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症候群by蒲中酒
蒲中酒  发于:2025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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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你还是别看了。”他拍了拍松川雅人的脸,好心地说,“小黑在手刃亲父,被自己孩子杀死的滋味,应该不太好受。”
【通关附加题:黑太子最爱的人是谁?(答对则卷面满分)】
“就算你一整晚威胁它也没用。”
“因为它最听我的话。”
辛禾雪温温柔柔地笑,鲜血溅红他的侧脸。

【达成成就:魅惑百分百。】
【成就内容描述:把玩家、npc、boss都钓得晕头转向,生存率之高令人惊叹。】
【达成成就:世上只有妈妈好。】
【成就内容描述:经统计,辛禾雪玩家的直播间弹幕“妈妈妈妈妈妈”为高频关键词,期间共收到100W+含此关键词评论,感谢辛禾雪玩家对大世界生育率做出的贡献。】
【达成成就:阴间性癖大满足之生怀流。】
【成就内容描述:什么?有观众问为什么只有怀?毕竟另外两个是不能播的内容。】
【达成成就:劝学。】
【成就内容描述:懂的都懂。(小黑面条宽泪.jpg)】
【达成成就:外面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
【成就内容描述:是的,没有错,村长本来想让这位玩家和红太子结阴亲,结果神棍说这位清纯人妻竟然有五个老公!】
【说实话,系统对此猜测持怀疑态度,数字五之后应该再加一个零。】
【温馨提示:请相信科学,警惕一切神棍骗局。】
辛禾雪的脑袋有些晕,醒来时好像还在副本内那种头昏眼暗的状况里。
游戏内时间流速和外界不同,他在副本里过了两三个月,大世界里实际上也只过了三天。
游戏舱内还有基础维持生命体征的功能,能够给人体输送营养液,主要是为了避免一些游戏上头的玩家不吃不喝猝死在游戏舱里,能够保证七天内身体机能不会出大问题,七天时限一到舱体就会自动将玩家弹出。
他从游戏舱里出来。
厨房里的肉正煎得火热,蹦着油星子,铲子和锅底“哧啦”碰撞交响。
辛禾雪猫在厨房门口,往里扫了一眼。
男人宽肩窄腰,身上套着猫爪碎花围裙,给人一种厨艺已达到十级的熟练感。
“很快就可以吃了。”
辛禾雪幽幽道:“你是谁?”
K手里的锅铲掉了。
辛禾雪:“我开玩笑的。”
很久不见,如果他突然说觉得K的脸很陌生,差点把他长什么样都忘了……
算了,还是不能说。
眼泪掉进锅里会很咸。
小猫吃了会掉毛。
辛禾雪背过身,半转了一圈,又对K问:“你能看见游戏里的情况吗?”
K冲洗了铲子,“我一直是场外监督。”
看来他对局内情势变化了如指掌。
“不过。”K想起来,“黑太子弑父之后发生了什么?直播间显示通关黑屏了,但你待了很久还没出来。”
K不觉得辛禾雪是躺在游戏舱里休息,只有可能是那段时间内副本实际上还在继续。
“K先生。”
辛禾雪忽然严肃地喊了K的大名。
“怎么了?”
K将锅中的菜盛起来,见辛禾雪态度认真,也端正了神色看过去。
辛禾雪说:“我准备和陌生人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K:“我愿意。”
辛禾雪:?
他有问他吗?
K转过去,清洗之后又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捋顺了围裙。
郑重其事:“我明天就去装载好爸爸育儿模块。”
“……”
辛禾雪狐疑地盯了他一会儿。
K腰背板直,又套着围裙,破天荒地拘谨得像是上门应聘继父岗的应届毕业生。
“好吧。”事已至此,辛禾雪从热火朝天的厨房退出去,“我饿了,先吃饭吧,孩子他爸。”
“呜——”
绿皮火车拉响汽笛,一路轰隆隆地由南向北。
窗外的景象不断倒退,成片的芭蕉林和甘蔗地消失在鱼塘粼粼的波光中,小孩的眼睛一睁一闭,一夜过去,尖尖淋着点雪的青山就不见了。
中途停靠的小站台,夹着口音的吆喝声传入车厢内。
“酥饼酥饼,两毛一个,一块五一盒,给家人带份伴手礼——”
“茯苓糕!五毛一包,解乏又甜嘴,大人小孩都爱吃!”
拥挤的车厢里,靠窗的一个女人抱着孩子睡得正熟,一路火车上顾不得打理,烫的卷发更显凌乱了,睡着时神情疲惫,一双细弯眉皱着。
她怀里的孩子刚醒,揉了揉眼睛,水汪得像小池塘,乌亮亮,双眼皮的压痕随着眼尾轻挑,睫毛又长又密,上翘。
眼珠如同水洗过的葡萄,在眼眶里转了转。
这节车厢过道上,有一个阿姨原本正犹疑地东张西顾,忽而和他对上视线,立刻笑呵呵地向他招招手。
她扎着两根打毛辫子,踏着黑色矮跟的皮鞋,挎着一个包。
见小孩不动,她又从包里拿出一盒酥饼,做口型:“来呀,来呀。”
辛禾雪歪了歪头,眼睛黑白分明地盯着。
K:【别去。】
[你不说我也知道,那是拐子佬。]
小孩默默地在心里回应这个声音。
[叔叔,像我这种漂亮又聪明小孩在外边很抢手的。]
他脑子里有一个奇怪叔叔,说的话别的大人小朋友都听不见,辛禾雪从小就觉得自己是特殊的。
【……】K叔叔道,【嗯,多注意安全。】
辛禾雪看向车窗的倒影,看看自己的鼻子,又瞅瞅眼睛,最后是有点羞恼的表情,一张脸小猫儿似的皱鼻子,按了按自己边边翘毛的乌发。
小孩子已经有了基本的美丑观念。
田里的蝴蝶穿花衣裳,油菜开花时满院子黄黄的,中秋的月亮变一个圆圆的玉盘子,又大又亮……
这些都好看。
当然了,最漂亮的是他自己。
他早从大人和小孩的嘴巴里得知了这件事。
村口小卖部的张爷爷每次都多给他两颗糖,村尾的小虎知道他这遭要去大城市,不舍得哭爹喊娘,几个小伙伴聚起来给他办了个送行会。
对着车窗,辛禾雪满意了自己柔顺的头发。
K看着小孩的一小套连招,沉默下来。
五年前一个冬夜,产房里新生儿哇哇坠地。
要不是辛禾雪载入世界前说既然是胎穿,那这次封锁记忆,他也不会知道宿主小时候这么爱漂亮又臭屁。
那个身形鬼鬼祟祟的女人,见拐不到他,又去找机会挑别的小孩,很快被大人发现:“诶你谁啊?为什么拽我囡囡的手?!放开、放开!我打死你个人贩子!”
“来人啦,拐孩子了!”
车厢里的众人乱哄哄地扑打人贩子,那个踩着矮跟皮鞋的女人逃也似地下了火车,绿皮火车再次拉响汽笛声。
辛禾雪看向对面窗外,站台上的警卫正挥舞着棒子,大步地追刚刚的人贩子。
“别跑——”
“拦住她!”
姥姥说了,外面的世界乱糟糟,叫他不要乱跑。
抱着他的女人在刚刚的闹剧中醒来,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立即抱紧了孩子,摸摸他的脑袋,呼噜呼噜毛,“小雪,没事吧?有没有吓到?”
“姨妈。”他抿着嘴巴笑笑,乖巧道,“我没事,你再睡会儿吧。”
冬天里连呵气都有白雾。
辛芝英赶紧找出水壶,喂孩子喝了两口热水。
旁边阿婶探过头来,“唉呦,这小孩长得真水,这是你外甥啊?”
辛芝英笑笑,“对,我外甥。”
“阿妹你是上哪去?”阿婶问着,从旁边的中年男人包里拿了一个茯苓糕,递给小孩,“来,婶婶请你吃。”
“我回菱州市,这次是去他姥姥家回来。”
“我们也是探亲回菱州嘞!”
阿婶亲亲热热地把茯苓糕塞小孩怀里,糕点用粗草纸裹着,透着甜香。
“姨妈你先吃。”
辛禾雪抬头,两只手抓不满,送到辛芝英面前。
“这小孩咁贴心!”阿婶笑得合不拢嘴,再拿了一个茯苓糕,“给,还有呢,你姨妈也有!”
辛芝英感激道:“多谢你们,小雪,快谢谢人家!”
“谢谢婶婶叔叔。”
辛禾雪露出小糯米白牙笑。
软糯米糕上裹了一层糖霜,咬一口甜滋滋,米香浓郁。
一口甜到下一站。
等火车汽笛呜咽着到站,已经是晚上了。
从荔城一路坐到菱州市,他们在漏风的绿皮火车上度过了三十一个小时。
辛芝英一边肩膀挎着行李包,一手紧紧牵着孩子。
“小雪,跟紧了。”
辛禾雪点头,“嗯。”
他们匆匆流入拥挤的人潮。
夜里下着雪,但火车站外等着的人还是很多,来接人的闹哄哄地喊着亲人的名字,此起彼伏。
辛禾雪虽然出生在冬夜,但是他记事起还没见过雪,妈妈以前在边疆生产建设兵团工作,他出生后没多久被送到了姥姥家,荔城气候热,虽然他们在山里,但冬天里最冷的日子也光结冰不下雪。
他正伸出手去接天上飘下来的雪粒,看上去像是米饼上沾着的甜甜的白点子,只一碰到手就化了。
“芝英——!”
小孩儿眼尖,一抬头就找到了声源。
辛禾雪扯了扯辛芝英的手,另一只小手指过去,“姨妈,那边!”
来接他们的是辛芝英的丈夫庄平。
庄平还牵着一个孩子,那男孩看起来比辛禾雪大两岁,七岁的模样,穿着蓝色的棉袄,灯芯绒的厚棉裤,脚下是条绒布面、橡胶底的白鞋。
两个小孩一对眼,都抿起了嘴。
辛禾雪攥住了自己的袖子,垂着眼。
他身上穿的是姥姥手打的夹棉翻领小袄,用的是农村家里养的母兔毛,裤子也是手织的毛线裤,穿着暖和,非要说哪儿不好,就是荔城村里的和菱州市大城市里的童装相比,有点“土”。
【漂亮宝宝,你就是披麻袋也水灵。】
K只好无奈地哄。
一句夸奖缓解了小孩新到陌生环境的不安。
[我知道,我比他好看。]辛禾雪还小猫哼哼两句,[还有,谁披麻袋呀,尿素袋又脏又丑。]
还是一个爱干净的漂亮宝宝。
他乖巧地跟着辛芝英走到父子俩跟前。
辛禾雪扬起带酒窝窝的笑容,“姨父好。”
反倒是庄平作为大人,局促地说:“诶,这就是小雪吧。来,同光,这是你弟弟辛禾雪,和弟弟打招呼。”
庄同光站在原地,闷不吭声。
辛禾雪别过头,也没说话。
辛芝英揽了一下儿子,说道:“来啊,同光,跟弟弟打招呼,你小时候夏天我带你回姥姥家,你见过的呀。”
“弟弟好。”
庄同光一扯棉手套,伸出手来。
半大孩子,板着正经脸色。
辛禾雪才转过来看他。
两只小手在雪夜的空气里握在一处去了。
“同光哥哥好。”
小孩声音脆嫩,脸颊窝在兔毛翻领里,雪白雪白。
庄同光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嗯。”
两个大人见孩子之间没有表现出抵触情绪,都松了一口气,“外头真冷,小雪,同光,咱们现在回家去。”
走着走着,忽然地,辛禾雪听见一道声音。
[兔子。]
[小白兔子。]
他抬头向四处望了望。
[叔叔你刚刚在说话吗?]
K:【我没说话。】
真奇怪,那是谁在说话?
辛禾雪头顶一个问号。
从火车站出来的那条街上,有摊主推着炉子架着油锅,向行人吆喝着。
大人给小孩两个买了热腾腾的萝卜糕,一人一个脆花生饼,都是刚出锅的煎炸物。
这个钟点没公交车了,直到坐到人力三轮车上,辛禾雪还捧着萝卜糕,呼呼地吹。
辛芝英和庄平两人都是在菱州电厂上班的职工,辛芝英是厂医院的护士,庄平是厂里锅炉班的工人。
他们单位是国营工厂,地方电力局直管,属于“铁饭碗”高福利单位,子女教育医疗都有保障,治病上课都不用出厂区,配套的幼儿园、电影院和体育馆厂区内都有。
一家人就住在厂里分的房子里,庄同光在电厂附小上二年级。
一栋栋筒子楼,楼底地坪上还是年后没来得及清扫的火红鞭炮衣,红红点点的铺满空地,碎片跟着来来往往的鞋底上了楼梯。
他好奇地打量周围环境,楼道灯泡昏黄,每层楼走廊都有一堆堆蜂窝黑漆漆地靠墙垒着。
上楼的时候有同一栋楼的邻居,下楼正撞上他们一家。
“呦,英姐,这是哪家的小孩?”
“我外甥,从荔城带回来的。”
“真是你外甥?我看他长得像你,这不会是……”年轻女人声音压低了,“我跟你说,咱们国营单位,现在上头正严抓计划生育呢,你可别乱来啊。遭人举报就完了,趁没人发现,这孩子还能送回去吗?”
“真是我外甥,我姐姐的孩子。”
辛芝英不知道这么说,叹了一口气,“我姐姐四年前因为边疆那边地震去世了。”
“孩子也大了,不能还丢外公外婆家,要上学的。”
庄平用钥匙打开邮差绿的大门,两边是红对联,门边一个鞋架子,上方的一双白球鞋吸引了辛禾雪的眼睛。
去年小虎的舅舅进城给外甥买了一双这样的,之后小虎炫耀了很久,结果下雨天跑出去踩了一池塘泥巴,白鞋变黑鞋,被小虎妈一顿好打。
一进门,室内暖乎乎的。
庄同光扯下了棉手套,又解开了围巾,脱掉棉袄外套。
辛禾雪瞥了一眼他的动作,也把棉袄脱下来挂到架子上。
庄平忙活着去端饭菜,“芝英,我去公共厨房热一热菜。”
辛芝英:“诶好!”
她忙着整理行李包里东西,头也没抬道:“同光,拿蛇油冻疮膏帮弟弟涂涂,路上忘了戴棉手套,别给弟弟手冻得生冻疮了。”
“嗯。”
辛禾雪向周围看了看,谨慎地坐到了沙发上。
桌椅衣橱立柜沙发茶几,家具满满当当,对面五斗柜上是一个电视机,角落还放一张大床,显然又是卧室又是客厅。
福利分房要论资排辈,辛芝英和庄平申请换两室一厅双职工房的申请一直还没批下来,依旧住着一室一厅,孩子大了,里边的小卧室让庄同光睡。
“小雪,姨妈家里就这么大,你以后和哥哥住一间房,可以不?”辛芝英把衣服叠好,转身塞进了衣橱里。
辛禾雪低着头,“嗯,哥哥不介意就好。”
“真乖。”
庄同光从卧室里找到了冻疮膏,揭开扁扁圆圆的绿色铁盒子,里面就是乳白的膏体。
正要帮辛禾雪擦的时候,辛禾雪却缩了缩手,“不要。”
庄同光:“为什么?”
辛禾雪抿了抿嘴巴,慢吞吞地问:“里边有蛇是不是?”
“蛇油……冻疮膏。”
他笃定地重复这个药的名字,说话像是嘴巴里有年糕,绵软的。
庄同光皱着乌浓浓的眉,“没有。”
辛禾雪问他,“那为什么要叫蛇油冻疮膏?蛇油是什么?”
脑袋想了想,庄同光闷闷道:“我也不知道,总之没有蛇。”
“……噢。”
他妥协地伸出手。
手指像是小白葱,和那些萝卜头的萝卜手不一样。
小脸白净,就手指和耳垂泛红,庄同光给他的手和耳珠子都抹了蛇油,惊得辛禾雪起一身鸡皮疙瘩,乌发翘翘炸了毛。
夜深了,客厅的小灯还亮着。
“明天你去一趟幼儿园,说什么让小雪先入学。”
“芝英,我知道你急,但是户口还没迁进来,现在抓一胎化,万一那些人拿变相超生当由头卡你……”
“吱嘎”轻响,庄同光关上了小卧室的房门,外面大人们的声音就低了下来,听不太清了。
“我明天就去找计生办主任说清楚,到派出所办手续。我给荔城的人送了两条牡丹烟,他们才肯开我姐姐的死亡证明和这孩子的父亲缺失证明,那些都什么人!孩子我也带回来了,不管怎么样,孩子以亲属投靠的理由落户不成,就改过继、改收养!”
“怎么样我也要保证这孩子的生活教育环境!”
“阿平,你要是有意见你就提出来,但这孩子非跟着我不可。我以前能够读书,能够上卫校,都是我姐姐辍学供我上学,不然我也进不了电厂医院。”
辛芝英说着,嗓子哽了哽,“我一看到他,就想起姐姐……”
“我知道,我知道,这孩子我也喜欢。”庄平把爱人揽在怀里,两人拥作一团,“明天我先陪你去办落户手续,然后再去幼儿园。”
“别哭了,孩子们要睡了,一会儿他们听见。”
房子里安静下来,筒子楼隔音不好,能听见楼上楼下的邻居趿拉鞋子去水房的脚步声。
床头的小灯亮着,庄同光板着脸,再抱来一床被子,塞给辛禾雪。
“你睡里边,我睡外边。”庄同光顿了顿,看向辛禾雪,声音低了,“我划条三八线,谁也不准越过。”
“哦。”
辛禾雪点点头。
庄同光一脸严肃地,虚空划了一条线。
“哥哥,你这是三七线。”辛禾雪看了看,很有空间思维地说,“还是我七你三。”
庄同光一拉床头小灯,蒙头盖上了被子。
辛禾雪撩开帘子,窗户开了一点儿透气,外面是菱州市的月亮,黄澄澄,大概和姥姥看的没什么不一样。
他低下头,像蚕宝宝一样缩进被子里了。
[弟弟……弟弟……]
[弟弟你是一个棉花糖。]
谁在说话?
辛禾雪在黑暗里瞪着猫儿眼。
作者有话说:
【钟情妄想】:患者坚信自己被某人或多人深深爱着,即便在缺乏对方明确表达爱意或明显证据支持的情况下,这种信念依然坚定不移。患者可能会无中生有地相信对方通过各种方式如眼神、动作、信件等向自己传达爱意,并对此深信不疑。
表面上是这个设定,其实小雪猫以为是妄想症状的心音,就是狗狗们的心声

辛芝英和庄平跑了一天,手续也没办下来。
菱州市抓一胎化抓得很严,超生一个罚款两万,相当于近五年工资都没了,尤其国营单位,罚款和取消员工福利不说,严重的还有可能直接开除。
这样一来,前几年就有许多超生家庭,拖着没给第二个孩子报户口,对外说是“亲戚家孩子寄养”,想钻空子,但没户口就不能上学,没身份证长大后也没法就业,直接把路堵死了。
辛芝英突然抱回来一个小孩,工厂计生办第一反应就是“变相超生”,和夫妻俩扯皮了大半天,气得辛芝英险些将孩子的母亲死亡和父亲缺失证明摁到主任脑门上。
主任哼哧两声,扶正了酒瓶底厚的眼镜,手一推桌上的鸳鸯搪瓷杯,“小唐,去给我冲壶龙井来。”
办公室的门一关,主任语重心长地对辛芝英道。
“亲属投靠这个理由肯定是不行了……”他点了点辛芝英带来的户口本,“户籍政策这么严,这孩子是农业户口出生子女……”
他特意地敲了敲上面的字眼。
主任:“辛芝英,我知道你,你是当年卫校的优秀毕业生,是电厂医院向卫校要了定向指标,否则你那会儿按照‘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分配原则,工作也得分配回荔城。你自己是这么过来的,你不会不清楚城乡户口限制有多严格。”
辛芝英摇摇欲坠,庄平揽住她的肩膀。
“我姐姐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那我怎么可能不管呢?!”
主任叹了一口气,“家家都难,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那些菱州出去下乡的知青,好多在当地定了工作结婚落了户,就回不来了!前些年政策放宽了些,他们把子女送回来,父母子女分离,就图个好的教育条件,结果那么多孩子到了菱州,不也得排队等户口?”
“要不先这样,再等两年,说不定城乡户口放宽了就好了。”
辛芝英:“不行!再等孩子都要上小学了,白白耽误两年,我怎么敢赌这个政策什么时候变?”
庄平想了想,恳切道:“主任,我和芝英也是头一回办这事,就想问问你的意见,你看要是户口上‘外甥’登记不了,写‘养子’行不行?”
天冷,主任搓了搓手,“这样,你们先去……”
“呵”一口气,窗户上就蒙了白白的雾。
两只立耳,一个椭圆鼻子,两粒豆豆眼,就是荔城姥姥家养的大黄。
辛禾雪抿了抿唇,他坐在窗旁,被子底下把双腿抱紧了。
辛芝英和庄平忙了许多天,也没把手续办完,年后的假期却已经休完了,从前两天开始大人上班,小孩上学,各家各户又投入新一年热火朝天的日子里。
辛禾雪听不懂姨妈姨父说的地址,什么办公室,什么街道办,还要姥姥把村委会的盖章寄过来。
他好几天没见到姥姥姥爷,也没见到大黄,有点儿想荔城。
辛禾雪呼了一口气。
没什么大不了,他也不是很想留在菱州市,留不下来正好回去陪姥姥姥爷。
大黄好像喜欢村口的小花,不知道他离开家这么多天,有没有和小花轧朋友……
可是临行前姥姥反复叮嘱他,到这边要好好上学,认真读书,如果没能留下来,说不定姥姥和姨妈比他还难过。
而且……
姨妈做的咸菜烧小鱼好吃,莴笋炒香肠好吃,姨父载他坐自行车后座到菱州市好多地方玩了,同光哥哥还会睡前给他讲故事。
“唉!”
他小大人似的叹了一口气。
小孩子的烦恼太多了。
庄同光推开门,“怎么了?起床了吗?”
“哥哥。”
他自然而然地把脸躲进庄同光的颈窝里。
[亲亲。]
辛禾雪悄悄竖起耳朵。
他没听错,这个声音就是庄同光的,但是哥哥分明没有张开口。
[亲亲。]
他试探地用嘴巴碰了庄同光的侧脸。
庄同光闷着嘴巴,拍拍他的背,“醒了就起床吧,妈妈刚下夜班回来,我帮你穿毛衣。”
辛禾雪在心里“嘁”了一声,他还以为会有什么有意思的反应呢。
比如夸他是读心侠,可以明年参加春节联欢晚会。
真没意思。
新毛衣是前几天辛芝英给买的,款式和庄同光过年的一样,看来是菱州市今年很时髦的款。
辛禾雪的毛衣是红色,庄同光帮忙扯着两个袖穿过手臂,他的脑袋从领口钻出来,乌泱泱发丝被静电顺过,贴着脸颊,像是刚出窝的猫崽子。
又穿一件厚棉袄,他被衣服挤得圆滚滚地努力给自己套上棉袜,穿进鞋里,小跳到地上。
电厂工作是三班倒,辛芝英最近排的是夜班,回家就得倒床上睡觉,庄平又是早班,干脆给两个孩子留了钱去早餐档口买着吃。
“妈,我带小雪出门了。”
辛芝英躺在床上,蒙着被子,她夜里在急诊困得不行,“嗯,去吧去吧。”
时候还早,人世间已经热气腾腾的一片。
筒子楼里锅碗瓢盆响,清脆鸟鸣伴着早晨日光,“叮铃铃”自行车转着轮子,“嘟嘟嘟”摩托车发动。
庄同光牵着弟弟走街串巷。
电厂在菱州市东郊,平原地带三座高大晾水塔格外显眼的地方,就是菱州电厂。
改革开放后,厂区早就不是封闭式的了,围墙敲了,租给个体户开店,各种小商店和春笋似的围着电厂开了一圈。
这些小商店买东西不要票,价格还便宜,厂里的职工吃穿用度都往这边来,方便许多。
早餐档自然也少不了,档口揭开锅,吹来白雾一大片。
“今天还想吃油条和豆花吗?”
庄同光抓着庄平留的早餐钱,低头问辛禾雪。
“嗯!”
这家早餐档口生意很红火,庄同光让辛禾雪先去搬小板凳坐好,他来排队。
队伍没多久排到他。
“老板,要两碗甜豆腐花,一根油条。”
“诶,豆花两碗八毛,油条一根两毛钱,一共一块。”
正好够庄平留的钱。
老板利落地将金黄的油条用粗草纸一捆,从木桶里舀出冒白气的嫩豆花,两个蓝边粗瓷碗盛好,一碗各加一勺白糖。
“来,端好嘞!”
辛禾雪上前端了自己的一碗豆花,“哥哥,坐那边。”
他们坐到档口前的一张矮方桌前,两个小板凳。
油条放到辛禾雪跟前。
庄同光道:“吃吧。”
辛禾雪瞥了他一眼,把油条从中间撕了两半,另一半泡庄同光碗里。
庄同光着急说:“我昨天吃过了,今天不吃。”
“你吃。”他想用勺子拌回辛禾雪碗里。
“不行。”辛禾雪眨了眨眼睛,“我不爱吃泡过豆腐花的油条,都软了。你吃不吃?不吃就是浪费,我要告诉姨妈。”
就庄同光爱吃泡软的,他就喜欢香香脆脆的。
再说了,咸油条和甜豆腐花一起泡,不就窜味了吗?
他喜欢一口油条,嚼嚼嚼吞下去,再一勺豆腐花。
辛禾雪虽然才五岁,但对于美食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讲究。
“哥哥要去上学了,你知道怎么原路走回去吧?”
庄同光表情严肃,他更像他的爸爸庄平,不善言辞。
“你在家里自己看电视,黑猫警长上午有重播,等到中午妈妈就起来做午饭了。”
电厂附小有食堂,庄同光有饭票,中午不回家吃,白天家里就辛芝英和辛禾雪两个人。
“哦。”
辛禾雪点点头。
庄同光:“回去吧。”
背着书包,庄同光往附小的方向走,走出几步还回头去看弟弟的背影,确认辛禾雪往回走的是正确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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