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陡然困意全无,眼睛突然就瞪大了!
不是……
什么东西??
甘衡猛地惊起,一片漆黑里瞪着眼睛盯着苛丑身下隆起的那一团,他只觉得头皮都要炸了。
“苛丑??你干嘛去了?”
苛丑鼻子里“哼唧”了两声,不说话只一味地朝甘衡贴过来。
甘衡被他闹得面红耳赤,咬牙抵着他的脑袋,“吃错药了?”
苛丑顺势在他手上蹭了蹭,一把嗓子像含着石子般的沙哑,“那死狐狸今夜过来了……”
甘衡一听,火立刻烧了起来,他一把捧住苛丑的脸,怒道:“什么?他干的好事?”
苛丑无辜地垂着眼,一副可怜模样,并且决定让那狐狸精背锅背到底,“嗯……甘衡我难受……”
苛丑这意味不明的话,让甘衡只以为是苛丑被竺熄下药了,甘衡气恼道:“下次见了那玩意的面,我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苛丑见甘衡现在还有心思想那狐狸精,便一把伸手握住了甘衡的后脖颈,忍不住细细摩擦起来,“甘衡……你帮帮我吧。”
甘衡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还以为这鬼什么都不懂呢,想着好好的鬼总不能让那什么憋死了,拿手帮他一回也没什么,怪只怪那狐狸精实在是没事找事做,把苛丑都带坏了,他就怕这种事苛丑一旦尝到甜头,日后就不好收场了,要是天天问着他,他该怎么办啊?
“你……”甘衡话都还没说出口,瞬间就骇得瞳孔都放大了。
只见苛丑都不需要他多说什么,三下五除二直接把自己衣服脱了。
“别推开我了。”苛丑顺着甘衡捧着他的脸的手,一路细密地吻上去,吻得甘衡头皮发麻,手指尖都蜷缩了起来。
苛丑嘴上说得委屈又可怜,嘴上的动作可一点也没收着,他微微压低了甘衡的脖颈,细细摩擦着甘衡颈间痣,凑过来吻住了甘衡的唇。
甘衡倒也没推开他,因为以甘衡对他的了解,这鬼目前除了弄他一脸口水,别的什么都不会,只要甘衡自己不主动,他就只会像小狗一样咬着他的唇舔。
想到这甘衡还有点好笑,谁家好人亲嘴是糊对方一脸口水的。
可是下一秒,甘衡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这恶鬼死死地钳住了甘衡的下巴,逼迫着他张开嘴,可就不止舔舔那么简单了,仿佛带着破城的攻势,用极其粗暴的力道一路迫近。
甘衡毫无还手之力,那含不住的口水从嘴角流出,隐隐有无力挣扎的景象。
这事态的发展实在是叫甘衡心惊,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他粗重地喘了口气,手上有点使不了劲,他便想唤回苛丑的理智。
“苛丑……”可这声音一出来,甘衡整个人都愣住了,那语调里缠绵的媚态,叫他羞耻得恨不得现在就挖个洞钻进去,再也不出来了。
这两个字一喊出来,甘衡的本意是叫苛丑收手的,这下好了,更刺激苛丑了,苛丑直接整个鬼都扑到了他的身上,他死死地压着甘衡,丝毫不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
甘衡有点心慌,完全居于下位者无法把控局势的姿态,让他不安起来,他皱着眉挣扎了两下,嘴里的舌头开始抗拒苛丑的攻势。
可这样你来我往,反倒就像是甘衡在回应他似的,把鬼整得更激动了。
甘衡:“……”
苛丑满足地喘出一口气,微微松开甘衡,他怜爱地用手背蹭过甘衡嘴边的口水,轻声温柔道:“甘衡,我想跟你更亲近些,是那种同旁人都没有的亲近……”
这话当真是犯规,一下子就叫甘衡心软了,他也想同苛丑更亲近些,可如何才能更亲近呢?如何才能是旁人都没有的亲近呢?他错过苛丑的那三百年,注定是无法通过时间的长短来定义亲近的……
甘衡挣扎的力度小了几分,他隐隐也知道只有唯一一个答案。
这鬼嘴上哄着多温柔多委屈多可怜似的,手下撕开甘衡衣服的时候是一点也没留情。
甘衡实在是忍不了了,抬手就给了苛丑一巴掌,“你衣服都给我撕烂了,我明天穿什么?”
苛丑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现如今两人的姿势,甘衡半躺在床上,苛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苛丑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没有往日的讨乖和卖好,全然是一副恨不得将甘衡拆骨入腹的欲望,那黝黑的眼底都仿佛在夜色之中冒着幽幽之火,让甘衡经不住往后挪去,实在是被他这视线烧得脸热。
“穿我的。”苛丑俯身下来,这才回应了甘衡的话。
甘衡还欲反驳,剩下的话却尽数被苛丑淹没在唇齿之中,吓得甘衡也不敢吭声了,他生怕再有什么奇怪的调子又从他的嘴里冒出来。
“甘衡……”苛丑脱掉甘衡的衣服,手摸进去,急躁到不行,脑子和嘴已经各过各的了,嘴上一直在求着,也不知道在求什么,生怕甘衡不给他似的,手上动作倒是一点也不含糊。
甘衡整个人都软了,他摸着苛丑的脑袋,那黑色柔顺的长发从他的指尖缝里溜出去,手感像上好的光滑绸缎,他心软到不行,只有在苛丑实在是下嘴狠了,将他咬痛了的时候,才皱着眉手下微微用力地拉扯他的头发,让他轻点。
苛丑感受到头发被拉扯着,微微抬起头来朝甘衡看去,鬼不同于人,在夜里看东西也同白天一样,他看到他的甘衡微微撑着身子,眯着眼半张着唇,甚至舌头还会伸出来一点尖尖,好不可怜可爱,那身上到处都泛着红,可最红的地方还是那颗痣,红艳到极致,仿若在夜色里发光。
夜色恼人,一室春色荡漾,直至外头天光大亮,屋里头才传来一声略微拔高了的闷哼声,而后沉寂下去,唯有此起彼伏的粗重喘息。
甘衡再次醒过来的时候,虽然摸不准时间,但是大概率已经不早了,他偏头看了眼旁边睡得正香的苛丑,又满脸沧桑地把脑袋偏过来。
他双目无神地盯着头顶上的房梁好一会,都还感觉回不过神来,或者说是他实在是不愿意面对。
他大爷的……还真是色欲熏心了……他昨天夜里和苛丑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啊……他都怀疑自己昨天那般放纵大概率是没睡醒,脑子都还糊着,稀里糊涂就跟苛丑做了不该做的了。
甘衡慢吞吞地从床上爬起来,一牵扯到大腿,那大腿内侧就火辣辣的疼,甘衡龇牙咧嘴,低头一看,好家伙,都已经被磨破皮了。
昨儿夜里爽的时候,甘衡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行动间一碰到就只觉得刺挠的疼。
靠……甘衡气不过,看着旁边睡得正香的苛丑,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苛丑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来,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揉着眼睛将脑袋搁到床上,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就唤道:“甘衡……”
甘衡心下翻腾,最终还是什么重话都没能说出来,他伸手拿过床上的衣服下床,“没什么,你睡你的。”
他将衣服披好穿上,低头系腰带时,就听到身后传来闷闷的笑声。
甘衡皱着眉转过身去,“你笑什么?”
苛丑懒洋洋地撑着脑袋靠在床边,那双漂亮深黑的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餍足,他也不做声,就伸手点了点甘衡身上披着的衣衫。
甘衡一愣,低头看过去,瞬间脸就红成了柿子。
他大爷的,他衣服早就在昨儿夜里被苛丑撕烂了,现在随手拿过来穿着的正是苛丑的,他又不经想到了昨天夜里两人的对话,一时间只觉得整个人红得都要烧起来了。
苛丑隔空手指一绕,黑雾便缠缠绵绵围着甘衡的腰身,几下就替他把腰带系好了。
那有些宽大的衣衫罩在甘衡身上,袖子和衣摆处都长出一截,很明显就不是甘衡的衣衫。
苛丑看得十分满意,“你今日就这样穿着吧,好看。”
甘衡瞪他,好看个屁,他提了提过长的衣摆,“我穿这,门都还没出去,就得摔个底朝天了。”
苛丑理所当然:“不出去不就行了。”
甘衡:“……”不出去在这屋里给他玩一天么?
他低头又开始重新脱衣服换衣服,嘴上还不忘训诫苛丑:“年轻人,少思淫乐,多思百苦。”
当然这话也是他在对自己说的。
可苛丑满眼都是甘衡脱下衣服之后被自己留下的点点红斑,过了一夜,那红点子更艳了,比甘衡身上的那痣还艳,就好似朵朵红梅盛开,也不知道甘衡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反正他挺想上去再亲一亲的。
第63章 浮世绘(一)
甘衡想到自己昨天还约了祁俨要去钓鱼,结果今天竟然睡到日上三竿,都怪苛丑!!
他现在走两步路就要调整一下里头的亵裤,不然就得擦着疼,活像里头沾了辣椒水似的,每疼一次,甘衡都要在心里问候一下苛丑祖上十八代。
可令甘衡万万没想到的,他去承乾殿找圣上,那殿门口的小太监却让他离开。
小太监:“你走吧,今日圣上不会同你出去的。”
甘衡:“怎么了?人昨儿都跟我约好了的,堂堂九五之尊,不会言而无信吧。”
小太监面露忧色:“圣上……今儿下朝回来……便吐血了,现在还在床上昏睡着呢……”
甘衡眉头一皱,“什么情况?昨儿夜里人还好好的,活蹦乱跳的!是那背上的瘤子出了问题?”
小太监摇摇头,“若真是那瘤子出了问题到还好……”
…………今日早朝下朝,祁俨微微松了口气,每日早朝对他来说都是一个不小的负担,他因为身后瘤子的原因,不太能久坐,坐久了那瘤子就好像在压着他一样,叫他佝偻着背喘不过来气,通常是一个早朝下来,祁俨都要出一身的冷汗。
就在他被小太监搀扶着准备离开的时候,秦善林却叫住他了。
“圣上留步。”秦善林施施然地上前来。
祁俨咬咬牙转身也冲秦善林勉力笑道:“叔父唤我是何事?”
他同秦善林独处的时候,通常都是自称“我”,从来没有当着他的面自称过朕。
秦善林脸上带着和善怜爱的笑意:“还有十几日便是圣上的寿辰了,我便是想问问圣上,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或者是想安排的,我都可以替你去弄来。”
祁俨只觉得这笑容恶心至极,他当时年纪还小的时候就是被秦善林这副嘴脸给骗了,一声一声唤他叔父,还同他说什么日后只要是自己当朝,叔父便可不跪、不拜,同自己平起平坐,可惜等祁俨看清这人的真面目时,一切后悔都来不及了。
祁俨:“一切叔父看着办就好,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秦善林面露惋惜:“哎,我怎么觉得俨儿是不是同我生分了?我最记得以前每次见到我的时候,都唤我叔父唤得那般亲热,现如今倒是冷淡了许多。”
祁俨垂眼:“叔父多心了,我只是……身体不好,实在是提不起精神来。”
秦善林:“还是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我听说太后那边给你找了个大夫,若是能将你这病治好就最好不过了。”
祁俨实在是不想再应付他,“叔父……如果没事的话,我便先回去了。”
“诶,怎么会没事呢?”秦善林笑了笑,伸手替祁俨拨了拨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我便是特地想来问问你,你寿辰那日,我送你一幅银环的浮世绘如何?那画啊,已经被绘出来只差雕刻版画了,我特地叫她画的,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怜子图’,如何?”
祁俨听到这话,仿佛受惊般瞪大了眼睛,瞬间面色苍白异常,没有丝毫血色的嘴唇都在发抖,他眼角痛苦地抽动着,一时间竟是答不上话来。
可秦善林依旧不放过他,他满面笑容地追问,“怎么?圣上不喜欢么?圣上幼时不是最喜欢银环刻的版画么?”
祁俨只觉得喉间一股血腥气弥漫,他硬生生咽下去,极尽艰难地冲秦善林回答道:“我……喜欢,多谢叔父……”
秦善林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陛下回去吧,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他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在他离开之后,祁俨喉间的那口血还是没能压下去,他整个人往前踉跄了两步,随后目眦欲裂,没有任何预兆的,一大口鲜血从他嘴里喷涌而出。
随后整个人便晕厥了过去…………
甘衡听罢心里五味杂陈,他看着床上虚弱的小皇帝,瘦瘦小小一张脸,不比巴掌大多少,好不容易这几日被他哄着开心了些,今天又遇到这么一遭。
那秦善林看来是真地想要祁俨的命啊,就是不知道这银环同祁俨又到底是什么关系,竟叫他如此在意。
甘衡想着想着皱起眉,银环这名字他总觉得耳熟,是不是在哪听过来着?
甘衡守了祁俨一会,对方终于悠悠转醒了。
甘衡见他醒来,便同他开玩笑,“说好今日要去后花园的池子里摸鱼的,你这可是放我鸽子了,算你欠我一个人情,日后可是要补偿我的。”
祁俨微微偏过头,丝毫不接甘衡的玩笑话。
甘衡也收敛了几分笑意,神情逐渐严肃道:“圣上,这么多天了,你若是还信不过我,我留在这宫中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祁俨抿着唇,似乎在做思想斗争,好一会,他才微微抬起眼来看向甘衡,那眼底竟是有泪光闪烁。
甘衡怔愣住了,这心气如此之高的小皇帝,竟是脆弱到留下泪来么?
“朕这辈子……只做错了一件事。”祁俨合眼,那眼泪便从他眼角落了出去,“那便是信了秦善林,让他带走了银环……”
“圣上……你同我说说吧,这其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又该如何才能帮你?”
祁俨突然吩咐道:“左手边第二个柜子里有一样东西,你替朕拿过来。”
甘衡照着他说地去做了,那第二个柜子里放着的是一个小箱子,他把箱子拿到祁俨跟前。
祁俨微微撑起身子说:“你打开吧。”
这箱子看起来有几分陈旧,应该是经历了岁月的洗礼,甘衡将它打开,里头不是什么很名贵的东西,相反只是厚厚一叠平平无奇的浮世绘。
浮世绘是远洋那边传来的一种玩意,就是一种民间木刻版画,不值什么钱,都是小孩子喜欢的玩意,这东西唯一的优点的是上头颜色分明,并且能留存很久,是小孩子们最喜欢收藏的。
“这些……都是圣上小时候收集的?”甘衡粗略地看了一下,这箱子里数量还挺多的,看得出收藏这些东西的人将它们保存得很好。
祁俨:“这些……都是小时候银环替朕刻的,朕出生不久,娘亲便去世了,银环是娘亲身边的丫鬟,朕小时候无人看管,是她一直陪在朕身边……是朕唤一声‘银姨’的人……”
甘衡细细地看着那浮世绘上面的画,算不上多么高超的手艺,但内容和着色上来看,制作的人确实是用心了,并且处处都能显示出其中包含的爱意。
“怪朕当年太天真了,一心信了秦善林的鬼话,在他问我把银环要过去的时候……朕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说他要一个八字生阴的人旺他,恰好银环什么都符合,他便将人讨过去了……”祁俨提到这,眼底都泛起了血丝。
“八字生阴?”甘衡皱眉,这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事情,跟“生阴”沾边的事,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把人要过去,分明就不把她当活生生的人对待!他竟是拿她来炼阵的!”祁俨死死地拽住胸口,眼里恨得仿佛都要滴出血来,“朕从未想过……一个好好的人竟会被他糟践成那般,她烂了嘴、全身上下每日都要经历烂骨又重新生长起来的痛苦……”
“靠……这是……活人骨?”甘衡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瞬间就想起来为什么“银环”这个名字他觉得耳熟了。
在徐镇三大碗!那个蒙着面纱的女人不正是被叫做“银环”么?!那什么翰林大人逃跑的时候正是用的活人骨!
活骨不断,生生不息!那银环于他来说就是源源不断地供给!这人用阴毒的法子将银环做成了活人骨,她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供他予取予求,可银环却要不断地承受骨头被取出和骨头重新生长的痛苦!
祁俨:“你说叫朕怎么能够不恨!他今日下朝之后还来恶心朕!”
他瞪着眼,目眦欲裂,“他要送朕‘怜子图’!还是银环画的,他这是时时刻刻在提醒朕,银环要不是为了朕,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
甘衡难以想象,活生生的人被做成“活人骨”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全身骨头断裂又再生长,不亚于剥皮之痛!
祁俨一时恨极了,他猛地喘了两口气,死死地拽着甘衡,“你替朕拿纸墨过来!”
甘衡虽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照办了,替他将纸墨取来。
祁俨身体还没有恢复,整个人在冒冷汗,就连握着笔的手都因为使不上劲而用力到发抖。
“圣上……”甘衡原本是想劝一两句,叫他不必急于此时,可他对上小皇帝那坚毅的眼神,剩下的话全都咽下去了。
祁俨提笔先在纸上写了两个字:齐述。
甘衡缓缓地瞪大了眼睛,眉头直跳。
只见祁俨接着写道:
“朕记得,你当日在殿试时说过一句话,你说愿辅明君!朕当时坐于皇位之上,观朝下百官,只觉内心惶惶,无一人可信、无一人可依,朕自知自己天资平平,应当算不上什么神武之君,更是患有痼疾,此番局面犹如朽木遭虫蚁之食,内里空空,徒留其表,脆弱不堪……”
祁俨写到这死死地咬住牙,面色都泛起不正常的血色,他重重地深吸了口气,继续提笔写道:
“祁朝现如今又何尝不是同朕一样,高楼巍峨,却可窥见虫蚁蚕食,可朕不甘!不甘这祁朝在自己手上衰败!不甘背负永世骂名!朕欲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朕唯有一颗心,为天地、为家国、为生民!齐卿‘愿辅明君’那句话……可还算得了数?”
最后几笔祁俨的手已经颤抖不已,他需得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才能好好将字写下去。
直到最后一笔落成,祁俨终于是再也支撑不住,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可那丝丝鲜血还是从他指缝中流了出来,浸湿了信纸。
“圣上!”甘衡大惊,连忙就欲唤外头的小太监。
可祁俨拦住了他,“别担心,一时半会死不了,你需要替朕去做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他死死地拽着甘衡的手,“你替我将这封书信务必亲自交到齐述手上……甘衡……朕在这宫里能信任的也就只有你一人了……”
小皇帝那双眼睛里浑然都是此事必成的决心,但甘衡却从其中窥见了赴死之意……
甘衡原本来想要的是让小皇帝全然信任自己的,可现如今对上这双眼睛,他又觉得份信任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圣上放心。”甘衡握着那份沾血的信件,“我这人说话算话,我替你保证,这信一定完好无损地交到齐述手上。”
齐府,如齐述所说,甘衡来这报上姓名,小厮便引着他进去了。
这齐府比甘衡想象中的还大,直到此刻,甘衡才对齐述是真的出息了这件事有实感。
那小时候穷到跟他一起光着屁股蛋、饿着肚子的玩伴,现如今在奉先城是真的前途无量了。
他坐在那里等齐述的时候,环顾着这四周想,若是岑夫子尚还清明的话,应当是十分以齐述为傲的,既是他的得意门生,又是他指定的女婿……
甘衡叹了口气,还真是人各有命啊。
“甘衡?”齐述也没想到这会子甘衡上门来,他出来见到甘衡还有几分诧异。
甘衡站起身来,拿出那封信,“这个,有人托我带给你的。”
齐述伸手接过信件,上头被浸湿的血色令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甘衡轻声同他交代道:“是要紧的信件。”
齐述也有几分会过意来,他将信件放进衣兜里,“来都来了,今天便留在我这吃晚饭吧?”
甘衡心想可不行,他要是半天不回去,苛丑肯定会闹的。
“吃饭就不必,只是我想着我竟然都已经来了,便替岑蕊看看病,听你的形容,她这病实在是古怪。”
齐述微微一愣,而后表情有些为难道:“今天恐怕不行,岑蕊最近一直不舒服,方才好不容易才睡下……”
甘衡理解地点点头,“那改日,改日得空了我会再来的。”
“好,你的好意,我会给岑蕊带到的。”齐述跟着甘衡送了几步。
甘衡一摆手,“回去吧,不必相送了。”
齐述便站在那拱门之后,目送着甘衡离开后转身往书房走去,他同下面的人交代:“书房这边,叫他们任何人都不许靠近。”
“是。”
书房中,齐述细细展开了那封沾血的信件,上头一字一句地瞧完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他明白圣上的意思,圣上是想拉拢他来对抗秦善林。
可现如今秦善林权倾朝野,所有经由科举考试提拔起来的人,全都是他秦善林的人,这人老早就下好一盘棋了,什么科举考试,不过是他秦善林玩弄权力的工具罢了,他想要的人便科举高中,他不想要的人,即便是再才华横溢都只有落榜的份。
而他齐述便是难得的例外。
秦善林如今地位如何能撼动?
齐述将看过的信件在烛火下点燃,观摩着火焰一点一点吞噬信纸,那红色的火光映衬在齐述脸上,明明是一张端正俊朗的面容,于人前也总是温和沉稳的,可此刻却显露出几分压抑的狰狞,好好一张脸上竟是隐隐有鬼影盘旋。
最后一点火焰烧到了他的指尖,他也不觉得疼,只是瞧着那指尖一点痕迹,细细地摩擦了起来。
他沉思了半响,而后起身打开了一旁极其隐蔽的暗格。
那方暗格里放着的并不是什么金银财宝或者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反倒是很普通的一方砚台,以及一个小小的瓷瓶。
齐述将东西取出,他将瓶子里的东西往砚台上倒了点,那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银白色油脂状的,晶莹漂亮,单是在烛火的光照下都泛着漂亮的银光色,美得不似凡间之物。
齐述将这银白色的物质在砚台里细细研磨之后,它便同墨色融为一体了,叫人再也看不出一丁点差别。
他摊开纸张,取下笔架上的细毫笔,沾上那不同寻常的墨渍,提笔写道:
可否助当今圣上一臂之力?
墨渍渗进纸内,最终风干成字,是写得很漂亮的一手毛笔字。
但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齐述提着笔,笔尖明明没有动,那问话之后,竟是自己又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可”字。
齐述见到这个字,眉眼有片刻的舒展。
他再次提笔写道:
如何才能斗过秦善林?
这回字出现的时间有些漫长,好半天下头才缓缓出现一个“杀”字。
齐述一怔,将笔搁在笔架上,默默凝视那个“杀”字良久,而后同样的将纸在烛火上烧毁。
这边甘衡从齐府出来之后,原本是想回宫里的,可他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压根就不该出现在奉先城的人。
那张脸,甘衡不会记错,那是他在徐镇虚无境里见到的过的谢世文的脸!
可谢世文明明就已经死了。
甘衡皱眉,赶忙便跟了上去。
那“谢世文”七拐八绕,竟是走进了一个死胡同里。
可等甘衡追上来的时候,胡同里空无一人,他诧异地四处看了看,也没见到对方的踪影。
“大人是在找我么?”他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甘衡大惊,一个回身就朝对方踹去。
“谢世文”偏头躲过,“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大人。”
用这么恶心的调子说话的,甘衡立马就意识到是谁了,就是那个什么“翰林大人”,如今不过是换了一身皮,恰好换到的便是谢世文的!
甘衡:“原来三大碗里,那么些个酒坛子里的人,你都是用来给自己做皮的呢?”
翰林笑了笑,“只可惜,他们的皮资质太差,一段时间不更换就腐烂了,可大人你的不同啊……”
甘衡冲他皮笑肉不笑道:“喜欢?那你尽管来取,只是……同人打架到一半舔鞭子这事就不要做了,怪恶心的。”
甘衡说着从肩头抽出骨鞭,骨鞭在空气里震出一阵声响。
翰林:“哎呀,大人为何每次遇见我都要如此带有敌意呢?”
甘衡:“没办法……”他猛地将骨鞭抽过去,满脸嫌弃道:“太恶心人了。”
两人便在死胡同里,你来我往的打斗起来。
但是这人实在是不讲道理,他用活人来做活人骨,保自身不灭,不论甘衡骨鞭捅进去他身体多少次,都会立马就愈合。
根本就杀不了他。
翰林玩弄地看着甘衡,“大人这鞭子没使上劲啊。”
他说着一招手,地底竟刺出无数锐利白骨,一根根直朝甘衡扎去,一路将甘衡逼直墙角。
“大人这回没有那恶傀相助,你又该如何是好呢?”翰林迈着轻快地步子朝甘衡走去,满心满眼都是猎物到手的兴奋感。
甘衡丝毫不俱地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这倒是可惜了,我还挺想听听苛丑是怎么骂你的。”
翰林危险地眯起眼,他不明白,眼前这人明明都已经居于下风了,怎么还能是如此一副硬骨头的模样。
对方就应当可怜兮兮地跪下求饶,自己若是心情好,也便能大发慈悲饶他一命了。
就在这时,地上白骨突然根根断裂,没有任何预兆的就化成了一地粉末。
甘衡:“哇哦,你这有点骨质疏松啊,怎么还没动手,就全化成粉了?”
翰林气急,冲着四周怒吼道:“是不是那恶傀!你又何必遮遮掩掩!”
在他气急败坏地质问下,确实是有东西现身出来了,只是这人压根不是苛丑,而是那小狐狸竺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