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鸟之吻by青律
青律  发于:2025年10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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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奶愣了下,直直问道:“你是说,那白蛇也可能是人变的?”
她没等傅从宵接话,也连连阿弥陀佛,说这算是救了条人命。
“也不知道那家人做过什么孽,怎么现世就要进畜生道,受这样的苦。”
傅从宵望着祖母叹息的样子,慢慢把汤喝完。
他已经明白,出柜也许都比说清这个秘密要来得简单。
虽然有学校的栽培引导,但他一直明白自己内心深处被唤醒的异常。
鲜血的味道变得甘甜诱人,绞杀着让猎物陷入窒息也是一种娱乐。
他定期萃取毒液,如同试图摆脱某种挥之不去的阴影。
蛇蜕和蛇牙都藏匿在隐蔽处,不会让任何外人接触到。
所以,要藏着这个秘密一辈子。
对爱的人,对恨的人,永远如此。
下午时,商晞打来微信电话。
“师哥,你在干嘛?”
“什么也没做。”
商晞似乎情绪不太好,踌躇片刻后说:“我以前是不是吵着你睡觉了?对不起。”
傅从宵躺在床上,任由日光洒落在脸上。
他用指腹无意识地摸索着颈环的衔接处,像在寻找可以打开它的接口。
“没有,不用道歉。”
商晞烦躁道:“我才不信。”
他把昨晚的事一说,傅从宵笑起来:“哦,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商晞变得有些消沉。
“师哥,”他小声说,“我本来以为,变成小鸟了也没有事,只要有爱,什么问题都可以解决掉。”
“可还是有些事情,再也没法以前一样了。”
“我每次洗澡的时候,都好想把那个脚环取下来,哪怕就一天不戴也好。”
傅从宵问:“你会觉得这个暑假很漫长吗。”
“也许会吧。”商晞说,“其实还有件事,我犹豫很久,之前没敢跟你说。”
“晏延,就是你不太喜欢的那个大雁学长,他邀请我这个暑假一起飞去郊外,夜里一起看迁徙的候鸟。”
“你那次和我生气以后,我就没再怎么跟他单独玩了。”
傅从宵拿起手机,看着商晞的头像。
他入学后不久,头像就变成了渺远的鸟群,背景是湛蓝的天空。
傅从宵的心里又涌起一个声音。
那个声音贪婪,阴沉,自我,犹如盘虬着吐信的蛇。
他并不理会,反而开口说:“你该去。”
“去之前,和OAC打好招呼,拜托工作人员监督下是否有及时回来。”
商晞愣了下:“哎?”
“哎什么?”
“我以为你会不高兴,”商晞说,“你好像是占有欲很强的那种家伙。”
“也许是的,”傅从宵自嘲般笑了下,“很幼稚,我不喜欢。”
“所以,你是因为希望自己成熟一点,才这么说?”
“不,”傅从宵用双指握紧颈环,片刻说,“是因为,你是候鸟。”
“如果我是你,我也想去目睹从西伯利亚飞来度夏的旅雁,看见水野和芦苇,还有缀满繁星的天空。”
那就是本性在呼唤着,渴望着,是如梦一般的归途。
商晞愣道:“你怎么知道它们是从西伯利亚来的?我都不知道诶。”
“……你能在地理课少睡几节吗?”
少年想了半天,鼓起勇气道:“你也一起来吧!”
傅从宵并没当真:“好主意,请一条蛇来看你们一群鸟使劲飞。”
“你难道想天天呆在家里看电视写作业吗,”商晞临时憋不出他那么文艺的话,“芦苇,河边,候鸟什么的,你也来看好不好?”
他的声音哪怕是隔着电话,也炽热又明亮。
“我们找个时间,一起去。”
“师哥,你该这么想,也许天空不是独属于你的礼物,可如果星星是呢?”

傅从宵表面还是骄矜的样子,嘴角微扬:“嗯。”
“关系还不错,”奶奶特意看他的表情,还有当下的状态:“难怪你最近几个月气色变好了,终于也肯主动跟我讲话了。”
她心疼这孩子从小活在无父无母的环境里,总是偏疼几分。
“我平时没怎么给您打电话,以后会记得。”
“忙好你自己的事就行。”
老太太走近他,伸手捋平少年衬衫的痕迹,指背无意间碰到了颈环。
傅从宵神色一凛,呼吸都下意识地压住,笑起来想讲个借口搪塞过去。
老太太仿佛无事发生一样,仅是又拍了拍他的肩侧。
“陈妈做事是大意了,衣服都没有熨好。”
“是我刚才在床上躺了会儿。”
再回房间时,傅从宵解开领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他已经预想过这种情况很多次。
一生都无法解开的颈环,和枷锁没有区别,他在意的亲人迟早会发现。
好在夜观候鸟的活动能驱散生活里的些许沉闷。
傅从宵叫了个司机,一路开着房车去了兰亭。
三个人临时拉了个小群,凭着地图在杭州和嵊州上画了条线,取中心点,刚好是风景宜人的兰亭。
地点临近兰渚山旁,王羲之曾长居于此,如今依旧山川秀美,鸟兽安栖。
晏延带了妹妹来绍兴旅游,夜里会独自过来。
商晞和家里报备了情况,本来想凭小翅膀一路从嵊州飞过来,还是被爸妈押着买了高铁票。
小夜莺有点不服气。
“我飞过来顶多需要三天!”
“你撞到无人机也只需要三秒。”傅从宵懒洋洋地说,“叔叔阿姨很有远见。”
他们找到了露营地,刚好各自都带了些吃食饮料,下午时一众人野餐聊天。
夫妇两虽然是成年人,但存在感恰到好处,让其他几人也觉得很放松。
商和平本来想拉着二鸟一蛇拍张合影,被老婆拿保密协议摁了回去,仅是一家三口拍了张纪念照。
吃饱喝足以后,商晞在山坡上伸了个懒腰,已经跃跃欲试。
“这儿的风口真好,感觉不怎么用力都可以飞很远。”
傅从宵坐在草野上,偶尔也用手去碰触微凉的风。
商晞看向他,说:“对了,我怕你一个人夜里等我们飞行无聊,还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
傅从宵说:“你不会带了拼图或者魔方吧。”
“我才没有那么无聊!”
少年凑近他,笑眯眯道:“你想好拿什么礼物谢我了吗。”
“嗯……”傅从宵说,“串个蛇牙项链送你。”
商晞一想,觉得可以:“我戴着蛇中之霸的牙齿出去招摇,一般的鸡鸭猫狗都不敢招惹我,挺好。”
候鸟与晏延有过交流,会在今晚的凌晨两点左右飞过来。
夫妇都准备好了相机和夜视望远镜,商晞提前睡得很饱,准备跟着痛快飞一场。
到了一点半,晏延去帐篷里化作大雁,已经预先热身去了。
商晞见傅从宵还没化形,特意说:“你站在这,等我一下。”
他钻进了帐篷里,不出片刻变作夜莺,叼着什么小东西飞了出来。
露营地光源有限,傅从宵第一眼没看清楚。
小夜莺飞到他身旁的野餐桌上,含糊地叫了一声。
少年俯身接过礼物,发现是一个发光吊坠。
商和平坐在旁边烤着野韭菜,笑道:“这是小晞特意要买的。”
“据说这个夜光灯效果很好,隔很远都能看到。”
傅从宵不知道为什么,鼻头有点发酸。
他觉得自己不该有这么柔软的情感,但这玩意来了控制不住。
他低着头,看着小夜莺冲着他叫了两声,似在催促。
于是按亮夜灯,把吊坠缓缓地戴在小鸟纤细的脖颈上。
傅从宵一边帮夜莺调整好吊坠的松紧带,一面不作声地想,他曾经有过很多次,阴暗又贪婪的妄念。
朋友也好,恋人也好,同学也罢。
他依赖商晞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这一份依赖,在某些时候从幽暗面里滋生出许多藤蔓,看起来肮脏又多刺。
他不喜欢听见商晞提到别人的名字,会带着故意用蛇尾紧缚小鸟。
哪怕被圈得压得透不过气了,商晞都从未想过要逃开,偶尔不高兴地啄两下,甚至就这么睡去。
可是现在,可是……
商晞在为他戴上颈环。
哪怕他们都明白,这已经不是什么好的象征,没有人想在已有的拘束上多加一重拘束。
小鸟显然没有想那么多。
它很满意自己闪闪发光的漂亮项链,绕着爸妈和好朋友飞了两圈以后,试探着往更高处飞去。
郊野的光源很暗,夜色浓稠如墨,而它便如同荧蓝色的彗星,灵动又自由。
商和平记得儿子之前的嘱托,听到短叫两声以后就立刻用双手扩成喇叭,高声喊:“看得到——儿子——这灯买了不亏啊!!”
远方的小蓝点又啾啾啾三声。
罗素荷也跟着大声喊:“爸妈会给你拍照的!!你放心飞啊!!!”
傅从宵靠着桌子,不自觉地看向夫妇两。
两个成年人大喊完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相视而笑,又尝到了乐子,在无人的深山里继续大喊。
“我也好想当个鸟啊——早高峰真是受不了了——”
“我当蛇的话会不会就没有啤酒肚了——孩他妈你说是不是——”
季风拂来时,候鸟们如同潮汐般掠过夜色。
孤雁与夜莺一并飞向它们,终于迎向血脉深处最原始的呼唤。
此刻,在寂静的夜里,无数鸟群都此起彼伏地鸣叫起来。
山中的原住民在疑问交谈,天上的旅客在遥遥致意。
仿佛流星雨的降临,是一批又一批的鸟群经过此地,在月色里聚散来去。
有鸟群落入水田间,捕食鱼虾螺蛳,借此短憩。
也有鸟群一路长飞,不肯离开长风的借力。
夫妇仰头拍照时,忽然觉得人生的存在也不过一瞬。
高楼大厦,车水马龙,不过是万千自然里的短暂片刻。
人终归是属于自然的,也终归是属于繁星的。
傅从宵一开始是仰头看,后来索性躺进草野里,望着天空中忽隐忽现的那颗小蓝星。
他明白商晞在做这件事时,仅是出于对自己的亲近与热忱。
可他控制不住地想,商晞在为自己戴上颈环,也在为自己绽着光。
他看着一群又一群候鸟路过天空一隅,像在看宿命的来又去,内心的苦涩与欢喜都被熬得滚烫。
商晞,商晞。
他不出声地想。
他从未提过要求,甚至不曾承认过自己想要什么。
可商晞总会给他。
哪怕他什么都不说。
傅从宵躺在草野里,连发丝都沾着露水。
旷野里,有野蛇闻嗅到同类的气味,也仅是遥遥观望,并不会过来。
有荧蓝色的微光坠向他,在靠近时啾啾两声,准确地滚到少年的怀里。
小夜莺玩累了,回来休息一会儿,喝口水准备继续。
它刚才飞得太高,身上都泛着霜,触碰时像在抚摸一捧雪。
傅从宵看着小小一只黄雀站在自己的胸口,用指尖帮它擦拭头顶的雨滴。
“天上冷吗。”
小鸟啾啾两声。
“你妈给你买了猫罐头,”傅从宵忍笑道,“饿了可以去吃点。”
他第一次从一只鸟的脸上看到无语的表情,不由得大笑。
商晞心想不吃白不吃,这几个月樱桃蟑螂都变成小零食了,还有什么怕的。
跟师哥打完招呼,他扑棱着飞向野餐桌,一眼看见某只大雁在狼吞虎咽猫罐头。
商晞:“……?”
罗素荷在小心翼翼地撸大雁,心想这鹅绒真是不错,手感也太好了。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看见儿子来了。
“真小一只啊,”妈妈忍不住感叹道,“吃点吗,给你再开一罐?”
小黄雀跳到扇贝鹿肉罐头上表示要吃这个,又扭头看大雁学长。
后者略尴尬地叫了一声,然后不管不顾地继续干饭。
他们就这样玩了半夜。
每当候鸟飞来,两只鸟便飞过去追逐一会儿,有时在队伍末端感受气流,有时候还会被让到C位,让他们感受最前段的劲风。
城市已经睡得很深了,无人知晓这里的短聚。
傅从宵原本想回房车里度夜,不知不觉在等候时睡在了草野里。
醒来时,他身上多一床陌生的软毯,附近还有驱虫剂的浅淡味道。
“你醒啦?”商和平招呼道,“来来来,吃顿面条,我放了好些火腿肠。”
一众人用过早饭,预备着道别离开。
夫妇两照顾了三个孩子的早饭,打了声招呼,先回帐篷里收东西。
商晞换了身干净衣服,看起来比之前更有活力。
“师哥,来了不亏吧,”他笑着说,“昨天是个晴夜,星星好多啊,特别好看。”
傅从宵望着商晞,掌心握紧小小的荧蓝色项链。
“又要很久不见了,”他说,“我会很想你。”
商晞耳朵尖微红,像是听懂了,又像没懂,只是不好意思地低着头笑。
“应该的,毕竟我这么可爱。”

傅正军坐在沙发旁,笑容讨好地给母亲斟茶。
他捅得篓子太大,哪怕儿子无意帮忙扛雷,最终也惊动了其他董事,以及本家的诸多亲戚。
傅老太太几乎是卖尽了脸面,才给这不争气的儿子擦了屁股。
此刻,老人坐在主位,表情麻木地看着电视,多余的一句话都没有说。
“妈,这是副市长特意送我的好茶,您也尝一下?”
老太太冷笑:“受不起。”
傅正军放松道:“您别想太多,我知道我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以后公司的事也少插手。”
“明耀懂事的早,在公司有口皆碑,很受高层器重。”傅正军说,“我肯定愿意让他接班,有什么都能放心地交给他。”
两人察觉到门口动静,傅正军一概平时的冰冷,对傅从宵也热情道:“回来了,跟同学玩得开心吗?”
傅从宵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神色,仅是和奶奶问好。
“我先上楼写作业了。”
“嗯,快去吧。”
在傅从宵往里走的一瞬间,傅正军同一时间站起来,紧随其后。
“爸爸很久没有关心过你了,走,一起上楼,聊聊。”
傅从宵侧头看他,父子明显都知道是谁在演。
老太太开口:“你找他有什么事?有事在这说。”
“妈,您好好休息,我上去看看他期末考试成绩。”
傅从宵已经猜到了大概,反而露了个笑。
“行,走吧。”
父子如陌生人般,在上楼时再无半点交流。
重新关好书房的门以后,傅从宵坐在电脑前,慢条斯理道:“有事求我?”
“求你?”傅正军只觉得恶心,“我是你老子,分得清大小吗。”
“分不清。”傅从宵说,“怎么,又打算踹死我?”
“别说那些废话,”中年男人很响地揩了下鼻子,脸上都泛着油光,“你告诉我,你这些年的蛇蜕和蛇毒都去哪里了?”
“还有蛇鳞蛇牙,放哪里了?”
傅从宵微笑道:“是管制类禁品,我都上交给学校了。”
“老子就知道你会放这种狗屁,”傅正军冷笑道,“行,以前的我也不管,你还有半年时间。”
“我问过AI了,你这个品种,幼蛇状态一两个月就蜕皮一次,就算你是成年蛇,三四个月也会蜕皮。”
“你身上那些东西,半年后这个时间,全都保管好了交给我,明白吗?”
傅从宵淡漠道:“不然呢。”
“你还真以为,有你奶奶护着,你就什么软肋都没有了?”
眼前的中年男人犹如鬣狗般看着他,露出贪婪到不加掩饰的笑容。
“别把自己太当回事。你只不过是老子当年留的一个意外。”
“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暑假过完,你就要高三了吧。”
傅从宵眉头微皱。
不等少年再说什么,傅正军加快语速道:“你们学校已经联系了中国人民公安大学,准备重点培养你,是吗。”
“嗯,你去当特警也好,进军队也好,谁都管不着。”
“但如果你不听你亲爹的话,那也很简单,”男人得意洋洋地笑起来,“校方对你的预录政审和内部调查,我也没必要配合,对吧。”
少年的指甲无意识地掐着掌心,露出嗜血的笑意。
“在这等着我呢。”
“傅正军,你是觉得,我会在乎这个?”
“你想控制我,我也敢直接掀桌子。”
“你总会有闭眼睡觉的时候,未必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傅正军不易察觉地往后缩了下,强作镇定道:“你,你敢杀你老子?!你疯了?!”
“我要的也不多吧,”他逼问道,“你是你妈生的,但是没有你爹把你捡回这个家里,你能被养到现在?”
“那些蛇鳞毒液,你既然用不着,给我拿去卖人情也好,换钱也罢,也是补上家里的亏空。”
“养了你这么多年,还不知道感——”
一个杯子迎面飞来,砸得粉碎。
滚烫热水如爆炸般四溅,烫得男人大声痛叫。
少年面无表情道:“滚。”
傅正军吓得一抖,作势还要骂句什么,又一个玉制笔筒稳准狠地飞来。
他没来得及躲,被砸得额头冒血,登时火冒三丈:“你他妈的,你他妈的!!”
“老子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你不答应,老子多的是法子毁了你,看谁怕谁!!”
说罢转身就跑,唯恐今天就交代在这里。
傅从宵坐在原处,半晌都没有动。
他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变得冰凉,连心脏的跳速都慢到钝痛。
寂静里,有高跟鞋的清脆响声由远及近。
张红站在书房门口,香水的浅淡气味无声弥漫。
“想做个交易吗。”她问。
傅从宵抬起头。
“我帮你解决掉一些麻烦。”张红淡笑道,“你答应我,永远不要进你哥哥的公司。”
她显然已经想了很久,只是缺个契机开口。
此刻书房里满地狼藉,她视若无睹,径直拉了把椅子坐下。
傅从宵眸色微冷:“你只要这个?”
“你奶奶会给你留一部分股权,让你有个凭依,不至于最后没饭吃。”张红说,“我,还有你哥哥,对这点恩惠都没有兴趣,反而是你那个爸爸在意的紧,巴不得据为己有。”
她笑起来市侩又冰冷,反而让人觉得没有那么危险。
“你是个聪明孩子,哪怕这些年,我没有照顾过你,也没有人辅导过你的功课,你也在往最好的路上走。”
“所以,你最好不要对我的资产,还有你哥哥的生意,造成任何威胁。”
“您不用担心这些。”傅从宵冷漠道,“我从一开始就对这些产业都没有兴趣。”
“那很好。”张红说,“他刚才威胁你的话,我在门外都听清楚了。”
“他未必能活到那一天。”
少年的表情有所松动:“你为什么要帮我?”
“未必是在帮你。”张红说,“有些碍事的渣滓,早日消失对谁都有好处。”
傅从宵定定看了她许久,忽然笑起来。
“你需要毒液吗。”
张红眸子微睁,像在此刻才发觉他真的还是个孩子。
“然后警察一查就发现,这事情和你有关吗。”
“放松点,这种事交给大人。”
她在许多个须臾里,对这孩子都产生过毫无意义的怜悯。
但每个人都有自己必然的命运,她不会做多余的事。
直到张红离开后许久,佣人才胆战心惊地上楼查看情况,收拾书房里的水渍碎片。
傅从宵如同毫无生命的雕塑般,始终坐在原地。
“少爷,”佣人说,“晚饭好了,给您端上来吗?”
“不了。”
“您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我们。”
“关灯。”
“好的。”佣人们鞠躬离开。
门关上时,最后一丝光线也被吞没。
傅从宵几不可闻地轻声笑起来。
他该庆幸,还是该提前哭一嗓子。
母亲从未见过面,父亲也该化成一捧灰了。
傅明耀能公开出席任何应酬,永远是家里最得脸的后辈。
他的名字都光芒万丈,活得坦荡自在,有母亲扫清后路,考虑好未来的每一步该怎么走。
傅从宵不作声地想,那他呢。
他以后的每一步,还可以怎么走。
手机振动了几声。
像是等不到回应,没过半分钟,又振动起来。
最后索性响起了微信铃声。
傅从宵坐在黑暗里,许久才拿出手机,划开视频通话。
“到家了吗!”商晞笑容明快地打招呼,“看看我在哪里!”
少年在某个热闹的夜市里。
他举着很大一只轰炸鱿鱼,身后有个小贩举着花束般的漂亮气球。
“看,这边还有卖蛇形糕的,里面填的是红豆馅,”商晞咬了一大口鱿鱼,一边嚼一边往前走,“不用感谢我,带你一起逛逛我老家的美食街。”
“诶,师哥,你那边怎么不开灯啊?”
“刚睡醒。”
商晞又打量他的表情。
“你在不开心。怎么了?”
傅从宵没解释,看向他的身后:“那个橙黄色招牌的摊位在卖什么?”
“哦,给你看!”商晞快步过去,把镜头对准糖画摊。
“老板,帮我画一条眼镜蛇,蛇脑袋上蹲一只小夜莺!”
“夜莺长什么样?呃,你画个麻雀算了。”
“不会画麻雀??你就画个球!球上有两个小翅膀,再画个小笑脸!”
老头认认真真给他画了个长蛇顶鸟球。
“还有翅膀!小翅膀!!”
付钱后,商晞一口咬掉小金蛇的尾巴。
“还挺甜啊,傅从宵。”
后者不禁笑骂一句:“什么臭毛病,天天嚼我尾巴玩。”
“其实我今天心情也不太好, ”商晞继续往里走,边吃边逛,“今天荣教授那边的群里加了两个学弟学妹。”
“听说一个是百灵鸟,一个是小画眉。”
“我本来是很骄傲的人,你也知道,有一点小成绩都能臭屁好几天。”
“他们一加进来,我突然想,哦,原来我也没那么特别。”
“也许和他们比,我唱歌的效果也就那样,未必是很有天分的学生。”
商晞慢慢讲着,傅从宵便安静听着。
黑暗里,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光,把少年勉强笼罩着。
他每一个字都听得真切,有时候在想,如果这个电话永远都不挂断,会有多好。
“我是不是絮叨的有点多,”商晞把镜头对准烤兔腿的摊位,“看,这家我经常买,每次都烤得外焦里嫩,汁水特别充足。”
“师哥,你一晚上都不怎么说话,我有点担心你。”
傅从宵看着小夜莺,目光微暖,低声解释。
“没什么事,只是饿了。”
饿得心脏有点疼。

长宵:哦,忘了跟你说了,我们师门一直是这个规矩
商晞隔着微信对着傅从宵发疯:“这种事能忘吗!!”
“我五十多分的化学成绩被所有人看到了!!这和我脱裤子裸奔有什么区别!!!”
“期末考试也不考声乐啊,有本事把我副科成绩也扔上去!!”
傅从宵在打电动,漫不经心道:“老周说了,知耻而后勇。”
学校虽然管得宽松,但对文化课和生存课都控分严苛,不比市区里的重点中学要求低。
老周本人在群里火上浇油。
周宝福:陈执善,物理68!彭今今,英语88!商晞,化学58!
周宝福:从今天开始,你们几个就是师哥师姐的重点帮扶对象,如果开学摸底考再不过,我会亲自给你们安排补课复习计划,必要时取消晚间自由活动时间,全部改成自习!
晞:老师我错了,我一定好好学习!
周宝福:很好,有你的保证,为师被扣掉奖金时也没那么心疼了。
晞:土拨鼠咆哮.gif
商晞脸皮薄,又要强,碰到偏科这种事,第一反应是去找温柔可亲的学姐补习。
哪知道安铭学姐平时都一副春风化雨的样子,一讲课直接化身恐怖猫头鹰。
“刚才我讲的配平技巧是什么?”
猫头鹰开始摄人凝视。
“还有呢?”
猫头鹰予以空洞注视。
“你最好再想一遍答案是什么。”
小夜莺有那么一丁点发抖。
“呃,是,呃……”
“商晞,”学姐阴恻恻道,“这道题再做不对,我们就再加三套卷子,你需要更多的练习。”
小夜莺抹着眼泪做了三天卷子,宛如人间蒸发。
傅从宵好几天没收到消息,问安铭怎么回事,后者温柔道:“建议你不要打扰小商晞学习,他基础不好,偏科严重,还需要好好学习。”
傅从宵沉默片刻,说:“我给他从头讲吧。”
安铭:“咦,你这会儿又有耐心了?”
安铭:“在实验室涮杯子的那个混蛋去哪了?”
傅从宵:“……我赔你一套量杯试管,没洗干净的那批你扔了都行。”
学姐刚好想出国度假,愉快甩锅。
“那他的开学考就归你负责了,你们加油!”
视频电话打过来时,商晞整个人都有点蔫。
“是师哥啊,”他叹气道,“我要不当艺术生算了……”
“行了,”傅从宵说,“把平板拿出来,给你传PPT,从头上课。”
商晞坐直了一点:“你给我上课?”
“嗯。”
“你不能臭臭脸。”
"……嗯。"
“我做错了也要耐心教我,不能冷嘲热讽不能霸总冷笑。”
傅从宵:“你跟安铭学姐也是这个态度?”
商晞可怜巴巴看他:“我就是不喜欢被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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