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还得了圣上的恩准,可以外出采买药材,可算是能出宫透风了。
他出宫先是去找了韩宁,这韩宁早就在等着他来呢。
韩宁:“荀大师让我给你带句话,说秦善林身边养了只鬼,这秦善林倒是没什么,就是那鬼有点东西,这么些年来一直在研究炼尸炼鬼的技术,也算是个鬼才。”
甘衡:“你能不能也帮我给那老头带句话,就说这事我不干吧,他找个更行的吧,我应该是不太行。”
韩宁就在一旁捧着茶杯笑,“荀大师都猜到你会这么说了,他说这事你要是不干,也没有别人能来干,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圣上被那血瘤耗死了。”
甘衡:“……”这老头真是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
“这个。”韩宁从袖子里掏出一根银针,“荀大师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你瞧见了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甘衡微微瞪大了眼睛,“幽冥针?”他怎么也没想到荀樾要韩宁交给自己的竟会是这个。
韩宁:“说是这针可以用来治圣上的病。”
这幽冥针先不说炼成一根有多难,单说这用起来便是极尽的阴毒,一般设阵术成,这小小的一根针扎进去,也能将活人超度!硬生生超度活魂!
甘衡起先还没想明白,这幽冥针怎么就能治圣上的病了,难不成是要他将圣上直接超度了?很显然不是……他突然想到韩宁之前说的,圣上那背后的瘤子仿佛会跳动、会呼吸,甚至还会咬人……
甘衡心中一咯噔……莫非那背后瘤并非死物……而是需要用幽冥针超度的……活物?
当今圣上这么多年养在背后的……竟会是个活物??
他接过幽冥针,一时间心绪百转,情绪难明。
“你这趟出宫不是专门为了抓药么?走吧,悬壶药馆里的稀罕药可是不卖给一般人的,我领着你去,那老板至少也会卖我几分面子。”韩宁施施然起身。
甘衡就有些纳闷了,他坐在那没动,撑着下巴问韩宁:“我倒是想问一下韩大当家的,放着四方赌馆这么赚钱的生意不做,天天帮着荀樾那老头鞍前马后的,他到底给了你什么天大的好处,叫你这般上心?”
韩宁抬起手,晃荡了一下手腕上的漆黑的链子,那手腕上的铃铛没有铃舌,怎么晃荡都不出声响,“这个还不够么?一对同心铃,可是多少人都求不来的。”
甘衡无语,“一对破链子就把自己卖了。”
韩宁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在去悬壶药馆的路上,甘衡还在跟韩宁吐宫里的苦水,就听到前面闹哄哄的。
甘衡看热闹的瘾又上来了,他随手抓住一个同样在看热闹的人问:“大哥,前面是怎么回事,怎么看着像是有人在吵架?”
那人乐呵乐呵的,“天大的稀奇事,两位姑娘因为一个男人打起来了!”
甘衡一听眼睛都亮了,“这还真是个稀奇事!”
只见那人群里确实是有两个年轻姑娘在争执,甘衡凑热闹地挤进去。
“诶,甘兄!”韩宁叫了他一声,想提醒他正事要紧,可是下一秒这人就挤不见了,韩宁:“……”
“人本来就是先瞧上我的!”一姑娘插着腰气势汹汹。
“你几斤几两还先瞧上你的?你也不看看长什么成色,还敢在这跟我叫板!”另外一姑娘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气势丝毫不让。
甘衡心想,哦呦,还真是旗鼓相当,也不知道被争的那个男人又是个什么俊俏郎君。
“呸!你个黑心肝的,发了瘟的东西也提出来买。”姑娘啐道。
“你在这乱造什么谣?我这还活生生的!你说它发瘟,你看我解开了链子,它咬不咬你!”另外一个姑娘提起一根绳子作势真要解开。
甘衡越听越不对劲了,好像跟他想象中的剧本不太一样,他顺着那姑娘提着的绳子看过去,只见绳子那端拴着一只吐着舌头的小狗……
甘衡转头不确定地问先前那路人,“大哥?两个姑娘因为一个男人打起来了?”
大哥乐呵乐呵,“可不是,你看这不是都要打起来了么?”
甘衡一指那被绳子拴着的狗,“那这狗又是怎么回事??”
大哥:“哦,你说这狗啊,这两姑娘是卖狗的,这不都争着做那男人的生意嘛,价钱开得好,自然是争得要打起来了。”
甘衡:“……”大哥,遣词造句不是你这么缩减的啊……
甘衡顺着大哥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一顶轿子,这轿子甘衡细细瞧着还有几分眼熟,只是一时间没想起在哪见过。
那轿子的窗户帘子突然被人掀起,一双节骨分明的手从里头伸了出来,朝着那被拴着的小狗一指,“买它了。”
话音刚落,那姑娘便喜笑颜开,麻溜地抱着狗送到轿子跟前,“哎呦,要不说大人眼光好呢!一眼就相中了这狗,这狗大小就懂事听话,你叫它往东,它绝对就不会往西!”
轿子里的人压根就不想听她多话,放下帘子就说了一句:“阿义付钱。”
“是。”一旁的小厮接过狗,就从兜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银子扔给了人姑娘,对于买一只狗来说,实在是价格不菲了。
甘衡看得咋舌,难怪这两姑娘会争起来呢。
姑娘得了银子高兴得不行,她毕恭毕敬地朝着轿子一拜,“齐大人,下次有想买的也只管来找我,我这儿啊童叟无欺,包您满意!”
那姑娘口中的“齐大人”三个字,瞬间将甘衡震住了,他竟是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眼看着那轿子又要再次从甘衡眼前离开了。
好不容易挤进来的韩宁,终于是找到甘衡了,他看着甘衡怔愣的样子,不知道这人瞧见什么了,便唤了他一声:“甘兄?”
甘衡整个人这才犹如魂魄回体,撒开腿就朝那轿子追去。
韩宁被吓了一跳,“诶诶诶?甘兄?”
甘衡边跑边大喊:“齐狗!!!!”
整个街道的人都诧异地朝他望来,似乎难以置信会有人叫这么个名字……
甘衡跟着轿子追了一路。
那叫做阿义的小厮听到“齐狗”两个字,恨不得指挥着轿夫抬着轿子赶紧走,乖乖,这满奉先城,谁敢这么叫他家的大人!
却不想轿子里坐着的齐大人拍了两下轿身,“停轿。”
轿子这才晃悠悠停下来。
甘衡喘着气,这才慢下步子朝轿子走去。
他和轿子里的人隔着帘子相对,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样貌。
甘衡莫名有些紧张,方才一路上叫“齐狗”叫得那样放肆,现在轿子就在自己跟前了,反倒是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叫齐述“齐狗”这事,说起来还有点历史渊源,当年他俩都饿肚子,饿到半夜实在是睡不着了,就上别人家地里去偷苞谷,结果被对方家里养的狗逮着了,这齐述也不是什么好人,明明是两人一起偷的苞谷,他引着狗就追甘衡一个,自己倒是躲在树上什么事都没有,甘衡被那狗追了半个苞谷地,一边跑,一边被吓得眼泪狂飙,只能无能怒喊:“齐狗!”
齐狗这个称呼便是这么来的,起先甘衡喊出来没过脑子,现在回过味来又有几分不自在,这么多年没见的人了,人家都已经是朝廷官员了,甚至成了那劳什子首辅的干儿子,现如今自己这般叫他,实在是有损面子,也不知道这人还念不念当年儿时的情义。
只见那轿帘子被里头的人掀开,穿着一身水蓝色长衫的男人便露出面来。
甘衡同这人视线对上,第一反应就是十年未见,对方确实同当年大不一样了,那眼底的漠视和冰冷让甘衡感觉极其陌生。
在他印象中,齐述虽然不怎么掺和他们的事,当从来都不是这样冷漠的人,这人即便说得再无所谓,但等到了岑夫子真正抽考的那一日,也做不到冷眼旁观他和文曲星默写不出来被责罚,齐述只会无奈地叹口气,然后老老实实帮他俩兜底……
可现如今这坐在轿子里的男人,周身全然都是上位者的气势,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上唯一让甘衡觉得熟悉的,便是那当权者冷硬的杀伐果决……
甘衡心底那份期待骤然冷却,在这种情形下,竟是两相对峙,彼此都在警惕着。
直到齐述微微皱了一下眉,不确定地问道:“甘衡?”
甘衡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我还怕你贵人多忘事,早就不记得我了。”
齐述眉眼微动,而后翘着嘴角笑了笑,“怎么会,就你小时候做的那些一鸣惊人的事,怎么会把你忘了。”
甘衡被他提起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他没脸没皮的,丢人的事确实做了不少。
齐述从轿子里起身冲阿义道:“你先回去吧。”
“是。”阿义便领着轿子走远了。
甘衡经不住感叹:“你现如今也是出息了,我才来奉先城不久,就听了好多关于你的事。”
齐述垂下眼拍了拍身上的衣服褶子,“应当不是什么好话。”
甘衡一乐,“怎么会,都说你是风云人物,写的那篇什么治什么来着,反正写得贼厉害就是了。”
齐述也被他逗笑了,“不提这些了,没想到竟然会在奉先城见到你。”
甘衡长叹了口气,“我也是没想到啊……我幼时的玩伴竟然也有这么发达的一天。”
“去醉香阁吃点东西吧,我请客。”
甘衡本来是不打算同他客气的,只是突然想到他是同韩宁一起出来的,可没有那么多时间跟齐述叙旧了。
“我今儿还有要事在身,请我吃饭的事我先记下了,改天改天。”甘衡说着就将他拉到一僻静地方。
齐述好笑道:“怎么?你这是在躲谁呢?”
甘衡:“你现如今的身份实在是树大招风,这不同你说会话还要避着点人呢。”
齐述闻言笑了笑,没有回话。
甘衡实在是有太多想问他的了,“齐述,我听甘飞说你同岑蕊成婚了?她现如今是不是也在奉先?”
齐述微微一愣,脸上笑意收敛了几分,“你回过南堤了?”
甘衡点点头,“回去过了,见到了岑夫子……怎么也没想到岑夫子竟会成了这样……南堤也荒凉了。”
齐述看了他一眼,“我也有许久未回去了。”
甘衡问他:“你听说了文曲星的事么?”
齐述皱眉,“阿星?他怎么了?”
“文曲星不见了,现如今还没找到呢,怕是凶多吉少了。”
齐述有几分惊讶,“怎么会不见了?文乡绅都没有派人去找找么?”
甘衡无奈叹了口气,“到处都找过了,文曲星失踪不久,文乡绅便去世了,他一死,更没有人在意文曲星的下落了,我现如今倒是想找,可这天大地大实在是不知道从何找起啊……”
“我一起帮忙找找吧,阿星性子软,不是会跑很远的人。”
甘衡点点头,“如此最好不过了。”
齐述神色也有几分沧桑,“我不在这几年,南堤确实发生了很多事。”
甘衡:“是啊,世事实在是无常,不过现在还能在奉先碰到你和岑蕊也算是幸运了,我也同岑蕊许久未见了,下次吃饭的时候,你把她也叫上吧,我们三一起聚一聚。”
这明明是最正常不过的提议,可齐述却面泛难色,“恐怕不行。”
“怎么了?”
齐述悲愁地蹙着眉,斟酌良久道:“她生了怪病,见不得光……自从我带她来奉先城,她便没有踏出过别苑半步……实在是没有办法出门。”
甘衡一愣,这才想起之前甘飞确实说过,说岑蕊生了见不得人的怪病。
“什么个病症?严重么?”
齐述面色愁苦,“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最开始只是发胖然后浑身上下越来越白,整日里一句话也不说,一动也不动的,到后面完全见不得光了,那光一照就跟活生生要扒了她的皮一样,浑身上下都流出乳白色的液体,就跟流油一样……十分古怪。”
甘衡愕然,他从未听说过这样的病症,“如果方便的话,我抽空去你府上替岑蕊看看病。”
齐述垂下眼,“行,你来齐府找我,直接报名字就行,我会提前跟下面的人交代好的。”
甘衡原本还想同齐述多叙叙旧,可隐隐听到韩宁喊着他的名字找过来了,为了避免节外生枝,他只得草草同齐述道别。
“好了,我真有事要走了,等日后有了时间,我再去齐府找了。”他朝齐述挥了挥手,走到一半又忍不住转身叮嘱道:“齐述,别忘了找文曲星的事!”
齐述点点头,“放心吧,我记着在呢。”
甘衡这才放心地离开,他才从僻静里出来,就听到玉佩里的苛丑哼哼笑了两声。
甘衡低头瞧着玉佩,“你笑什么?”
苛丑却避而不答,反倒是问他,“这人就是齐述?小时候同你一块光着屁股睡过的人?”
甘衡无语,“你能不能记点有用的?”
苛丑不屑道:“不过如此。”
甘衡觉得这鬼莫名奇妙,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比上了,他本来还想再说苛丑两句,却见到韩宁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喊道:“甘兄!你跑哪去了?”
甘衡只好暂且收了跟苛丑吵嘴的心思。
“我还以为你是不想干了,一溜烟人就跑不见呢。”
甘衡认真思考:“你这个提议还真不错。”
韩宁:“……”当我没说。
当天甘衡从药馆里收罗了一大堆珍稀药材,狠狠地宰了韩宁一顿,管他用得上用不上的,总之贵就行了。
有便宜不占,乌龟王八蛋!让这韩大当家的见识一下穷鬼的厉害!!!
…………
而当天齐府。
齐述回来之后,一群人服侍着替他换衣服,其中有个脸上生着痦子的小厮,粗手粗脚的,一个不留心脚下被绊着摔了一跤,那托衣服的盘子被打翻直直地朝齐述的后背砸去。
只一瞬,那被砸中的地方立马就渗出血迹来,在场所有人大惊失色,他们齐齐刷刷跪倒在地,那脸上有痦子的小厮更是骇得连连叩头,嘴里紧张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嘴角都在哆嗦。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只是被这托盘砸了一下,怎么就出血了。
阿义觑了一眼齐述的神色,连忙面色难看道:“都下去!怎么办事的!这点小事都做不明白!趁早去结了工钱滚蛋!”他说着朝那痦子小厮踹了一脚。
在场的人这才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昏暗的房间里只剩阿义和齐述两人,阿义禁不住地咽了口口水,轻声提醒道:“大人……买回来的那只狗……暂时还没有送到别苑去……您看?”
齐述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袖,微垂眼道:“抱过来给我。”
“诶。”阿义这才松了口气,连忙将那只买来的小黄狗抱来递到了齐述面前。
齐述抱着那只狗一路朝别苑走去。
小狗也是乖巧,它瑟缩在齐述怀里,小小一只,连叫都不敢多叫一声,也不知道是怕,还是怎么回事。
别苑在齐府最里端,建在丛林环绕的林子里,很少有人过来。
那别苑里只有一处小房子,齐府上下所有人从进来起就被交代过,这屋子里住的是齐府的女主人,要好生伺候住,并且无事不要往这边来,多做事、少看、少说、少问,若是有一句不该传的,传到了齐述耳朵里,那下场便不是他们能承担得起的。
齐述走到别苑的小房子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不出齐述所料的,里头没有任何回应。
齐述便自己推门进去了。
只见这屋子大白天的都暗沉得厉害,屋子四周都被厚布遮掩着,密不透光,只有屋里一处微弱的烛火映照。
屋子里也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只有那床上被子掩盖之下鼓起厚厚一团。
齐述看着这床上的一团,眼底有了几分笑意,他也不出声,抬手拧了那小狗一下,小狗便吃痛地吠了起来:“汪汪汪!”
那被子拢起来的一团动了动,明显是被狗声吸引了。
齐述问道:“不出来见见么?我替你买的小狗。”
里头那人没有出声,也没有再动了。
齐述便抱着狗坐在床边守着床上那一团,也不再说话。
在这幽暗的屋子,满室寂静,仿佛这两人将全世界都隔开了。
许久之后,齐述说了一句:“你猜我今天见到谁了?”
他也没奢求被子里的人回答,自顾自道:“我今儿在街上见到甘衡了,他说想见见你。”
…………
第61章 背后瘤(四)
这几天甘衡天天夜里都来承乾殿找那个小驼背,苛丑眯着眼躺在屋檐顶上,不爽地抵了抵腮帮子。
他不知道那个小驼背有什么好找的,难道比同跟他玩那些还有意思?
苛丑想着想着抬起手,借着昏暗的月色观摩自己的手掌,甘衡很喜欢说他的手凉,现如今天气热还好,苛丑手从他衣服里摸进去,甘衡有时候也就睁只眼闭着眼了,任他为所欲为了,可日后若是天冷了呢?
苛丑深重地叹了口气,内心痒痒的,他想同甘衡再亲近些,甚至是恨不得揉进骨血里的亲近,可……
他皱着眉,伸出的手猛地握紧,可他……总觉得自己就跟那没有脑袋的苍蝇似的,四处乱撞,一个不察就被甘衡推开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渴求着、期待着,望甘衡再多怜怜他,好叫他不至于心痒至死……
甘衡……
苛丑收回手,遮住自己占有欲仿佛要溢出来的眼睛,在这寂静的夜色无声地躁动着。
“呦?忙着呢?”竺熄陡然从月色里化出形来,这小狐狸不亏是小狐狸,被月色的光辉一映衬,倒还真有了几分仙人的样子,月色盈盈,好似缥缈仙气。
苛丑听到来人的声音,都懒得搭理他。
竺熄蹲到他一旁,“岐山鬼,给你带个信,荀大师说他算了一卦,十几日之后……”竺熄说着点了点屋檐,“此处犯凶煞,有恶虎扑龙,群鹰环伺之景象,而那日正是圣上的寿辰。”
苛丑这才施舍地朝他看过去。
“倒时候你可务必要好好护着你那位大人。”竺熄笑眯眯道:“可不能又跟三百年前一样。”
话音还没落,这嘴欠的小狐狸就被苛丑一脚踹了下去,跌了个狗吃屎。
“……”皇宫森严,他掉下去都不敢吭声,只得尴尬地自己一个人默默地又爬了上来。
“岐山鬼,我发现你这人特没意思,好歹我们两之间还有个三百年的交情。”竺熄郁闷。
苛丑冷冷道:“滚。”
竺熄被他惊得脖子一缩,也不自讨没趣了,转身就准备离开。
却不想突然袭来一阵黑雾,锁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摁在了原地。
竺熄心里一咯噔,默默想了一圈,觉得自己除了在来春楼那事,应该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得罪这恶鬼了吧。
他转过身来,勉强冲苛丑笑了笑,“岐山鬼……还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好好说……”没必要……动手动脚的,他可再挨不了第二拳了。
苛丑化作黑雾骤然再次显出身形时,就已经出现在了竺熄面前。
苛丑拧着眉,想了半天才问出自己的不解,他说:“甘衡说你玩得花?”
竺熄听到这立马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个什么事呢,他“嘿嘿”笑两声,语气里都是骄傲,“岐山鬼,别的不说,吃喝嫖赌这块,我绝对是有经验的。”
他打了个响指,一副很了然的样子,“我懂我懂,兄弟都懂的。”
下一秒隔空就出现了一面架子在苛丑面前,那架子上琳琅满目的全是画本子……
苛丑看着这些书,眉头拧得更深了。
竺熄冲他挑了挑眉,已经胆大包天地直接上手搭在苛丑的肩上,一口一个“兄弟”的开始叫苛丑了。
“兄弟,你早说你有需要,就我俩这三百年的交情,我肯定得跟你做经验指导啊。”他说着朝架子上的书努了努下巴,“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我送给你了。”
苛丑完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他还只问了竺熄一句话,对方那小狐狸就已经自爆家底了,什么玩意都送到他面前。
苛丑好奇地从架子上拿了一本翻动了两页。
翻开的第一页,两个男人。
翻开的第二页,两个贴在一起的男人。
苛丑瞳孔瞬间放大,猛地愣住了几秒。
竺熄就在一旁“嘿嘿”的笑,“往后面看,还有局部放大详细图,后头各种姿势都有。”
他甚至还帮苛丑挑了起来,“你要是也想玩得花点,我这还有各种各样道具的。”
苛丑看了他一眼,竺熄就跟花孔雀开屏一样冲他眨了眨眼睛,十分大方地给对方介绍自己的藏品,“你再多看看几本,有喜欢有需要的,都拿走就是。”
苛丑又抽出一本随手翻动了一下,他猛地皱起眉,有些不能接受,“这是什么东西?”
只见那画本子画的,这回是一个人躺在一只狐狸身下。
竺熄连忙不好意思地把那画本从苛丑手里抽出来,红了一张脸,尴尬道:“你也知道……我们这物种的……多多少少……嗯……有点属于我们自己的癖好……嗯。”
“……”苛丑面无表情:“除了那种,其他的,都给我。”
竺熄缓缓瞪大了眼睛,然后冲苛丑竖了一个大拇指。
等竺熄被搜刮干净,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笑着冲苛丑说了一句话:“对了,荀大师之前有句话当着甘衡的面不好说,如今让我带给你,说是你三百年不见,竟是修行成如今模样了。”
说罢,整个人在月色底下消散不见了。
苛丑眼神有几分微妙,他不明白那老头特地给他带这句话到底是有什么深意。
屋檐底下,承乾殿内,什么都不知道甘衡还在哄他的小皇帝呢。
他们两人相对而坐,中间摆着一盘棋,棋盘边上还放着一柄剑,照这小皇帝的意思来说就是,这剑是用来时刻提醒甘衡不要轻举妄动的。
小皇帝手执黑子落定,眼神如炬道:“你又输了。”
甘衡看着满盘被绞杀的白子,整个人有点破防,“圣上,你行行好吧,我这一晚上都输了多少把了,你就饶了我吧。”
小皇帝袖着手冷冷地哼了一声,“心不静,这棋自然是落不到对的地方。”
甘衡欲哭无泪,他最讨厌下棋一步想三步了,本来就是好玩的一件事,要费那么大的心力就没意思了。
“你来这么多日了,朕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甘衡,甘甜的甘,衡量的衡。”甘衡点着棋盘上的子,得寸进尺,“我同圣上这几日的交情,能不能也问问圣上的名字。”
小皇帝只是看着他,竟没有觉得他这个问题冒犯,他伸手沾了杯中已经冷掉的茶水,在桌子上写下了两个字。
甘衡:“俨字,威严尊贵,恭顺谦虚,你父母在给你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一定是寄托了所有最美好的祝愿。”
祁俨垂下眼,“可惜,并没有如他们所愿。”
甘衡笑了两声,“管他那么多干嘛,明日白天,咱们去那池子里捞鱼吧,我看着那后花园里的锦鲤都养得挺好的。”
祁俨:“……”
甘衡:“这天热,捞鱼顺带还能去里头泡个澡,你身子不好就不要下水了,我到时候给你做个钓鱼的杆子,在我们老家,娃娃会跑就会钓鱼了,哈哈哈哈。”
祁俨捏着自己的手指,神色有几分松动,“朕……从来没有做过这些……”
“不用担心,咱们偷偷的,钓不上来也没人笑话咱们。”
祁俨神情立马严肃,“没人敢笑话朕。”
甘衡略微凑近了他几分,微微带着笑意的眼底竟是充满了蛊惑,“是啊,没人敢笑话圣上的,所以圣上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是。”
祁俨只觉得喉间滚烫,他眼睛发热,似是得到了某种鼓励,站起身来到:“那明日……明日朕就去陪你去。”
甘衡一乐,也连忙起身冲他一拜,“那小的甘衡就先谢过圣上了。”
少年人嘛,总会想要自由、想要玩闹的,这样新奇的提议对于小皇帝来说实在是太难拒绝了,甘衡深知,现如今这小皇帝对自己还戒备着呢,只要能让他对自己放下敌意,那么所有的事情就都好办了。
夜深了几分,甘衡等到祁俨睡下,这才从承乾殿出来。
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抬眼看到漆黑的夜色,突然就有种自己刚把孩子哄睡的既视感。
“苛丑?”甘衡唤了一声,可四周寂静,无人回应。
甘衡不解地皱起眉,这鬼跑哪去了,往常不是天天都恨不得黏在他身边么?
他无奈地摇摇头,实在是困顿,便现行回去了。
而甘衡叫了半天也没出现的苛丑呢,他正躲在承乾殿的假山后面,“废寝忘食”地钻研着竺熄留给他的画本子呢。
这些画本子看得苛丑一时间眉头舒展、一时间又眉头紧锁,甚至看到情动之处,喉间上下滚动还带起一片喘息声,整个鬼身都躁动、燥热了!!
借着灯笼和夜色那点微弱的光,实在是看起来就发了狠、忘了情,满眼是画本子上的淫思秽语,满心是甘衡在他身下喘息的代入。
他是越看越悔,他怎么没有早点去弄到这些东西,以至于他都错过了多少机会!!
他恨不得将这些画都印到脑子里,只叫甘衡同他都复刻一遍才算好!
可怜的甘衡还什么都不知道,在那床上睡得正香,做着美梦呢。
第62章 背后瘤(五)
甘衡睡到一半的时候是被苛丑唤醒的,他迷迷糊糊就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往自己身上蹭,嘴里还一直一直念着自己的名字。
他当时都还没睡醒,只以为是自己今天晚上又没有陪苛丑,他在这闹脾气呢。
“行了,别闹我,我困死了。”甘衡半眯着眼睛,声音里都还带着几分朦胧的沙哑,他撸了一把苛丑的头发,合着眼准备接着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