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温玄醒了。
他裹着毯子,嗓子干哑到有些发不出声音。
时崇山蹲在一旁递水,越执则是开口道:“玄哥,现在得定个方案。”
“明天晚上,后天晚上都要开演唱会,你打算怎么办。”
徐温玄几乎要把一整瓶水都灌完,勉强能找回记忆。
电影看到一半,意识彻底断片了。
“……操。”
非要在这个时候。
男人深呼吸一口气,看向工作人员。
“您清楚我们的工作性质,有这类的药剂吗。”
工作人员打量着他,如实道:“没有特殊的药。”
“普通人,如果不靠意志硬撑,从化形阶段强行唤醒,就要接受三倍速的体力消耗。”
“所以一般人只能坚持三十分钟,会因为困到不行而再次昏睡化形。”
“稳定期最短要多久?”
“按现在的记录,是三天。”
徐温玄缓慢地确认,声音低哑。
“也就是说,要么我强行缩短稳定期的时间,要么就被中途唤醒,然后硬撑过去。”
工作人员露出为难的表情。
“先生,化形期的痛苦,您和在场的另外两位应该都很清楚。”
“不管是我本人,还是OAC的任何人员,都不建议强行中断化形过程,硬撑着度过三个小时——何况您是开演唱会,唱跳都要加倍体力消耗。”
“兴奋剂有用吗。”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
徐温玄凝视着他的眼睛:“有用吗?”
“……确实能起到一部分延缓的作用,相当于您五天没有睡觉,还靠着神经类刺激继续保持清醒。”工作人员说,“可您真得不考虑后果了吗。”
“我只是需要两个半小时。”徐温玄说,“登台,演出,安可结束。”
柳珩明显不赞同道:“安可你可以不上来,就直接说在生病。”
“两个小时和两个半小时没有区别。”时崇山说,“我理解他的意思,他想这么做,就这么做。”
工作人员下意识道:“难道不能你们三个上去,直接说他病了?”
其他三人同时凝视过来,工作人员伸手捂嘴。
他们这个行业就是这样。
就算要昏倒,也要昏在镜头前,倒在跳舞的某个瞬间。
要面临的诋毁和恶意揣测已经够多了。
“不至于这么紧张。”徐温玄看了一眼时间,“我们平时接受的体力训练已经是超负荷了,现在聊了十七分钟,我并没有觉得困。”
“所以我们冒险吧。”
他抬起头,看向其他三人时,目光炽亮又平静。
每个人都明白这个决定的重量。
每个人都同时说出了同样的话。
“好,我们陪你。”
周六晚上七点十分,演唱会贵宾休息室。
针剂注入,软毯滑落,男人快速更衣,坐在化妆镜前。
他变成耀眼夺目的偶像,即便沉睡了三十个小时,所有的歌词舞蹈都在脑海里清晰无差。
越执作为代理队长,快速对齐节目安排。
“你的SOLO和安可都被取消,全程保护好自己。”
“中度不适时要触摸头发,代表橙色信号。”
“重度不适要整理领口,代表红色信号。”
“我,珩哥,崇山,都会接住你。”
柳珩戴着单侧耳机在和调音台对带子。
“你不用刻意唱高音,今晚垫音流程我们都安排过了。”
“公司也安排了没出道的艺人过来表演节目,方便你下台喝饮料补能。”
时崇山把耳麦递给他,声音很沉。
“你只用保持清醒两个小时。后面的交给我,主持统筹都有应急方案。”
所有妆造都处理完毕。
徐温玄站起身,最后喝了一口冰水。
他走向他们三人,通往最高舞台的旋转电梯徐徐打开了大门。
“走吧,我们一起。”
舞台的开场是华丽的宴会长桌。
光线被拾起的那一刻,四人或倚或坐,长桌上的雪色触手好似浪花。
上万人的尖叫声如火焰般被点燃,歌声自不同方向蔓延散开。
他们的舞台风格一直非常多元。
可以劲爆酷帅,可以忧愁多情,但总是真的动人。
当徐温玄站到最显眼C位,所有成员的目光都锁在他的身上。
当徐温玄退到队列后尾,轮流站C的人即刻开始爆发式绽放光芒,感染力足以吸引走所有的视线。
比起从前的演出,凝聚感被加热到更加炽盛的地步。
他们从前也总是一起跳舞,但很少有这种感觉。
像是四个灵魂合力拧着,让不同色彩迸发交融。
演出流程里,团舞表演如常,但增加了两场个人秀作为彩蛋。
时崇山邀请了本地酒吧的热门乐队过来表演,既能支持小众乐队的新歌,又秀了一把鼓手的飒气。
他比微博热搜那天的视频要状态更好,SOLO时凌厉感与丰富层次攀上新的高峰,看得好些男粉都嗷嗷大喊。
“山哥牛逼!!”
“山哥帅爆了!!再来一个!!”
柳珩加了场四手联弹,曲子不难,但帅哥贴贴实在养眼。
越执刚学没两年,但胜在造型夺目,笑起来实在漂亮。
他穿着银纱长礼服出场时,真如同被星华追逐的小贵族。
柳珩微正坐姿,已经听见台下沸腾的欢呼声。
两人并肩齐坐在盛满黑玫瑰的三角钢琴前,仅是对视了一眼。
大屏幕上,一人沉稳俊美,一人清瘦灵动。
目光接触一秒,便都偏开了,各自专心弹琴。
粉丝们抹泪狂拍。
卖!!多卖点!!爱看!!!
就要这种若即若离,心里有鬼!!!
每到这个时候,徐温玄都经由快速通道回到后台,接受私人医生的即时确认。
“心率较快,需要控制体温。”“疼痛感强烈吗。”
“腿在痉挛,”徐温玄压着痛意说,“止疼药给我。”
OAC的特殊顾问也在确认各项数据,平快道:“你最好用双手把腿和脚的形状重新认知一遍。”
“化形期,你的身体在接受基因暗示,相信自己不应该有手脚。”
“痉挛也是排异反应。”
上半场有惊无险,下半场直接扎了止痛针。
他撑了太久。
意识如同经历十天的不眠不休,凭着本能把歌词唱得动听深远。
橙色信号出现的一瞬间,公司即刻安排串场嘉宾等待上场,其他人结束副歌,不动声色地把徐温玄扶回后台。
“不要硬撑。”
“没事,”徐温玄嗓子已经哑了,体温不正常的低,“还能撑半个小时,谢幕就休眠。”
医生卷起他的袖口和裤腿,把遮光眼罩盖在他的眼前。
“睡觉,现在休息八分钟。”
“你的皮肤都暴露在外面,不用担心化形。”
止痛针让所有骨骼肌肉的痛感都一并屏退,足以力竭的困意席卷而来。
男人顷刻睡去,身体还在颤抖。
他的力量感与脆弱都在同一时间矛盾显现。
数倍的体力消耗如同天方夜谭。
连OAC都没想过会有这样极端的案例,大部分人会设法请假休息,至少平稳地度过化形期。
五分钟过去,串场嘉宾下台鞠躬。
粉丝点歌环节开启,聚光灯在弦月般的观众场上徘徊。
有人开始许愿,有人盯着滚动的座位号捂住嘴。
“时间到了,”柳珩凝神道,“要唤醒他。”
越执握紧徐温玄的手,再次念出他的名字。
“徐温玄。”
“玄哥,醒过来,我们继续。”
男人已经沉浸深海般的睡意里,哪怕此刻灯光炽亮,环境嘈杂。
他如同游鱼被掷到岸上,长抽一口气,虚脱着醒来。
身体的所有部位都在抗拒。
快睡去。
去化形,变成蛇。
去褪掉四肢,长回鳞片,重拾獠牙,变成血缘深处的动物。
他几乎睁不开眼睛,却强坐起来,本能般一口咬在越执的手腕上。
伤口边缘渗出血,青年完全没有躲,而是附耳低喃:“温玄,你现在是徐温玄。”
“你是我们的队长,演唱会还没有结束。”
“履行约定,你要现在醒过来。”
越执很少这样凝重沉缓地对他说话。
这个角色原本永远是徐温玄的。
做团队的主导者,做所有人的协调者。
徐温玄睁开眼睛,瞳孔失焦的呼吸两秒,后背都是冷汗。
他终于重回人世间,看向焦急又担忧的每个队友。
“我们继续。”
幸运观众点了一首自己最喜欢的歌,现场乐队让旋律前奏重复了两遍。
冬日般的气雾在盛夏的夜里如梦一般布散,四个人再度登台。
他们笑着招手,歌声如最动听的爱意。
一切都有惊无险。
三瓶运动饮料,一针止痛剂,还有钢铁般的意志,以及所有人的力量。
他们完成最后一幕演出,四人手牵着手鞠躬致谢,没有任何粉丝被怠慢忽略。
这场演出甚至比从前还要效果更佳,以至于所有人都在高声歌唱,舍不得离开。
安可环节只剩三个人,主持人解释道徐温玄今晚一直高烧不退,大家都在心疼惊讶,没有任何人抗议他的缺席。
其实比高烧还要痛上数倍。
他们三人结束安可时,乌梢蛇已经在保温箱里睡熟了。
它躲在最幽暗的树洞里,气息几不可闻。
老方守在保温箱旁,有些粗糙的手把亚克力隔板摸了又摸。
“他不会有事吧?”老方不放心地问,“干扰化形期会怎么样?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
OAC的顾问只能摇头:“很少有这种情况,我们也在观察。”
回酒店时,三个人都坐在最后面,疲惫到说不出话。
乌梢蛇已经睡昏过去,预计二十个小时后才会再次被唤醒。
“我没太明白,”时崇山用外套盖着蛇箱,问道,“昨天晚上你没有化形?”
越执偏头:“我?”
“嗯。”
“我现在经常这样,毕竟当鸟容易压着尾巴,睡起来不方便。”青年眨眼,随口道,“最近经常变成孔雀给玄哥珩哥摸着玩,平衡形态的时间很够,不会生病。”
柳珩本来也困得快要睡着,临时一晃,明显感觉周围的气压变低。
时崇山缓慢地重复道:“你,经常,给他们,摸着玩?”
越执品出点不对劲:“你怎么说得这么下流!”
时崇山盯着越执:“……?”
柳珩忽略掉某人又冷又硬邦邦的气场,靠着越执愉快道:“小执手感超棒的,白孔雀就是又美丽又好摸!”
“哦对了,”男人露个宠溺的笑容,完全不刻意地炫耀道,“他还送我羽毛做书签了。”
时崇山明显毛了,沉着脸色看人:“越执。”
青年莫名其妙:“我本来就容易掉头发,宿舍不是还有一大把剪下来的羽毛么。”
时崇山:“不是这样。”
越执:“那是什么?”
柳珩:“是特殊的偏爱哦。”
越执:“……好幼稚啊。”
柳珩嗯哼一声,酷哥扭头看窗外,继续臭臭脸。
接下来的二十个小时里,乌梢蛇都睡得一动不动。
三个人轮流看着,直到看见蛇尾摆动一下,勉强才能放心。
周日晚上六点,徐温玄被再次唤醒。
他睡了很久,体力状态已经恢复到满格,但精神状态仍是抽离的。
化形期里,原本人类意识都会被完全抽离,直到所有循环系统再度建立完毕,原始意识才会进入平衡期。
可是他被强行唤醒不止一次了。
Liar的演唱会非常漂亮,没有任何负面舆论影响事业。
只是徐温玄被毯子掩着身体,目光失焦。
他是有危险感的男人。
蛇的意识被唤醒以后,那种温和有序的目光被破坏到几乎不存在,混沌感取而代之。
“要醒过来了。今晚最后一场。”
越执轻触他的额头,用自己掌心的体温去暖他冰到不正常的额头。
男人侧头看他,没有任何犹豫地一口咬上来。
青年皱眉忍着,问道:“很疼吗,玄哥?”
“不是疼,”OAC顾问在一旁准备着激素稳定剂,“他被中途唤醒过很多次,意识稳定速度会更慢。”
“这两天建议由你来唤醒他,也是因为你是羽裔,排斥感会加速让他清醒。”
牙齿刺过皮肤,会有细微的血珠。
男人无意识地尝到血,瞳眸泛起混乱情绪。
他的味觉喜欢他的血。
像最好的猎物,以及捕杀本能的最高奖赏。
他在抗拒伤害他。
哪怕此刻神智涣散,连对方的名字都快要不记得。
“徐温玄,”越执抬手压着他的头发,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看我。”
缓慢的十秒里,男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先是呼吸一停,然后才看清自己在做什么。
然后骤然松口后退,指腹压在伤处。
“我在……”徐温玄混乱道,“让你受伤了,抱歉。”
“知道就好。”越执没什么表情,示意助理给自己涂碘酒,“哥,乌梢蛇天性喜欢咬人,你知道吗。”
徐温玄沉默数秒,第一次说:“离我远一点。”
“对不起。”
青年侧眸看他,白净手腕还在渗血。
“为什么?”
他们的视线再一次咬住对方。
一个愕然,一个挑衅。
越执一身反骨。越不让他做什么,他就偏要。
哪怕掌纹里还淌着血珠,淋淋漓漓,像次第绽开的蛇莓。
徐温玄怔了半秒,凝神看他,声音带笑。
“喜欢被我咬?”
越执伸手递上前,男人借力起身。
“滚起来跳舞。”
第二场演唱会依旧需要止痛针。
有昨天的经验在,现场调度灵活很多,以至于徐温玄一直撑到了安可结束。
他们其实很适合这样的场合。
万人演唱会提供着最大的舞台,所有光芒色彩都能被大屏幕捕捉放大。
越执戴着耳麦跳舞,气息一丝不乱,偶尔在旋身时会幻视自己的白色羽尾。
鼓点劲爆,电子混音够爽。
他看向身侧三人,忽然觉得有些事本该如此。
每一枚鳞片,每一片羽毛,就好像把他们性格里最深处的肆意都呈现出来,无非是另一种外化。
越执是特别的。LIAR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副歌一转,四种或清冽或温厚的声线交缠融合,让旋律也如雀尾金屏般展开。
聚光灯对准青年的同一秒,他兀自开屏。
眼神如电,长腿细腰,跳舞时越执能夺走所有目光。
歌词是为他而生,鼓点是脚尖的风,所有人都只是衬托的配色。
很难说舞蹈本身是什么,可指尖掠过的弧线,偏身摇转的流畅,每一帧都足够锁住人的目光。
美就够了。
劲歌时他是纷飞的鸟,慢歌时他是啄羽的鸟。
发梢,脖颈,细白又线条流畅的手臂,泛着傲气的眼睛,一切都是美到极点。
几曲结束,节奏骤停,越执又站在队伍后侧,看起来温柔又青涩到有些拘谨。
就好像刚才那个张扬到蛊惑的是另一个人。
两场演唱会结束,线上线下好评如潮,无一人发现异样。
公司由衷松了口气,给全队批了三天假期。
天津可丽饼的总营业额高达两千六,使用权移交到时崇山一个人身上,本说是周六日白天拍摄使用花絮,因为徐温玄发烧休息,推后到下一次的录制里。
第一站的营业额被存进卡里,还真拍了他们四个去银行存钱的镜头。
LIAR全团起了个大早,找了酒店旁边最近的一家银行。
店员看见节目录制组时愣了一下,立刻把柜台经理请了出来。
一问,是来存钱的。
存多少,两千一。
柜台经理僵硬地看镜头:“这两千一,是有什么特殊意义吗,爱心义卖之类的?”
摄影师机械摇头。
太抽象了,他也不知道。
由于很多钱都是电子付账,他们甚至是取了一千六百五十二,把有零有整的一堆钱拿到镜头前点了点,然后递交给刚取出钱的柜员本人。
柜员:“一共两千一百元整。”
“用这张新卡,”徐温玄微笑道,“非常感谢。”
节目组已经能预想到花絮播出时的弹幕。
他们四个去跑龙套是有原因的。
回程的飞机上,柳珩揣着昏睡的乌梢蛇,问时崇山打算怎么花那两千六。
酷哥:“买黄金吊坠,一人一份。”
柳珩:“……”
“很实用,但是会不会朴素了一点。”
时崇山偏头看他,问:“如果是你,你打算怎么花?”
“每个人都买一份礼物,”柳珩举起手指,“送你一个防水音箱,你喜欢洗澡的时候听歌。”
“温玄喜欢看书,可以给他添置一个书架,给小执买料子软的四件套,他喜欢睡觉。”
“然后给我买瓶香水,什么时候出差的时候想你们三了,随手喷一下,闻着会心情变好。”
时崇山沉默几秒,有点像做错事了。
“要不你帮我重新想想。”
柳珩敲他的头:“自己作业自己做!”
再度回到宿舍,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熟悉的环境,熟悉的气息,一切暂时回到了稳定点。
徐温玄在飞机上就睡醒了,按约定好的方式碰了下柳珩大拇指,在机场时就变了回来。
他的状态仍有些紊乱,常睡常醒,有时候会忘记自己是人。
越执在机场买了本小说,一路没看完,回宿舍以后换了身松散睡衣,斜靠着沙发继续看书。
时崇山本要回房间休息,见青年独自在客厅里,不作声地也挑了个位置,在越执的不远处坐下。
电视上跳出PS5的界面,时崇山玩得心不在焉,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聊起。
他最近很少和越执独处,终于有了机会,却好像聊什么都显得生涩。
客厅里安静到只有偶尔的书页翻动声。
时崇山暂停游戏,转身看向越执。
男性很少染发,更不会留这样显眼的长发。
被太多目光打量着,越执一开始用帽子挡一下,后来索性梳个高马尾配半披发。
男性的英气眉眼,与性别相悖的轻柔气质,一时间都被这发型融合的恰到好处,让他的偶像感更加清晰。
凝视数秒,时崇山不由得深呼吸。
哪怕只是看着。
他的内心深处好像有什么被挑动,说不清是欲望还是情绪。
越执还沉浸在情节里,听见右侧有脚步声,抬头看见是柳珩抱着一床藏青色的软毯过来。
他缓缓眨了下眼,还未表示赞同或抗拒,左后侧同样有开门声。
徐温玄神色疲惫,抱着深红毯子准备过来。
两人对视,目光又移向对方的毯子。
时崇山冷嗤一声,已经看笑了。
他没说话,唇角笑意嘲讽。
越执合上书,声音听不出情绪,至少目光是和蔼的。
“一定要靠着我睡?”
柳珩叹了口气,像在商量。
“我先来的。”
越执望着他们两人,手里仍握着书。
既不表示欢迎,也不表示抵触。
他的一些情绪被藏了起来。
徐温玄收回目光,没有往前走,仍停在自己的卧室门口。
他仍是尚未病愈的状态,唇上没有血色。
“……我想过来。”男人低声说,“可以吗。”
时崇山始终在看越执的表情。
徐温玄倚着门框,抱着毯子的手有些绷着。
大病一场,他消瘦了些,反而显得更加清隽。
柳珩走到越执面前,笑容无害又温和。
他低头看着他,像在看最好吃的好朋友。
越执抬起头,目光掠过男人的手。
骨节分明,指腹修长。
绿锦蛇也是这样,贴在皮肤上有冰凉的薄荷气味。
两个男人都在等待他的应允。
寂静里,时崇山忽然开口。
“越执,过来。”
他没解释,没有给任何理由,像是本该如此。
越执转头看过去,意外地听话遵从,拿起书干脆利落地起身了。
其实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坐得这么近。
平时中间总是隔着一个人,即便是独处,也会不自觉地保持距离。
可越执是贴着他坐下的,手肘抵在一起,交触温度好似同类。
时崇山结束暂停的游戏,并没有再说什么,继续玩自己的。
越执坐在他的身侧,侧头用眼神表示另外两人随意,安心看书。
柳珩站在原地,脸扁扁地看他们两,神色低落又茫然。
有点像被弃养的委屈小蛇。
徐温玄被晾在原地,反而走了过去。
他径直走向越执。
两人座的扶手沙发,其实空间宽大,还有位置。
没再有任何询问,他径直坐在越执身侧,毯子一卷,把青年和自己裹在同一个温度里。
低冷的乌木沉香再度飘散,悉数驱散身侧的异类气味。
越执的书都被裹进毯子里,呼吸微停,从脸侧到脖颈都传来微凉的触感。
徐温玄还在低温状态,他的循环系统紊乱好几天了。
越执拧着眉头看他。
徐温玄仍旧睡在他的肩头,没有挪开的意思。
男人做惯了团队的领导者,只在近日才显得脆弱。
他闭着眼,长睫垂着,嗓子有些哑。
“在生气吗。”
越执缓缓呼吸,如实说:“没有。”
时崇山很轻地笑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电视屏幕上。
此刻,被撂下的只有柳珩一人。
他高挑温雅,只是与他们三人都很远。
像是不被看见,也得不到任何机会。
他安静地看着越执,眼底情绪一览无余。
越执的书还被裹在毯子里,此刻看向柳珩,心平气和地问:“是走流程吗。”
柳珩:“什么流程。”
越执:“你表现得很惨,然后变成蛇过来蹭我,我再心软。”
柳珩:“嘁,没意思。”
他似乎要离开了。
可是只是身形定了一秒,便朝着越执走过来。
同一秒钟,时崇山偏头看向他,徐温玄睁开眼睛。
可柳珩没有停的意思。
他走到越执的面前,此刻已有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接着缓缓俯身,双手撑在青年肩前,落影也将他吞噬殆尽。
越执仍旧目光清明地看着柳珩。
他放松平静,像是什么都参不破,也什么都清楚。
两人对视时,彼此连呼吸都不曾乱过一秒。
另外两人却紧绷着,如同随时准备拦住什么。
柳珩俯身更多。
他缓缓贴近越执,用四人都能听见的耳语低喃,声音清冷又轻缓。
“我听小执的。”
“变成蛇再过来贴着你,但这次,要多抱我一会儿。”
“你被他们抢走了,我不开心。”
情况变得很奇怪。
LIAR的客厅变成什么动物园,孔雀会在落地窗前晒尾巴,偶尔能看见两条蛇在抢遥控器。
最初四人组合里,只有越执一个人是小白鸟。
他小心翼翼地藏好另一面,偶尔开会时发觉桌上飘了一枚雀翎,也会似不经意地把痕迹拂去。
三个都是人,他不想做异类。
问题是,现在两蛇一鸟,异类是时崇山。
柳珩向来是放飞自我的性格,做人的时候不高兴就骂,开心了就亲,做蛇的时候哪凉快哪瘫着,细长白净的小腹往上一翻,哪管三七二十一。
徐温玄做蛇比较拘谨,一开始也不肯露原形。
时间一久,总看见某人从餐桌晃到泳池,也就没再遮掩着。
他很多时候没有声音,也没有存在感。
在书架上摆字典的空隙里,在蓝雪花盛放的陶盆里,他把自己藏起来,无声无息地放松休息。
老方时不时过来聊事儿,张望四处时有种麻瓜特有的不安。
“你们队长呢?”
“他没丢吧。”
“真没事吧?不用再装个定位器啥的?!”
其他人不以为意:“在家啊。”
他四处转了一圈,猛抓头发:“我没看见啊,哪儿呢!我真没看见,丢了要尽快报警!!”
柳珩在挑拼图碎片,越执瘫在沙发上看书,两人都没回头,异口同声。
“在阳台。”
“阳台花盆里。”
老方如老父亲般满脸忧愁地凑过去确认,在馥郁的草木香气里翻到那条打瞌睡的乌梢蛇,又匆匆回来。
“没丢就好,你们互相都留个神。”
“不过话又说回来,”经纪人看向在翻剧本的时崇山,“你……”
男人懒散道:“我什么?”
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你怎么还没变啊,”经纪人一头雾水,“不是手指上有蛇鳞,胳膊上也有吗。”
“有个站姐前天拍到了,还有人在议论这是不是刺青,夸纹路好看。”
时崇山沉默几秒,脸有点臭。
“不知道。”
“不变也是好事……”经纪人叹气说,“我想说的是,你们变身能不能挑个日子,不要卡在录节目或者要演出的前一天,公司这样也提心吊胆的。”
“老方。”
“啊?”
“你不说还好,”越执说,“你这么一提,百分百会出事。”
老方伸手捂嘴,掉头就走。
“我没来过这!”
周三上午,节目组如约过来补拍时崇山的资金分配环节。
他确实没太多创意,挑了本地最大的一家金店,准备进去买礼物。
销售小姐一看见这阵仗,即刻扬起最标准的笑容去询问接待。
没等开单,销售主管挤了过来,表示要什么折扣都好说,LIAR现在火成这样,欢迎来代言他们的知名品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