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症候群by蒲中酒
蒲中酒  发于:2025年10月16日

关灯
护眼

“走了。”
辛禾雪打开了房门。
周辽呆呆地抬起手,向妻子的背影挥了挥。
“吱嘎”一声,辛禾雪反手关上了门。
离开周辽的房间后,辛禾雪轻轻叹了一口气,背靠着墙体,垂眸思索。
他很确定这个周辽是他熟知的周辽。
可是为什么周辽会认为南湾城寨是一个梦?
周辽记得南湾城寨的事,也有南湾村长大的记忆,是两个世界线融合的影响?
辛禾雪的思绪很乱,他甚至有一瞬间错乱恍惚地觉得,或许他是做了一个有关于南湾城寨的梦,然后他在镇上的公交车醒来,被告知要去往南湾村。
滋滋……
隐秘电流声窜过,天花板上白炽灯低频地闪了闪,倏地熄灭。
周辽在路上的时候提到过,这里停水停电的情况时有发生,停水还好,也不会耽误洗澡,毕竟这里还保留着柴火灶,热水也是打的院里的井水烧开了。
一旦停电,就会像现在一样。
整条走廊陷入一片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
之前去洗澡,辛禾雪将手机留在了房间里,所以并没有能够照明的工具。
好在他的记忆力不错,在进入新环境之后能够很快记住布局,摸黑回房间也不是什么问题。
但他不确定路上是不是有什么障碍物,所以走得很慢,脚步声缓缓回荡在走廊上。
“嗒……嗒……嗒……”
夜晚静谧,由于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会一下一下地让心头无端发慌。
辛禾雪微微抿起唇角,意识到了哪里不对。
就是太安静了。
他们这座老厝里,住着十个人,停电了却没有任何人叫喊,其实只要扯一声嗓子吼,整座老厝都会听见的,但没有人发出声音。
他不由得走快了几步。
这座位于村尾临海大厝,像是室内返潮了一样,红砖渗出树枝状的湿痕,空气里有一种夹杂着灰尘的霉味。
之前从淋浴房出来的时候,辛禾雪往外瞥了一眼,夜里起大雾了,雾气大到对面人家的芒果树都看不见轮廓。
等等……
辛禾雪想起。
他们的院子锁门了吗?
“辛禾雪。”
黑暗里,背后有人唤他。
冷意在他脊椎线上打转,或许是被害妄想的症状,辛禾雪无法控制地联想了许多怪力乱神的东西。
多地的民间传说当中提到,活人的双肩上有两盏阳火灯,是人体外在阳气的显现。
在夜间行走的时候,这两盏灯尤为重要,当人突然回头时,动作带动肩膀会将灯扇灭。
所以,夜行时,如果有人连名带姓地喊你的名字,千万不能回头。
回头灭灯后,鬼会趁机爬上你的后背。
“辛禾雪。”
他在原地站定,为了维持镇静,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里,辛禾雪原本应该在镇上的药房问问,有没有那些镇静类药物的。
冰凉水珠顺着未擦干的发梢,滴进他的领口。
辛禾雪深吸一口气,以一种发动全身各部分同时转向的动作,缓慢地转了回去,就好像他肩膀确实顶着两盏阳火灯,不得不避免单独转头而错使灯熄灭。
火苗“扑哧”一声,猛然窜起。
松川雅人吹灭火柴,刚刚正是用它点燃了墙壁上的黄铜壁灯。
金红色火光温暖地晃动着。
一瞬间,房子里所有嘈杂之声涌进辛禾雪的耳朵。
“怎么停电了啊!!!我洗头洗到一半!救命啊……”
“我行李箱里带了手电筒,你等等我拿给你!”
前院里传来叫嚷声,跑动声,乱哄哄,闹腾腾。
“你怎么了?我吓到你了?”松川雅人担忧地问,温声解释,“刚刚发现没电了,我去找周辽师兄借了火柴,在走廊听脚步声是你,叫你了但你好像没听见。”
辛禾雪摇了摇头,反向他抛出一个问题:“院子的门锁上了吗?快到九点了。”
松川雅人:“我去看一看。”
他把手里的火柴盒递给辛禾雪,“走廊上沿途都有几盏铜灯,每个人的房间里也有,停电了点上比较好。”
“嗯。”
辛禾雪侧了侧头,看着松川雅人向外走的背影。
视线往下一扫,走廊是木质地板,松川雅人只穿着袜子,走起路来无声无息。
难怪他刚刚没有在走廊上听到第二道脚步声。
一夜无梦,辛禾雪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睡了一头汗。
也许是被子闷住头了,这里的气候让夜里又湿又热,降低人的睡眠质量,房里倒是有个绿色扇叶的老式立脚风扇,但因为停电,也没法使用。
“啊——!”
有女声尖叫。
辛禾雪倏然从床上坐起来,草草换了身衣服,雪白的睡裙丢在床铺上。
他快速地整理好,打开房门的瞬间却僵硬了身形。
戴眼镜的女同学尖叫声把大家都吸引了过来,齐齐看向辛禾雪门口。
晴天娃娃的笑脸,熟悉得不能够再熟悉,一个、两个、三个……
白瓷偶们凑成整整齐齐的队伍,立在他门口。
它们站在院墙上。
从辛禾雪的门口转移到院墙,没有人搬动它们,是它们自己,倏然重新出现。
豆大的汗珠子,自村长斑白鬓边滚滚而落。
“怎么这么多?”
他苍老的脸上,面部肌肉诡异地抽搐,连带着上唇胡子抖动。
“村长,有什么办法能让这些东西不跟着我们吗?”邢鸣皱眉,说道,“怪渗人的。”
抖抖颤颤地,村长拄着拐杖,把一个个裁剪出来的小纸人分发给他们。
每一个小纸人背后都写着师生对应的名字,是他昨晚向张老师要了名单。
“这些野孩子,没有父母,就想给自己找爹妈,它们喜欢独生家庭,要是你们已经有了孩子,那它们就不会来骚扰你们了。”
村长一边说,一边分发完这些小纸人。
“你们滴一滴血到自己的小纸人上,把这些纸娃娃当做自己的孩子。”他念念叨叨地叮嘱,“一定要视如己出,满足孩子的需求,保护孩子远离水火与高处,不夭折,平平安安,健健康康……”
“它们也会保护父母,远离白瓷邪煞。”
村长从自己的兜里拿出一盘银针,众人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一针针地扎了每个人的小拇指。
殷红鲜血滴在纸人上。
辛禾雪蹙起眉心,只见那些纸人在饮过血后,颤颤巍巍地立了起来,活动它们纸质的四肢,就像是女娲挥出的泥点子变成了人,开始熟悉自己的肢体,跳到地上,左颠右倒地走路。
不一会儿,熟悉了之后互相推搡成一团,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
“卧槽,真的假的,我没眼花吧?!”
有人揉了揉眼睛,确认一切都不是自己喝假酒后产生的幻觉。
“当父母的爱孩子,孩子也会爱你的。”
村长漆黑的眼睛看着他们。
“啊!”
朱吉月吃痛地被纸人娃娃咬了一口,血从虎口丝丝渗出来,要不是她把纸人拍走得及时,就会生生被纸人咬下一片肉。
她的娃娃笑着逃远。
罗亮明就没有这么幸运了,他的手臂有一小块肉直接被纸人撕咬走,而他的娃娃体型变大了一些,肉眼可见地,一只手长出一层皮肤。
这实在是很突兀诡谲的画面,它剩下的其他部分还是纸质的,只覆盖了一点点人类的皮肤,像是一个缝合娃娃。
黑洞洞的眼睛大张,手指着罗亮明笑得前俯后仰。
“你……!”
好脾气的罗亮明也激得上前追逐它。
邢鸣反应过来,怒气上头刷地冲到村长跟前,全凭尊老的传统美德,才让他没有揪住老头的领口直接把这个干巴老头拎起来,“你到底打了什么主意?!你看这是正常的纸娃娃吗?”
“咳咳咳……”
老村长猝不及防地开始猛然咳嗽起来,撕心裂肺一般。
邢鸣不得不迟疑地打量,怀疑对方要碰瓷。
“别那么冲动,年轻人,我人老了不经吓唬了。”村长顺了顺胸口道,“我说过了,要好好对待纸娃娃,如果你们还想活着离开南湾村,就必须得通过它们抗衡……”
白瓷偶站在院墙上虎视眈眈,和两只纸娃娃厮打起来。
村长脸上嵌着古怪的笑容,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外来者。
“好好对待纸娃娃吧,记住我对你们叮嘱的事情。”
“你们该听老人言,如果你们不想成为这些白瓷偶的鬼妈妈……”
说到鬼母时,村长移动的视线深深地望了辛禾雪一眼。
然而,这位外来的客人却不像是其他人一样,对着纸娃娃焦头烂额。
在纸人娃娃即将咬妈妈的时候,小黑挤进了这个载体里,实力支配纸人躯壳。
有了新的载体,它就不需要辛禾雪的影子作为外界媒介了。
这个白纸娃娃一下变成了小黑娃,乌漆嘛黑。
“汪、汪汪!”
它四肢爬在地上,意识到这是极其不协调的。
对于以直立行走的智人为原型剪出的纸人来说。
小黑还不太习惯,直到被辛禾雪两只手指捻着脖子站起来。
“妈妈!”
它蹒跚学步,高兴地向辛禾雪炫耀它的新四肢。
宝宝长手了!
辛禾雪掂起小黑打量,若有所思状,“好像……可以学习十以内加减法了。”

上午灿然的太阳光跃动在芒果树枝头,给沉甸甸的青果实涂上黄色。
蝉不知道趴在哪个角落鸣叫,吵得人耳膜嗡嗡地疼,院墙里因为纸娃娃的出现,场面一时间变得鸡飞狗跳。
“大白天见鬼了吗?”邢鸣刚抓住自己的纸人,回头一看原来村长站的地方空空,“那个老头刚刚就还站在这里。”
简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哪怕是换作了其他人突然无声无息离开了,也还能通过脚步轻便说得通,但那可是一个拄着拐杖走的老头。
“我们见的鬼还少吗……”
有人弱声地说。
“这些、这些根本就不符合科学……”
白瓷偶们站在屋檐红瓦上,一动不动地,就像是雕刻在燕尾脊上的吻兽,数张笑脸灿烂,黑漆漆的眼瞳向下,盯着他们。
海风吹进院子里,大太阳的天气,一股凉意却自众人脚底攀升而起。
两天内遭遇的事情太多,这群学生们的心灵被冲击得岌岌可危,滔天洪水一样,快要把他们之前接受的唯物主义和科学理论全都冲垮了。
极端的焦躁不安在他们当中蔓延,以致于在上午十点出发调查前,直接爆发了一场争吵。
“啊啊啊我受够了!”本来踱步原地的男生突然爆发,背包被狠狠甩在地上,“我是来研学调查的,不是来送命的,我要回家!”
小黑刚做完一套加减法题目,小狗脑高速运转都要冒黑烟了,变成趴趴菜,一个薄片儿状摊在辛禾雪肩头。
猝然被队伍里男生大吼大叫声吓醒。
它跳下来,冲着人威胁地龇牙,张开短短的双手,摆“大”字型把妈妈护在身后。
“你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不在这里待了!”
男生情绪积压之下大爆发,根本没有留意小黑,他只环视了所有人一圈,大步流星地向外走。
“就算是走,我也要走回去。”
张老师还有几个和他关系不错的男生都上前去拦,被甩手挣脱了。
“孔源!”
张老师急急地追到门口,孔源却直接跑了起来,速度极快地向村口跑去。
外面跑了一个,老厝院里还有其他学生,张老师焦头烂额,拿出手机又发现没有信号。
他们本来计划的是今天先在整个村落走一圈,观察生产生活方式,收集课题材料,再问问周围人有没有对白瓷偶有了解的。
“这样吧,来三个同学和老师一起去追孔源同学回来,顺便也看一下路上的情况。”张老师当机立断道,“其他同学就按照计划,到村落和周围转转。”
“松川,相机交给你。”张老师点名,严肃地吩咐,“由你带队在村里做调查,没有问题吧?”
松川雅人已经大三了,确实是这一群学生里最年长可靠的。
他接过相机,“请放心,张老师。”
张老师点了两个学生,原本想叫上邢鸣一起,结果罗亮明自告奋勇道:“老师,我和你们一起去找孔源吧!”
张老师点头,“也好。”
罗亮明向朱吉月和辛禾雪挤了挤眼睛。
他们当中起码要有一个人对另一边的情况进行了解,剩下的人在村子内调查就好。
学生们分成两支队伍,张老师踏出大门后正好逢上提了鱼鲜食材从外头回来的周辽。
“周辽,麻烦你多照看他们。”
张老师匆匆地托付。
“连你也不清楚?”邢鸣眉峰微一压低,质疑道,“你是这个村子的原住民,不可能不了解吧?”
纸人扒拉在它们“父亲”“母亲”的身上,如影随形。
周辽诚实地摇头,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眼中也自然地流露出疑惑。
【我只听村长说过那些白瓷的野孩子,关于纸人的事情,也和你们从村长那里听到的差不多。】周辽有他不了解情况的正当理由,【我在很早的时候就离开村子了,完成学业之后才回来。】
他对村庄内这么多年的发展一无所知,而他小时候又是和周老伯住在村尾的这间大厝里,离村子中心地带偏远,本身也不多了解村务。
辛禾雪出声道:“周辽,陪我们在村子里转一转吧。”
现在才是上午十点半。
周辽点点头,把手里掂着的鱼鲜放进了墙角储水的大盆里,一舀冰凉井水,洗了个手。
【我们走吧。】
他自觉来到辛禾雪身边,和豆豆眼的小黑对上了目光,彼此都怔了怔。
其他的纸人都是白色的,只有这一只黑黝黝。
【它长得不像你。】
周辽有点局促地比划,看小黑一双豆豆眼还在盯着自己,于是谨慎地伸出一只手,想要和纸娃娃握手。
辛禾雪轻飘飘地把孩子从肩头捻下来,抱在怀里,“那也不是你的。”
他不能让周辽太多地和孩子接触。
虽然没有科学研究表明笨爸爸带娃会把孩子带成弱智,但这是为了孩子的未来考虑,万一他们就成了科学研究的样本呢?
家庭里有一个傻瓜就已经很难维持了。
松川雅人视线掠过他们的背影,镜片下的眼睛如同远处的海,他对剩下的人礼貌地一笑,“他们都要走远了,检查一下有没有忘带东西,我们也赶紧跟上吧。”
昨天傍晚坐车从山道上往下看时,就发现整座村落分布得广泛,从东边地势更高的海岸岬角,一直到西边的港湾,都有老厝比邻分布。
光是午饭前,肯定没法把整个村子走一遍。
他们只打算在周辽家的老厝附近先逛一圈。
【家里没有盐了。】周辽指向村口方向,【要到村口的食杂店买。】
“那我们也一起去吧。”
松川雅人说着,看向周辽身旁的辛禾雪,两人站在一起,一高壮一隽瘦,无端般配得刺眼。
“大家都不认识村里的路,上午时间紧,先跟着周辽师兄尽量转转吧。”
其他人当然没意见,毕竟松川雅人是张老师让留下来的领队。
邢鸣想到了什么,在路上提起,“村长说的海猴子是什么?网络热门生物视频里的那种?”
【一种生物,生活在海里,它们畏光,一般白天不敢上岸,晚上会来偷东西,所以我们晚上都要关好门窗。】
周辽解释。
朱吉月问:“你见过它们长什么样子吗?”
周辽摇头,【我夜里不出门,关上门之后就睡觉。】
朱吉月没有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她身份卡上的题目和海猴子有关,她正在想着晚上要不要冒险出门去看看。
“孔源早上的时候和我说,他昨晚碰见海猴子了。”
松川雅人语气没有多少起伏地抛下一个炸弹。
闻言,辛禾雪转过目光,问:“他起夜了?”
松川雅人点头,“他当时神色很慌张,好像一晚上没睡,状态十分糟糕。”
“说他昨晚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路过天井,听见一直有东西挠大门,睡得迷迷瞪瞪,他忘了村长叮嘱的事情,以为是村里发春期的野猫,想要开门驱赶。”
说到这里,他话音停歇了。
邢鸣急性子地追问:“然后呢?他看到了什么?”
松川雅人摇头,“他没有告诉我,可能他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但是他给我看了手臂上的抓伤,说是海猴子挠出来的,吓得他赶紧关了门。”
松川雅人比了一下抓伤的伤痕形状,细长。
“会不会是他睡迷糊了,就是路过的野猫,应激把他挠了?”
邢鸣质疑。
朱吉月没说话,思索着什么。
“不是,应该不是野猫。”辛禾雪蹙着眉心,“除非孔源当时蹲下,否则猫不至于挠到他的手臂。”
猫只会狡猾地一击即退,最有可能被抓伤的是孔源的小腿。
而手臂上的抓伤,这意味着当时那只海猴子的身高,可能和孔源差不多。
“等孔源回来之后,再仔细问问他吧。”
正说着,他们已经能看到食杂店的铺面了。
食杂店不算太远,直接走的直线距离,从村尾到村头,他们经过的人家也有许多,但是村里人似乎很不适应生人存在,见到他们走过,都深掩门。
就这么一路走过去,然而出乎他们意料的,食杂店里除了基础的油盐米酱醋茶,货架上还有很多零食,冰箱里也有小孩夏天里最爱吃的小冰棍。
仙贝、雪饼、牛轧糖、萝卜丝、鱿鱼干……
辛禾雪拉开店门口冒冷气的冰箱,雪糕甜筒冰棒尽有。
看来停电已经修好了,听说是村子里有专门的电工。
他随手拿起来一个白色包装袋的冰棍,翻来覆去仔细看了看,找到了生产日期。
日期距离很近,一个月前生产的批次。
他又到店内的零食货架旁一一看过,店老板不怎么打扫,货架角角落落惹了灰,但这些零食都没有和过期有关的食品安全问题。
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按照之前那个司机的说法,南湾村与世隔绝,近两年几乎不曾与外界往来,为什么这些零食的生产批次这么近?
何况,进出村子的那条路都长满草,阻塞得外人看不见了,假使有卸货的车送到这里来,又是从哪条路进来的?
很诡异,无论如何都说不通。
身旁忽而有人出声,“你是喜欢这个口味的薯饼吗?”
辛禾雪抬眼,是松川雅人,对方手里拿起了和他手中一样的零食,明明两个人的距离完全能够正常音量听清楚,他说话时就偏偏倾身俯过来,有意无意地把辛禾雪围在货架与他胸膛之间的逼仄空间。
今天还换了一款香水。
新鲜薄荷、青柠、黑加仑……
像是一块干净的醛化肥皂,闻起来让人想到晴天时穿了新洗的白T恤,迎面向着大海和蓝天。
辛禾雪对上那双蓝色的眼睛,正殷殷地向他看过来。
遇到男小三了。
将薯饼零食放回货架上,辛禾雪淡淡道:“我不喜欢。”
“说不定你的孩子喜欢呢?”在他转身时,松川雅人出声道,“不知道为什么,大家的纸娃娃在进入食杂店里之后,就特别躁动。”
已经是鸡飞狗跳的程度。
它们在地上打滚,扑咬“父母”,为的是货架上不同的零食。
小孩子都很喜欢这些东西。
小黑不一样,它对这些人类的食物不感兴趣,它正看着它的小伙伴们流口水。
想了想,辛禾雪还是买了不同口味的一些零食,小孩子还是要有完整的童年,满足吃喝玩乐的需求。
离开食杂店时,除了辛禾雪、周辽和松川雅人,其他人都从自己的纸娃娃手上吃了不少苦头,由于村长的叮嘱,他们拿这些纸娃娃无可奈何,不得不满足它们的要求。
松川雅人的纸娃娃很像这位财阀贵公子,坐在松川雅人的背包上,捧着本书正在认真地看。
辛禾雪瞥了一眼封皮。
《Introduction to Calculus and Analysis》(微积分与数学分析引论)
他没有控制住,捏了小黑肚子一下,狗崽子抬头,试图唤醒母爱,“汪汪?”

辛禾雪再次看了一眼坐在松川雅人背包上的纸娃娃。
以前“别人家小孩”这种光环,都是冠在辛禾雪头上,他以前从来不觉得有什么,天赋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原来换了另一个角度看,是会有点微妙的不爽。
为什么小黑做个十减八的题目都费劲,隔壁的孩子已经开始自学外文版微积分了?
辛禾雪垂下眼睫,目光凉凉地盯着手里的小纸人。
他手里捏一下,小黑就“叽”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讨好妈妈,小黑升高了体温,肚子暖乎乎,甚至暗地里调配了自己的材质,可以从这单薄的小纸片捏出一种毛绒玩具感。
“叽。”
黑色发亮豆豆眼望着辛禾雪。
辛禾雪只能叹了一口气,把一袋鱿鱼丝零食递给它,“自己玩吧。”
智商由大量基因共同影响,多基因遗传的条件下,高智商父母的优势基因组合未必能完全传递给子女,父母智商偏离均值越远,子女回归的幅度可能越大。
所以,小黑只是一个智商均值回归的笨宝宝。
他要接受自己的孩子不完美。
辛禾雪做好了心理建设,回头一看,小黑连食品包装袋都不撕开,张开深渊大口,整袋鱿鱼丝生吞下去。
连嚼也不用嚼。
真好,连塑料垃圾污染都解决了,真是个环保圣体的好孩子。
辛禾雪冷不丁地想。
可能是别的小纸人吃得太香,小黑呆呆地在旁边盯着看,胃口大开。
“不可以抢其他小朋友的零食。”辛禾雪想了想,补充一句,“也不能吃别的小朋友。”
朱吉月震撼道:“为什么你的纸娃娃和我们的长得不一样?天呐它还有两排牙齿。”
辛禾雪也觉得很奇怪,但小黑确实有那么两排参差的鲨鱼牙,给孩子刷起牙来很麻烦,而且小黑还会吞牙膏泡沫。
他回答:“基因突变了吧。”
食杂店的老板怎么喊也没从屋内出来,不知道是不是午睡睡死过去,好在各个商品都有建议零售价,货架上也贴着价格标签,众人结账时将零钱压在前台的账本下。
他们从店里离开,走到宽敞的路上,阳光不错,海风和顺,绿树婆娑,如果没有突然遭遇这些诡异的事情,这里确实是不错的旅游地。
辛禾雪放缓脚步,于是逐渐掉到了队伍的末尾。
蓦然,他停下来,向后转头看去。
一只白瓷偶磕磕绊绊,还没来得及藏好。
从碎裂纹路来看,它就是当时突然出现在路上的那只。
辛禾雪沉默地走近它,紧接着就发现了藏在了牡蛎墙后的数只白瓷偶,它们没想到会有人类主动靠近,愣愣地站在原地,脸上表情都空白了。
他拉开背包的拉链,拿出几袋零食摆到它们面前。
白瓷偶们盯着零食。
突然扬起大大的灿烂笑脸,和天气应和起来。
辛禾雪什么也没说,转身跟上了前面的人。
临近十一点,老厝里还没生火做饭,周辽必须得回去准备午饭,辛禾雪他们则在附近继续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收集到什么民俗学的素材。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已经走到了祠堂前,堂前留着一片空地,支起几个架子用来晾晒海货,上面挂着盐渍的带鱼、巴浪鱼和海带。
松川雅人对着这一片拍了几张照。
更值得他们注意的是,前方有一群人围在空地上,让辛禾雪怀疑那些深闭门的家庭,是不是人都聚集到这里来了。
这群人高高举着扫帚,有的举的是木棍,振振有词又如痴如狂地念着什么,向着人群中心用力拍打着,追打着。
“这是在做什么?”朱吉月疑惑不解,“摆出这种阵势是在打老鼠?这里闹鼠灾了吗?”
那些动手的人,口中不断念叨的方言好像也能捕捉到一些字眼了——
“生不生!生不生!”
“或许是民俗仪式。”松川雅人端起相机,对准那边的方向,“说不定是张老师需要的资料。”
很快,他们就了解到,困在人群中心的并不是老鼠。
因为中间传来了哀叫的人声。
这是在打人,准确的说,是围殴。
扫帚让空地上尘土飞扬,相机画面里,那群乱糟糟的人群中钻出了几个女人,她们发丝凌乱,佝偻着背,狼狈地逃窜着乡人的驱挞。
乡人们却仍旧穷追不舍地,木棍和扫帚挥舞得灰尘弥漫,这些人的架势,显然是真刀真枪地动手打人,而不是那种用柚子叶抽打去晦的活动。
松川雅人皱起眉,缓缓放下了持着相机的手。
这群人把自己乡里的妇女当做老鼠一样驱打,口中念念有词:“生不生?生不生?”“生不生?几时生?”“生什么?生多少?”
一直到这些不堪受屈的女人尖叫道:“要生!要生!”“生细佬!生无数个!”
朱吉月和邢鸣冲上前去,“你们在做什么?快住手!”
“光天化日之下围殴吗?这个村子没有王法?”
“外乡人?”
那群人停了下来,其中有些个面熟,正是和他们昨晚一起吃过饭的村长儿子。
朱吉月还认出来了,被打的女人里面就有村长儿媳,“你打老婆?是不是男人啊?”
“小丫头片子,还有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们,少干涉我们南湾村的习俗!”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