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时间从来是不等人的,弹指间就会溜走。
校园去年落叶的梧桐,今岁开春时就换了一身嫩绿新衣,庄同光要决战高考,从高三上学期起就申请在学校住宿了,平时不和辛禾雪他们放学后一起骑自行车回家。
很巧合的是,辛禾雪他们在上高中之后,分到了同一个班。
路阳就盼望着什么时候高中班主任也和以前小学的班主任一样,颁布个学霸学渣的一对一帮扶政策,这样他就可以略施小计,又能和辛禾雪坐同桌了。
精准控分考到最后一名,对他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不用思考的事。
下午五点半放学,路阳最后一节课不用上,在田径场训练,要训练到六点出头,所以辛禾雪和林鸥飞没什么事情的话,都会在教室里写半小时作业,等路阳训练结束再一起回去。
反正回到家也才六点半,差不多吃饭的时间,吃完晚饭洗个澡,温习完功课十点入睡,第二天六点醒来又是新的一天了。
虽说上了高中,学习节奏紧促了些,但辛禾雪还是保持了让自己在晚上十点钟上床睡觉的规律作息。
毕竟他的身体素质,只能短暂地熬夜一两次,要是作息不规律还晚睡,会给他的心脏带来负荷。
放学已经有一阵了,同学都走得差不多,教室里空旷下来。
辛禾雪仍旧坐在靠近后门的位子上,手中纸笔沙沙声不停,眸光始终停留在面前的练习册题目。
他的坐姿比上课时要松散些,腰背纤薄,傍晚从西面照入的光线里,描摹出一面撑起蓝白校服的清瘦轮廓。
才过了期中考不久,但是这个月的升温趋势已经足够让他们换下了冬季厚重的棉校服,里边穿夏天的短袖,外面只套一件春秋装的外套就足够了。
教室另一角的林鸥飞沉默地起身,收拾课本和书包,细碎响声没有打断辛禾雪的思路,直到林鸥飞站在他身后看了不知道多久,辛禾雪才恍然反应过来。
“怎么了?你要提前回去吗?”
他笔尖一顿,抬头问林鸥飞。
林鸥飞在校服口袋里摸索,最后塞给他一块巧克力,“嗯,我妈托我在市里买东西,今天不和你们一起走了。”
辛禾雪接过来,“嗯,好。”
林鸥飞眼尾扫了一下黑板,皱起眉头,“历史作业是什么?”
学校今天有奥数竞赛培训活动,他下午第一节的历史课没上,历史课代表显然也忘了在黑板上用粉笔记上作业了。
“练习册67页。”辛禾雪翻了一下便利贴,补充道,“还有期中考的试卷订正。”
“知道了。”
林鸥飞摆摆手,书包甩在背后。
临走前,他又在后门停下脚步,转头认真问道:“辛禾雪,你下学期分班选文科还是理科?”
林鸥飞偏科,理科是强项,但文科成绩除了英语之外,其他科目相比之下不怎么亮眼,期中考的语文作文还写离题了,但这估计在他三年级考试不写作文时就埋下了伏笔。如果不是靠着数理化满分或者接近满分的状态,他得掉出年级前五。
辛禾雪的各科发展都很均衡,断层第二名二十来分,所以林鸥飞对辛禾雪选文还是选理的问题拿捏不准。
林鸥飞看过了办公室外布告栏张布的成绩,如果单算理科来排,他能排第二,但是如果按文科来排,他只能抓前三十的尾巴。
这学期的期末考是个重要的节点,下学期回来老师就会按照期末考的成绩排名给出学生分科建议。
估计开学不久他们就要填分科意向表了。
可以的话,到了高二,林鸥飞还是想和辛禾雪同一个班。
能看到辛禾雪的地方,会让他感到更安全。
“我还没想好。”辛禾雪思忖着,下意识转了一下笔,白皙指节灵活,“我想好再告诉你吧?”
林鸥飞应了一声,离开了教室。
时钟转到了六点半,路阳三步做两步地跑上楼来,身形矫健,“辛禾雪,回家回家!”
他校服外套也没穿,只一身夏季运动服的短袖短裤,跑起来风从袖管里呼过去,小麦色肌肤在光下泛着健康色泽。
路阳中考时是练的长跑,高中的体育老师看他爆发力不错,现在主要练短跑了,正是这项能力,让辛禾雪每天中午都能写会儿作业再慢悠悠地走到食堂,路阳已经打好三份饭,坐在位置上等着他们。
“诶,林鸥飞呢?”
路阳拿起水杯仰起头咣咣灌水,眼皮底下扫了教室一圈。
辛禾雪说,今天林鸥飞有事先走了。
把最后一节数学课整理的傻瓜笔记塞给路阳,不忘粘上了记着各科作业的便利贴,避免这个大聪明丢三落四。
辛禾雪提醒道:“今晚写完作业再睡觉,不要又明天早上来学校补,交不上作业我会记你名字。”
“我不是故意的。”
路阳企图对他昨天没交上作业的行为进行狡辩,对上辛禾雪的眼睛。
他垂头丧气下来,坦白道:“其实是因为我最近在换药。”
两个人一起往教室外走,路阳一边下楼梯,一边说道:“因为我原来医院开的药是算是中枢兴奋剂药物,就算按照医嘱服用,也有可能导致兴奋剂检测不合格。然后比赛申请治疗用药豁免又很麻烦,教练叫我找医院换一种。”
“现在换的是……”路阳回忆了一下药名,“叫什么择思达,我感觉不太管用,医生说这个药起效慢,叫我先吃一个半月。”
他们往自行车的停车棚里走,穿过一片林荫底下,棚子安置在学校东门。
到的时候,见到眼熟的同学正在旁边一筹莫展的样子,辛禾雪没走到这边前就认出来了,“苗灵?你怎么还没回去?”
女生的一头长发束起来,扎了个马尾,二八分侧刘海,五官清丽,皱着眉看起来很生气的模样,“不知道是哪个二鬼子,把我自行车气门芯拔了!”
她垮下肩膀,“现在这个点,能不能赶上末班车还是未知数……”
辛禾雪上前察看,果然没办法骑了,“你今天先借我的自行车回家吧?”
苗灵眼前一亮,随即又不好意思地问:“那你怎么办?”
“我可以坐路阳的后座回去。”辛禾雪偏头示意,“路阳?”
路阳兴致不高地应了一声。
苗灵笑靥如花,对他们答了谢谢。
等到骑车上路,路阳往后瞥了一眼,苗灵就骑车和他们同路,他不自觉地压了一下眉,对辛禾雪道:“我想去吃东门街外的烤肠。”
因而他们又和苗灵道别,路阳骑着自行车拐进了东门外的美食街。
美食街上都是来挣一中学生的生意的,早餐档口、油炸食品、快餐、奶茶店都有,街尾还有家咖啡馆,装修格外有格调,手工珠帘门有风铃,木地板绿盆栽,在周围这些油腻腻的食品档口和小摊中显得不伦不类。
那个咖啡馆门口停了辆自行车,店面外围是玻璃墙,辛禾雪在鸡蛋灌饼的小摊前等候,随意向四周瞥了一眼,正正好看见林鸥飞。
男生沉默地坐在桌前,烫花杯中的饮品没动过,没往外面看,始终低着视线,侧脸神情冷僻。
对面坐着的是个一个四方脸中年男人,戴着眼镜,看上去面善,好似在劝说着什么。
辛禾雪很久没见过林鸥飞这副浑身张开刺的样子了,至少在和他们成为朋友之后。
和他们相处时,林鸥飞尽管没多少表情波动,但辛禾雪能够感受到那双眼睛在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披着厚厚的一层冰壳。
路阳一手拿着烤肠,一手接过老板递来的鸡蛋灌饼,转头道:“辛禾雪?”
他顺着辛禾雪的视线看过去,“那不是林鸥飞吗?对面是谁?”
咖啡馆的风铃悄然响起,珠帘清脆地碰撞又垂下来回归原位。
“转回省城实验中学有什么不好?你以前不就是在小学部读的吗?爸爸都帮你打点好了,你二伯在学校当主任,转过去就是念奥赛班。”
“到时候高二先参加省赛,争取省一,备考SAT,再参加国赛拿个奖,等高三就能填材料申请国外名校了。当然了,能进IMO更好,毕竟你哥哥当时就是进了国际数学奥林匹克,团体第三,大学全额奖学金录取。”
周泰宁为这个小儿子安排得明明白白,提到大儿子时,脸上不乏骄傲的神情。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周泰宁的脸色又压了下去,“怎么不说话?爸爸平时工作很忙,你也不接我电话,我今天特意赶过来。你不回答爸爸,我就当你同意了,明天让你妈去学校给你办转学手续。”
林鸥飞眼皮冷冷掀起,还未开口,看见进门的两个人,微微一怔。
“林鸥飞,这个点了,你怎么还没回家?”路阳佯装咋咋呼呼,“好啊,你说帮林阿姨买东西,结果背着我们偷偷吃好的是不是?还是不是兄弟?”
林鸥飞的肩膀被路阳狠狠拍了一下,力道大得他眼皮抽了抽。
辛禾雪微笑着上前,礼貌道:“你好,你是周叔叔吗?我们是林鸥飞的朋友,这个是路阳,我叫辛禾雪。”
周泰宁怔了一怔,也是没反应过来,和辛禾雪握了握手,“噢噢,我听晓清提起过你们。”
到了现在,谈话也进行不下去了。
林鸥飞信手将书包甩到背上,从口袋里拿出十五块钱,按到桌上,“我不转学,没什么好说的,先走了。”
“这是你和爸爸说话的态度吗?”
周泰宁急切起身,见他们三人,又坐下了,恢复儒雅表相,闷了一口咖啡。
推着自行车走出去老远。
路阳忽然震惊道:“那杯破咖啡十五块钱?!能买十个鸡蛋灌饼了,足足三十根烤肠!你爸这么有钱?”
林鸥飞蹙着眉心,额角太阳穴跳动,忍耐道:“……我没喝他的咖啡。还有,少吃垃圾食品。”
辛禾雪想了想,伸出手,油纸里包着鸡蛋灌饼,煎得表皮有点点焦,外层酥脆,里层柔软,“吃吗?”
林鸥飞看了一眼,“……吃。”
烤肠吃完了,路阳顺路将竹签丢进街边垃圾桶里,长腿跨上自行车,示意辛禾雪坐上后座,“走,回家。”
夕阳拉扯他们身影,大道上川流不息。
路阳摇摇摆摆地踩着自行车蹬出去,辛禾雪没忍住警告道:“小心点。”
林鸥飞并排骑行,淡淡出声:“我后座空着。”
第224章 钟情妄想(22)
路阳在早读快要结束了才匆匆结束晨练跑回来,圆寸鬓角湿漉漉沁着汗意。
前头的课代表已经喊着让早读结束收数学作业了,他还在翻找书包,好不容易找到了,却是在抽屉里。
“我说昨晚作业怎么这么少,还以为是我效率提高了,原来是根本没带回去!”路阳着急上火,大乱阵脚,“怎么办怎么办,我没写。”
他同桌正立着英语书,偷摸着仓鼠进食,好心地把习题卷子递过去,“作业,给你抄要不要?”
路阳瞟了他一眼,心中衡量了一把。
他们俩都坐在教室最后排了,田丰羽的作业还能是什么货色?
“抄别人作业不是欺诈吗?”路阳端起凛然正色,义正辞严,“今天抄别人的作业,明天就敢抄别人的考卷,我不干,我交白的。”
田丰羽对自己这位同桌刮目相看,“没想到啊,路阳,我以为你是纯混呢,结果竟然自有一番傲骨。”
“数学课一站到底你都愿意,有这个意志,你做什么事情都会成功的。”田丰羽叼着面包,对路阳施以抱拳礼,“小生佩服佩服。”
路阳:“什么意思?”
田丰羽说:“老谭昨天说的啊,今儿交不上作业的,往后半个月都站黑板报底下听课。”
隔着两条过道,辛禾雪都听见了那边的动静。
他轻微叹息了一声,拿出一张白纸,把答案誊写上去。
他们这组数学作业收齐得快,早读前就交给课代表了,不过辛禾雪记忆力很好,题号和答案默一遍出来就是了。
辛禾雪将白纸团成一团,中间裹了个橡皮增加重量,等巡堂的年级主任一走开,他扬起手就是条完美的抛物线,落在路阳面前。
天上不会掉馅饼,但是会掉心软竹马的答案。
路阳如获至宝,抄起笔唰唰唰地就填满了习题卷。
田丰羽:“?”
不是说好抄了就是欺诈吗?
路阳郑重其事:“这可是辛禾雪的答案。”
公主好心让他抄,他能不抄吗?
不抄就到黑板报底下站着。
这点利弊权衡,路阳还是懂的,他只是没脑子,又不是脑子进水了。
准时交上数学作业,路阳松了一口气。
结果等到大课间做完操回来,数学老师踩着第三节课的上课铃进来,就将批好的作业往讲台上一掼,粉笔灰飞起来的瞬间,路阳直觉不对。
“有个别同学,写作业是什么心态,什么态度?你是为了你自己学习的,不是为了敷衍老师。”数学老师视线往教室里扫荡一圈,极具压迫感,点名道姓,“路阳,到后面站着去。”
路阳不情不愿,“老师,我哪没写好?”
他抄的是辛禾雪的答案,总不能辛禾雪也写错了吧?
老谭:“你哪儿写对了?就说第一道填空题,题干上两个集合,问集合A和集合B中间,重叠阴影部分表示的元素个数是多少?你给我写个7.3干什么?”
路阳拿着书和笔,郁闷地在黑板报底下罚站了一节课。
下课的时候辛禾雪走过来,欲言又止,还是说:“7是题号,你什么要把题号也抄上去。”
路阳:“我不是心急吗?”
辛禾雪有点伤脑筋,“下次别这么干了。”
“我下次肯定看清楚再抄。”路阳知错就改,端正态度。
辛禾雪:“……我叫你下次记得写作业。”
“下课了下课了,走,我给你打水去。”
众目睽睽搁黑板报底下站了一节数学课,路阳浑不在意地挠了下后脑勺,走过去捞起辛禾雪课桌上的水杯。
路阳才转身抬步往后门,兴冲冲的步伐又停顿了下来。
林鸥飞坐在教室最里侧靠着窗的位置,因为同桌的提问正在帮忙讲题,忽然笔尖摩擦的声音卡了,丹凤眼微微眯起狭长形状,眸光瞟向后门。
校服这种经典服装,极为挑人。
配色简单,有的人配上那张好看的脸也不令人觉得单调,裁剪宽大,可有的人就是能穿出秀骨玉立感。
辛禾雪就属于这个范畴之内,后门那个和他面对面站的女生也一样。
林鸥飞知道那个扎高马尾的女生,和他们是同一个电厂家属院的,小学同班,初中在隔壁班,但几乎没什么交集。
苗灵将路上买的牛奶递给辛禾雪。
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生嫣然而笑。
后门和林鸥飞的坐位有段距离,课间吵吵嚷嚷,人来人往,内容听得不太清晰。
“学霸,再给我讲讲这题呗?”
他同桌不合时宜的插嘴。
林鸥飞皱起眉心,撑着桌子往后一推,椅子脚在地板上刮擦出锐响,“我去打水,回来再说。”
同桌怔住,缩回脖子,“噢噢,好。”
怎么感觉林鸥飞刚刚那么凶?
错觉吧?
女生只是送了盒牛奶,就离开了,仅仅是一个课间的插曲。
打水的路上,路阳罕有地闭上了嘴巴。
林鸥飞拿着杯子去接饮水机的水,问了句:“刚刚苗灵过来找你做什么?”
辛禾雪抿了一口温水,转过头,“嗯?昨天下午她自行车气门芯被人拔了,我就借了车给她,她刚刚过来跟我道谢。”
“哦。”
林鸥飞对此平淡无奇地应了一声,兴致索然。
路阳却和点了火星子一样,焦灼道:“辛禾雪,你不会早恋吧?!”
之前不知道是学校里那个傻帽在搞什么校花班花评选,手写的纸条有天传到路阳手里,人名他一个都不认识,路阳一边吐槽这些人闲得蛋疼,一边毅然决然在校花栏写了辛禾雪的名字。
他也没太关注结果,但那群策划评选的傻帽好像之后真的偷偷在背后喊辛禾雪“校花”。
路阳现在回想起来,好像也不是所有的人名他都不认识,隔壁的隔壁三班的苗灵赫然在列。
又想到小时候家属院里姑婶爷叔打趣说的什么“金童玉女”,路阳现在如鲠在喉。
他掰住辛禾雪的肩膀,十万分严肃道:“你可千万不能早恋!”
“早恋了就不能和兄弟一起去打街机,不能上学放学一起兜风,除夕夜也不能和兄弟睡一个被窝。”
路阳一想到以后过年,辛禾雪会跑去和女朋友玩仙女棒,他们再也不能一起打斗地主,就觉得天都塌了。
到底谁发明的女朋友?
都和辛禾雪谈恋爱了,还想要跟辛禾雪拉手、拥抱、亲嘴,怎么什么好事都让一个人占了呢?
路阳双目直了,想到这里,就已经像是一条失去了梦想的咸鱼。
“我甚至都不能给你打水。”
他难过地看着辛禾雪的蓝色水杯,“小蓝……”
这还是他前年送给辛禾雪的生日礼物呢。
辛禾雪感到莫名,保护住自己的水杯,“你在说什么呢?”
林鸥飞开口道:“他觉得你会和苗灵谈恋爱。”
他将视线定定地放在辛禾雪身上。
高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上一届高三有对情侣谈恋爱,结果高考成绩滑脱了,一中的老师们现在为了防止学生早恋使出浑身解数,三申五令,还会专门守在校门口,看上下学的时候哪些男女生是不是交往过密了。
“你在想什么,思维也太跳脱了。”辛禾雪无奈地对路阳解释,“我只是把自行车借给她,又不是让苗灵坐我后座上送她回家了。”
路阳被他这么一说,觉得有道理。
就连自行车棚那些盯人的老师也不是乱抓人,都是盯着那些敢明目张胆骑一辆自行车的。
倒是林鸥飞,神色有一瞬间的异样,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他将手插回校服衣兜里,冷静道:“挺好的,早恋影响学习。”
辛禾雪还在掰回路阳的脑回路,“我借给她自行车,她过意不去,送我一盒牛奶表达谢意,也很正常。别瞎想了,你是教导主任吗?”
路阳板着脸,还是有点介意,“那让她下次借我的。”
辛禾雪:“……你可以直接说想坐我后座。”
苗灵可不想气门芯再被拔。
林鸥飞嘲笑了路阳。
三个人课间打完水,回到教室里,路阳先发现了自己课桌上一沓的卷子。
他匪夷所思:“数学课代表为什么把试卷都堆我桌上,要我发吗?”
正趴在课桌上补觉的田丰羽,转了个头,蒙头转向没睡醒的样子,“说什么呢?这是你一个人的量,五一放五天假,这些都是假期作业,你以为老谭会让我们好过?”
田丰羽一抬起交叠的手臂,示意路阳看过去,他胳膊底下也压着这么多卷子,能用来当枕头了。
路阳坐下来:“这么多,怎么不提前发,赶在清明节我还能烧给祖宗做。”
“当心祖宗夜里托梦给你。”田丰羽突然想到什么,凑过来,“五一回来肯定紧赶慢赶又说期末了,你准备文理怎么选?”
“你这么关注我干什么?”经过苗灵自行车一事,路阳现在的神经很敏锐,“你暗恋我?”
田丰羽吐了。
“班上就我们两个练体育的,我不找你商量找大学霸吗?”田丰羽说,“咱们分一个班,可以相互照应。”
田丰羽拍拍胸膛,结结实实响,一副好兄弟一起走的模样,对路阳竖起大拇指哥,“有你在,我不会考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
倒数第一:“上次是我发挥失常,辛禾雪说了,五一给我补习,等着吧,我就要弯道超车了。”
田丰羽没把他的战书当一回事,“我妈说文科简单叫我选文。你觉得有道理吗?”
路阳想了想自己的文科,猛地摇摇头。
他上学期都能在月考卷子上写出杨戬开通大运河,张超出使西域。
历史老师问他张超是谁?
路阳答不出来,老师大发慈悲让他翻书,路阳看了看,抬起头说可能是张骞和班超的儿子吧。
学文?他?
历史老师第一个劝退。
但也不是不行。
路阳坐下来,“辛禾雪选什么,我就选什么。”
田丰羽震惊,“你没点自己的想法吗?”
路阳打量了田丰羽的两眼,好像对方的问题很奇怪似的,“我不是说了吗?辛禾雪选什么我就选什么,这就是我的想法。”
面对一个唯辛禾雪是瞻的人,田丰羽真的震惊了,“你们感情这么好?穿一条裤子长大的?”
路阳乐了:“你怎么知道?”
路阳:“不过辛禾雪的裤子码数比我的小,穿着勒。”
语气突然又有点沧桑,路阳望向辛禾雪,“现在不一样了,我去他家他都不让我碰衣柜了,怕我偷穿。”
田丰羽:“……”
……不对。
路阳重新正色道:“我扯淡的,我又不是变态,不过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个变态?
田丰羽眉头一高一低。
路阳清清嗓子:“我和辛禾雪幼儿园时就是天底下第一好的好兄弟了。”
他咬字清晰提高了音量,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
“那也不至于连自己的选科主见也没有吧?”
从小都是阶段性朋友的田丰羽不能理解,就算是怕老婆的窝囊丈夫也没这样的。
“你是辛禾雪的好兄弟,又不是他的狗。”
田丰羽刚说出这句话,突然看到路阳的眼睛亮了。
……坏了。
他刚想开玩笑问路阳不会是暗恋辛禾雪吧。
莫名直觉让田丰羽闭上了嘴。
好在这时候上午最后一节课的老师来了,他们起立齐声说完老师好又坐下。
田丰羽从抽屉里抽出历史课本,压低音量和路阳说:“我高一刚开学那会儿,原本以为你是那种不好惹的刺头,没想到脾气好挺好的。”
“是吗?”路阳道,“你要多庆幸没在幼儿园见到我。”
否则开学第一天就要因为抽光他的纸巾,被他揍得嗷嗷哭了。
历史老师又在说些让人想睡觉的内容了,路阳撑着脑袋,看向右前方辛禾雪的后脑勺,要盯出花来。
不及防备地,校花回头轻飘飘给了他一个眼神,口型道:“认真听课。”
路阳端正姿势。
正如田丰羽所说,他的脾气不错,现在比以前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经过公主的社会化训练,路阳现在的水平属于是皇家护卫犬,轻易不战斗。
他那么辛苦,就是为了跟着辛禾雪才考上的一中,要是因为文理分开了,那不是无用功吗?
路阳要把辛禾雪放到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才安心。
五一回来没过多久,果然老师开始频频提到期末考了。
转瞬六月末最热的太阳来了。
大夏天,墙上的风扇呼哧呼哧卖力摇着头,都赶不走手掌黏在试卷上的溽热。
路阳用小卖部买的可乐冰镇大脑,强行降温,奋笔疾书。
考完这场,就有长达快两个月的暑假,路阳还想和辛禾雪去泡网吧玩红色警戒。
到这里,路阳突然想,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这样就能做点成年人才能干的事情。
也不用泡黑网吧被教导主任抓了。
走廊上的铃声剧烈打响,一张张卷子收上去,属于他们真正的夏天才拉开序幕。
路阳简直要欢呼雀跃跳起来。
林鸥飞这次又没和他们一起回去,说是有事,辛禾雪说,昨晚听见林阿姨和林鸥飞吵架了。
两家人比邻而居,筒子楼隔音又不是太好,林阿姨说得很凶,他没听见林鸥飞反驳。
辛禾雪还和路阳说,这个暑假他不能陪路阳去网吧打游戏了,因为他要和庄同光回姥姥家,姥姥之前摔了一跤,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是两兄弟决定暑假过去探望。
路阳刚考完期末,一头热被浇了冷水,失望地在筒子楼下和辛禾雪分别。
夜半七零八落的锐响惊醒了辛禾雪。
原来是隔壁邻居家,一个玻璃杯被用力掷到了地上。
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刚出客厅,就看到穿着睡衣的辛芝英去敲门劝。
庄平不好说什么,看两个孩子都从房里出来了,安慰道:“没什么事,没什么事情,回房去睡吧。”
辛禾雪睡眼惺忪地点了一下头。
小小打了个哈欠,刚回房间关上门,衣角就被人拽住了。
高大身形站在他面前,辛禾雪错愕地看向林鸥飞背后敞开的窗户。
漆黑刘海散在眉宇间,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
林鸥飞视线低着,“辛禾雪,我不想转学,也不想去夏令营,你带我逃走吧。”
十岁那一年,因为一些子虚乌有的传闻,林鸥飞被林母扯着从省城避嫌到菱州,被迫斩断和原来生活的联系,那时候是林鸥飞前所未有的低谷。
在阴雨天里,他才能看到一个笑起来会驱散乌云的公主。
再一次请求公主驱散他头顶的乌云,带他踩碎那个水潭吧。
“好啊。”
辛禾雪的眼睛里,有星星点点的笑意。
“……”
看着和菱州全然不同的景色。
远处苍翠的山,十拐八湾的河流,眼前并不平整的柏油马路,以及停在马路边的黄色手扶拖拉机。
林鸥飞陷入了沉默,手边是皮质的格纹行李箱。
“愣着干什么?”辛禾雪向他招招手,“快放行李,上车。”
公主坐上了拖拉机。
这种八竿子打不着一起的感觉,就像是有人站在林鸥飞面前,拿着一只双马尾蟑螂,告诉他这是蝴蝶,只不过是基因突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