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品by叁原 CP
叁原  发于:2025年10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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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九霄沉默地看着我,那目光锐利得像刀子仿佛要剖开我的皮囊,看清内里那颗摇摆不定又最终认命的心。良久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你的牺牲,换不回什么。”
他的话像一根冰刀,精准地刺中了我内心最深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和无力感。我自嘲地笑了笑,笑容里充满了苦涩,抬眼看向他反问道:“但你现在还活着,不是吗?”
至少此刻我们都还站在这里,呼吸着樊笼区并不算清新的空气。这片区域暂时也避免了被帝国铁蹄踏平的命运,这或许就是我这点微不足道的牺牲,在当下所能换取最直接也最残酷的回报。
至于更长远的,关于自由关于未来……关于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那么奢侈和可笑。
霍九霄没有再说话,只是用那种深沉难辨的目光继续注视着我,我不知道他是否理解了我的选择,或者他根本不屑于理解,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我只有一天的时间,来告别这一切。
霍九霄朝我伸出手,掌心粗糙指节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那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带着他惯有的不容拒绝的意味。
但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脸颊的瞬间,却猛地停滞在半空。
他眼神微动,里面翻涌着某种极其复杂难辨的情绪,像是挣扎又像是某种了然的放弃。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将手缓缓放下垂回身侧。
“你知道我最喜欢你的什么模样吗?”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与这劫后余生的氛围格格不入。
我微微一怔,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这突兀的问题,却听见他再次开口,像带着某种奇异的烙印般的回忆:“我最喜欢你握着枪指着我的时候。”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我,看到了那个在院子里被他逼到绝境,浑身颤抖却依旧举起武器的我。
“你明明很害怕,怕得手都在抖,眼神里却带着不肯认命的狠劲……”他还在说着什么,描述着那一刻我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种濒临崩溃却又强撑着的倔强。
可后面的话……我好像什么都听不清了。
一阵突如其来的风卷过空旷的街道,吹起了地上的尘土和破碎的纸屑,也仿佛吹散了他后面的话语,那些关于喜欢的扭曲的剖白消散在了这萧瑟的风里。
我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抬着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带着疤痕的脸。
没有回应,没有感动,甚至没有厌恶,就像在看一场与己无关的落幕戏剧。
“走吧,我送你回去。”霍九霄说完,脸上竟难得地扯动了一下嘴角,那或许可以称之为一个笑容,但出现在他带着疤痕的脸上,在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博弈和一场冷酷交易之后,只显得格外苍凉和复杂。
我没有拒绝他,只是沉默地开始收拾我那显得有些凌乱的小摊,动作缓慢却异常坚定地将每一样东西归位,仿佛在进行某种郑重的仪式。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以这样的身份收拾这个承载了我短暂自由和努力的小小角落。
收拾好一切,我推着那辆简陋的小车默默地跟在霍九霄的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在樊笼区错综复杂渐渐被暮色笼罩的小巷里,脚步声在青石板上回响,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他没有再试图说什么,我也没有开口。
这条路仿佛比我记忆中要短很多,很快那栋熟悉的小房子就出现在了眼前。
霍九霄在距离门口几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我,暮色将他的身影勾勒得有些模糊,只有那道疤痕依旧清晰。
他没有说再见也没有任何道别的话语,只是这样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似乎包含了太多东西,有对我选择的某种程度的理解,有对他自身处境的冷嘲,也可能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遗憾。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颔首便干脆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再次融入了樊笼区深沉的暮色与阴影之中,就像他来时一样突兀。
我站在门口,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动弹。
从现在开始,倒计时已经开始。
我回到了属于我的小阁楼,收拾好一切之后径直去了孤儿院。
院长看到我这个时候过来有些诧异,但见我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平静,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可最终只是温柔地拍了拍我的手臂什么也没有问。
我将带来的糕点都拿了出来,分给了眼巴巴望着的孩子们。看着他们欢呼着像小鸟一样围过来,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点甜腻的幸福,脸上洋溢着最简单纯粹的笑容,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一般又酸又涩。
小羊跑过来拉住我的手,仰着头问我:“知予哥哥,你明天还会给我们带好吃的吗?”
我伸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努力挤出一个笑容喉咙却哽得厉害,只能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也算是一种无法言明的告别。
最后这一天,我哪里都没有去。
就一直待在孤儿院里,帮着院长晾晒被子,陪着孩子们做游戏,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讲述着那些在我看来微不足道,可在他们眼中却充满乐趣的小事。我静静地看着他们奔跑嬉闹,看着阳光洒在他们稚嫩的脸上,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那阳光很暖,暖得几乎要灼伤我的眼睛。
或许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此刻我眼中看到的不仅仅是这些孩子。我仿佛透过他们鲜活的身影,看到了那个在培育皿中短暂存活过却最终未能来到这个世上的……我自己的孩子。
如果他能出生,如果他能长大……我多么希望他也能像这些孩子一样,哪怕生活清贫,至少能健康快乐……自由地奔跑在阳光下。
那个孩子……是我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正是因为经历过失去,正是因为那份无法释怀的痛,我才更加无法眼睁睁地看着眼前这些鲜活的生命,因为我的缘故而可能面临毁灭。
我的妥协我的回归,不仅仅是为了换取霍九霄的生存和樊笼区暂时的安宁。
更是为了……让我幻想中那个孩子的笑容,能够以另一种方式在这些与他命运相似的孩子脸上,继续绽放下去。
阳光依旧明媚,孩子们的笑声清脆悦耳。
我坐在院子角落的石阶上安静地看着,仿佛要将这一幕连同心底那份深藏的不为人知的爱与遗憾,一同刻进灵魂最深处。
二十四小时……像指间的流沙转眼便漏尽了。
赵鹤州果然连多一秒的宽限都不愿施舍,当时钟指向约定的那一刻,一架线条冷硬印有皇家徽记的飞行器,便精准而无声地降落在了孤儿院前的空地上。
没有多余的告别,也没有再回头看一眼这间承载了我短暂快乐的小小空间。我最后望了一眼熟悉的街道,然后转过身步履平静地踏上了飞行器延伸下来的舷梯。
舱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飞行器平稳升空,地面在视野中逐渐缩小远离,我透过窗户沉默地向下望去。随着高度攀升,第七区庞大而真实的全貌,清晰地展现在我眼前。
大片大片的贫民窟如同灰暗的疮疤,衣衫褴褛的流民像蚂蚁般蠕,远处隐约可见废弃的工业残骸和战争留下的焦土,更遥远的天际线处,似乎还有零星的能量光束闪烁,预示着永不停止的冲突与斗殴。
混乱、贫穷、危险……如同污浊的潮水,几乎将整个第七区淹没。
而在这片绝望的底色中,霍九霄所掌控的樊笼区像是一座被无形力量守护着的畸形孤岛。它或许依旧混乱或许藏污纳垢,但至少……那里有着相对稳定的秩序,有着能让人喘息的缝隙,有着孤儿院里孩子们干净的笑声和热腾腾的糕点。
它倔强地伫立在这片饱经创伤的边境之地上,成为无数被遗弃之人最后的庇护所。
飞行器越飞越高,樊笼区在视野中也渐渐缩小,最终化作广袤灰暗版图中一个不甚起眼的小点。
可我心中却奇异地涌起一股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庆幸。
因为……我守护了这里。
用我好不容易挣脱的自由,用我即将重新戴上的枷锁……守护了这片在绝望中挣扎求存的净土,以及生活在其中的那些努力活着的人们。
这份认知像一颗微弱却坚韧的火种,在这离别时刻悄然照亮了我前方那片注定冰冷灰暗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大家!国庆节快乐!

飞行器降落在皇宫专用的停机坪,早有内侍垂首静候在一旁。
我原本以为我会被送回之前居住的那处偏僻宫院,那里虽然也曾是牢笼也曾被大火灼烧过,但至少会相对自在一些。
然而引路的内侍却带着我穿过熟悉的宫道,走向了一个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方向。
东宫,曾经赵鹤州的居所。
脚步在宏伟的宫门前顿住,我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殿宇,心头涌起一股强烈的不适和抗拒。
“我要回之前的住处。”我停下脚步对引路的内侍,也像是对着这无处不在的属于赵鹤州的意志陈述道。
内侍头垂得更低,声音恭敬却毫无转圜余地:“陛下吩咐,请您在此安歇。”
“我不用安歇在这里。”我试图坚持,甚至转身想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我住原来的地方就可以。”
然而脚步刚迈出,两名身着禁卫服饰的侍卫便如同铜墙铁壁般精准地挡在了我的面前,他们手臂交叉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虽然没有说话,但那沉默的阻拦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威慑力。
“陛下有令。”内侍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恭敬,却像冰冷的锁链,“请您入住东宫,没有陛下的命令您不能离开。”
原来他不仅要我的人回来,还要将我放在他触手可及绝对掌控的范围之内,这个帝国权力继承的核心之地,如今成了我更加华丽的囚笼。
我站在原地看着眼前巍峨的宫殿,阳光洒在琉璃瓦上反射出刺目的金光,却照不进心底半分暖意。
我执拗地站在东宫那宏伟的宫门外,像一棵生根的树不肯再踏入一步。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冰冷的宫墙上。我虽然被迫回来了,但我必须争取一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抵抗,我不能让他觉得我可以如此轻易地被搓圆捏扁。
天色渐渐擦黑,等宫灯亮起映照着我僵硬的身影,赵鹤州才姗姗来迟。他步伐从容,对于我这种无声的反抗似乎毫不在意,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懒得施舍。
他回过头目光落在跟在他身后的一名侍从身上,那侍从手中捧着一个被厚重黑布完全盖住的东西,看不清里面是什么。
赵鹤州伸出手接过那样东西,然后在我面前将黑布一把揭开。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一个狭小的用冰冷金属制成的笼子。而蜷缩在笼子里的正是团团。
笼子太小了,小到连让它转身的空间都没有,它只能以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蜷缩着。它看到了我,那双圆溜溜的猫眼里似乎闪过一丝委屈和依赖,轻轻地“喵”了一声,它试图抬起头却被冰冷的金属笼顶挡住,只能发出更细弱的呜咽。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逼得我猛地抬起头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卑鄙!”
用一只猫来威胁我,他怎么能……他怎么可以?
赵鹤州对于我的怒骂毫不在意,甚至无关痛痒地挑了挑眉,仿佛这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他单手提着那狭小的笼子轻轻地晃了晃,里面团团的呜咽声更明显了。
然后他看向我语气平淡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走吧。”
我浑身无力地看着笼子里瑟瑟发抖的团团,看着它因为不适而微微颤抖的身体,所有的倔强和反抗在这一刻,都被这个小小的笼子击得粉碎。
赵鹤州在用这种最直接最残忍的方式告诉我:服从……否则,我在意的一切哪怕只是一只猫,他都可以轻易地夺走,甚至让它们永远生活在痛苦和禁锢之中。
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败。
我默默地一步一步,如同行尸走肉般跟在他身后,踏入了东宫那象征着无尽束缚的宫门。
一踏入东宫那空旷而华丽的正殿,赵鹤州便随手将那个狭小的金属笼子放在了光洁的地板上,甚至没用钥匙,只是指尖在锁扣处轻轻一拨,笼门便“咔哒”一声弹开了。
蜷缩在里面的团团似乎愣了一下,随即那小小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猛地窜了出来,迅速跑到不远处一根巨大的殿柱后面,警惕地回头望了一眼,然后才开始迫不及待地一遍遍地舔舐着自己身上凌乱的毛发。
大概是在那狭小空间里蜷缩了太久,它原本柔顺的毛发变得乱糟糟,东一撮西一撮地翘着。它耐心地用带着倒刺的小舌头一点点梳理着,过了好一会儿那身皮毛才重新变得光滑顺溜起来。
我默默地看着它做完这一切,才慢慢走过去在它身边蹲下,轻轻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
团团感受到我熟悉的触碰身体放松下来,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噜”声,乖巧地用脑袋蹭了蹭我的手心。这细微的温暖在这冰冷的宫殿里,显得如此珍贵又脆弱。
“去玩吧。”我低声对它说,声音有些沙哑。
团团像是听懂了一般,又“喵”地应了一声,这才迈着轻巧的步子,小心翼翼地开始探索这个对它来说巨大而陌生的新环境。
我站起身目光这才转向殿内,走进殿内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左手边相连的餐厅里那张长长的餐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菜肴,显然是为赵鹤州准备的。
赵鹤州似乎还未用过晚餐,他已经坐在了主位旁若无人地拿起银箸,自顾自地吃了起来,动作优雅神态平静,仿佛刚才用一只猫威胁我进门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站在餐厅门口,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心头翻涌的复杂情绪。我知道任何抗议和情绪在这里都是无效的,只会给自己和我在意的人和物带来更多的麻烦。
最终我沉默地走过去,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了下来。虽然看着满桌珍馐毫无胃口,甚至胃里因为紧张和愤怒还有些不适,但我还是拿起筷子,机械地强迫自己吃了一些东西。
这顿饭吃得寂静无声,只有银箸偶尔碰到骨瓷碗碟的轻微声响,在空旷的餐厅里回荡。
用完餐后我没有在餐厅多做停留,也没有去看赵鹤州的脸色,径直起身走向了我记忆中熟悉的客房方向。
东宫很大,布局却仿佛刻在我脑子里。推开那扇门,里面的陈设似乎与多年前我做他伴读时并无太大区别,一切都熟悉得令人心口发闷,只是家具更显沉肃,仿佛少了些许少年时的鲜活气息。
我反手关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静静站了一会儿,仿佛要隔绝外面那个充满赵鹤州压迫感的世界。
随后我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悄悄地走到那张古朴沉重的雕花木床。我蹲下身,费力地将手伸进床头与墙壁之间那道狭窄的缝隙里摸索着,终于触碰到了一个冰凉粗糙的物体。
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掏了出来,是一个巴掌大的铁盒。因为常年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存放,盒身已经布满了红褐色的锈迹,边角甚至有些变形。
我捧着这个小小的铁盒,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费了些力气采用手指抠住那几乎锈死的盖子。里面没有多少东西,甚至没有灰尘,只有一张因为岁月而微微泛黄的照片静静地躺在盒底。
我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将它拈了起来。
照片上,是年少时的我和赵鹤州。
那时的他还没有被忘断浸染,眉眼间虽然带着属于皇储的疏离与骄傲,但嘴角却有着一丝不甚明显放松的弧度。而我站在他身边微微侧头看着他,眼睛里是藏不住的全心全意的依赖和仰慕。
阳光很好,落在我们尚且稚嫩的肩膀上。
那是在一切变故发生之前,在“忘断”摧毁他也摧毁我们之间所有可能之前,最美好也最残忍的定格。
我看着照片上那个会对我露出些许温和的少年,又想到如今外面那个用我在意的一切威胁我冷酷掌控一切的帝王,巨大的时空错位感和悲伤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
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冰凉的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滴落在生锈的铁盒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原来有些东西,即使被岁月锈蚀被现实碾碎,却依然固执地留在原地提醒着你,曾经拥有过什么又永远地失去了什么。
“在看什么?”
赵鹤州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门口响起,如同利刃刺破了房间内怀旧的静谧。
我吓得浑身一颤,手跟着猛地一抖,那个生锈的铁盒便从掌心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光洁的地板上。
我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将捏在手里的那张泛黄照片迅速藏到了身后。我强作镇定甚至不敢回头看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试图用逐客令来掩饰慌乱:“没什么……我要休息了。”
赵鹤州站在门口没有立刻离开。我能感觉到他那道冰冷中带着审视的视线落在我僵硬的背脊上,仿佛能看到我藏在身后的秘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过了几秒我才听见他从鼻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他什么也没说,没有追问也没有强行走进来,只是那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后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直到确认他真的离开了,我才像虚脱一般靠着床沿缓缓滑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平静下来后,我赶忙将那个掉在地上的铁盒捡起来,幸好只是边缘又磕碰掉了一点锈迹。我小心翼翼地将一直藏在身后的照片,无比珍重地放回了铁盒里,仿佛将一段不敢触碰的过去再次被我封存。
我再次费力地将铁盒塞回那个狭窄的缝隙深处,确保它被阴影完全笼罩,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个曾经会微笑的少年,连同我所有不合时宜的眷恋,一起永远藏匿在这座冰冷宫殿的角落里。
因为担心赵鹤州会再次不请自来,我仔细地将房门从里面锁好才稍微安心地去洗漱。或许是长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到了极限,一旦放松下来巨大的疲惫感便将我淹没,几乎是头一沾到枕头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然而,睡梦中一股熟悉的淡淡檀木香气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上我的感官,我猛地从睡梦中惊醒。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我看到赵鹤州就坐在我的床边,身影如同沉默的幽灵。而他的手中,正捏着那张我以为藏得很好的属于过去的照片。
“还给我!”恐慌和愤怒让我瞬间失去了理智,我几乎是扑了上去想要从他手中夺回那张脆弱的相纸。
可赵鹤州只是微微侧身,便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我的抢夺。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扑空而跌坐在床上的我。
尽管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周围空气中骤然暴涨的檀木信息素,却赤裸裸地出卖了他此刻并不平静的内心。那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巨石压在胸口让我呼吸困难,也清晰地感知到他在生气。
他有什么好生气的?
“睹物思人吗?”赵鹤州垂下眼眸目光落在手中的照片上,声音很轻仿佛是在对自己低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我不知道他此刻看着照片上那个没有被忘断影响的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把它还给我!”我仰着头倔强地重复。
赵鹤州闻言抬起眼看向我,良久之后他竟轻笑了一声,那笑声短促而冰冷,带着一种说不清是自嘲还是嘲弄我的意味,然后他手腕一扬,将那张泛黄的照片轻飘飘地丢在了我的身上。
与此同时周围那令人窒息的信息素威压,也开始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内敛而冰冷的常态,仿佛刚才的波动从未发生。
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浅浅的看了我一眼,随后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只留下我和那张失而复得却仿佛带着他指尖冰凉触感的照片。

第93章 幻象
第二天一早我从并不安稳的睡梦中醒来,阳光已经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洒了进来。洗漱完走到餐厅,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外间轻手轻脚地摆放着早餐。
是很久不见的星期二。
他察觉到动静立刻转过身,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喜悦,然后快步迎了上来:“先生!您终于回来了!”
看到这张熟悉的脸,听到这关切的声音,我心中因为昨夜的不快的一角似乎微微融化了一些,也难得地感到一丝暖意和开心。
“星期二……”我看着他,语气不由得柔和下来:“你怎么来了?”
“是陛下让我回来的!”星期二连忙解释,语气里甚至带着对赵鹤州的感激,“陛下说先生身边需要人照顾,就特意召我回东宫伺候。多亏了陛下,我才能继续陪着先生!”
看着他单纯而满足的笑容,我微微笑了笑,有星期二在这冰冷华丽的东宫里,总算有了一丝属于人的生气。
用过了早餐我坐在窗边,看着外面被宫墙切割成的四四方方的天空,犹豫了片刻还是再次开启了光脑。
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却许久未曾联系的好友。
当初我毅然决然地离开谁也没有告诉,近乎残忍地切断了与所有关心我的人的联系,自以为能开启新生。如今却这样灰溜溜地回来被困在这座最华丽的牢笼里,面对迟闻……愧疚和难堪几乎将我淹没。
没有等我多想和纠结着如何解释,全息视频请求几乎在发出的瞬间就被接通了。
迟闻的影像清晰地投射在我面前,他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变化,只是眼神更加沉稳了些。然而他脸上并没有我预想中的惊讶愤怒或者担忧,反而平静得仿佛我只是出去度了个短假,如今不过是日常的通讯。
这反应让我准备好的所有说辞都卡在了喉咙里。
“对不起……”最终千言万语只化作了一句沉重的道歉,为我当初的不告而别,为我可能带给他的担心。
迟闻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无奈的神情,他轻轻摇了摇头:“比我想的时间要长。”
“什么?”我猛地怔住,诧异地看向他。
迟闻的目光透过全息影像,平静地看着我解释道:“你被抓回来的时间。”
我微微垂眸唇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弧度,看来只有我天真地以为自己的逃脱天衣无缝,沉浸在短暂的自由假象里。连迟闻都清楚地知道,我的逃跑不过是一场早已注定的镜花水月,所以他确信我没有死,所以才会在接到我这“死者”的全息视频时,如此的平静没有丝毫惊讶。
这种被蒙在鼓里……或者说被所有人看透的认知,比失败本身更让人感到无力。
“你最近还好吗?”我甩开那些纷乱的思绪,抬起头努力扯出一个微笑看向迟闻,至少他没有因为我的事情受到牵连……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迟闻笑了笑,那笑容带着点看穿一切的了然:“别跟我来虚头巴脑的那一套了,咱俩的关系不用这些。”
我撇撇嘴,心里那点故作轻松的伪装被他轻易戳破,便也不再强撑直接沉默了下来。
下一秒听见迟闻又问:“你准备怎么办?就这么待在宫里了?”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在赵鹤州绝对的权势和掌控下,这个问题本身就显得苍白无力,我清楚地明白自己的无能为力。
迟闻看着我叹了口气,那叹息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面对现实的无奈和一种……奇异的引导,他话锋一转说道:“既然已经走不了,不如做些你想做的事。”
我微微一怔猛地抬头看向迟闻,做我想做的事?
可我最想做的事就是离赵鹤州远远的……
但迟闻看着我意味深长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再多说什么。
我垂下眼眸突然明白了迟闻话里的意思,见我眼神中的迷茫逐渐被一种清亮的带着决心的光芒所取代,迟闻脸上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冲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语气轻松地说道:
“行,那你先在宫里……住着,等我手头这点事儿忙完了就去宫里看你。”
这一次我没有再感到绝望或抗拒,我迎着迟闻的目光温柔而坚定地点了点头,脸上甚至绽开了一个回到东宫后第一个发自内心的浅浅笑容:“好。”
通讯切断后迟闻的影像消失了,我独自坐在房间里反复咀嚼着他的那句话。
想做的事……
我无法离开这座宫殿无法摆脱赵鹤州,可既然无法挣脱枷锁,那么试着在这枷锁的范围内找到一点点主动权吗?
迟闻的话像一颗种子落在了我这片近乎荒芜的心田上,那里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灰败,而是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漾开了一圈圈带着希望的涟漪。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伸手哗啦一声将厚重的窗帘彻底拉开。
耀眼的阳光瞬间倾泻而入驱散了室内的阴霾,也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仿佛给一切都镀上了一层鲜活的光泽。
我微微眯起眼,看着窗外被宫墙规整切割的蓝天,看着楼下庭院中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气的园艺。
这一次,或许我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等待无力挣扎的囚鸟。
我仔仔细细的规划了一下可以做的事情,立刻和星期二一起查询了帝国几所顶尖学府的招生情况,尤其是对特殊身份和成年学生的政策。
既然暂时无法离开,那就让自己变得更强。
星期二对我的决定表示了全力的支持,他很快帮我找来了大量的基础学科复习资料和历年入学考试的真题,厚厚的书籍和电子文档堆放在书桌上,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充满可能性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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