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舅舅。”贺琛行礼,照单全收。
血晶有助武士修行,但全把持在权贵手中?,贺琛属下?众人正缺这个。一百公?斤有上千枚,着实不少,贺琛知道贺宏义是做面子不得?不赏,没关?系,知道这一点?,他拿得?更?高兴了。
“不过?这么大的行动,怎么事先也不跟家族商量,琛儿,你这就不应该了。”
贺琛灭了火狐,实在是给了贺家突然一击,让贺宏义半夜睡着都能气醒。可恨他还要藏住气,做面子赏他!
“琛儿无能,三年都没能拿下?匪首替弟兄们报仇,实在没脸汇报。”贺琛埋下?头说。
“原来你一直惦记着报仇?”贺宏义微眯起眼睛问。
“是。”贺琛声音越发慢,越发沉,“两百零二个同袍,琛儿每晚——”
“都回忆一遍他们的脸。”
贺琛说着,抬起脸来,一双微红的、锋利的眼睛,直直望进贺宏义眼底,竟如泣血匕首,忽让贺宏义遍体生寒。
贺宏义正心惊,贺琛却忽地一笑,如释重负:“大仇得?报,舅舅,我现在心里总算轻松了。驻防点?去哪儿,我其?实都无所谓,全凭舅舅做主。”
“先不说驻防点?,你三年不回星都、不回家,也是因为惦记报仇?”贺宏义不知为何不说话,倒是坐在一侧的贺二舅贺宏声忽然开口。
自从三年前那场事故后,贺琛就再没回过?贺家,这一点?的确让人怀疑。贺宏义盯着贺琛,眼里的疑虑又增重些许。
“是。也不是。”贺琛答。
“什么意思?”
“当年出事后,我其?实回来过?。”贺琛说着,又垂下?头去,声音有些低沉。
“你什么时候回来过??”贺思远皱眉。
“出事后不久,兄长没见到我,我倒是见了兄长一面。”贺琛说着,看向贺思远,轻笑了声,“我那时死里逃生,想着回家先报个平安,不巧,走到门外,恰听?见母——听?见夫人在和兄长说话,她说——”
贺琛讲到这里,莫名顿住。
贺思远不知想到什么,移开目光不与贺琛对?视,脸色有些不好看。
“她说什么?”坐上头听?八卦的楚云棋好奇难耐。
贺琛把视线从贺思远脸上移开,缓声答疑:“她说万幸,被派去汉河基地驻防的,是我不是兄长。”
艹。楚云棋惊得?张大嘴巴:“所以呢?你就又灰溜溜走了?”
这张毒嘴真不白长。贺琛看楚云棋一眼,转向贺宏义时,面色是恰到好处的隐忍:“舅舅,乐言还在医科院等我,我先走了。”
“去吧,这事儿是你母亲不对?,家里会还你公?道。”贺宏义摆摆手。
贺琛又行了一礼,转身便走,楚云棋叫着“等等我”,很快也追着他出去。
剩下?贺家众人,等他们走后,嗡嗡议论起来,眼神不时扫过?贺思远。
“你母亲果真说过?那话?”贺宏义沉着脸问。
贺思远脸色此时已经平静如常:“您知道的,母亲一向是刀子嘴,她当时也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笑话。
罢了,事情已经发生,追究也收不回去。贺宏义有些头疼,眼底的怀疑却消退了些——贺琛这个不回贺家的理由足够充分。
至于?他刚才那个眼神,似乎,也可以理解为对?星盗的恨?
“给贺琛的血晶翻个倍,再加一百。”贺宏义吩咐着,又看向贺思远,补了一句,“你和你母亲出。”
“舅舅——”贺思远神色微变。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贺宏义不理贺思远神色,不耐烦地看向底下?,“你们有多的心思,还是好好想想这驻防点?怎么换,三殿下?这回是铁了心要办成件事儿。”
“真要轮换,该跟外面其?他基地换,汉河基地偏远又麻烦,总不能一直砸在我们贺家手上?”底下?有人出声。
“没错,交给军部?去议。就算这烂摊子没别人接,也得?换点?好处回来。思远,你怎么说?”
“三舅,火狐灭了,还能有下?个火狐,汉河基地位置关?键,我们不能丢。”贺思远冷静下?来,不急不缓道。
“不丢,那让谁去?”底下?又议论——准确说,是又吵吵起来。中?心思想是没人愿去。
贺思远看贺宏义紧皱眉头,一副头疼的样子,主动开口:“大舅,派谁去不急,三殿下?关?注的,是贺琛往哪儿安置。”
“你有什么想法?”贺宏义看向他。贺思远是贺家一个异类,不爱动武偏爱动脑,智计颇丰,虑事颇全,贺宏义近些年越发倚重他。
“贺琛实力过?硬,带着一帮炮灰兵,火狐、晟龙两大势力,他说个全歼就一下?子全歼了,这样的人才,只要跟我们一条心,放在哪儿都合用。不过?——”
贺思远说到这里,顿了下?来。
“不过?他并不跟我们一条心。”有人开口,“要是一条心,也不能把火狐给歼了。”
“火狐跟贺家的关?系,他并不知情。”贺宏义说着,看向贺思远,眯了眯眼,“当初是你说他鲁直耿介,不如韩、向那些人好控制,我们这才绕开他。”
“大舅觉得?我说错了?”贺思远反问。
贺宏义沉默了一瞬,看向下?首:“你们说呢?”
“我看他还是识时务的。”贺思众沉吟一瞬开口。
能主动拒绝辽山基地,足以证明贺琛不是鲁直之辈。
“小事识时务,大事未必。”贺思远说着,转向上首,“大舅,我也不愿怀疑自己的亲兄弟,但,韩津临死向他托孤,就真的只是托孤?”
“他既然回过?家,为什么过?门不入,鬼祟偷听??”
“好个鬼祟。”贺思众抬眼看向贺思远,面露戏谑,“不怪你疑心,是我听?了那话,可不会过?门不入,只会把门拆烂。”
这话呛得?好,堂下?不少人哄笑起来。他们都是武夫,本就不是很喜欢贺思远那套做派。
“议事就议事,少扯有的没的!”贺宏义重重拍了下?桌子。
“是,父亲。”贺思众先挑的事,也先认真下?来,“父亲,我看贺琛言谈间的意思,火狐已灭,他旧恨已消,今后愿意听?家族安排。如果他不知内情,那就没什么好说,如果他知道,那这意思,显然是在跟我们服软。”
服软?贺宏义想起那个锋刃般的眼神。不由又有些怀疑。
“大舅——”
“父亲,”贺思众的声音压过?贺思远,“我听?到小道消息,今年开始血晶要按功勋分配。”
“怎么可能?谁提的?”贺宏义皱眉。
“议会。虽然结果还未定?,不过?,万一是真的,父亲,我们正需要这种杀才……”
楚云棋一路紧赶快跟,才跟上“杀才”贺琛的步子。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急着投胎?”他气喘吁吁钻进贺琛的飞车。
“殿下?跟着我干什么,一起投胎?”
放屁!楚云棋也不知道自己跟着他干什么,反正,贺家那地方他也不想待。
“你那时候,真的回来过??还听?见——”楚云棋迟疑了下?,还是问。
回答他的,是一道极强的推背感。“艹,这是飞车不是飞船,你开慢点?!”
贺琛并没有减慢,飞车转眼间跨越小半个星都城,停在,一家疗养院前。
“这是哪儿?”楚云棋蹙眉。
“我要办事,殿下?去哪儿,可以叫人来接。”贺琛说着,晾着楚云棋不管,独自下?车,看着疗养院的大门,站了站,大步向里走去。
楚云棋并没有叫人来接,贺琛越不理他,他对?贺琛这个人越好奇。
他跟着贺琛下?了飞车,看着贺琛进疗养院前台办了什么手续,又跟着贺琛,走进一栋大楼,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拐进一间病房。
“还睡着呢?”
楚云棋站在病房门口,听?见贺琛说,然后看着贺琛洗手,在病床前坐下?来。
不出声地坐了一会儿,贺琛开始,给病床上一动不动躺着的人按摩。
边按边絮絮叨叨:“昨天回来的,今天就来看你了,不晚吧?”
“乐言也回来了,就是津哥的孩子,下?次带他一起过?来,不过?你最?好给个面子醒一醒,别吓着小孩儿……”
“咳。”楚云棋忍耐不住,问了一嘴,“植物人啊?”
贺琛开始没搭理他,过?了一瞬,还是扭回头来,给他介绍:“我好朋友、也是战友,徐临。”
说完又给病床上无知无觉的男人介绍楚云棋:“徐临,这是三殿下?,你应该起来打个招呼。”
徐临当然起不来,也没打招呼。
楚云棋感觉怪怪的,怪不是滋味:“他这样,多久了?”
“三年。”
三年,那不是……楚云棋住嘴了。他站在门口,看看贺琛,又看看病床上的男人。也许,有些事情并不是原来他想的那样……
艹,好烦。
陆长青走进餐厅时,贺琛正握着一支触控笔,在铺满桌面的虚拟屏上比划什么,一副投入的模样。
贺乐言坐在他旁边,小脑袋和他手臂挤在一起,也很专注,不时指指屏幕,说着什么。
陆长青站在不远处,静静看了一会儿,才迈步走过?来:“你们早到了?”
“不早,也刚到不久。”贺琛抬头,看向陆长青,视线顿了顿。
可能是因为在外就餐,陆长青穿得?稍微正式,肌理细腻、色调深邃的高支羊毛西?裤,同色系贴合身型的衬衣,贺琛不认得?材质,就觉得?色泽温润,既不失利落,又内敛从容——一看就很矜贵的样子。
“有什么不对??”迎上他视线,陆长青问。
“没有。”贺琛盯着人家的嵌宝袖扣又看了一眼,琢磨一颗能卖多少钱。
“这是在画什么?”陆长青这时平稳接住向他扑来的贺乐言,娴熟抱小孩儿坐下?,把他放在自己腿上。
“是房子!”贺乐言抢先报告。“爸爸买了爸比隔壁的房子,我们要跟爸比做邻居了!”
“是吗?”陆长青看贺琛正收起的户型图一眼,确认那的确是他隔壁的房子,平静收回视线,“别饿着肚子说话,先点?菜。”
陆长青招呼贺琛和贺乐言点?菜,等到点?好,侍者带贺乐言去选开胃甜点?,贺琛眼睛不离贺乐言,嘴上询问陆长青:“这家餐厅靠谱?一个人都没有。”
“一晚只接待一桌。”陆长青解释,解释完看一眼贺琛盯着贺乐言神经紧绷的样子,又多说一句,“我开的,人可靠,不用这么紧张。”
“……您业务真广。”
陆长青很好脾气:“你呢,哪里来的钱买房子?”
“我本来也有钱。”贺琛下?意识说。
“是吗?我的情报不是这么说。”陆长青语气淡淡。
“……师兄连这也查?”
“我喜欢知己知彼。”
说话间,陆长青让侍者给自己倒了杯酒,却亲手给贺琛斟了杯茶:“你在暴动期,不要碰酒。”
说罢,他发了一张照片给贺琛:“明面上能查到的,夏景鹏跟向恒接触过?。”
“夏景鹏,谁?”
“贺思远妻子夏雪的堂哥。”陆长青答。
贺思远?贺琛手指紧了一瞬。
“夏家在娱乐行业扎根很深,向恒唯一的妹妹向芷八年前进入夏家旗下?娱乐公?司做练习生,六年前出道。”
“这事我有印象。”贺琛说着,面露思索,“当时我们还恭喜他,可是他看起来却不是很激动……”
贺琛皱起眉。
他回忆起更?多细节,向芷出道前,向恒明明很在意这个妹妹,他不是爱炫耀的性格,却也不自觉会以宠溺的口吻谈起妹妹,但向芷出道后,他再未在人前谈起过?她。
“所以,是夏家抓了向芷什么把柄,用来威胁向恒?”贺琛眼神冷肃下?来。
虽是问句,答案他基本已能确定?。
“初步判断和这个有关?。再细的细节没那么快能确定?,我让人继续查。”陆长青说。
“好,谢谢。”贺琛答着,人却在出神,不知想到了哪里去。
陆长青看他一眼,又推了一纸文件过?来:“你心头的大事我暂时不能帮你做到,这个作为补偿。”
“是什么?”贺琛说着,低头看去,看了两行,本来不在意的神色郑重起来,“这个,当真?”
陆长青点?头。“只需要你签字,汉河基地今后就是医科院的试点?合作单位,基地伤残和病退官兵的后续治疗,都由医科院接手。”
“可是——”贺琛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这会花很多钱。”
“医科院不缺钱。”
“如果其?他基地知道,你会不会难做?”贺琛下?意识问。
“那是我的事。”
也是,闲得?他操这份心。
“如果贺家怀疑——”
“我会打消他们的疑虑。”
“怎么打消?”贺琛打破砂锅问到底。
“现在收治的重病人,我打算迁移到汉霄星去。”陆长青答。
嗯?这倒是个完美的借口。
那些人随时有暴动风险,呆在星都核心之地,本来就许多人腹诽,不过?碍于?陆长青,不敢多说什么。
医科院主动提出把这批病人迁到荒僻的汉霄星,没人会阻拦,医科院跟汉河基地的合作也就顺理成章。妙啊!
“如果迁过?去,可以跟汉霄星的汉河疗养院合并!”贺琛眼睛明亮。汉河疗养院,是他安顿手下?伤兵、正快支撑不起的那家疗养院。
陆长青看了一瞬他眼睛,点?点?头,递了一支笔给他。
"谢谢。"贺琛接过?笔,也看了眸光温润的陆长青一瞬,低下?头,很郑重签下?自己的名字。
签完他看着陆长青收回合同,手指敲敲桌面:“那个,师兄,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嗯。”贺琛喝了口茶,润了润唇,“说之前我想先问一下?,文医生他,是单身吗?”
陆长青平静折叠合同的手顿了一瞬。
他抬起头来,看向贺琛:“为什么这么问?”
第26章 你不想要?
贺琛这么问, 当然是有他这么问的理由:“咳,我是听说文?医生还没成家,如果他没什么牵挂的话, 能不能安排他到汉河去, 代替邵医生驻点一轮?”
“乐言一直很想念文?医生……和?你们?, ”贺琛说,“我想如果文?医生能去汉河长驻, 乐言会很开心。”
“只是为了这个?”陆长青握纸的手腕松弛下来?。
“不只。”贺琛低声说, “我还希望, 过段时间解决掉麻烦,能请文?医生做乐言的教?父。”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 贺琛没说:他想让文?毅去汉河,是为了避免文?毅真?履行跟崽的那个“一月之约”——这事儿文?毅刚说出口, 监听的人?就报告给?他了。
刚到汉河那几天,他好几次看到小孩儿偷偷数日历。
虽然只要贺琛坚持,文?毅肯定带不走乐言,但贺琛不想让小孩儿伤心,让文?毅去汉河陪乐言,在贺琛看来?两全其美。教?父的事, 是美上加美。
陆长青静了一瞬, 问:“为什么想让文?毅做乐言的教?父?”
“文?医生人?很好,很会引导乐言,乐言跟他也?亲近, 他又是高阶治疗师, 是真?的能帮乐言稳固精神力。我今天——”贺琛忽然顿了下。
“你今天去找他治疗,是专程验证他的能力。”陆长青神色淡淡,替他接上话。
贺琛心虚地摸了下鼻子:“说不上验证, 我挺信任文?医生。”
陆长青抬眸看他一眼:“验证结果如何,文?毅的治疗让你很舒服?”
嗯?贺琛觉得这问题有些怪,还没回答,陆长青已经转开话题:“我不能答应。”
“为什么?”贺琛愣了一下。
“到汉河建分?院、把重病号转去那边,这事我要亲自过去坐镇。星都这边,我需要文?毅替我管理。”
“至于教?父,”陆长青提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慢慢看一眼贺琛,“你说过,让我不要惦记乐言。”
贺琛怔了一下,这话他确实说过——对L,他没忘,他不解的是陆长青为什么提起?这个来?:“所以呢?”
“原因?是什么?”陆长青问。
“因?为我不想乐言为哪个家族、哪方势力效劳。”
“你初心不改?”陆长青又问。
“不改。”贺琛抬起?头来?,神色认真?。
陆长青沉默一瞬:“那文?毅就不行。”
“为什么不行?”贺琛皱眉,“我查过,文?医生出身平民家庭,并不归属任何势力!”
“你查漏了。”陆长青淡然看向他,“培养一个高阶治疗师要耗费多少,哪个平民家庭出得起??文?毅早在五岁崭露头角之前,就已经获得陆家全额资助。”
“你们?——”贺琛没往这里想过,一时怔住,半晌才说,“你们?这不是「资助」,是「投资」。”
“这么说也?没错。”陆长青并不反驳,“总之文?毅是我的人?,用或不用,你慎重考虑。”
贺琛抿紧唇。
他没说如何考虑,反而看向陆长青手边那纸合同:“师兄真?正的目的,是方便到汉河基地行事对吗?至于给?我的好处,只是顺带。”
陆长青又沉默一瞬,摊开那张合同,略狭长的眼淡然挑起?:“你不想要,现在就可以作废。”
“别!”贺琛急忙伸手护住那张纸。
他错了,管他顺带不顺带,算计不算计,好处是实打实的!
“你们?在干什么?”贺乐言不知何时走回来?,看看贺琛,看看陆长青,又好奇看向他俩放在桌面上的手。
贺琛这才注意到自己还按着陆长青的手。
“抱歉!”贺琛触电般松开,然后盯着陆长青那双玉一般的手不急不慢从纸上移开,这才快手快脚又小心翼翼把那纸合同叠起?来?,推给?陆长青,小声且老实说,“我想要。”
陆长青手指轻捻:“想要就好。”
他说着,敛眸把那纸合同收起?来?,声音不疾不徐:“这好处不是给?你,是给?汉河基地。那些伤兵,我怕你把他们?养死。”
“……”
贺琛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陆长青已经转头看向贺乐言:“吃过点心了?几块?”
“一块……”贺乐言说着,跟陆长青对视上,小手抓挠了下,“两,两块?”
陆长青不说话,看了眼侍者,侍者默默伸出四根手指。
好小子,还敢批评他撒谎?贺琛一笑,暂且收了旁的心思,看一眼脸红红的贺乐言,好心给?他递台阶:“乐言来?坐。”
他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贺乐言犹豫了下,大?眼睛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还是屁股一歪,坐了陆长青那边。
贺琛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傻子似的笑笑:好歹崽还犹豫了一会儿呢!
等贺乐言伸出手来?,把一块小点心推给?贺琛,贺琛脸上的笑容就更灿烂了:“给?我的?”
贺乐言点点头。
“谢谢乐言!”贺琛嘴角快扬到天际:只有他有!
陆长青忍不住看贺琛一眼,又不做声收回视线,拉过贺乐言的餐盘,把他盘子里的嫩牛排切出来?一小半,挪到自己碗里。
贺乐言眼睛始终跟着他的刀叉,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牛排飞走一小半,小嘴唇抿了又抿,却一直没敢说话。
可怜死了。
贺琛从自己餐盘里切了块肉,补回贺乐言盘子。
“乐言脾胃弱,晚上吃太多容易积食。”陆长青淡淡开口。
……贺琛默默又把那块肉切走四分?之三,给?贺乐言留了个意思。
“上午楚云棋跟你回过贺家?”贺乐言弄脏了手,趁侍者带他去洗手,陆长青开口,跟贺琛谈正事。
“嗯。”贺琛看一眼陆长青:早上在贺家发生的事,现在他就知道了?
“下午楚云棋进宫,向皇上提议,血神节宴会上,让你抓阄决定换防到哪里。”
贺琛笑了声:“他还真?敢提。皇帝是不是没同意?”
军政大?事抓阄决定,这建议一听就不靠谱。楚云棋也?就是皇上亲生的,不然得被叉出去——贺琛幸灾乐祸地想。
“皇上险些答应。”陆长青说,“换防的事一直被各大?家族当做自家事,皇上早就有所不满,让你抓阄,形式意义大?于内容。”
“那,奉旨抓阄,我抓到了,岂不是要真?换?”贺琛停住刀叉。
“所以皇上没有真?同意。他不会真?让你换,别人?去汉河,他不放心。”
贺琛剑眉微扬:“他不放心别人?,放心我?一个——”他说到一半,把后半句“逆犯之子”收回去。
“他放心你,是因?为你哪边都不靠,也?不贪。汉河位置特殊,他知道,换哪个家族去,都只会想着捞钱分?赃,忽略对米斯特的防御。”
“而你,一直潜心研究米斯特人?,对他们?的手段和?战术了如指掌。”
贺琛愣了下:“其实我没有——”
“你有。”陆长青叉起?一块牛排,无声咀嚼。
他就算吃肉,也?吃得这么从容淡薄,出尘脱俗。
贺琛心头却一阵悚然:“你,误导,不是,操控那位?”
“慎言。”陆长青看向贺琛,目光沉静幽深,“没有操控,我只是理解,并顺势而为。”
那还不就是操控……贺琛看了一眼陆长青,觉得他不该是这样子,又或者,他本来?就该是这样子,是自己一直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那个埋头给?他讲课、跟他在训练室通宵对战的陆长青,只是一个淡去的影子。
“总之换防的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既然休假,就带乐言好好逛逛,散散心。”
“嗯。”贺琛点头应下,沉默下来?,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你有顾虑?”陆长青观察他一瞬,问。
“没有。”贺琛本能答。
“我们?是盟友,为了合作顺利,有什么顾虑,你可以坦诚讲。”
“我挺坦诚了,”贺琛说,“确实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手下的弟兄们?。我不想换防,他们?未必不想。”
不换防,意味着贺琛的部?下也?要继续待在贫寒荒僻的汉河基地,至少三年。
“跟着你在汉河,好过跟着别人?在富庶地方被压榨、当炮灰。”陆长青说。
“也?有道理,师兄你真?会安慰人?。”贺琛笑了下,眼底却仍有些沉。
“你们?在说什么?”贺乐言这时又被侍者牵着送回来?。
看到他,贺琛沉寂的眼睛立刻明亮:“在说明天带你出去玩儿。你不是说过,每周六都去逛公园吗?”
“也?没有每周六……”贺乐言低声说,看向贺琛:
笨爸爸,居然记住了他随口说的一句话……
“笨爸爸”揉揉贺乐言的小脑袋,看向陆长青:“正想请教?师兄,星都有没有人?少些的地方,带乐言去玩也?不会被围观拍照?”
“很少。”陆长青答,“不过乐言说的公园,你们?可以放心去,带上帐篷,可以在那里露营。”
“你们?”?
“爸比不去吗?”贺乐言问。
“爸比明天有工作。”
“那,”贺乐言纠结了下,“那我们?等爸比工作完再去!”
“不用。”陆长青看一眼贺琛,又看回贺乐言,“爸比要工作到很晚,这次就不去了。你爸爸很少回星都,对星都不熟,爸比交给?你一个任务,你带爸爸去露营,就去我们?常去的湖边,能不能完成?”
爸比交代的任务,贺乐言很想完成,可是——“我不认识路,也?不会开飞车。”
“可以导航过去,飞车让爸爸开。”陆长青说。
贺乐言小脑子这时有点儿拐过弯来?:什么任务,还不就是让他跟笨爸爸出去玩儿。
不过——贺乐言看了眼贺琛:笨爸爸很可怜,没有家,没有疼爱他的家人?,也?没在星都玩过。
贺乐言一颗豆腐心越想越软,点点头答应下来?,小大?人?似的安排:“我们?要带水,带吃的,带帐篷,还有——”
还有什么,他想不起?来?了,转向陆长青求助。
“还有睡袋、水桶、水枪、遮阳帽、换洗衣服,如果想在湖边钓鱼,就带上你的小钓竿和?鱼饵。”
三岁,钓鱼?贺琛不理解,但没吭声。
他看着陆长青娴熟地罗列那些东西,脑海中不由想象,他们?曾经怎样度过周末。
他还想到,陆长青家里、贺乐言那个房间。
那些一张张郑重挂起?的画。
那些陆长青亲手做的玩具。
那些贺乐言听了多遍、熟到会背的绘本和?故事……
当然,最要紧的,他想到贺乐言对“爸比”的满腔依恋和?信赖。
心念一动,贺琛忽然开口:“明天周六,师兄一定要工作吗?”
陆长青顿住话头,抬眼看向他。
“如果不是急事,能不能跟乐言——跟我们?一起?出去玩一天?”
“你确定?”陆长青问。
视线交汇,两人?都明白他这一句问的是什么:你确定,让我跟乐言继续接触?
贺琛沉默了一瞬。
他的确介意陆长青的身份。但——
“我确定。”贺琛答。
贺琛记起?,自己带乐言回来?,本就是让乐言跟“爸比”团聚。
对陆长青戒备归戒备,小孩儿那份纯真?的感情?,贺琛也?要守护。
嗯,睁大?双眼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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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陆院:心软是会被吃掉的,睁大双眼也没用[摸头]
确定爸比可以一起去, 贺乐言高兴地翘起嘴角,一路都没放下来过。
因为陆长青喝了杯酒不便开车,贺琛开他的飞车送他一道回去, 一路上听到他们大小两张嘴一直在聊天?聊个没完——大部分是贺乐言在聊, 陆长青倾听、回应加引导。
贺琛以前都不知道贺乐言小嘴儿这么能叭叭, 见?到块广告牌都能追问一千个为什么。
什么时候也?能跟他这么熟、怎么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