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顿了一下,还是说出?心里担忧的那些事情,“我不想看你被累死,也不想看你走到我前头。”
前一刻还好端端的,下一刻突然说这悲伤的话,燕危妥协般开口,“平白无故担忧那些作甚?你放心吧,我不会过度劳累而死的。”
毕竟他的任务其中一条,就是活到寿终正寝,他会好好完成任务。
说起任务,零一系统是不是消失得有些久了?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边吃边开口,“近段时间我会很忙,你不必等我。”
破天荒的,皇帝把?御林军和禁军的权都给他,就连大?理寺那边也给他用着?。
想来皇帝也容忍不下丞相,想让他尽快把?丞相解决掉。
林常怀夹菜的动作一顿,眉头轻蹙着?,“忙?有多忙?”
他出?现在东宫,好不容易能喘息一下,怎么又?要忙起来了?
“嗯……”燕危放下筷子?,正视他的眸光,道:“今早传出?一些不太好的言论,皇上身体?好似不太行,我想趁着?这个?机会去放手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林常怀沉默下来,心中有了猜测,“他想趁着?还有口气的时候,让你把?所有的事情解决完,是吧?”
燕危点头,语调有些含糊,“估计是这样吧,他突然把?许多权都放给我,还引起了大?臣和几位皇子?的不满。”
“如果是这样的话……”林常怀想了一下,眉头紧皱,“他不光想让你把?所有事情解决完,还想在最后做一番大?动作。皇子?和大?臣不满,怕是积压久了,会谋反啊。”
事情走到最终结局,皇帝收回权,把?谋反的人都解决掉,真正的国?君便会出?现。
这招还真是恶心人,让他夫人做他手里的刀,临到头却卸磨杀驴,连条生路都不给。
燕危放下碗筷,伸手去摸药的温度,淡淡道:“我心中有数,只?要我不想死,就没有人能让死。”
林常怀长叹一声,面色带着?忧愁和心疼,“我回来好不容易让你有口喘气的机会,倒是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想想也是,那位吃了十几年的药,身体?也是时候该不行了。”他话语中满是冷意,带着?浓浓的杀意。
既然那位不给他们活路,那他们也没有必要继续拥护着?他。
他不是想让真正的国?君坐上这毫无瑕疵的燕国?江山吗?那他们就偏偏不如他的意。
谁都可以做这燕国?的国?君,唯独皇上心中满意的人选不行。
林常怀心中有了考量,抬眼看向对面的人,“既是如此,那夫人就放手大?胆的去做,我在身后做你的退路。”
燕危直视他的眼睛,良久后应下,“好。”
他转移话题,“威武大?将军到哪儿了?你确定他不会阻止我们?”
林常怀勾唇一笑,神色莞尔,“夫人尽管放心便是,我爹不会阻止我们,说不定到紧要关头还会补上一刀。”
燕危松了口气,他虽没见过这位威武大?将军,但他也听说过对方的事迹。
威武大?将军为国?为民,他其实很怕对方会阻止他们。
“那就好,你好好待在东宫别出?去,我先走了。”燕危皱着?眉一口喝完那黑乎乎的药,拿上大?衣披上,脚步匆匆往外走去。
京城大雪纷飞,雪花飘散而落,几乎迷花了所有人的眼。
圣上从?十月初就一直病重, 朝中之事全交给太子殿下打理。
在?太子的铁血手腕下,他把朝中大臣所有人的罪证摊开, 凡是涉及到的人都被抄家?灭族, 亦或者是被流放。
黑暗的世界出现裂缝,百姓们窥见了明媚刺眼的光亮, 他们歌颂着太子殿下的英勇和?无私,唾弃着奸臣的不作为和?贪赃枉法。
两年时间,京城东街菜市场的血腥气就没散去过, 唯恐死人怨气经久不散,听说国师还亲自去作了法。
五皇子在?皇上跟前侍疾,所有人这才明白, 皇上真正选好的储君是五皇子。
而六皇子,不过是皇上手中的一把刀,一把为储君开疆扩土的刀、一把为储君肃清朝堂的刀!
被关?在?牢狱中的罪臣听闻这个消息, 仰天大笑起来,多是嘲讽太子白费心思。
无论?是这段时间支持太子的黎民百姓, 还是朝中被太子提拔上来的人,都在?心中为太子感?到惋惜。
而他们惋惜的同时, 也在?心疼着这位太子。太子为国为民, 为燕国不惜得罪权贵世家?,却没想到最后却是这样的结局。
他们想做些什么,可这种关?头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一边看?着一边做着手里的活。
而太子这个当事人对此丝毫不在?意?,他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狐氅, 提着长?剑踏进东宫,时藏沉默着不远不近跟着。
殿里烧着地龙,桌上摆满着热气腾腾的吃食,多是羊肉及姜汤。
林常怀穿着一身暗红狐裘衣袍,头戴青色发冠,双手放在?手炉里,窝在?轮椅上半阖着眼等?待着。
他腿上搭了条暖膝,整个人有着一股慵懒的舒服劲儿。
燕危走进去时,一股刺骨的寒风被卷进来,林常怀一下子清醒过来,眸中带着无奈。
“外面很冷,快来暖暖手。”林常怀连忙把手炉递过去,触碰到他冰冷的手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抱怨道:“这么冷的天,也就只有你还把手露在?外面。”
燕危往后退了一步,抱着手炉在?凳子上坐下,说话?时还有些许的白雾,“这个冬天很严寒,也不知有多少人要冻死在?这冬季里。”
“现在?咱们也管不了那么多,目前形势严峻,先把这边的事情做好。”林常怀叹了口气,眉头拧在?一起,“我爹看?不得这样的场面出现,他带着人离京,在?外头做着利民的事呢,你也别太担心。”
毕竟民是国之根本,如若死去的人太多,那这个国也将会走向灭亡。
“九皇子那边如何?”林常怀询问起九皇子的事情,“有太傅,太保和?詹事辅佐他,教?导他。他如今离开你,也能独当一面了吧?”
等?手差不多回暖了,燕危把长?剑立在?桌侧,端起碗喝了一大口姜汤。
胃里瞬间暖洋洋一片,好似连身上的寒气都被瞬间驱散,他才淡淡开口,“他是个聪明人,教?导将近两年的时间,如果还不能独自面对这些风云诡谲,那他也没这资格做这燕国的君王。”
他说话?时犀利看?似刻薄,可他言语中却带着赞赏,那就说明九皇子已经具备一个帝王的资格了。
林常怀笑了笑,询问着接下来的计划,“我的人以及无归的人都已准备妥当,什么时候行动?”
这个节骨眼上,皇帝虽卧病在?床,但他让五皇子侍疾,显然?是有什么谋划是他们不知道的。
养心殿守卫森严,除了五皇子外,就连皇后都无法觐见,更别提其他人了。
燕危放下空碗,身上出了些热汗,往后一靠,“待会我会去见一面青昭华。”
自长?平山回来后,青昭华算是被打入冷宫,叫人来请了他几次,他都没去。
现在?,也该去见见对方了。
林常怀略显惊讶,眉头微蹙着,“这种时候,你去见青昭华做什么?看?样子,青昭华不像是能威胁到五皇子的存在?。”
毕竟是生母,燕危也不好做什么,只是去见见戳破一下伪装的身份罢了。
而这身份上带来的消息,想必也能打击到皇帝和?五皇子。
“去见青昭华,然?后去见皇上,自然?能让时局改变。”燕危休息得差不多了,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你不用特意?等?我,今夜或许会发生点什么,你也做好准备。”燕危想了想,还是提了一嘴。
林常怀很是震惊,温润的眼眸稍稍瞪大,“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还能影响到如今的局势?莫不是青昭华的身份……”
他瞪大眼睛,瞳孔放大,“不是真像我猜测的那样吧?”
燕危眉梢微挑,夹起的肉转了个方向放在?他面前的碗里,“该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的。好好吃饭,别问这些了。”
好不容易有个放松的机会,老是问些朝中之事,让人心里挺不爱听的。
林常怀闭嘴不再过问,而是低头和他一起享受起这片刻的相处时光。
屋檐上结了冰棱,红墙高?瓦被雪白覆盖,燕危带着时藏走进青昭华的住处时,被这里的冷清给惊了一下。
青昭华以往是贵妃时,伺候的宫女与太监多不胜数,无论?是穿的还是吃的,都是顶顶好的。
而今青昭华的住处不但冷清没什么人伺候,就连主殿中烧的炭都不怎么暖。
似是知道燕危会来,青昭华浑身情绪低沉,素白的脸上不着一点妆容,裹着一床被子坐在?炭火前。
听见脚步声,她声音沙哑,“你来了。”
燕危站在?门口的位置,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全部的亮光,殿中暗沉一片。
小初哆嗦着倒了杯水放在?桌子上,随后往后退去沉默着站在?青昭华身侧,汲取着那丝微弱的暖意?。
燕危摸着长?剑的剑柄,语气冷漠,“五皇子如今在?皇上身边侍疾,想必你心中是很欣喜的。谋划的一切终将成?事实,也不枉费你这么多年的筹谋了。”
青昭华脸上的神情僵住,眸深似海,“所以,你今天来找我,是因为这件事?”
燕危盯着她的脸,唇边笑意?加深,“想必您在?这宫中,无人知其你的身份吧?”
青昭华脸色冷下来,垂落眼帘盯着明亮的炭火,声音尖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你知道。”燕危冷冰冰道:“你十岁入宫,同年青家?一家?死于非命,而你却还好端端的在?宫中过得顺风顺水。在?这其中,北青国的暗探为你扫清一切障碍,但随着你的身份越来越高?,你渐渐培养自己的势力,杀掉北青国的暗探,彻底成?为燕国人。”
随着秘密被揭开,小初瞪大眼睛,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青昭华则还保持着原先的姿势,连神情都没变一下。
或许是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也或许是明明清除掉知道她身份的人,却没想到还是被人给挖了出来,不知作何反应。
“你诞下双生子,燕濯顺风顺水活着,而我却被下令处死。但你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让我活了下来,培养我成?为死士,做你们母子手里的刀。”燕危诉说着,没有一点波澜。
就好似在?说着旁人的人生一样,他本人压根就不在?意?这些。
“你不会想到,我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在?你派我去燕濯身边保护他的时候,其实是我最想杀他的时候。”燕危盯着青昭华的脸,“所以,你当初为什么要留下我呢?”
“早知你如此作为,我就应该掐死你!”青昭华面目狰狞,一把甩开身上的被褥,站起身来目光狠厉,“你是我生下来的,你本该被你父皇下令处死,是我让你活了下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应该感?激我留你一命!”
在?长?平山时,她就知道事情脱离了掌控,如今这个被她掌控着的孩子,站在?这里面无表情说出一切事实。
对啊,她十岁离家?,离开自己的故土,成?为暗探远赴他国,一生被困在?这深宫,一生被折磨,
她有什么错?她只是想为自己争取活路而已,她只是想摆脱身上的枷锁而已。
“有没有一种可能。”燕危直视她的目光,语气淡漠,“或许对于曾经的我来说,死亡对我未必不是解脱。你留下我,不过是因为你想利用我,因为你是我生母,你觉得你掌控了我了一切,我无法反抗你。”
“可无论?是谁,在?牙牙学语时或许能按照大人的意?愿去做,也不会违抗大人的命令。可当他长?大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时,他会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见解,他会不顾一切摆脱你。”燕危神情冷静,语气冰冷,“就像你竭力想摆脱暗探的身份一样。”
燕危话?语一转,“你知道十五死了吗?”
青昭华愣了一下,一时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凌厉道:“他是北青国暗探,可恨我竟没有早些发现,让他留你一命到现在?。”
十五是她的暗探,是她早年间在?民间选拔出来的人,培养他成?为死士,为她卖命。
可随着她被皇上贬低身份,身边的死士皆被皇上拔除,后来暗探十五不知所踪。
她当然?有听说过,那个胆大的暗探十五,竟在?这森严的皇宫里,去刺杀一国之君。
青昭华笑起来,眼角流下泪痕,“可恨我算尽一切,却没想到一切都毁在?你的手中。”
她转头死死盯着燕危,眼底满是悔恨,“早知你如此不受控制,我当初就不应该留你性命!”
她摊开双臂,脸上还带着那丝唾手可得的无上权利,“濯儿成?为一国之君,而我会是这深宫里最大的一人,我是太后,哈哈哈哈哈……”
“可如今,这一切都被你给毁了!都被你给毁了!”青昭华字字泣血,恨不得让眼前这人从?来没有出生过。
燕危神情平淡,无情地戳破她的幻想,“很可惜,一切都晚了。”
“十五曾告诉我,他来自北青国,家?中有一妹妹,他是为妹妹而来。”燕危盯着青昭华渐渐凝固的脸色,道:“他说他别无选择,命数如此,他对我大抵是爱屋及乌吧。”
燕危转身,侧头瞥向身后,“死士一号早已死在?乱葬岗,连带着真正的“六皇子”也死在?那场极刑中。而我,是从?土里钻出来的“恶鬼”。”
“燕濯不会成?为一国之君,毕竟“我”承受的一切,都将会在?他的身上讨回来。我是皇上亲封的太子,一国之君该由我来选,而不是旁人。”
直到燕危的身影消失不见,直到硕大的风雪声簌簌而响,身体僵硬麻木的青昭华才回过神来。
她转头看?向缩成?一团的小初,忙不迭跑过去抓住她的肩膀,嘴唇哆嗦道:“他刚刚说什么?他刚刚说十五……说十五……”
心中一阵绞痛,青昭华张了张嘴,只觉得疼到难以呼吸。
她双手攥紧小初的肩膀,目光骇人,“他刚刚说十五怎么了?”
小初害怕到发抖,颤颤巍巍回答:“十五……十五刺杀皇上……被……被乱箭射死……”
十五刺杀皇上,被乱箭射死!
“哈哈哈哈哈哈……”青昭华大笑起来,双眼猩红,“好!好!好一个燕危!好一个北青国!好一个十五!”
小初连滚带爬跑出去,大脑空白一片,最后只剩下那双猩红的眼睛和?大笑。
“娘娘疯了,来人啊,娘娘疯了。”
“放我出去,娘娘疯了,来人啊,娘娘疯了!”
第62章 六皇子(39)
燕危走出青昭华的住处正准备去养心殿见皇帝, 没想到皇帝身边的大?总管早已等候在宫门外。
大?总管穿着一身黑色绒毛大?氅,颜色暗沉显得得整个人?也阴沉。
大?总管朝燕危行礼,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可眼里分明是冷意和轻视,“太子殿下, 皇上请您过?去说说话。”
当答案摆在明面上时, 好似所有人?都预料到了?燕危的结局,就连外人?看来?燕危本身表现出来?的也是那样。
燕危从大?总管身上收回目光, 迈开步子越过?他,衣袂翻飞下带起一股冷风和细雪,“既然如此, 那便?走吧。”
事情到了?最后阶段,皇帝撑着一口气,想要?收回放出去的权, 交到未来?国君的手?上。
可如今这燕国的盛世太平,是他燕危历经两年斩贪官污吏、抄家灭族才得以存续,岂是一句话想收回就收回的?
燕危边走边想, 在雪白的宫道上留下一串串脚印,大?总管垂眸跟在身后, 一句未说不知在想些什么?
走过?长长的宫道,进入到养心殿时, 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瞬间就把?身上的寒意给?驱散。
殿中?极其?安静,龙涎香萦绕着,留下伺候的宫女与太监皆低着头?如同?一具具傀儡。
粗沉的呼吸声传进耳朵,燕危脱下大?氅交到宫女身上,抬腿朝屏风后走去。
皇帝消瘦沉重的病体出现在眼里, 他斜躺在明黄的床上,发丝枯黄浮动,脸上几乎没什么肉,时不时小声咳嗽两声。
而?燕濯则是低眉垂目,手?中?握着一张蓝色的帕子。
听闻动静,燕濯率先扭头?,朝燕危示意,小声地道:“太子殿下。”
燕危的目光落在皇帝的脸上,站定在原地没上前,“皇上叫我?来?此,是想让我?把?手?里的一切都归还吗?”
他问得直白,别说燕濯了?,就连皇帝都愣了?一下。
皇帝挪动着身体想坐起来?,燕濯起身倾身去搀扶他。
皇帝身体一垮就垮得彻底,光是坐起来?就费了?好大?的一番劲儿。
如今再听到燕危这番大?言不惭的话,心口更是起伏得厉害。
皇帝拿着帕子撕心裂肺咳嗽了?好几声,直到脸都咳红了?,也没停下。
“你……”他声音嘶哑,瞧着一副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你……大?胆!”
皇帝突然发难,养心殿中?多了?许多禁卫军,围着燕危。
燕危轻捻着垂落的手?指,对此波澜不惊,抬眼看向指向自己的皇帝,声音冷冷清清,“大?胆?”
他勾唇,唇角弧度讥讽,“皇上不妨说说,我?哪里大?胆?我?还什么都没做呢,皇上如此草木皆兵,莫不是怕了?不成?”
“呵。”燕危轻笑一声,目光在皇上和五皇子身上来?回移动,“你把?权放给?我?,是让我?肃清朝堂。历经两年时间,我?终于把?朝中?那些蛀虫给?清理掉。你如今叫我?来?,是因为你时日无多,让我?把?权都交出来?。”
“交出来?做什么呢?”燕危抬起步子朝前方走去,殿中?的禁军用剑指着他,眼睛跟随着他的身影,一动不动。
皇上瞪大?眼睛,五皇子则是握紧拳头?端正坐着,双眼深沉一片,“燕危,你想做什么?你想谋反吗?”
“谋反?”燕危轻笑一声,那张冷白的脸如冬日浮光,迷人?又危险,“我?本就身负皇家血脉,名?正言顺,何来?谋反之说?”
“来?人?,拿下这个逆子!”皇帝高喊一声,脸色扭曲,“燕危,你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皇帝把?咳嗽压在喉咙里,声音嘶哑脸色涨红一片,眼里的神色能吃人?。
燕濯起身转身,抽出床边立的长剑对准燕危,动作一气呵成。
随着皇帝的怒喊声,养心殿的大?门被打开,大?总管带着禁军包围了?整座殿。
冷风瞬间灌溉进养心殿,暖意被寒风侵蚀,所有人?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呜呜的风雪声中?,养心殿内的宫女太监跪地,瑟瑟发抖。
大?总管小步跑去皇帝身边,双眼却紧紧落在燕危身上,生怕他突然发作。
燕危笔直站在殿中?央,周身的禁军用剑对着他,就连五皇子燕濯也亮出泛着冷光的剑对准他。
皇帝在大?总管的搀扶下,套上外衫坐直身体,双目紧紧盯着站在殿中?央浑身肃冷的燕危。
他穿着黑色大?氅,头?戴金色发冠,垂落的手?提着剑立在原地,如同?夹缝而?生的青松,那张冷艳妖冶的脸生生被他锋利的眉弓压下只剩下锋利和无情。
他长身玉立,倘若没有发生那些事,他脸上应该带着和煦的笑,求嫁的人?多不胜数。
可他偏偏生来就被亲生父亲下令处死,被亲生母亲培养成一个死士。他从黑暗不见光的地狱里爬起来?,带着不可逼视的气势,势让他们这些罪魁祸首都落不到好下场。
“燕危啊。”皇帝咳嗽起来?,在大?总管的搀扶下目光阴鸷,“倘若你安分守己,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一步?”
“今天这一步?”燕危歪了?歪头?,犀利的目光扫向周遭的一切,讥讽道:“你明明知道我?的存在,可你任由青昭华培养我?成为一个死士。即使是我?逃脱出去,你还是没打算放过?我?,把?我?赐婚给?靖武侯,后又立我?为太子,为他燕濯肃清朝堂。”
他剑指燕濯,响起一阵铁器声,蓄势待发中没有皇帝的命令禁军也不敢贸然发动。
“你让燕濯侍疾,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未来?国君,你可有想过?我?的处境?”燕危轻笑一声,那张脸生动明媚,“不过?这些对我?来?说,都不足为惧,既然我?是太子,皇上也即将驾崩,那这未来?之君当然是由我?说了?算。”
燕危说完这句话,收敛起笑意,面色冷峻,“既然你们不给?我?活路,那我?便?亲自走出一条宽阔的大?道,谁也奈何不了?我?。”
他始终冷静清醒,话语不轻不重,没有情绪的起伏。
他抬起左手?屈指放到唇边,一声清脆的口哨声亮起,随即外面便?响起一道又一道以烟火为信号的尖锐声。
皇帝和燕濯脸色齐齐一变,燕濯率先提剑冲刺过?去,其?他禁军则是整齐划一地往后散开。
皇帝瞳孔一震,脸色惨白一片,颤抖着手?指向燕危,“你、你何时……”
比起被专门培训过?、手?上染满无数人?鲜血的燕危,燕濯这个生长在温室里的花朵,即使是再厉害也不是他的对手?。
燕危一挡一挑之间,燕濯手?里的剑被挑开,一脚踹在燕濯心窝,人?当场就往后飞摔在地,一大?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燕濯捂住自己的胸口,挣扎半天在地上没站得起来?。
大?总管搀扶着皇帝缩在一起,目光惊恐。
燕危眉梢一挑,唇边挂着讥笑,“你把?权放在我?手?上,朝中?大?臣被我?清算。空缺的位置,自然是安排了?我?自己的人?手?啊。”
“怎么?你以为我?这个从来?没有活在阳光下的六皇子,真的就是一匹孤狼,不会培养自己的势力吗?”
“你……你别过?来?。”皇帝往后退去,却退无可退缩在龙床上,“你这是谋反!你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燕危扫了?眼周围,伸腿把?凳子勾到自己身前来?,往那儿一坐气势瞬间压过?皇帝的气势,“什么叫大?逆不道呢?我?如今的身份还是太子,朝中?大?臣皆在自己家中?睡得正熟,而?这宫中?大?部分都是我?的人?,其?他人?早已被控制了?起来?。”
燕危直视皇帝的面容,“今夜一过?,天下人?只知道燕国皇帝驾崩,而?我?这个太子自然也名?正言顺,没有人?知道我?做的这些。而?史书更不会留下我?的骂名?,史书向来?是由胜利者书写的,不是吗?”
他坐在凳子上,双手?握剑偏头?看向倒在地上的燕濯,“你知道青昭华是什么身份吗?你想把?皇位传给?燕濯,却连他血脉纯不纯都不知道?”
“你、你什么意思?”燕濯擦了?擦唇上的血渍,靠在墙面上,冷冷道:“什么血脉不纯?既然我?的血脉不纯,难道你的血脉就纯了?吗?”
“青昭华是北青国送来?的暗探啊。”燕危低笑几声,揭穿青昭华的身份,抬眼盯着皇帝的脸,娓娓道来?:“她十岁入宫,在此之前冒充青家女儿,待她入宫后青家丧命在一场大?火中?。而?青家旁支,不过?是她留下来?做个背景而?已。”
“在我?去见青昭华的时候,你同?燕濯说了?什么?”燕危眼神冰冷一片,如同?一把?刀子刺在皇帝心中?,“你处置了?皇后,把?外戚收拾干净。你说让他继承这燕国江山,下令处死我?啊。”
皇帝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跪在殿中?的宫女和太监,咬牙道:“原来?你,早有谋划!咳咳咳咳……”
他撕心裂肺咳嗽起来?,好似要?把?心肝脾肺都咳出来?。
他以为这殿中?都是忠心他的人?,没想到最后还是失算了?。
他自认为把?控朝堂,后宫和这朝堂中?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却没想到,最后还是出了?岔子,这个被他当做刀的人?,早已谋划好。而?青昭华的身份,竟是如此地不简单。
难怪会有刺杀,难怪青昭华会留下燕危,原来?一切早已注定!
难怪燕危一进来?就开门见山,原来?是早就运筹帷幄!
如今大?势已去,但他并不想把?皇位交到燕危手?中?,“你说这么多,当真以为万无一失了?吗?”
皇帝目光森然,阴恻恻道:“燕国几百年基业,你一个连治国之道都不懂的人?,又怎知朕的手?中?没有筹码?”
气氛凝滞下来?,外面灯火通明,传来?一阵阵厮杀声,血腥味被风雪吹散很远。
燕危从容不迫,神色冷沉,一块龙腾令牌被他拿了?出来?。
他盯着龙腾令牌,嗓音轻了?许多,“皇上是在说你背后的龙腾卫吗?可惜啊……”
他语调拖长,嘴角微勾笑得像个手?握重兵的大?奸臣一样,“不能为我?所用,所以我?就只能杀了?。”
“燕危!”皇帝被气得不轻,呼吸声粗重,“朕知晓,你的遭遇让你心怀仇恨和怨。但朕也不悔,不悔下令处死你,更不悔屠了?白村,而?朕悔的是让你成为太子,让你成为朕手?中?的刀。”
倘若他不利用燕危,又怎么会有今天的这一幕?
燕危面无表情盯着他,死死握着龙腾令牌,“我?还以为你不会承认呢,我?始终不明白,我?都没去过?白村,你为何要?下令屠整个村呢?”
他声音很轻,轻到在这寒风中?很快散去,“我?翻来?覆去地想,其?实从那则谣言出现后,你派他们去是想杀了?我?吧?”
“可惜我?的痕迹只出现在白村的那座山里就消失,是因为被后来?的死士十五清除了?。后来?我?出现在林府,你索性将计就计赐婚于我?和林常怀,目的就是想在降罪林家时,让我?也死在这变故中?。”燕危捏着令牌,目光淡漠,“所以,后来?皇上见我?身边没人?,而?朝中?大?臣结党营私,暗中?站队每个皇子。”
他清晰地指出皇帝留下他的目的,“你心中?的人?选是燕濯,可大?皇子还在,七皇子也在。你无论想立谁为太子,都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所以你就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