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天然的吗?”裴居堂捏着那颗湖绿色的石头问说。
“是天然的,不是人工注胶合成的。”何权青解释,“我找人鉴定过了,就是成色没那么顶级,但是是真的。”
其实裴居堂也看不出个好坏,他只是担心对方花错冤枉钱而已。
裴居堂认可了对方的审美,就叫对方马上给他戴上了。
这石头何权青已经提前用绳子和金珠串好了,他攥在兜里一天了,总算送了出去。
给人戴上坠子后,何权青又就着裴居堂后颈上那藏在皮肉下的脊骨亲了亲。
随后裴居堂又掂量了一下红包厚度后,他不禁调侃他:“你生意不做了,天降横财了?还是不准备过了,给我遣散费呢?”
“都不是。”何权青真是听不得对方这么说,“你别拿这种玩笑话吓唬人。”
“那你这什么意思。”
何权青解释一个是他自己给裴居堂的,另一个是师父给的。
“你师父点名给我的?”裴居堂有点不可思议。
“没点名……”何权青侧躺着看人,“但是就是给你的。”
“没点名怎么算给我的?”裴居堂明知故问。
“师父只是没点你大名,但是他就是发给我老婆的……所以我给你。”
“行吧。”裴居堂故作镇静道,“那有点对不起你师父了,看来我只能收下了。”
裴居堂粗略的看了一下数目,又问另一个红包有多少,摸这红包外壳,他怀疑对方是不是在里面塞了半副扑克牌。
何权青挺不好意思的,说:“八千八,我去医院外面的取款机取的,机子里面没存量了,只吐了这么多,剩下一千二我过后再给你,今年要用钱的地方多,先给你这么多,以后会更多的。”
裴居堂第一反应就想说没关系,他真觉得这个数目不小了,但是瞬间灵光一闪后,他又改口:“那你明年打算给多少?”
“看情况吧,反正会比今年多的。”何权青咬定道,“我能给的,你放心。”
“行,明年你拿不出我就揍你。”
何权青满意一笑,又凑过去把脸窝进对方胸前,“你可以现在揍,明年不会给你机会揍的。”
这一觉睡得不是一般的安稳,简直是两人这两年以来睡得最沉的一觉,但天刚亮,这一觉也就到头了。
老裴的电话前脚刚刚挂,后脚二哥的电话就来了,两人不得不一大早就往回赶。
回到镇里也才早上九点,不过这个点外出干活的人已经很多了,年味也一夜之间消失不见了,何权青把裴居堂送到一家早餐店门口后,就马不停蹄将车开往水街的房子。
他赶到班里时,何家班门口已经停了好几辆车,一众乌泱泱看热闹的人把周遭堵得水泄不通,何权青一看到那五个“8”的车牌号就知事情不妙。
这时,林长东正在师父师兄的一众目光中迈出了门槛,他看到何权青赶到了,便暂时停下了步子。
何权青挤开人群过去,着急问道:“不是说元宵以后才走吗?”
“情况有变。”林长东遗憾笑笑,他拍了拍师弟的肩膀,又嘱咐说:“东西我放在你屋里了,接下来你要自己好好干了。”
“四哥……”
林长东不再多赘言,他转身向坐在大门口旁的师父再嗑了三个头以后,就上了那辆五个8。
车走人散,没几分钟何家班门口又恢复了往日的僻静,何权青看着几个师兄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他也就不多问了,反正猜也能猜到。
何权青要过去搭手把师父扶回屋,但老人家却让二哥扶他出去走走,他去河边给四哥抛个顺风顺水。
门前冷落到只剩自己一个人后,何权青拖着有些沉重的步子进了院子。
老旧的木梯因为他的踩踏发出年迈的吱呀声,他上到二楼时,那走廊里的隐约抽涕声也突兀的消失了。
他放轻步子出到走廊斜对门外,却没想到三哥的屋子没关门,三哥就坐在床边上,并很是警觉的发现了他。
三哥大概发现来人只是何权青以后,他又收回了目光,灵魂和活气也像一瞬间被抽走了一样,继续坐在床边上发呆。
四哥没穿他那套藏蓝色军装走,此时衣服和军帽都整齐叠好放在三哥手边的桌子上,板正严肃得好像什么遗物一样,不过是遗落的遗。
何权青想了想,还是转身离开了,他三五步就来到了自己宿舍门口,他人还没进去就能看到四哥留在他桌上的那个文档盒了。
盒子里东西还挺多,有好几份推荐信还有各种复印文件,以及一张不是何权青名下的银行储蓄卡。
裴居堂将从早餐店里打包回来的烧麦往桌上一放,才回答老裴说:“见人。”
“意思是我的话都不管用了?”老裴很给面子的打开了打包袋,拿出里面的东西尝了一口,“这种事都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我没偷偷摸摸吗,那我不是没告诉吗,你不问我也不说啊。”裴居堂怪有理的,“你的话要是不管用,我都把人家领家里来吃饭了。”
“……”
虽然老裴还没有明确让步裴居堂和何权青有来往,但遭不住裴居堂越来越倔,他已经从一开始是誓不让步变成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些心境变化当然不单单是因为儿子的固执和倔强打动了他,而是他已经不怎么想继续把“怀念”这种情结用在自己儿子身上,用在怀念孩子过去的活泼开朗上。
如果一个家庭的平静和谐是用孩子的沉默寡言换来的,那么这个家庭距离崩离破碎也不远了。
裴居堂哼着歌就上楼去了,杨桃下来问他们什么时候回七化,老裴想了想,就说他们母子都不想回那边的话就不回了,继续留在这边也可以。
“那留你自个在那边?”杨桃问。
老裴叹了口气,摸摸杨桃的手,不自觉掏了心窝话:“你们娘俩都不喜欢那边,继续待着也没意思,还不如让你回来打牌,总比守着我一个人强不是。”
年到初二已经算过完了,裴居堂久违的又感受到了镇上那种忙碌碌的气息。
初三这天他跟老裴上了水电站,感觉距离竣工也就一年半的事,这要比预期中快了不少。
水电站的一半管理权都在他二叔手里,经过他手监工的进度确实是快了不少,因为他叔跟老裴不一样,老裴属于是那种喜欢慢工出细活的,而他叔更注重效率,性子比较急躁,是和他儿子裴远截然相反的性格,话说到这,裴居堂想到裴远离家出走、杳无音信竟然已经有两年多了。
然而他们一家人都没想到的是,裴远现在就在县城里。
何权青把电话里的内容当面再跟裴远细述了一遍,裴远表示他听懂了,但又有些担忧:“我……不怎么会教别人手艺活。”
这个问题何权青之前也考虑到了,但是他还是想试一试,毕竟裴远在电工专业技术这一方面是铁打的扎实。
两人洽谈近一个小时后,裴远最终被说服,并决定跟着何权青一起干一番看看是怎么个事,他现在也不怕他爸来抓他了,他年前在县城已经买了房子,今年也有和佟静结婚的打算,目前也正缺一份稳靠的工作。
招兵买马的工作不怎么好做,因为何权青的公司还没有成型,连个营业执照都还没影,自然是很难招到人,不过这也才刚刚开年,他相信很快就到应聘潮了。
他让裴居堂帮他写了好几份招聘公告,也找广告公司做了宣传手册,他准备在春节假期结束后进行第一轮广招。
三哥并没有马上同意来任职他的财务一职,但也没有明确拒绝,态度比较模棱两可,他只说师父还需要人照顾,自己离不了家,何权青就没有继续多问了。
在场地规划这一方面,他听取了四哥的建议,先租个场地作为试用点,毕竟他那块地皮也没办法马上就耸起高楼。
何权青和裴居堂在县城里跑了两天,最后选定了一处去年刚刚弃用的幼儿园旧址作为机构的首个试用点。
场地租赁流程走得很快,何权青当天就去找装修公司了,他的计划是抓紧在十天内把场地完成初步翻新,以便月底就能马上安装设备,下个月就挂牌开张。
而租金来源也没有全部是从他口袋里掏的,四哥留了个针对国家扶持小型企业创业补贴的文件给他,他顺着上面的信息找到相关部门提交了补贴申请材料,因为条件都符合,材料也很充足,所以申请通过还算快,只是补贴没有马上批下来,大概还要等三十个工作日才到账。
可能是因为有人帮打了招呼,何权青的营业执照办下来很快,甚至赶在元宵前下发到手了。
他的公司名字是给师父算的,名字叫恒泽,泽为水,水生电,泽水永恒即生生不息,寓意生意长虹,顺风顺水。
因为一直需要来回跑,何权青不得不在县城里租了一个二居室小区房作为落脚点,这屋子刚刚住进去的时候还是空荡荡的,没几天就堆满了各种材料。
他白天得用半天来跑各种部门拿审批文书,半天去幼儿园监工,同时高速路口那块地也准备进入起建环节了,从用工到建筑用料,他一开始打算自己亲自操刀,后面发现实在分身不过来,只能包给了一个熟人的工程队做,他晚上还要做公司的人力规划,以及技术设备的选品和回复招聘信息。
除了去人才市场宣发招聘以外,何权青还雇人在县城里的大小角落张贴了招聘公告,最后还花了点钱,在县日报上刊登了招聘信息。
好在抛出的石头都打出了水花,他现在一天能收到十多条应聘信息,太忙的时候他都回复不过来,裴居堂来看他的时候,都是裴居堂在帮他做解答回复工作,并将面试定于元宵后排期进行。
裴居堂给他买了台新手机,又让他办理了个新号码作为工作号,这样把工作和生活分开后,他才不会不小心漏掉裴居堂的信息。
元宵这天一早何权青就回了镇子,这种节日他不能不回去。
相较于过年那两天,师父近日的状态要差很多,去医院也查不出什么大病,他自己解释就是说灯枯油尽,正常的命格到了而已。
元宵这顿饭吃得很早,何家班下午四点多就放炮仗了,因为祝骁还要赶回县城里跟老婆一家再吃一遍,而梁晖师妹夫妻也要摸黑赶回去,因为他们的生意做起来了,不好经常闭店打烊免得丢了客源。
如果放在以前,饭后他们还有一段很长的娱乐消遣时间,比如上桩起狮,或是比刀比枪的,一晚上玩好几样都不重样。
但是大家都长大了,都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和各自的生活,生命里也就不再只有耍狮子这一件事。
晚上八点多,何权青和裴居堂在还挺偏的河岸边上碰了面,因为裴居堂的假期到头了,他已经定了明天的机票回学校。
这两周裴居堂看着何权青忙忙碌碌的跑,实在有点放下不这人,这搞得他都有点不太想返校。
“材料都写好了,你回去再看一遍,有什么要补的再告诉我。”裴居堂将一个档案袋放进车后座上说。
裴居堂这两天也没怎么休息,黑白颠倒的都在帮何权青写接下来即将要用到的入职合同和对接客户用的交易合同,还有一些七七八八的表格,因为这些都是第一次写,所以他也没那么得心应手,都是查资料一条条的写。
“这么快就写完了?”何权青意外。
“不就是敲敲键盘的事,有什么难的。”裴居堂嗅了嗅怀里的花束,虽然最外边一圈的花有点蔫了,看来买得有点早,但还是挺香的。
今天是2014年2月14日,挺巧的,又是元宵又是情人节。
何权青已经三天没见着裴居堂了,他想到接下来可能不止三天、三十天甚至三个月都有可能见不到对方,他郁闷得想让太阳从世上消失,别天亮算了。
但是两人沿着河边走没几分钟,天上就飘下了毛毛雨,立春早就过了,春雨勤得很,今年应该也是一个风调雨顺的好年。
雨越下越密,两人不得不回到了车上坐着,两人坐到后座上,裴居堂又给对方细细讲解了材料文件上的重要注意点,免得到时候出什么差错。
讲完材料,两人又用手机计算机一起算起了账,就目前来说,何权青账上支出已经超过启动资金起来的三分之一了,于是两人又一起再规划了一遍接下来的支出方向和分配比。
两人聊得越来越广,外面的雨声原本只是如同清风拂面一样的轻,后面越来越重,越来越凶,吵得他们都没法继续商量。
“十点半了。”何权青看看时间,“要回去了吧。”
“差不多,时间也不早了。”
把腿上腿边的文件材料都整理好后,何权青也没有马上回驾驶座,两人坐在后座上继续牵了会儿手,分别的愁绪催发出绵长的吻,他们情不自禁叠到了一块。
外边太冷,而车里又热得昏头,车玻璃上直生了白雾,这车没贴防窥膜,这白雾反倒成了一捅就破的天然屏障。
裴居堂身前的绿松石跟着车外山林一起晃动摇曳,雨有要停之势,但他没觉着何权青会有罢休之可能……
第70章 公费恋爱
裴居堂回到学校后慢慢就静下心干自己的事了,虽然在争取到本校的保研资格方面有很大的成功概率,但他不知道突然怎么来了个劲儿头,他想往上再考考,考到两公里外的某大去。
有了这个想法以后,裴居堂暂时就没再去想别的有的没的,他做事专注力极高,平时有事没事也不胡乱消遣,但他和何权青每三天还是会打个电话联络一下。
何权青比他忙得多,裴居堂也不打扰他,电话也都是晚上打,有时候何权青晚上还在忙,话也说不上,只能开个扩音放在一边,又有时候对面太累了,两人没聊几句,那边就睡着没声了。
幼儿园翻新完成以后,何权青订的设备和办公用品也陆续送了过来,光是进行第二轮装修又花了三天。
他的工作团队是二哥帮他进行统一初聘的,他只重点负责技术人员的二面,何权青在薪水和待遇方面放了很大的血,再加上春季求职热潮,因此有意来应聘的求职者还是非常多的。
经过一周的人力工作,何权青的团队从原本的两个人增加到了二十个人,不过他觉得人手还是不够,招聘还是继续放着。
团队分工明确后,他们就进入了业务推广程序,在政府扶持返乡人员再就业政策下发公开那几天,他们就在各大公示点宣传公司业务,随后又下至多处在建工程地开设咨询点。
同时何权青还向当地的人才中心与就业服务站提交了合作申请,相较于他们自己出去推广,这种通过正规平台进行宣发的效果要有用得多。
但是第一周来访的基本都是只咨询没后续的客户,就算他们拿出了为失业待业返乡人员提供免费技术学习的红头文件,可大多数人还是觉得天上没有免费掉馅饼的好事,更是不敢轻易试水。
有员工干脆建议何权青改成收费的业务算了,这样一来还更有信服力一点。
何权青不否认这个观点,但他不能这么做,毕竟自己已经申请了项目扶持款,虽然现在去申请撤回可能还来得及。
连着一周,何权青都暗暗焦虑得不行,整个团队上下整天要么就坐在办公室里听着偶尔打来的一个咨询电话,要么就是出去跑跑推广。
可能是看老板太年轻了,团队里有两个师傅扛不住这种寒冬环境,就主动要求退出了,何权青理解他们的情绪,也按照入职天数分别给了他们结了工资。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与信用,何权青又调整了员工的试用期为两周,再加上公司开业已经有两周了,又到了月底,他直接让财务给在职员工都交了社保,没有等满一个月的转正期。
三月份很快就要过去了,左边是无人问津的业务,右边是还在建的总部,何权青一天左右来回跑,每次都需要巨大的决心去说服自己的选择和想法没有错。
祝骁和梁晖也来看过他好几次,同位个体户,两人虽然做的都是小本买卖,但他们也是经历过这种阶段的人,两个师兄轮流开导了他好几次,何权青也慢慢沉下了心。
他那时候心想着,大不了赔了,赔个干净,然后重头再来算了。
只是他可以重头再来,可是他不能再让裴居堂等他重头再来了。
眼下的困境像寺庙里日夜堆积的烛泪,厚重而无一用处。
何权青没跟裴居堂提过这些事,也没让师父知道,日子该怎么过还是继续过,只是他兜里的钱一天比一天还少了。
这种日子一直持续到四月来临,他们总算迎来了两名年轻的客户,虽然是免费的业务客户,但这也给了公司上下带来了极大的信心。
清明来了,但是裴居堂没回来,他只有三天假期,而且他最近在准备一个什么考试,以及在准备一个什么竞赛,那个好像对后续参加选调有帮助,所以裴居堂也挺忙的。
何权青的公司放假都是跟着政策走,借此,他也总算舍得给自己放了个假。
忙忙碌碌而又一无所获的这一个多月里,何权青都没怎么回来过。
一直在外面东奔西走时,何权青都没怎么觉得累,突然一回到家,他就累得骨头都在叫疼。
他晚饭也没吃,直接回屋沉沉睡了一觉,一夜无梦是一个多月以来都没有过的轻松,次日一早,雨吹进屋里了他才醒过来。
一个月没见,师父更加瘦了,瘦得像一根柳条一样。
吃完早饭,两师徒在堂屋门前拉话匣,师父又给何权青交代了一些后事,因为这两天雨下得太密,他感觉自己肺里的气有点短,怕是日子不长了。
何权青不敢去接那些交代话,只艰涩说:“天气预报说了,后天转晴。”
师父于是又问何权青最近工作起色如何,何权青说挺好的,已经开始挣钱了。
“那就好。”何师父躺在摇椅里,声音已经弱得不能再去质疑徒弟的谎话了,“这我就放心了。”
何权青坐在摇椅旁边的矮板凳上,他垂着头看地板,眼泪摇摇欲坠的又不敢掉下来,“师父,我钱挣得差不多了,准备要成家了,您再……等一下。”
师父半阖上眼,虚神望着屋檐外的绵绵细雨,清明雨多,这阵子他的风湿总是一阵一阵的在膝盖上打桩,吵得他夜里总是难以入眠。
“等……”老人家气息羸弱,不得不停了一会儿才说:“等上,什么时候。”
“快了。”何权青声音也哑湿湿的,却又不能说出个准确的日子来,“今年,今年腊月就成家……”
老人喃喃了两遍“腊月”,又说好,“比老三强……他天天跟我说,让我再等一下,再等一阵子长东就回来了,我哪里……还等得起一年两年……”
“快了。”何权青噙着泪附和,又有点倔强说:“您就等吧,再等一阵就行……”
“好……”老人家呼出一记绵长的叹息,像是做了什么难以完成的承诺:“等,等你们都成家我再去找你们师叔。”
师父的身体总是好一天坏一天的,可能跟天气有关,也可能跟心情有关。
何权青回来后,他的气色又稍稍转好了一点,清明这天早上还说跟他们上山去,几个徒弟都没答应。
他们挂清扫墓不只给师叔扫,还要给梁晖的父母、祝骁的母亲以及托孤三哥的老前辈扫。
归根结底,何家班其实就是一个孤儿院而已。
最后老人家坚持要去,何权青只能背着师父到了师叔地里。
但这一趟又去得挺值,师父从地里回来后精神气又回来了不少。
清明这天也是梁晖和师妹儿子满岁的日子,白天大伙一块上山挂清扫了墓,晚上三哥做了顿团圆饭,在当地,清明等于第二个春节,是活人与去者能够团聚的日子,虽然这次常年空缺的位置依旧空缺着。
小孩在抓周的时候抓了支笔,给梁晖高兴得直呼他儿子以后会是这个家里第一个大学生。
“现在大学生遍地都是,这有什么可稀罕的,你就不能说个什么研究生博士生的。”祝骁吐槽说。
“那我们家没有啊,高中学历都没几个,这还不算稀罕吗?”梁晖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据理力争说。
“那也谈不上第一个大学生吧,我们家秋秋那才是第一个呢。”祝骁又反驳说。
“你们争这个有什么意思,大学生不是早就有了吗。”岳家赫插嘴说。
“在哪?”梁晖一副假装左看右看的样子,最后看在老二脸上,“你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你花钱搞的那个函授大专也算上过大学吗?”
岳家赫被气得不轻,“我没说我,我说其他人。”
“这屋里有人参加过高考吗?”祝骁也切了一声。
岳家赫将目光一转,看向两点钟方向说:“那里不是有吗?”
互相拉踩中的几人顺着老二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正在打视频电话的何权青。
“你别告诉我是真的。”祝骁立马正回脸,不敢多看一眼,毕竟这事要是真的……那冲击性可真是太强了。
“不好说。”岳家赫风轻云淡道,“真真假假不都那样。”
“一窝才几个人,总不能有一半都是……那个吧。”梁晖跟祝骁难得想法统一一次,“这不会有什么风水问题在里面吧?”
岳家赫:“难说。”
“你不会也是吧?”祝骁和梁晖不约而同道,并警觉的后退了一步。
岳家赫拉着个垮脸,无语至极:“我就算是,能对你们产生什么威胁?”
“……”
视频电话这也是何权青最近才开始习惯用的,前两年他和裴居堂也用过手机自带的Facetime打过视频通话,但是这个功能对网速要求太高,何权青这边经常断线。
这两年乡镇通讯条件改善了,何权青请人给班里装了无线网,手机上网便利了起来,他和裴居堂偶尔也会用QQ打视频通话。
今晚这通电话打得有点突然,裴居堂也没想到何权青这个点还没躺,听到周遭还有吵闹声,裴居堂就说先把电话挂了。
何权青有点舍不得呢,就说出去接。
结果师父突然问他这是什么东西,何权青没听懂,师父又问了一遍说手机上是什么意思。
何权青稍愣,懵了两秒钟才解释说这是可以看见人的电话交流方式。
“还有这样,我看看。”何师父似懂非懂的。
何权青有点犹豫,不是犹豫不想给师父看,而是犹豫要不要挂了打给在场其他人,毕竟他也不清楚裴居堂愿不愿意,这样可能有点不太好。
但是电话里的裴居堂已经先发出了问候声,他便顺理成章的把手机前镜头对准了自己和师父。
“呀,这个是能一块说话的?”何师父这才搞清楚是什么回事。
裴居堂紧张笑笑,又用极其通俗易懂的语言解释了眼下情况,老人家彻底搞懂以后,又问对方吃饭没有,回来过节还是什么。
“吃过了,没回来,假期少,在学校过的。”裴居堂尽量放缓语速咬字清晰说,“何师傅您吃过了吗。”
“哦哦。”何师父自己拿过手机举着,“吃了吃了。”
何权青立在一边还怪紧张的,虽说师父这两年因为身体状况问题,不再像前些年的时候那么严厉古板,脾气也温和了,但是他记得裴居堂的印象里的师父还是挺严肃的人,他怕这电话打得裴居堂有心理压力。
不过裴居堂很是健谈,也不会让话题冷场,大概是他也没想到何师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老人家了,就越聊越轻松了。
不过两人的话题有限,问候话说得差不多时老人家就说自己准备去休息了,并嘱咐裴居堂有空过来坐坐。
裴居堂笑笑说下次回去就过来,又随口附加一句让何师父有空也来北京玩一阵子,这边干燥不会犯风湿。
本来只是无心之言,何师父自己也知道是客气话,但他还真有了这个念头,挂了电话以后就问在场几人谁想跟他去北京。
“师父,你怎么突然想出去旅游了?”祝骁惊讶,其他人也是喜忧参半的。
“想就想了,没去过。”何师父感觉自己也是突然想通的,“去一趟看看。”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点想劝退的意思,毕竟这路途遥远太折腾身体。
但这些逆子越是反对,老人家就越是固执,感觉这趟不去百年之后就白死了一样,说什么都要去看八达岭。
几人也没敢再劝下去,并默认了这一趟让何权青来带师父出门。
“你们没意见的话,那行吧。”何权青也只好同意了。
“就这样吧,我们回头再跟你平摊师父的费用啊。”梁晖说着又莫名想翻个白眼,“公费给你拿去谈恋爱你就偷着乐吧,还在那里装什么不得不从……”
第71章 骗得好
何权青带师父上北京是一周以后的事,本来当时计划的是过两天就出发,但是他的总部毛坯封顶要验收了,他就先忙了几天。
员工听说他要出远门几天,有个别开始担心老板是不是抛手不干了,这话传到何权青耳朵里,他也是很为难的,最后是裴远出来解释的。
虽然无实在事可忙,但也这不代表他能离开太久,何权青计划这一趟大概去个四五天就行,而且师父也不好在外面呆太久。
何师父早年的时候也去过不少地方,最远的一次,还带他们去过天津表演,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在镇里隐退了将近二十年后,这应该是师父时隔多年的第一次出远门。
他们下午五点多这样在机场落地,何权青手机刚刚开机,裴居堂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说自己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何权青没跟师父说裴居堂会来的事,但见到人的时候,师父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之情,好像他默认了事情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