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鹤州晚间回到东宫时,我正坐在餐桌前用晚餐,手边还摊开着一本摊开的数学公式集。
我知道以星期二的职责和对赵鹤州的忠诚,他必定早已将我的打算事无巨细地汇报了上去,所以当赵鹤州脱下外套,目光扫过我手边的书本时,我并没有意外。
他在我对面坐下,侍从安静地布菜,但他并没有立刻动筷而是直接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要去读书?”
“嗯。”我一边继续吃着饭,一边坦然地点了点头,将口中食物仔细吞咽下去后,我抬起头迎上他审视的目光,清晰地说出了我的要求:“我要找老师来教我。”
赵鹤州微微一怔,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地向他提出需求,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一挑,那双深邃的湛蓝色眼眸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探究和评估,像是在分辨我这突如其来的上进心背后是否藏着别的目的。
他沉默地观察了我一会儿,那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而我保持着平静与他对视,没有躲闪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坦然地表达我的意愿。
最终他眼中那点疑虑似乎稍稍散去,他收回目光拿起银箸语气平淡地吐出一个字:“好。”
没有追问没有质疑,赵鹤州就这么轻易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几乎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了学习之中,厚厚的书籍、复杂的公式、晦涩的理论填满了我的时间,也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屏障。我刻意地将赵鹤州视若无睹,无论他是何时回来,是沉默还是试图开口,我的目光都只停留在书本或是眼前的食物上不给任何回应。
我不管他要做什么,也不想理会他在想什么,这方寸书房成了我暂时隔绝他的避难所。
然而我的彻底无视显然逐渐耗尽了赵鹤州的耐心,他周身那股低气压日益明显,偶尔投来的目光也带着愈发冰冷的寒意。
这种压抑的平静,终于在一个深夜被彻底打破。
那日星期二正陪在我身边,帮我核对一份繁复的历史年表。书房门被猛地推开,赵鹤州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身夜间的寒气和浓重的酒意出现在门口。
星期二吓得一个激灵,立刻像只受惊的小兔子般站起身,甚至不敢抬头看赵鹤州一眼,低着头飞快地溜了出去,还贴心带上了房门。
书房里只剩下我和赵鹤州。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危险的气息,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强烈不悦,像即将喷发的火山。
但我依旧没有抬头,手指甚至没有离开书页,仿佛他只是空气,这种彻底的漠视似乎比任何言语的顶撞都更刺激他。
“看着我。”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没动。
“我让你看着我!”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一步上前猛地挥手将我面前的书本和资料全部扫落在地
哗啦……纸张纷飞,笔墨滚落。
我这才终于抬起头看向他,但我的眼神里没有惊恐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和彻底的疏离。
我这副样子似乎更加激怒了他,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将我猛地从椅子上拽起来逼迫我与他面对面。
“你以为你躲在这些破书后面,就能当我不存在?”他眼底翻涌着被挑衅的暴戾和一种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的烦躁。
他俯身带着酒气的呼吸喷在我的脸上,另一只手粗暴地扣住我的后颈强迫我仰起头,是一个意图再明显不过的带着惩罚和征服意味的姿态。
然而就在他的嘴唇即将落下的瞬间我闭上了眼睛,不是顺从,而是彻底的放弃。
我的身体僵硬,没有任何回应也没有任何反抗,就像一具失去了所有灵魂和生气的木偶任由他摆布,甚至连细微的颤抖都没有,只有一片冰冷绝望的死寂。
赵鹤州的动作猛地顿住了,他扣在我后颈的手力道松了些许。
他盯着我近在咫尺毫无波澜甚至带着一丝空洞的脸,看着我这副如同行尸走肉般任人宰割的模样,眼中翻腾的怒火像是突然被一盆冰水浇下迅速冷却,只剩下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挫败和一闪而过的自我厌恶。
强迫一个没有任何反应的人比面对激烈的反抗,更让赵鹤州感到无力和无趣,他猛地松开了我,甚至带着点嫌恶般地推开了我。
我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依旧垂下眼眸没有看他。
良久我听到他发出一声极其压抑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低吼,像是愤怒又像是别的什么。
然后是沉重的带着滔天怒意的脚步声,随着“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狠狠摔上。
我缓缓地睁开眼看着满地狼藉的书籍和纸张,眼神依旧平静,慢慢蹲下身开始一点一点默默地将它们捡起来整理好,仿佛刚才那场风暴从未发生过。
接下来好些天我都没有在东宫见到赵鹤州的身影,他似乎刻意避开了我,或许是那晚的失控让他自己也感到不适,又或许是他需要用这种方式来冷却怒火,重新确立掌控感。
我乐得清静,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最后的考前冲刺中。
很快考试的日子到了,这是一场需要离开皇宫,前往指定考点进行的统一入学资格考试。我知道没有赵鹤州的允许,我连东宫的大门都迈不出去。
晚餐时分赵鹤州终于再次出现,气氛依旧冷凝,我们沉默地用餐。在餐宴接近尾声时,我放下餐具抬起头平静地看向他:“明天我需要出宫参加入学考试。”
赵鹤州执箸的手微微一顿抬眸看着我,他的眼神里先是掠过一丝诧异,随即被浓重的不悦取代。他显然没有料到,我不仅坚持了下来还真的走到了需要实践这一步,他或许一直以为我那所谓的读书,不过是一时兴起的玩闹。
“不准。”他断然拒绝,语气没有丝毫转圜余地,仿佛在驳回一个无理取闹的请求。
一股火气瞬间冲上我的头顶,我猛地站起身,双手撑在桌沿,目光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每一个字都斩钉截铁:“我必须要去考试!除非你把我绑起来锁在房间里,不然明天我一定会去!”
“你!”赵鹤州显然被我的顶撞和坚决激怒了,他脸色瞬间沉下,周身散发出骇人的低气压。
空气仿佛凝固充满了火药味。
赵鹤州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然而在对上我毫不退让甚至带着破釜沉舟意味的目光时,他眼底深处那狂暴的怒意后面,似乎闪过一丝极快的挣扎和一丝淡淡地不忍。
他最终没有下令将我绑起来,只是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尖锐的声音,他什么也没再说,只是带着一身冰冷的怒气转身离开了餐厅。
第二天清晨,当我准备好一切走到东宫门口时,发现那里已经等候着两名面无表情的皇家侍卫,还有一辆没有任何皇室标志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悬浮车。
我知道,这是赵鹤州的妥协也是他划下的界限。
在整个考试过程中那两名侍卫就如同影子一般,寸步不离地守在考场之外,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不允许我离开他们的视线半步,考完试我又被直接护送回东宫,如同完成了一次定点运输。
虽然没有任何自由可言,但至少我踏出了宫门参加了考试。
这看似微小的一步,却是我在这座牢笼里,依靠自己的坚持和决绝,艰难争取到的第一个突破口。
考试要进行三天,前两天都平安度过,虽然过程如同被监视的囚犯但至少我完成了考试。然而就在最后一天,我正准备像前两日一样出门时,星期二却领着神色仓皇的宋夏至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知予!”宋夏至语气焦灼冲我道:“陛下的信息素……又不稳定了!”
我猛地愣在原地,赵鹤州的症状不是已经被彻底治好,恢复成那个冷酷的帝王了吗?怎么会再次失控?难道……这意味着被压抑的贺知州,有可能要苏醒过来吗?
这个念头让我血液都几乎沸腾,我看了一眼时间,距离最后一场考试开始还有一段时间。
“你快去看看吧。”宋夏至焦急的看着我。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对宋夏至说道:“好。”
我跟着她一路疾行来到那间熟悉的封闭室前,浓烈到几乎令人窒息的信息素即使隔着厚重的门板也能隐隐感觉到,宋夏至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无措:“知予,或许……只有你能安抚他。”
“他这样多久了?”我强迫自己冷静问道。
“从前天晚上就开始了迹象,我用了一些镇定药物勉强压制了下来,但今天早上彻底失控了,药物也没用了……”宋夏至的声音带着后怕。
前天晚上?那不就是我和赵鹤州大吵一架,他愤怒离开之后?难道我的反抗和彻底无视刺激到了他,甚至动摇了“忘断”的药效?
我看了一眼时间内心挣扎着,考试很重要但眼前的情况……
“我进去看一下。”最终我下定了决心。
宋夏至立刻用权限打开了封闭室的门,门开的瞬间磅礴而混乱的檀木信息素便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扑面而来,几乎将我淹没。封闭室内一片漆黑,我只能凭借着感觉和信息素的浓度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前进。
终于在房间的角落,我触碰到了一个滚烫的身体,我立刻摸索着打开了墙壁上昏暗的应急灯。
灯光下,赵鹤州面容扭曲地蜷缩在沙发上,额发被汗水彻底浸湿,他的眉头死死拧紧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赵鹤州?”我试探着轻声呼唤他的名字,生怕刺激到他。
听到声音他猛地睁开了眼睛,然而那双眼睛里没有平日的冰冷也没有贺知州的温柔,只有一片混沌的疯狂和挣扎,他茫然又警惕地看着我,像是不认识我……又像是看到了什么引发他痛苦根源的东西。
我试图慢慢靠近,用尽可能温和的语气去安抚他:“冷静一点,是我……”
可我的靠近仿佛点燃了导火索,他猛地发出一声低吼,如同被激怒的野兽骤然翻身,以惊人的力量瞬间将我死死的压在了沙发上。
他怒不可遏地瞪着我,仿佛我是他不共戴天的仇敌,我意识到他此刻完全失去了理智立刻挣扎起来,但他的大手已经猛地扼住了我的脖颈,力道之大瞬间剥夺了我的呼吸。
我的眼前开始发黑,肺部传来灼烧般的剧痛,智能徒劳地抓挠着他的手臂双腿无力地蹬踹着。
就在我意识即将涣散的边缘,或许是我的挣扎或许是我痛苦的表情,刺入了他混乱的意识深处,他扼住我喉咙的手猛地一松。
我立刻趴在一旁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大口地汲取着珍贵的空气,眼泪生理性地涌出。
而压在我身上的赵鹤州怔怔地看着自己刚刚行凶的手,又看向狼狈不堪脖颈上带着清晰红痕的我,那双猩红的眼睛里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无助恐慌和自我厌恶。
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从我身上弹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靠在墙上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头。
我缓过气抚摸着疼痛的脖颈,惊魂未定地看着赵鹤州,他此刻的状态很不对劲,那眼神里的无助和痛苦……
我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期盼,轻声呼唤那个深埋心底的名字:“贺知州?”
靠在墙边的Alpha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雷击中般顿住了。
紧接着一个我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带着无尽疲惫沙哑却无比熟悉的嗓音,哽咽着轻轻响起:“宝宝……”
作者有话说:
假期最后一天!明天开始上班啦~
第94章 戏剧
我僵硬在原地,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只有那句带着哽咽的“宝宝”在耳边反复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像重锤敲击在我几乎死寂的心上。
是贺知州吗?
不是我的幻觉,不是我在绝望中的臆想,忘断的控制……真的被打破了吗?
巨大的震惊过后是如同海啸般汹涌而来的狂喜和心酸,我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猛地从沙发上弹起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用尽生命般抱住了眼前这个刚刚还在失控边缘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的Alpha。
“贺知州……贺知州……”我将脸深深埋进他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那虽然依旧混乱却终于不再冰冷彻骨的信息素,声音里带着无法控制的哭腔和颤抖一遍又一遍地叫着他的名字。
被我紧紧抱住的赵鹤州身体先是微微一僵,随即那双原本充斥着恐慌和无措的手臂,也缓缓地带着一种仿佛隔了几个世纪般的生疏慢慢地回抱住了我。
我能感觉到他身体的一些僵硬,但依旧能听到他胸腔里剧烈的心跳,以及那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细微的呜咽。
他像是才终于适应了这来之不易的清醒,意识从漫长的黑暗和枷锁中挣脱还带着懵懂和恍惚。他略带笨拙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又低低地唤了一声:“宝……宝?”
我微微抬起头看着他眼中的温柔,笑着点头道:“我在。”
赵鹤州勾起嘴角笑了一下,像是很满意我的回答一样。
我压抑住内心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激动和狂喜,我轻轻拍了拍赵鹤州的后背,示意他松开一些,然后快步走到门边对着传呼机喊道:“夏至,你快来看看他……”
封闭室的门立刻打开了,宋夏至走了进来,她的目光精准的落在赵鹤州的身上,迅速上前开始为他进行检查。
我紧张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宋夏至的动作和赵鹤州的表情,生怕这来之不易的清醒只是一场短暂的梦,生怕“忘断”的药效会再次将他拖回深渊。
赵鹤州很配合安静地坐着,他的目光始终牢牢地锁在我身上,仿佛在思考在探究,又有一种理所当然的释然。
我看不懂他的眼神,但我想他应该还在适应中。
过了一会儿,宋夏至结束了检查,她转向我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微笑:“陛下的信息素已经趋于稳定,没有大碍了。”
听到这话,我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一半。
但惊喜之余却还是带着一丝的疑惑,我看着宋夏至冲赵鹤州微微弯了弯腰,随后便准备离开
我跟在宋夏至身后走到封闭室外,急切地压低声音问道:“夏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信息素为什么会突然再次失控?还有……这次他怎么会……怎么会恢复清醒?”
忘断不是没有解药吗?
宋夏至面对我一连串的问题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微微垂眸似乎在斟酌用词。片刻后她重新抬起头看向我,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笑,但还是轻声说道:“或许,是因为陛下……太爱你了。”
我微微垂眸,有些茫然的看着她。是因为爱吗?因为被药物强行压抑却始终未曾真正熄灭的爱意,在某种刺激下冲破了药物的桎梏,让他短暂地变回了真的赵鹤州吗?
这个答案听起来如此荒谬,却又……如此动人。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宋夏至对我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去,顿时心中五味杂陈。
爱,真的可以强大到对抗帝国最严酷的禁药吗?
可这一次的清醒,又能持续多久?
面对诸多问题我想不明白,但一想到还虚弱的赵鹤州便再次转身走进封闭室。
赵鹤州的身体显然还很虚弱,经历了一场信息素的暴动和意识的激烈挣扎,他脸色苍白眉宇间带着浓重的疲惫。
我乖巧的走到他的身边,他朝我伸手将我揽在他的怀中,我依偎进他温暖的怀抱里,将脸颊贴在他依旧有些急促心跳的胸膛上。
他低下头下颌轻轻抵着我的发顶,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我的头发。
封闭室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他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最近……过得开心吗?”
我微微抬起头看向他湛蓝色的双眸,我不知道他对于沉睡时发生的一切是否知晓,但此刻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再去刺激他。
我垂眸在他怀中调整了一下姿势,努力对他绽开一个尽可能温柔的笑容,仿佛那些阴霾从未存在过般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有在好好生活的。”
我避开了所有具体的细节,只给了他一个笼统的充满希望的答案,因为我答应了他所以我一直有在努力去做。
他深深地望着我,眼肿闪过一丝了然的情绪,随后一个轻柔的吻落在我的发间:“那就好……”
我们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相拥,在这短暂而珍贵的平静里贪婪地汲取着彼此的温度,仿佛要将过去分离时光里缺失的拥抱全部弥补回来。
因为赵鹤州突发的信息素失控事件,我最终错过了最后一天的升学考试。虽然心里难免涌上一阵沮丧,这段时间以来我所有的努力和期盼,都因为这场意外而付诸东流。
赵鹤州已经恢复正常好几天了,完全没有要被药物再次控制的迹象,仿佛彻底的掌握住了身体的控制权,我虽然仍旧有些担心,甚至还找宋夏至确认了好几遍,但宋夏至给我的答案都是让我放心。
我每天观察着赵鹤州的状态,那些错过考试而产生的低落的情绪,也被赵鹤州敏锐地察觉到。
他优雅的放下餐具,轻声问我:“怎么了?看起来不太开心。”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最后一场考试……错过了。”
赵鹤州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仿佛对于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要不要补考?”
我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这个考试……还有补考吗?”
赵鹤州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微微笑着,用那双深邃的眼眸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里带着一种平静的理所当然的力量。
我微微一怔下一秒便明白了……这个考试本身没有补考。但是因为他赵鹤州,是统治七大区的最高掌权人,是这座帝国说一不二的君主,规则对他而言是可以被打破和重塑的,他拥有赋予我一次特殊补考的特权。
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能立刻弥补遗憾,不用再等待漫长的一年。
然而我看着赵鹤州温柔的双眸,还是皱起眉头缓缓地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我开口说道:“等到明年,我还可以再参加的。”我不希望我的努力,最终被染上“特权”的色彩。
赵鹤州听完我的话明显地怔了一下,他看着我眼神里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只是一闪而过没有给我探究那些情绪代表着什么的时间。只见他点点头吐出一个好字,代表着他尊重了我的选择。
赵鹤州清醒后依旧日理万机,帝国庞大的事务并不会因为他身份的转换而减少分毫,但他虽然很忙碌,可无论多晚都会回到东宫陪着我。
我珍惜着这失而复得的温情,心中的欣喜如同黑暗中摇曳的烛火。然而这簇火苗却时刻被一股冰冷的恐惧包裹着,尽管有宋夏至的再三保证,但我还是无时无刻不在担心,担心这来之不易的清醒只是昙花一现,担心忘断的药效会再次卷土重来,将我的赵鹤州重新拖回那无尽的黑暗之中。
课就在这种欣喜与忧虑交织的平静中,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雳狠狠砸在了我的心头,我收到了来自知家的信息……我的母亲病重了。
我许久未曾与知家的任何人联系,那道由过往伤害划下的鸿沟早已深不见底,但母亲病重……我难道可以不回去看望她吗?
正当我犹豫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时,赵鹤州却先一步找到了我,他似乎知道知家发生的一切,语气温和地询问:“听说知夫人病重,需要我陪你回去一趟吗?”
我下意识地摇头拒绝了,以他如今帝国新君的身份不适合陪我回去的,“不用了……”我轻声说,“我自己回去就好。”
赵鹤州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他沉吟片刻,终究还是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那我让一队侍卫护送你回去。”
我疑惑的看着他,总觉得他过于紧张我的外出,但转念一想他或许是被刚刚清醒之后的失而复得所影响,犹豫片刻后我还是点了点头。
于是第二天一早,我在一队侍卫的护送下,回到了那座既熟悉又陌生的知家府邸前。
悬浮车开进了雕花大门,老管家见到突然归来的我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的神色,仿佛早已预料到我的到来。他浑浊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沙哑:“少爷,夫人她……正在休息。”
说罢他便径直转身,引领着我穿过熟悉却又显得格外寂静的廊道,走向母亲的卧房。
房门被轻轻推开,一股淡淡的药味混合着室内熏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及淡的母亲的信息素的味道。房间里的光线被厚重的窗帘遮挡得有些昏暗,母亲正安静地躺在雕花大床上,双眼紧闭似乎还在熟睡。
我轻步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她。
母亲的脸色是那种不见血色的苍白,嘴唇也有些干裂,呼吸微弱而平稳,但眉宇间即使是在睡梦中,也似乎凝结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痛苦。
我小心翼翼地替她掖了掖被角,生怕惊扰了她。
然后压低声音询问跟在身后的老管家:“母亲的病情究竟如何?”
老管家垂手而立,语气恭敬却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平稳:“回少爷,夫人是前日突然病倒的,当时便请了家庭医生来看过。医生说……夫人是忧思过度积劳成疾,需要静心休养慢慢调理。”
我微微颔首,转眼又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母亲。老管家识趣的退出了房间,让我独自守在母亲的床边。
时间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看到她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紧接着她便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涣散和迷茫,待焦距逐渐清晰落在我的脸上时,眼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仿佛没有料到我会出现在这里……会来看她。
“母亲。”我垂下眼睫,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
“小宝……”她张了张嘴,一个许久未听过的称呼从她苍白的唇间逸出。
我猛地抬眸,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小宝……这是多么久远几乎要被尘封在记忆深处的呼唤。
记得儿时……在那些尚且无忧无虑的日子里,母亲总是这样温柔地带着宠溺地呼唤我。
她颤巍巍地抬起那只保养的极好却有些冰凉的手,轻轻地搭在了我放在床沿的手背上。
那微弱的触碰却像带着千钧重量,瞬间击溃了我心中筑起的部分防线。我一时之间百感交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酸涩得厉害。
这些年来她和父亲对我的不管不问,在我最需要他们庇护时冷漠的将我抛弃……那些过往的事情像一根根刺扎在我的心上,让我无法不怨恨。
可是……可是我也无法忘记,在那场如同闹剧和噩梦般的婚礼现场,当我孤立无援受尽屈辱时,是她踉跄着挡在了我的面前,用她微弱的力量试图保护我。
渴望她的爱与关怀,怨恨她的冷漠与放弃……这两种极端的情感如同冰与火,在我心中激烈地冲撞着。
可此刻……看着她虚弱地躺在病榻上,用着儿时的昵称呼唤我,感受着她手背上传递来的微弱的温度,那些怨恨似乎变得模糊起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难以言说的情感。
作者有话说:
来咯!!
第95章 表演
母亲浑浊的目光在我脸上细细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声音微弱地询问:“小宝……在宫中过得怎么样?”
我微微一怔,脸上漾开一个温顺得体的笑容,仿佛那些挣扎痛苦从未发生。我轻轻回握住她冰凉的手,语气轻快地回答:“挺好的,母亲不必挂心。”
关于那些我与赵鹤州之间不堪的细枝末节,都没有必要也不能对她说。但看她如今的模样,想来也并不知晓我曾“假死”逃离,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带回宫中的波折,不过不知道也好……何必让她徒增忧惧。
听到我的回答,母亲似乎稍稍安心,但那双看尽世情的眼睛里,忧虑并未完全散去。她反手用力握了握我的手,看着我一字一句喃喃般地告诫,像是要将这生存法则刻进我的脑海里:“小宝,你要记住……和陛下先是君臣再是爱人。”她怔怔的看着我,喘息了一下继续道,“无论何时……都要以陛下的利益为先,以帝国的安稳为重……这才是你的本分,也是你的生存之道。”
我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气息奄奄的Omega,她这一生何尝不正是恪守着这套法则?以父亲的利益为先,以知家的家族荣辱为重,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个人意志都深深埋藏,扮演着一个完美的主母角色。
可她又从这份奉献和隐忍中真正获得了什么呢?是丈夫的敬重?还是家族长久的安稳?可父亲并不敬重她,知家也不会长盛不衰的。更何况她如今躺在这病榻之上,陪伴她的似乎也只有这满室的药香和无法言说的寂寥。
我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悲哀和难过。
我没有反驳她,只是垂下眼睫遮掩住眸中翻涌的情绪,轻声应道:“知道了。”
但我清楚的明白,我永远无法像她一样。母亲的路是她自己走的,而我的路是我自己该走的。
母亲又渐渐地昏睡了过去,我又在病床边守候了片刻,看着她呼吸微弱而平稳的熟睡之后,我才轻手轻脚地退出了病房。
刚带上房门一转身,便迎面撞上了正朝这边走来的知乔宇……我的父亲。
他看到我的那一刹那,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极其不自然的僵硬,但那表情转瞬即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他脸上迅速堆起了一种我从未在他对我时见过的近乎殷切的温柔笑容,“哎呀,小予,你回来怎么也不提前打声招呼?父亲也好安排人为你接风洗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