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齐齐四个人,坐在拖斗上。
路阳新鲜得这摸摸,那瞅瞅。
“表舅舅,可以走了。”
辛禾雪对前头道。
表舅舅声音爽朗:“好嘞,你姥姥在家都等急了,就盼着了,我们现在就回家。”
颠簸的感觉让林鸥飞觉得自己是丰收作物。
盛夏的下午,太阳不可谓不大。
灿烂光线让林鸥飞虚虚眯起了眼睛,身边的辛禾雪怕晒,干脆戴上了帽,手工编织的草帽,宽大的帽檐正好贪阴凉。
洁白肌肤晒得浮出一层浅淡的红,颊边发丝濡湿,他微微歪了一下脸,对林鸥飞说:“很快就进村了。”
林鸥飞道:“知道了。”
小村花。
第225章 钟情妄想(23)
乡下的房子是一间平房,面积不大,但是姥姥姥爷年轻的时候自己搬砖打灰建的,意义非凡。
房子刷着干净的白墙,门前有一口井,竹篱搭架攀着青绿长豆角,屋后是成片的竹林,屋子前头就是两块水田,还有个围出来的池塘,养的鸭子在水中游来游去。
屋檐底下铁钩子横挂竹竿,上边晾晒的衣衫随风吹摆。
拖拉机刚到村口的时候,一只大黄狗就闻声而至,迈着矫健四足,摇着螺旋桨尾巴加速冲过来。
辛禾雪刚跳下拖拉机,大黄狗就以一种人来疯的架势兴奋地往他身上扑,“呜汪、汪汪汪!”
“好了好了。”辛禾雪摁住它的脑袋,大黄狗在他裤子上印下了好几个梅花印,“坐,坐。”
路阳稀奇道:“这就是大黄吧?”
“不是。”辛禾雪很认真地给他介绍,“这是小黄,它是大黄的孩子。”
林鸥飞:“……”
真会取名字。
这厢狗子已经听话地坐了下来,只是停不住的尾巴跟鞭子似的抽打地面,吐舌头哈着热气,呜呜咽咽地对辛禾雪撒娇。
“好狗。”辛禾雪乱揉了两把小黄的脑袋,“走,小黄,我们回家。”
提着行李包,他们冲开拖拉机的表舅舅挥挥手,“谢谢表舅舅!”
客车只能通到镇上,下村的路必须得自己走,行李多的时候,就得像今天这样求助于亲戚开车来接人了。
姥姥姥爷早早就在家里盼着了,见他们一行人从村道上走过来,满面笑容地出来迎接。
十六岁高龄的大黄趴在树荫下,见小主人回来了,高兴地撑起四肢,动作稍显缓慢地走上前摆尾巴。
头发两鬓花白的老太太,精神矍铄,摸了摸外孙的脸颊,“乖乖,让姥姥看看。”
端详了一会儿,姥姥疼惜道:“瘦了瘦了,是不是学习太辛苦了?”
姥姥已经六十五岁了,尽管身子骨还硬朗,手却是已经显现老态了,皱皱巴巴的皮囊裹着因为劳作而弯曲变形的指骨。
辛禾雪握着老人的手,主动蹭了蹭掌心,说姥姥看错了,他明明过年还吃胖了两斤。
姥爷看了看,问庄同光路上顺不顺利,没什么意外情况吧?
庄同光摇摇头,还说多亏是有表舅舅来接他们。
其他两个也跟着辛禾雪的辈分叫姥姥姥爷好。
知道两个外孙今天到,姥姥姥爷昨天还去镇上赶集买了新鲜猪肉牛肉和各种小菜。
“你姥爷还抱了个青石磙子这么大的西瓜,”姥姥笑盈盈地说,“这两位都是乖乖的朋友嘛?快来,快进屋里来一起吃西瓜。”
西瓜在中午的时候就丢到井里冰镇了。
绿皮西瓜在井水里浮浮沉沉,又被一个木桶给捞起来,哗哗地井水溢出桶边,泼湿干燥的地坪。
西瓜皮薄,肉厚,切去根蒂。
姥爷用井水洗了菜刀,提刀一落,伴随着清脆的响声,绿色瓜皮绽开红色的瓤,两个不倒翁似的晃了晃。
唰唰唰地连切了几块,分发给大家。
在菱州吃到的都是冰箱里镇过的西瓜,但井水泡过的西瓜又很不一样,吃一口就好像肚皮都冰镇了。
辛禾雪搬了个板凳在门口迎风处坐着,经过井口的风再吹过来,使得闷热空气加入了一缕薄荷似的清凉。
林鸥飞原本还在谦让,坐下来咬了一口西瓜之后,眼里顿时生出了光。
原本因为舟车劳顿和水土不服而产生的阴郁,驱散一空。
路阳小时候就是在乡村野生的孩子,适应良好。
正在吐西瓜籽跟狗玩。
辛禾雪说果然同类还是更有共同语言,并捡了一根小树枝,咕哝着说,想看看路阳和大黄小黄赛跑谁更快。
林鸥飞表示赞同,结果手背被小黄舔了一下,吓得他跳起来表情空白地去洗手。
一边的庄同光攀树上将黄皮摘了一把下来,浅尝之后发现是酸的,决定还是不叫弟弟吃了。
本来西瓜是预留了表舅舅一起来吃的份,结果表舅舅还要去村口的小卖部跟人打牌,忙得很。
没吃完的小半个西瓜放进冰箱里。
平房旁有栋单独的小灶间,傍晚时分,烟囱口缓缓升起瓦蓝色炊烟。
四个人只有庄同光会做菜,林鸥飞光会煮面,路阳总添乱,而辛禾雪露馅还不让人说。
庄同光俨然是个熟练工,进到厨房里给姥姥姥爷帮忙。
赶集买的东西最终做了一大桌子菜。
丝瓜蛋花汤,雪豆炒叉烧,土豆番茄炖牛腩,酸辣豆芽……
路阳一口气吃了三碗饭,姥姥特意煮了一大锅饭,都险些不够吃。
因为吃得最多,所以路阳自告奋勇去洗碗。
他在灶房间洗碗的时候,辛禾雪走过来,把剩菜剩肉拌了最后的两勺米饭,放到大小黄的食盆里。
凑到洗手池前洗了个手,辛禾雪好奇地捏了一下路阳的手臂,路阳疑惑道:“怎么了?”
虽然不知道辛禾雪的意图,但是他还是凭依着雄心本能地撸起短袖,曲起手肘,展示自己结实有力的手臂肌肉。
连着摆了几个pose,路阳手上还糊着洗洁精泡泡。
辛禾雪最后拍了拍他的肱二头肌,评估道:“不错,适合掰苞米。”
路阳:?
“我叫你来可不是白吃饭的。”辛禾雪笑眯眯道。
这个时节正好是抢收的好时候,姥姥春天摔了一跤,虽然刚刚和辛禾雪展示了健步如飞的状态,但是辛禾雪不放心,所以正好拉上林鸥飞和路阳回老家。
竹马千日,用之一时。
姥姥家里只有三个卧室,姥姥姥爷一间房,庄同光睡辛芝英以前那间,辛禾雪住的那个卧室还和他小时候一样,保留了原有的布置。
林鸥飞和路阳两人夜里就在辛禾雪房里打地铺,第二天一来,起得比鸡圈里的鸡鸭还要早,就被辛禾雪催着赶到了一里地之外的苞米地。
林鸥飞眼下青黑,觉得自己是头驴。
姥姥姥爷说,因为三伏天气温高,太阳大,要是等到十点之后就热得受不了了,得赶紧干完上午的活,把掰下来的苞米运回去,正好在地坪上晒了。
早餐是几个蒸馒头和肉包,豆浆也是姥爷清早起来现磨现打的。
他们在田埂地头吃完早餐,就准备开干。
路阳看见辛禾雪下地,忙劝阻道:“等等,你别干活,万一心脏不舒服怎么办?”
“没关系,我还没有你想的那么弱。”
因为蚊虫和杂草多,辛禾雪体质敏感,干脆穿了单薄透气的长袖长裤,都是束口的,不让虫子有可乘之机。
还带了顶草帽,捂得严严实实,在田里和塘里微弱的晨光中,只有那张脸是雪白的。
辛禾雪说:“我干一会儿活歇一会儿,没事的。”
见路阳好像还是满脸不放心,葡萄似的眼珠子一转,辛禾雪悄悄利用路阳的担忧,故意小声道:“大家都干活,我怎么能在旁边闲着?不过要是你格外卖力,能出上两人份的力气,我就能早点到阴凉的地方休息,中午给你做绿豆甜水喝。”
“好不好?路阳?”
他满目信赖和鼓励地看着对方,捏了一下路阳的手。
路阳猛地点点头,和被打了鸡血一样,一个猛子扎进一望无际的苞米地里了。
林鸥飞发现这才是真的驴。
等到了太阳升起来逐渐变热的时候,姥姥就不许让辛禾雪再继续掰苞米了,让他在一边竹林阴凉下守着东西。
人多力量大,大片玉米杆子的地,连着这样忙忙碌碌了两天,一下子苞米收了过半,杆子也被镰刀割下来,金黄的玉米田,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
杆子被捆成数人环抱一般粗的一捆一捆,立在地头,而苞米全部丢进一个个半人高的大尿素袋中。
不过可能是辛禾雪打的鸡血过了头,路阳一个猛子甩起鼓满的苞米袋,没控制好平衡,结结实实地掉了个倒栽葱。
一般路过的林鸥飞,特意回头嘲笑了一声,结果没听见辛禾雪的提醒,后退撞上了堆如小山的玉米杆。
地崩山摧的倒了。
林鸥飞:“……”
辛禾雪:“……”
刚推来斗车运苞米的庄同光:“……”
幸好有你们,本来三天的活现在五天就干完了。
好歹忙活了三天,终于收完了苞米,门前的地坪和楼顶也就成了金黄苞谷的海洋。
阳光把它们晒得金灿灿,粒粒鲜明。
然而暑夏天时一变,不知哪朵云彩有雨。
雨雾在对面的山头形成了迷蒙的霭,眼看着雨水拧着风就要来了,正在午睡的大家赶紧爬起来,火急火燎地收苞谷。
地坪上聚集多时的热气全跑出来,赶在雨点砸在地面上的前一秒,他们把成袋的苞米拽回屋檐下。
路阳突然惊了,“我拖鞋呢?!”
他刚刚跑步一个叉,拖鞋不知道丢哪去了。
“和你的好兄弟玩呢。”林鸥飞凉凉地说。
小黄正叼着个拖鞋,在雨里甩着头撒欢添乱,大黄怎么叫它也不回来。
气得路阳跳脚去追它。
好半天,终于将拖鞋抢回来了。
路阳甩甩头,和旁边甩雨点的小黄同步,像两台滚筒洗衣机。
小黄毛发里湿漉漉的水,全甩到路阳身上了。
路阳拧转开卧室的房门,怨气冲天,“辛禾雪,你管管这狗……?”
他忽然站在原地,卡壳了。
辛禾雪恰时回头,双手还绞着脱下来的T恤衫。
少年白皙清瘦的躯干光裸着,脊背尤美,线条一路收窄到不堪一握的腰。
路阳惊奇地发现,辛禾雪腰后有两个窝儿。
[怎么回事……鼻子热热的……]
第226章 钟情妄想(24)
辛禾雪急着收苞谷,累得后背淌汗,所以才换了一件套头T恤,等他换完再一看,路阳鼻子下蜿蜒出两道血迹来。
“路阳……你流鼻血了?”
他迟疑地提醒呆若木鸡的竹马。
路阳还站在原地不动,直到辛禾雪走到他面前,他才怔怔地抬手,下意识手背擦了一把,果然都是血。
微凉的手贴上他额头。
路阳视线移动,脑海里的一幕挥之不去,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看,于是只能盯着辛禾雪的眼睫毛。
好长啊……眼睫毛……
又长又密,轻软,水润。
路阳记得他在幼儿园午睡的时候,经常把枕头搬过来对着辛禾雪,悄悄数睫毛催眠。
辛禾雪给路阳手里塞了纸巾,一手摸着路阳的额头,一手贴向自己额头,“你是中暑了吗?但好像不烫啊……”
路阳拿纸巾捂着鼻子,“不知道,可能是上火了吧。”
他下意识地想要仰头阻止鲜血流出,被辛禾雪掰回来了,“不能仰头,血液会逆流呛进气管里的。”
好在出血量不大。
等到路阳捂得差不多了,才到院里洗了洗脸。
下午这场骤雨来得令人难以招架,但清澈又冰凉,给整片大地都降了温。
水洗过后的天幕蓝得惊人,傍晚时分,后山刺出几道夕阳的光线。
小黄扎进水田里打了个泥塘滚,脏得不能看了,被辛禾雪罚坐在院子角,它呜呜咽咽个不停,庄同光只能拎着一桶水,拿个木瓢一勺勺给它冲澡。
辛禾雪搬了个小板凳,远远地坐在另一边折豆角,免得小黄把脏水溅到他身上来。
“哥你别管它,就是要它罚坐到晚饭。”
辛禾雪治狗很有一套,眉心蹙着,对小黄道:“让你去滚泥塘,今晚你的大骨头也没有了。”
急得小黄嗷呜嗷呜叫,大黄心软,晚饭的时候叼来自己的大骨头到小黄食盆里。
可能是白天下雨把天空洗干净了,夜晚才请满天星星来做客。
笼罩着他们的天穹像是宝蓝色的丝绒布。
竹席垫在屋前地坪上,熏着艾草条驱蚊,大家都坐在院子里吃西瓜。
辛禾雪还不知道林鸥飞竟然哄老人很有一套,几天下来,姥姥小飞小飞地喊,更是凭借着熟练的穿针线头技术和傲人的学习成绩,让姥姥对他赞不绝口。
林鸥飞咬了一口西瓜的红瓤,有意无意地询问姥姥,“乖乖小时候在这里长大,有什么玩得特别好的玩伴吗?”
辛禾雪沉默了一瞬,扭头对林鸥飞道:“不准你跟着这么叫我。”
长辈这么喊还好,同龄人又是好朋友这么喊,辛禾雪会害臊,耳根子热。
林鸥飞半点都不怵他的眼神威胁。
屋檐下的灯泡像是一个鸭梨,姥姥缝着旧衣服的针脚,认认真真地回想,“要说多要好,肯定是没有,乖乖小时候从来都不带小朋友回家玩,他要么到舅爷爷家学认字看书,要么就是等到其他小朋友三催四请,才肯跟人家玩一个下午,晚饭前就懂得自觉回家。”
好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姥姥语气揶揄地对林鸥飞说道:“乖乖小时候可不一般,他可爱干净了,村里头都是土里长、塘里滚的泥娃娃,他嫌别的小朋友不爱干净,就不喜欢和那些个同龄的孩子玩。”
“有天出去玩,被混小子往脸上抹了泥巴,眼里含着两泡泪回来找我,像只花猫一样,姥姥忍不住笑,他还说姥姥坏。”
姥姥又忍不住笑,针线都要缝歪了。
辛禾雪无可奈何,“姥姥……”
林鸥飞视线梭巡在辛禾雪脸上,想象不出来辛禾雪眼里含泪的样子,搜罗了一圈记忆,“这样吗?我从来没见他哭过。”
“那是。”姥姥道出真相,“他其实小时候可爱哭了,但是都不让我和他姥爷知道,要么怕我们担心,要么怕我们笑他,所以都偷偷着哭。”
“就拿路阳那回事来说,小路?”
姥姥回头瞅了一眼,路阳正把表面黑籽剔得七七八八的西瓜递到辛禾雪手上,闻言应声道,“诶,姥姥,我在呢。”
姥姥说,辛禾雪到菱州姨妈家里去之后,只有暑假或者过年才能回老家,头一年暑假回来,听说他交了个好朋友叫路阳,约定了暑假里每周至少要打一通电话联系。
那时候姥姥家里没装电话,打电话得到村口小卖部去,五毛通一次电话。
辛禾雪不想让路阳知道他家里没装电话,很独裁地立了霸王约定,只准他拨打过去给路阳,不准路阳往回拨。
为了防止错过辛禾雪的电话,路阳把他老爹买的行军床搬到了家里的座机电话旁边,晚上喂客厅的蚊子也要守着电话睡觉。
打第一通电话的时候,姥姥不放心,送辛禾雪到村口小卖部去,顺便也买包盐。
五毛钱电话费要花光了,她就看见辛禾雪立刻板着脸说拜拜,他要挂电话去和别的小朋友玩了。
姥姥听对面那个小孩哭得好惨哦,撕心裂肺,哭爹喊娘,拜托不要不要挂电话。
自己的乖孙还是淡定地挂了电话,牵住她的手,仰头道,姥姥我打完电话了,我们回家吧。
等到当天夜里睡下了,姥姥起夜,看乖乖闷着头睡,担心给憋坏了,拽下被子才发现,小孩子脸蛋上还有半干的泪痕。
原来也不是太舍得好朋友,只是藏起来偷偷哭。
她和老伴商量了一下,姥爷第二天就叫人上门安装电话了。
林鸥飞听完不笑了,原因是他不爱笑。
而路阳听完,大吃一惊,“我当时真的以为你是嫌我烦了,要去和别的小朋友玩。”
他哭得把上夜班回家倒头就睡的朱翠风给吵醒了,差点要把他一脚踹到荔城去。
“……”辛禾雪没找到辩驳的点,只能道,“但是当时确实有小朋友来找玩。”
小朋友的好恶很直接,就喜欢漂亮的,所以哪怕辛禾雪对他们爱答不理,村里的小伙伴还是喜欢到他面前凑热闹。
为了不让姥姥继续揭开他的黑历史,辛禾雪直说困了。
大家搬着板凳,卷起竹席,各自刷牙洗脸回房睡觉去。
卧室的灯开关在床头,辛禾雪对他们道:“我关灯了。”
“嗯。”
卧室黑暗下来。
路阳将眼睛一闭,眼前尽是白天见到的那一幕,怎么也睡不着,风扇在角落不停地吹,他一会儿觉得天太热,一会儿觉得扇叶太吵。
他翻来覆去,动静不停歇。
不小心把刚入睡的辛禾雪吵醒了,声音仿佛梦中呓语道:“路阳,你再不睡我就叫全村的蚊子来咬你了。”
“我睡,我睡。”
路阳直挺挺摆成一个僵尸,不动了。
坚持到云朵把星星的眼睛挡住,路阳才像是做贼一样睡着了。
梦境光怪陆离,充盈着一个个五光十色的泡泡,在空气里飘啊飘,路阳定睛一看,每一个里面都有辛禾雪。
幼儿园大班的辛禾雪,小学二年级的辛禾雪,当选少先队大队长的辛禾雪,上初中的辛禾雪,给他录录音带的辛禾雪……
好多辛禾雪,不一样的辛禾雪,好幸福……
他徜徉在辛禾雪的海洋里,游啊游。
直到一缕刺眼的阳光洒进梦境的裂隙里,路阳挡住眼睛,等到圣光散去才去看。
辛禾雪正交叠手臂,扯住套头T恤的边缘,往上一扯。
随着衣摆上滑两寸,一截柔韧腰肢露了出来,白得发光。
线条出奇的漂亮,弧度流畅自然,看上去瘦削却并不是骨干的,而是覆盖了一层光滑的薄薄肌肉。
不知道为什么,路阳直觉摸上去应该会很舒服,像是触摸一片柔软的云。
辛禾雪似乎发现他了,讶然地回头。
“路阳?”
路阳猛地睁开眼,天亮还早,窗外一片漆黑。
感官恢复之后,他第一时间发觉了裤子里的湿润。
……坏了。
如果不调闹钟,辛禾雪暑假会醒得比上学时候要晚一些,睡到七点多才自然醒。
迷迷糊糊地掀开薄被子,坐起来,垂下来的双腿找到拖鞋。
他借着窗口照进来的太阳抻了抻腰,才到外面去打水洗漱。
镇上的早餐车六点多的时候会开到村子里来,往常如果不自己家做的时候,庄同光会去买一家人的早餐。
辛禾雪看见了桌上的油条豆浆和鸡蛋糕,却又在下一秒看到了刚从房间里出来的庄同光,显然庄同光也和他一样起迟了。
那是谁买了早餐?
辛禾雪寻找真相。
他吐了一口牙膏沫儿,哗哗漱口,再用井水打湿毛巾,仔仔细细洁了面。
“林鸥飞,你早上出去买早餐了吗?”
林鸥飞摇头。
辛禾雪问了一圈,姥姥姥爷也没去,那只剩下路阳了。
他找了找,才在底下池塘旁边看到了路阳。
要到池塘边,就得顺着小径走下去。
辛禾雪走到半路,听见路阳神神秘秘的声音。
“你怎么能这样?你已经十七岁了,要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要学会控制自己。”
“对对对,这还有青春期激素影响的原因,但是也不能对自己的好兄弟这么禽兽,人和动物的最大区别就是进过学校,你已经完整接受过义务教育了,懂什么叫做礼貌吗?”
“这次就不计较了,再给你一次机会。”
“好了好了,下次不许了。”
越听越奇怪。
“路阳?”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辛禾雪狐疑地盯着竹马看,交叠环起一双手臂,“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路阳刚进行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人机训话,回头看到辛禾雪差点脚一滑溜进池塘里。
第227章 钟情妄想(25)
夏天闷热得像是一个装秘密的盒子,只有当风吹动屋檐下的短裤才让路阳提心吊胆。
他这个人平时话密得辛禾雪要手动封住他嘴巴,现在话匣子一合上了,就显得相当反常。
何况竟然还在一次辛禾雪突然靠近的时候,像是遭遇洪水猛兽一样倒退。
异常到让人想不留意都难。
辛禾雪早上池塘边发现路阳的时候,被路阳打着哈哈糊弄了,现在仔细想想,路阳确实很可疑。
控制自己……好兄弟……禽兽……
辛禾雪仔细回想听到的关键字。
他以食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锐利地反射光泽。
路阳偷吃他那份的鸡蛋糕了?
也不用吓成这样,只是一份小蛋糕而已。
庄同光推门进房间,就看到弟弟戴着他的眼镜装深沉。
“哥,戴你的眼镜我看不见了。”辛禾雪抬头道,“头还有点晕。”
漆黑方框的眼镜,戴在脸上显得脸颊线条更加柔和,冲淡了几分原本过于昳丽的五官所带来的视觉冲击力。
“你没有近视,戴眼镜当然会头晕。”他解释道。
庄同光上前,辛禾雪把眼镜摘下来,等哥哥低头,就将眼镜架到庄同光的脸上。
塑料镜脚固定在耳朵上,还残留着余温。
辛禾雪弯了弯眼睛,“还给你,还是你戴着合适。”
“你在房里做什么?”庄同光偏头看了看,“姥爷中午买了西瓜回来。”
原来是要切西瓜了,叫他去客厅吃。
辛禾雪让出空间,桌上是厚厚的一本电话簿,他解释道:“我刚刚给镇上的邮局打电话,问你的录取通知书有没有到。”
今年的高考成绩在他们回老家的第二天就公布了,庄同光当时正在掰苞米,被催着回家打电话,他拨打到声讯台查过分数。
他在考场上发挥得很稳当,结果也不出他所料,他填的第一志愿怎么样都稳了。
剩下的就是要耐心等待录取通知书送达了。
庄同光说:“乡里的邮递比市里慢三五天,没那么快。”
比起其他人,倒是考生本人最不着急,庄同光习惯性地想去摸弟弟的脑袋,半道伸出去的手却被阻拦下来,辛禾雪不满地说:“一会儿弄乱我头发了。”
庄同光只好收回手,“录取通知书要考生本人签收,乡镇邮局知道我们家的电话和地址,通知书到了他会打电话给我们,现在先去吃西瓜?”
“好。”
虽然说乡里的邮递会慢一些,但是第二天的上午,他们就收到了乡镇邮局的电话,这转移了辛禾雪的注意力,让他没有再关注路阳之前表现出来的异常。
姥姥去杀鸡宰鹅预备庆祝了,姥爷正和路阳还有林鸥飞他们收割稻子。
家里只有一辆自行车,他坐在后座上,陪庄同光去镇上的邮局取通知书。
去镇上的道路有一段是上坡,辛禾雪拽着庄同光的衣摆,问他需不需要他这段路下去走,这样上坡还省力些。
庄同光笑了一下,反问道:“那你太小看哥哥了,总不能小时候骑得动,长大了反而没力气了?”
他笑起来看着和平时稳重温厚的样子很不一样,多了一种专属于年少的潇洒。
迎着四通八达的风。
这种时候,好像才令人意识到他只不过比弟弟大两岁。
辛禾雪将额头抵到庄同光的脊背上,隔着T恤衫,夏天的阳光把后背晒得热烘烘的。
他手指无意识地绞了绞对方的衣摆,像是拨弄毛线球。
辛禾雪想了想,出声问:“哥,你有时候会不会烦,自己有一个弟弟?”
他当然不会问庄同光是否讨厌过他,小时候的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有多讨人喜欢。
辛禾雪比较想知道,五岁时他从荔城搬到菱州市,庄同光突然要担当起一个哥哥的责任,有没有烦恼过。
“虽然多了我这样的一个弟弟肯定很开心,”辛禾雪弯弯眼睛,半认真半开玩笑道,“你会不会有时候感到压力很大?”
毕竟他聪明又漂亮,凡人都应该有压力。
不能不说辛禾雪长大了,他向来漂亮而自知,但不会把骄矜臭屁的一面表现出来。
不过,捕捉他上翘的唇角,仍然像是捉住小步轻俏的猫一样简单。
他翘翘尾巴,庄同光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独生子的家庭,突然多出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弟弟,要扮演好哥哥的这个身份,要承担起属于哥哥的责任……
会有压力吗?
“没有。”庄同光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他踩着自行车踏板,仔细地回想小时候的事情。
与其说是压力或者负担……
庄同光说:“比七岁那年更早之前,我就决定要保护你了。”
“嗯?”
这是他意料之外的答案,辛禾雪不解。
“你应该不记得了,那时候你还很小,不到记事的年龄。”
庄同光盯着眼前的道路,阳光在绿油油的白杨树叶子之间跳跃,撒下晃眼碎光。
那时候他也很小,因为能走能跑能说话,终于放心带着孩子坐火车了,辛芝英就拖家带口地回荔城过年。
那才是庄同光第一次见到辛禾雪。
这么小的孩子,雪花一样干净脆弱,还不会走。
庄同光听大人说,这孩子已经能说话了,按理来说应该能够走动,但是之前学走路时摔了几次,之后就不肯走了,老人家也纵容着,去哪都让姥姥姥爷抱。
辛芝英和庄平要去市集买年货,姥姥姥爷在灶房忙活,留庄同光照顾辛禾雪,但客厅里有探访的亲戚,大人小孩都有,所以也不担心安全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