杀的人皆是训练有素的,主子被刺中了胸口。除去这些?外,就连其他人也有遇到刺杀,此事皇上当前应当已知晓。”
燕危站起身,边擦身边说:“这个节骨眼上,前有太傅谋反,后有刺杀皇子和朝中大?臣,也不知是何人所做?”
“不知是谁,就算抓到一个活口,也服毒自尽。瞧样子,好像出自北青国之?手。”影一低着头,不敢抬头去看。
燕危慢条斯理穿上衣服,低头系着腰带,随即披了件大?氅走出屏风,“他把你放在我身边,目的是什么?”
话语转换得有些?快,影一老实回答,“保护夫人。”
无论是主子还是他们这些?影卫,在他们看来?眼前这人出自林府,是他们的主子亦是他们的主人。
比起那身份尊贵、高不可攀的太子殿下,他们心中还是下意识认为他是他们的主子,是林府的主人。
燕危偏头看他,并未否认这句话,淡淡道:“刺客不可能?出自北青国,你先下去吧,和影三再确认一下。”
十?五已经投诚,北青国那边有什么动静,他这边会率先知道。
这刺客,要?么就是太傅做的,要?么就是皇帝做的。
如果是太傅,或许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做些?什么谋划。
如果是皇帝,皇帝的目的很明显,就是要?他林常怀死在长平山。
林常怀一死,威武大?将军收到消息,行?军上出错。那么皇帝就有理由收回兵权,正好让武状元替换掉威武大?将军的位置。
几番猜想下,还不确定?,燕危收回心神,“比起皇上的死士,你和他们谁比较厉害?”
影一有些?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属下之?所以有个‘一’,是因为属下在各个方面都远超其他影卫。比起皇上养的死士,或许属下有那个能?力?对上一番。”
燕危的目光落在影一身上,眼底带着打量,影卫和死士的区别没多大?。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影卫体内的毒,没有死士体内的毒那么重。而?影卫,遇到一个开明的主子,还有抉择的时候。
“这么说来?,你跟着我入宫,没有人发现是吧?”燕危从?影一身上收回目光,抬手压了压眉心,“既然?如此,那你就在皇宫多行?走一下,看看能?不能?探听到什么消息。”
影一恭敬回答,“是,属下告退。”
去到偏殿后,见?到了意料之?中的人,燕濯坐在桌前,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而?宫女和太监低头站着,安静到连落根针都能?听到。
听到脚步声响起,燕濯转头看向来?人,眸底微凉。
他起身见?礼,“太子殿下安,臣对太子殿下好奇不已,所以深夜打扰,还望太子殿下海涵。”
燕危径直走过去坐下,拿起筷子慢吞吞吃着饭,淡淡道:“五皇子对本殿好奇?好奇什么呢?毕竟我们见?过,不是吗?”
“原来?如此,我就说一个死士,怎么可能?会反主。”燕濯盯着他,见?他从?容不迫,重新落坐。
他之?前从?来?不知道,原来?和他一起出生即死的人,被母妃藏了起来?。
也从?来?不知道,暗处保护他的人,是出自一母同胞的弟弟。
他本该在出生时就死去,可母妃把他藏起来?,训练成为一个死士。
母妃到底想做些?什么呢?
燕濯从?遭遇暗杀开始,到听闻“恶鬼”的传言,到林常怀被赐婚,直到他在监国时听到了长平山的消息。
直到父皇带着太子出现,这一桩桩、一件件联合起来?,怕都是这人的谋算。
真是好大?的算计,所有人都被他玩得团团转!
看似被暗杀失败被打杀,实则是借着机会摆脱死士的身份。
看似被赐婚打压,实则是拉拢林常怀,借着林府的遮掩出现在众目睽睽之?下。
看似对太子之?位不屑一顾,可父皇偏偏就把太子之?位给?他。
燕濯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放在膝盖上的手紧握成拳,心中被一座巨山压着喘不过气来?。
有人战战兢兢图谋,有人徐徐图之?,有人处在风云诡谲中四面受敌。
可有人连什么都没做,就得到了别人渴望的、梦寐以求的位置。
燕危细嚼慢咽,咽下嘴里的食物,看向对面的人时,漫不经心道:“所以,五皇子来?找本殿,只是想确认这个问题吗?”
燕濯站起身,朝燕危深深地行?了个礼,“是。天色已晚,臣便不打扰太子休憩了。”
一个一无所有的人,一朝得到别人追求的目标,那么他面临的场面,也是极其艰难的。
他倒要?看看,这位太子什么都不懂,到底有没有那个能?力?坐稳这太子之?位!能?不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第二?日?, 燕危被早早叫醒,他半睁着眼任由宫女太监为他穿衣。
直到东方泛白时,相关人员早已到齐, 国师被暂封太子?太傅,早已等候在殿外?。
而太保和詹事一同结伴而来, 在殿外?互相见着礼。
听到外?面的动静, 燕危懒懒坐着让宫女把?三人请进殿内。
“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安。”三人恭敬跪拜, 静候太子?示下。
燕危垂眸扫视三人,话语冷淡,“本殿被封为太子?, 什么也不懂,还望诸位尽心尽责。”
“这是自然,太子?殿下安心便是。”国师微抬眼帘, 对上那张冷淡疏离的脸,不紧不慢道?:“太子?殿下最?近什么也不用做,自有?我们三人为殿下分忧。”
“起吧。”燕危微抬下巴, 往后依靠在软榻上,撑着脸颊盯着三人的动作和神?情。
太保和詹事互相对视一眼, 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他们对这位太子?不了解,也不知该去说些什么?
三人坐下, 国师开口, “臣知太子?什么都不懂,不知太子?想知道?什么?臣为太子?解答。”
燕危阖眸,问?题单刀直入,“本殿听闻皇上在寻长生之法,那么太傅能为本殿解惑吗?”
国师沉默了一下, 太保却?是有?些不赞同,开口道?:“殿下,您如今什么都不懂,理应了解朝中大臣之间的关系和培养自己的势力为主。至于长生之法这些,在臣看来完全是虚妄之说。”
国师伸手倒茶,垂落着目光,“太保说得是,为今之计殿下不应该好奇长生之法,而是应该了解朝中走向和培养自己的势力为主。”
“当前单太傅已被伏诛,朝中元老便是丞相……”三人各抒己见,分析朝中势力,以及哪些人可用,哪些人狼子?野心不可用。
且还告诉燕危,大臣们心思多,万要小心谨慎不能被人利用了去。
太子?如今在这个节骨眼上本就敏感,挡了许多人的路,想要太子?死得人多不胜数。
一番探讨之下,几乎用去了半天?的时间。
见燕危低头沉思,似乎是把?他们说的话都听了进去。
太保喝了口茶润喉,提议道?:“今日?殿下便先了解这些吧,时候也不早了,臣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