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鸟之吻by青律
青律  发于:2025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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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口供连续二十多个小时,下属们轮班交接,两个头儿守在原地,基本没有阖过眼。
警察要清晰审问每个涉案者,检察官要监管从录像到审问规范的所有细节。
他们留在现场,给其他人莫名添了一股士气和安心感,工作效率不由得提升许多。
只是两个人从来没有目光交流。
不见光的地方,空气阴冷干净,会让嗅觉变得敏锐。
林山砚身上有种清浅的水仙香气,孟独墨以前会抱着舔几口,有时候不自觉地咬一口,会被抽一巴掌。
他们远离考场多年,但每逢这类工作,一样处于大考般的状态里,长时间注意力高度集中。
孟独墨熬得疲惫,也懒得找借口,拉了把椅子坐在林山砚旁边,继续监听五个屏幕里的实况。
一闻见他的气味,男人都觉得有种望梅止渴的奇异感,紧绷的神经放松许多。
殊不知,林山砚也悄然松了口气。
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中层头目还没有供出佟的下落,不同人口里的线索如交织的蛛网,还在细碎地拼凑着关键点。
他在疲惫时,完全不能抵抗那人的气息。
沉定又具有掌控感的雪松气味,勉强能作为通宵工作的提神药物。
好在大数据平台已经从资金流里找到了端倪。
早上八点时,一批人放走,一批人带回市里,后续工作要跨省合作,尽快把其余涉案窝点尽数端掉。
老赵起了个大早,得知结果时很是赞许。
“行了,你赶紧回家休息两天,剩下的活儿交给我们!”
“嗯。”
“保密监管的事情,还顺利吧?”
“蛇鸟司那边做事很稳,每个流程我也多次确认过。”
老头爽朗一笑:“行,你也跟小孟处好关系,以后肯定还要经常接触的!”
“……”
挂掉电话以后,林山砚揉着脸下楼。
其他人都陆续上车了,准备返市。
孟独墨被领导留着吃饭,笑着推脱。
有只奶牛猫在蹭小女警的手,对着镜头喵喵叫了一声。
“好可爱啊,”小女警十分心动,“要不是家里已经养了大橘,真想把它也抱走。”
孟独墨刚好路过,瞥了一眼,没话找话:“奶牛鸟也好看。”
“啊?还有这种鸟?”
孟独墨道:“黑白相间的鸟不就是奶牛鸟,脾气比奶牛猫好不到哪里去,都需要驱个魔。”
林山砚在不远处回工作消息,心里骂了句神金。
男人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他猛然转头,盯着林山砚看。
你又骂我?
林山砚凉凉看他一眼,转身上了车。
再回市里汇报完工作,又临时去写了个案件研判文件,回家时已经是华灯初上。
青年连轴工作两天,开门时脚步有些虚浮。
家里是暗的,没什么陈设,干净到像样板间。
六十多平的出租屋里,客厅没有放电视茶几,只是放了个隼台,供他偶尔化形时在那休息。
他顾不上洗漱,扑进被子里闷头就睡,睡到半夜变成笑隼,任由人类意识完全休眠,漫无边际地在城市里飞了许久。
笑隼领地意识过强,不光要把整个小区当作自己的所有地,有时候还去附近城区里巡逻。
凡是有野隼老鹰路过,轻则被臭骂几句警告,脾气上来了会被追着一通叨。
有时候睡醒了,林山砚会发现身上有伤,只觉得无语又好笑。
他体质特殊,但工作性质更特殊,有时候太长时间硬撑着不化形,手肘背脊又会发痒,还可能又长出羽毛。
有时候在浴室里捡到羽毛,他会盯着看一会儿,心想自己会不会有天化形时撞到电网上,或者被哪个猛禽直接吃掉。
那样也好,省得上班了。
奶牛隼深夜里巡逻一圈,回家时顺路捉了只野蛇吃了,意犹未尽。
它飞回站架上,刚梳理了一下羽毛,听见熟悉的铃声。
林山砚迷迷糊糊地醒了。
他下意识地要接电话,以为又要半夜加班。
翅膀一够,人才清醒过来,哦,手还没变回来。
再变成人时,电话已经停了。
未接来电显示是孟独墨在找他。
凌晨五点,是案子有事?
林山砚裹紧被子,把电话拨了回去。
“孟警官,什么事情。”
“鸟叫扰民,睡不着觉。”男人懒洋洋道,“你又到处骂街呢吧。”
林山砚气笑了:“滚。”
电话一挂,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就该吵你一晚上。

林山砚翻出蒙尘的吸尘器,决心过得自律点。
打扫里外,学法语,看进修的专业书,今天就这样过。
自律十分钟后,他选择直接叫个钟点工。
等待间隙里,林山砚点开朋友圈,一眼看见某人拍的街角球场。
公检法不分家,还有十几个工作认识的熟人给他点赞。
[孟哥打球带我一个!]
[今儿太阳真好啊,是适合出去玩,哈哈]
[这旁边有个咖啡店的甜品贼好吃,我每次点双份的可丽饼,配石榴汽水]
等钟点工到了,林山砚嘱咐几句,拎钥匙出门。
饿了,找点东西吃。
咖啡店位于篮球场的三百米外,隔得挺远,基本看不见那边人影。
青年吃得很慢,内心矛盾。
去看孟独墨打球吗。
来都来了,不看也亏。
他的前男友腿长肩宽,又天生有蛇类的敏捷加成,爆发力惊人,运球上篮的那几步利落强势,打比赛从没输过。
远处涌起一阵喝彩声,林山砚背对着球场,又抿了一口咖啡。
不去了。
去了那人必然嘚瑟,还会蹬鼻子上脸说好巧呀林检,今天出来散步?
他回了几条工作消息,准备买单回家。
头顶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抓到你了。”
青年:“……”
孟独墨拉开椅子坐下,明目张胆地舀了块提拉米苏。
他叼着勺子,声音含糊:“好巧啊林检,今天出来散步?”
林山砚面不改色,直接把账单二维码推给他。
“你买。”
孟独墨表示合理,顺手付了。
林山砚的手虚搭在桌沿一侧,指节分明,连甲缘都纤薄好看。
他说话时像在笑,也像脾气不好。
“你一钓,我就出来,够给面子吗。”
孟独墨也不哄,把大半块蛋糕悉数吃掉。
“林检察官脸皮薄,想见我又不愿意承认,我完全理解。”
林山砚不说话了,闷闷地玩手机。
男人伸手牵他。
“走了。”
“都抓到你了,我们去打球。”
林山砚没抽开手,薄怒道:“你最聪明了,你什么都知道。”
孟独墨来时就瞧见他穿着宽松T恤和运动鞋,笑得眼睛里星星乱冒。
“是我嘴笨,不会说话。”
两人再度回到球场,野球队友吹了声口哨。
休息时间刚好走了个人,还怕散场子了,来了正好。
林山砚看着手长腿长,但是文气又瘦削,瞧着容易被欺负。
哪想到哨子一吹,比赛开始,没人能从他手上抢到球。
他是轻盈又明快的鸟,滞空能力好到不可思议,有不讲规矩的蓄意撞人,明明瞧准了位置,每次都扑空。
林山砚什么都看在眼里,眼里有笑意,也不说破。
但碰见暗推强档的,一个闪身过去,脚步都带着风。
有他在,旁人一开始还以为孟独墨带了个秀气的拖油瓶,哪想到本来就难对抗的赛事变得更加棘手。
新来的腾转几步假投真传,姓孟的长臂一揽飞身爆扣,分涨的像那人嘴角的笑一样,压都压不住。
半个小时下来,对手那边很不服气。
“操了,回头摇几个大哥过来,今天这把打得真他妈憋屈!”
“文明一点,”林山砚喝矿泉水都是小口抿的,“破绽太多,战术只会莽,摇谁来都没用。”
有人看出这青年不声不响做狠事的性子,暗里觉得惊艳,凑过来加微信。
“以后一起约着打球呗,要是懒得打,一起吃饭唱K也行。”
孟独墨神色变了,刚要开口,意识到自己已经没了资格。
林山砚看他一眼,把微信二维码翻了出来。
登时又有好几个人凑过来加好友。
“认识一下!”
“我妹特别喜欢你这款,哥们你单身嘛!”
等热闹散去,他们不近不远地站着,此刻才发觉天气转凉。
虽是春日,樱花早开,草木青郁,但风吹在身上冷得沁人。
林山砚无意解释,径自叫了网约车,等那司机慢吞吞地过来。
孟独墨站在十米开外的路灯旁边,眼睛在看字迹潦草的租房广告,手里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车钥匙。
比亚迪遥遥开来。
林山砚没回头,撂了一句话上车。
“我们还是该远一点。”
直到那辆车开走,孟独墨才回头。
他看着车尾窗里隐约的身影,喉头干涩。
私生活可以没有联系,但工作还是得朝夕相处。
案件复杂,单是检察院那边的卷宗都已经有数万字,更不提繁复冗长的物料证据。
小刑警在这方面接触的少,说话有点怯生生的,被提醒证据不合规范时有点慌。
林山砚提点了一遍,第二次第三次送来的还是有缺损。
电子数据中见证人签名缺失,被扣押的电子设备无持有人身份证明,证据链关联性缺失。
“不是你的问题。”林山砚逐行确认细节,“这活儿本来就碎,得硬磨好多天。”
小刑警直接摇来了头儿。
“孟哥,这有几个地方我真补不上,您看看!”
林山砚再抬头,看见警服正装的孟独墨。
昨天在球场上,这人还是一身美式高街风,银链上坠个指环乱晃。
今天又把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俨然是青年干部。
孟独墨道:“缺哪几个。”
小刑警忙不迭复述了一遍,担心被老大训,主动道歉说是自己没全局观,有几个证据还是忘了串起来。
“知道了,你去协助买凶杀人那个案子,这里交给我。”
小刑警连忙道孟哥辛苦,林检再见,一溜烟撤了。
林山砚还在浏览案卷,把对面男人当空气。
孟独墨也没笑意。
“这几个地方聊聊。有必要补?”
“有。”
一个人谈案件逻辑,一个人讲行政规范,两个人对接的像公式化客服。
孟独墨连语气都收着,不与他有目光交流,显然也有点脾气。
林山砚冷冰冰地画完重点,孟独墨拿着笔记文件起身。
“谢谢林检指导。”
“不客气,孟警官。”
门砰的一关。
他这副样子,林山砚以前见过。
那时候孟独墨在戒烟。
烟这玩意未必好抽,但上瘾以后,难耐得很。
看电视会走神,听报告也会无意识地搓手指,总想再来一次。
那会儿孟独墨执勤时受伤,断了两根肋骨,肺部受了重创,被医生严厉警告必须戒烟。
男人戒了很久,每次瘾上来了,会不自觉地皱眉。
林山砚从未说出口的是,他反而有时候很喜欢孟独墨冷冽的样子。
小情侣私下里黏糊惯了,他见惯了对方像金毛一样又拱又亲,纯是发嗲。
偶尔流露出疏冷的一面,反而能让林山砚品一会儿。
果不其然。
孟独墨把文件拿了,U盘拿了,起诉书诉讼卷都拿了。
然后车钥匙忘在了林山砚的桌上。
那人性子倔,过了半个小时都没回来取,估计是拧着脾气打车走了。
老赵过来分芒果,刚好瞧见了车钥匙,吩咐下属给人家送过去。
林山砚想了想,说还有另一个案子要去他们局里办,顺路把车也开回去。
老赵有点高兴:“你两关系变熟啦,好事。”
林山砚皮笑肉不笑,心想我不划他的车都算给面子。
板着棺材脸吓唬谁呢,孟警官。
他几年没有见过那辆沃尔沃,再坐进去时,像是冷不丁进了蛇巢。
雪松气息将人蓦地笼住,仿佛下一秒他就会被那条蛇勾着卷走,吞吃入腹。
本能已不太愿意在这呆着。
林山砚冷静地在天敌的车里适应了两分钟,方才发动。
气息太重,他心里突突直跳,比从前在命案现场放松不到哪里去。
孟独墨家里阔绰,父亲是做建材生意的,母亲是教授,在他毕业那年就送了辆凯迪拉克。
但体制内哪让开豪车,开个路虎都可能被怀疑作风有问题,孟独墨听了老干部的劝,入职起就开一辆灰扑扑的沃尔沃,现在年限久了,内饰的边缘都有些磨损。
林山砚十八岁时考了驾照,但是在异变以后,发现身体出了点状况。
隼鸟的动态视力太好,如果光线充足,几百米开外的丁点动静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适应新身份的那几年,他偶尔会太专注看远处的事情,忘了近处有孙子在别他的车。
几回下来,索性不开了。
小事打的,大事用飞的。开个屁。
等红灯的时候,青年侧身望了望前后。
他从前在中央后视镜上挂过一枚平安牌,估计是分手那会儿取了,现在也没看见。
后座的毯子也没了,以前孟独墨送他上班,他总是缺觉,十几分钟也会再睡一会儿。
车是老车,分手太久,味儿也还是变了。
林山砚难得有点忧郁,心道我怎么还是在意这家伙,浪费人生。
在局里停好车以后,林山砚找人一问,得知姓孟的去培训干警了,这会儿在操场那边。
他先去处理公务,片刻后拎着公文包下楼。
隔窗一望,他瞧见那批警察在格斗训练,某个大高个很显眼。
林山砚玩着车钥匙,慢悠悠走了过去。
他的指腹摩挲着钥匙上的锯齿,没察觉自己的指纹印在上面,与那人的融在一起,像彼此的命运在缠着接吻。

操场的另一角要办露天联欢会,有不少工人在搭建场地。
林山砚挑了把凳子远远坐着,下巴搭在椅背上,看那些干警们格斗训练。
异变以前,人还有点近视,化形稳定以后,买张演唱会的山顶票,和坐在前排也没区别。
三月末的春日亮得发烫,孟独墨站在一众干警前,深灰色训练服紧贴身体,把胸肌肩背都勾出弧线。
林山砚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像隼鸟在打量春季新菜,也像单身太久,再看见这男人还是会意动。
反正是有点饿。
从多体位擒拿到裸绞,那些人练的操作复杂专业,青年隔得很远,听不见具体讲解。
但孟独墨动手绞人的时候,蛇性登时上来,看着狠辣强悍。
他本身没有白化病,但化形以后的繁花林蛇天然是白灰相间的,像雪豹尾巴。
高级配色容易让人忽略其危险性,何况林蛇攻速快爆发强,寻常鸟类在惊飞的前一秒便已被毒牙虏获。
孟独墨在演示三角绞杀,膝盖一抵双腿绞住,再精壮的大个头都逃不开钳制。
再结合翻滚动作,以及掌面对咽喉后颈的环锁,杀人只在须臾之间。
林山砚品了一会儿。
他不介意在警队的公共浴室里被这么绞到闷哼。
淋浴头自高处浇着滚烫的热雨,淋过发尾与睫毛,与热流交织在一起。
隔间隐约能听到他的同事聊天,而他就如此刻这样,从小腿到脖颈都被锁得不能动弹,咬着男人的手背战栗承受。
工人打招呼道:“同志!你们这儿要来明星了吗?”
林山砚回过神,笑了下说不知道。
再看向孟独墨,思绪有点衔接不上。
青年默然,安慰自己,脑补一下前男友也不犯法。
反正那狗东西什么都不知道。
和孟独墨交往的那半年多时间里,两人放纵过许多次,但更多时候里林山砚颇有点消受不住。
孟独墨工作时是正经严肃,私下里一疯起来和公狗也没什么区别,缠得人像要在床上溺水。
连分手前的几个小时他们都在高强度折腾,一半原因也是工作性质危险,死亡阴影如影随形,总该发泄出来。
分手以后,孟独墨主动申请调任去了隔壁市,他自己没过多久因公负伤,养了半年,然后就寡到了现在。
食髓知味太久的结果,就是寡得发昏,饿到心烦。
林山砚靠着椅背,一面看那人穿着紧身训练服擒拿摔绊,一面暗叹,还是不该吃得太好,以至于条件稍差点的都看不上。
分手一年后,他终于试着和别人聊天吃饭,也去过相亲局。
木讷的人表面温吞,处久了依旧温吞,不存在什么反差的甜头。
骚一点的花孔雀徒有其表,想表现出霸总一面也只是照猫画虎,反而像在演短视频里的尴尬戏份。
林山砚看了许久,暗叹观光友局时没机会看看澡堂子是什么样。
办公室也不错,不过门最好虚掩着,半开不开。
四十分钟后,孟独墨结束训练,独自走向他。
从林山砚靠近操场的那一刻起,孟独墨便嗅到了气味,神经本能一绷。
在成为刑警前,他接受过OAC的特殊训练,犁鼻器感官强化太过,对鸟类费洛蒙过于敏感。
特殊天赋会在追踪逃犯时起到绝佳用途,但日常踏入人流,穿过商场的时候,也会感官过载到眩晕。
他背对着他,在对学员讲解动作要领,抓捕示范。
但气息锁着神经回路,如链条般牵引着,让他每一秒都被迫关注那人走到哪里,有什么动静。
林山砚大概率是来还车钥匙的,孟独墨心里清楚。
但理智和逃生本能是两回事。
生物学层面的天敌站在自己的背后,捕食般长久凝视着自己,会烧灼远古基因里的战逃反应。
孟独墨平时点到为止,今天下手略重,呼吸始终不太自然。
战逃反应像烛火一样,细密地烧灼了四十分钟。
有某个瞬间,他都想吩咐其他人自行训练一会儿,自己直接打个电话叫那家伙滚远一点。
男人觉得有点好笑。
他居然和天敌谈了半年多恋爱。
也难怪每次上床都失控到像要草死对方。
两人再一碰面,都演得像没事人一样,仿佛在拍什么文明礼貌宣传片。
孟独墨的衣领胸口都被洇出深色痕迹,下颌也挂着汗。
他像狩猎后的豹子,有种不自知的餍足神色。
林山砚不动声色地看着,脑海里的念头一个比一个荤。
“孟警官,我来还钥匙。”
“辛苦林检跟我去一趟办公室,刚好有两个卷宗要确认下修补细节。”
林山砚不太乐意。
他对孟独墨有意见。
这人先前在车里耍流氓不道歉,自己跟别人加个微信还臭着个脸。
但孟独墨说的是,去办公室。
林山砚答应了。
两人走在寂静昏暗的走廊里,能听见皮鞋踏过地砖的清脆脚步声。
孟独墨很久没有近距离接触天敌,谈恋爱那会儿培养的亲近放松感早没影了。
他今天被这只隼盯了快一个小时,心里一直有股无名火。
偏偏林检还是西装革履的检察官打扮。
银衔帽子压着发沿,深黑制服配酒红色领带,凤眼里清冷疏远,像是不食人间烟火。
孟独墨无名火更甚,但没地方发泄。
他还得礼貌地谢谢人家过来送车钥匙。
“林检还亲自过来一趟?”
“顺路,有个经侦案子要过来确认。”
两人又无话了。
从操场到孟独墨的办公室,一共要走十五分钟。
林山砚并没有察觉对方的躁意,离开走廊时多看了一眼。
这里也合适。
操场上人声鼎沸,楼上隐约有会议的广播声。无人走廊里……
林山砚不满起来。
无聊的幻想确实不犯法。
但退一万步讲,孟独墨耍流氓也不是第一回了,今天就不能强吻他吗?
孟独墨不要脸惯了,他也能毫无负担地再爽一次,事后两人再翻脸不认人,该加班加班,继续老死不相往来,这很合理。
孟独墨站定,开门说:“请进。”
林山砚冰冷看他。
男人心想,怎么这家伙情绪比刚才还差。
我也没惹他。
他们继续公事公办,在放好钥匙以后谈诈骗案的环节补证。
林山砚进退有度,虽然没有随身带书,但法条背得清晰明白,也不会让协助方觉得被制度为难。
孟独墨写了几笔备忘,临时去接电话。
他没起身,坐在原处转着笔回答法医的问题。
林山砚安静等着,心想电话挂断以后,完全可以接个吻。
他感觉自己确实是挺肉食的一个人,这几天看到前男友没什么矫情想法。
琼瑶剧里旧爱相见,怎么也得恨海情天,执手泪眼。
他只想没有任何感情的,出于双方合理需求的,接个长吻。
电话挂断,孟独墨道:“不好意思林检,久等,别的案子耽误了一点时间。”
“您客气。”
“不过,这个录音有必要补?”
“您按规定来。”
孟独墨已然觉得没希望了。
他跟林山砚像是挤牙膏一样说话,不投机到难熬。
两人绷着情绪,谈什么都生硬,不如早点当陌路人,办完案子一拍两散。
男人心里低落,面上仍是平静自持,起身说谢谢林检,把整理好的另一份文件递给他。
牛皮纸档案袋十分宽大,他却无意间碰到对方的指背,指尖一路划过去,像明知故犯。
孟独墨心里一跳,怕对方发火。
他没调情的那个意思,确实是不小心。
刚要道歉,林山砚已经收好档案袋,如同无事发生。
孟独墨松了口气,心里低落更深。
“对了,孟警官。”
他想起什么,说:“麻烦给我枚曲别针,复印件有点散。”
孟独墨不假有他,拈了一枚曲别针递过去。
青年张开掌心,无意般提前合拢。
男人的指腹透过镂空的曲别针,刮过他的掌心,指背投下幽长的落影。
四指合拢的那一刻,他们像在牵手。
谁都没有松开,只是目光相对,像在等着判定这次碰触算不算无心。
他的五指拢在他的掌心里,像替代着彼此身体,隐秘地拥抱着。
“对不起。”男人低声说。
他不知道自己在道歉什么。
他只是很想吻他。

凌晨一点,笑隼再度夜巡。
它默认方圆十公里都属于自己的领地,即便是新来了一只乌鸦也会被定位审查。
深夜长飞,晦暗的雾气便如同浮在半空里的幽海。
偶尔有萤火划过,也淹没在霓虹灯明灭的光里。
它察觉到有蛇出现,警告意味明显地叫了一声。
两者相隔近千米,似平行线上渺茫的一个点。
但那条蛇不以为意,反而还暴露地更多,好似挑衅。
笑隼骤然俯冲,凌厉飞至。
它落下时双翼挟着气浪,利爪直探对方七寸,也做好被扑咬的准备。
却在嗅到对方气味时一瞬回神。
林山砚在睡梦里无端惊醒,看清蛇身的银灰花纹时想骂人。
繁花林蛇打了个喷嚏。
林山砚:“……”
蛇打喷嚏有种不合时宜的可爱。
一念之差,他的爪子就可能已经把对方开膛破肚,拆吃干净。
搞不好OAC还得过来善后,对外解释孟警官接到保密任务,临时出国。
笑隼立在阳台栏杆上,面色不善地又叫一声,带着点质问。
蛇微微俯身,在拿尾巴尖揉鼻子,片刻后吐了下信子。
此刻语言不通,花隼只能愠怒看它,准备掉头离去。
下一秒,蛇身自它的爪缘一路往上缠绕,将整只鸟都圈了起来。
它一时怔然,像是忘了要逃。
林蛇犹如银缎般将隼鸟捆住,蛇信浅红,腹鳞在用力时微微张开。
思念感像不合时宜的饿意。
笑隼任由它绞紧自己,鸟喙似不经意般划过它的七寸与胸腹。
林蛇似乎已经饿到无法察觉危险,修长身体环绕着天敌的脖颈与胸口,在月色下泛着冷光。
它张开獠牙,想把对方一口吞下,却又擦边而过,如同舔咬。
鸟爪倏然用力,把长蛇钉在栏杆边缘,旁侧已是悬崖般的高空。
街市里车流穿梭,长风呼啸而过,坠落便是粉身碎骨。
银蛇眼睛黑亮,用尾巴尖缠绕着对方的脚踝,仍想着从哪个角度把猎物吞下。
隼鸟警告一声,它反而贴得更紧,信子蹭过对方的羽翼。
前者只觉得厌烦,准备甩开它回家睡觉,右翼骤然一痛,蛇牙已然刺入,毒液涌入血里,全然越界。
银蛇再度张开獠牙,牙尖上还泛着猩红血迹。
笑隼痛叫一声,长翼把蛇扇开,本能地想撕开这条蛇的枕骨。
毒液已经在一寸寸地燎燃神经,又同步被隼鸟的天然抗毒能力细碎吞噬,传来幻觉般的轻微眩晕感。
林山砚此刻只能闯进孟独墨的家里,钻进毛毯里旋身变人。
他的右上臂有完整的四枚牙印,此刻还能挤出来泛黑的血。
始作俑者变回男人模样,道歉时仍在舔唇角。
“没忍住,我认错。”
带毒血液离主干神经越近,致幻感不断加重。
林山砚清晰能看见,他世界里的色彩被水解交溶,连窗外的弦月都泛着四种色彩。
红,银,黄,蓝。
他双腿发软,虽然清楚自己在半个小时内就能恢复,指尖仍因紊乱的信号发抖。
“滚,离我远点。”
孟独墨把他拦腰抱到床上,目光里混乱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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