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原殷指着矿洞道:“认得路吧,带路。”
“大人,榕江口那边传来消息,我们的人已经成功混进去了。”
待回到府城后,就开始四处收集证据,耗费了几天的时间,才把失踪案的事情解决,现在要做的就是永南镇的农民起义了。
而竹木收到来自京城的信,简单浏览完就去找了沈原殷。
“不出大人所料,榕江口里面有一个练兵场,能看见的约莫有一万人,更深处的地方我们的人进不去,而且我们的人好像被发现了,撤离的时候身后有尾巴,但甩干净了才回的府上。”
沈原殷手指敲了敲木桌,眸光一沉道:“崔邵祺最近有没有什么新动静?”
竹木摇头道:“渠州跟京城隔得远,最新消息不知,但是最后的消息是大皇子解除了大皇子妃的禁足,并且亲自去了大皇子妃娘家赔礼道歉。”
“还有,京城最近来了个戏班子,不过短短几天时间就名传京城,陛下对此很感兴趣。”
沈原殷捏着眉心,顿感头痛:“查一下那个戏班子,让宫里的人先拦着点。”
“那个矿中的确是一条金矿,应该还有很多分支,有一条金矿已经被他们开采完了,那些刺客都不说话……”
“不好了!”
竹木认出了来人是牢里守着的人,这人脸上尽是惊恐,快速说道:“有个刺客不知怎么挣脱了,把牢房打开去杀了方城,他正要对何喆宇下杀手的时候被及时拦下来了,但是何喆宇被刺穿了腹部,正找了大夫紧急救治。”
竹木呵斥道:“怎么回事,每个牢房外不都应该有人守着吗?”
来人语气为难道:“人手不够了,这几天走访调查去了太多人,所以……”
竹木还想骂几句,就听见沈原殷说话了。
“行了,本相不管那么多,”沈原殷语气冷冽,“何喆宇的命必须给保下来。”
“是!”
只有何喆宇能够指认崔邵祺,就算崔邵祺找到了替死鬼,也必须给他剜一层皮下来,马上过年了,不能让他有个好年过。
沈原殷脸色暗沉,心里这样想到。
沈原殷问道:“永南镇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
“从周边调了不少粮食过来,现在已经在渠州范围都发放下去了,农户也都给了苗,失踪案的事情解决完,陈家兄弟说下午来府城见一面您,一同商量起义队伍的事情。”
竹木道:“估摸着时间,应该快到了。”
话音刚落,简然便从外面进来,道:“大人,陈家兄弟求见。”
沈原殷道:“去议事厅。”
陈家兄弟见到沈原殷来了,拙劣地行了个礼。
沈原殷落座,立马有下人给三人奉上茶。
沈原殷道:“两位今日来访,有何要事?”
陈兵拱了陈康一下,见陈康没有反应,于是无奈开口道:“那些官员我们已经放下山了,我们就是想问一下,我们这些起义的怎么办啊?”
不等沈原殷回答,他又道:“山上那些人,他们都走投无路,没吃的也活不下去,官府又一直压榨,亲人也离奇失踪,才迫不得已跟着起义。”
“但他们都平头百姓,生平也没干过坏事,说到底,这事是我们兄弟俩起的头。”
陈兵试探着问道:“如果要杀头,能只逮捕我们吗?”
沈原殷垂眸,低头轻轻吹着杯中的浮沫,闻言后道:“国有国法,不是本相一个人说了算数。”
陈康有些急了,语气急促:“可山上那么几千人,总不能都杀了吧?”
“但你们起义了,就算是谋反,不是么?”
陈家兄弟想挣扎一下,但又发现无话可辩。
沈原殷瞥了一眼他们,道:“山上哪来的几千人,不是只有六七十人么?”
陈家兄弟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然后明白了意思,眼神透露出惊喜。
沈原殷继续道:“京城报数据的时候说的是快五千人,但好像是那人记错了,实际上,只有六十出头,而且是因为天灾和州府的压迫,所以永南镇的村民决定拜一下神,祈求天神怜悯,于是汇集在山中,却不料被当做了起义。”
沈原殷喝了一口茶后将茶杯放下,嘴角挂着浅笑。
乐家镇的镇长已经早就被转移走,之后回京城被问责,也不会牵连到。
现在这整件事情就是失踪案一事,并且顺藤摸瓜找到了一处被私人开采的金矿,接下来要继续往下面查的,就是这个金矿幕后主使是谁。
这将是那位陛下,所能看到的全部事实。
至于农民起义,那自然是不存在,但是州府的罪恶,还是得上报。
克扣粮食,参与金矿开采。
崔邵祺的确有很多办法可以脱身,也可以说自己不知情,毕竟京城离渠州隔着挺远距离。
但是何喆宇和何家,必定会遭殃。
而侧妃是何家嫡女的大皇子,也必定会被受到牵连。
就算崔邵祺知道真相,但他也不会把事情爆出来,他只能避嫌隐身。
而狄珲这人心系百姓,不然也不会常驻边界不回来。
再说崔肆归现在应该也与狄珲联系上了,他们两人是一路的,崔肆归现在像狼狗一样缠着他,就算狄珲不愿欺君,崔肆归也会帮着劝。
宫里那位陛下天天想着玩乐,沈原殷如今手上的权力可不少,那位陛下也挺信任他。
所以,这件事情想要瞒天过海,轻而易举。
作者有话说:
----------------------
单机码字好崩溃[化了]
待陈家兄弟走后,沈原殷回到书房,手支着头,回忆上一世的事情和时间线。
上一世,渠州事件因为崔邵祺的干扰,是直接武力镇压解决农民起义,死了不少人,之后象征性地找了几个官员顶罪,保住了何喆宇的乌纱帽。
之后崔邵祺因为这件事办的很不错,风光无限,很是得意。
却不料碍到了二皇子和皇后的眼,被查到了榕江口养私兵一事,收集好证据后直接捅到了皇帝面前。
崔邵祺被禁足,皇帝又派了人去调查榕江口,最后查到确有此事,且此事是崔邵祺与德妃一同商议的,于是废了德妃的妃位,又狠心下令处死了德妃,将崔邵祺贬为庶人,囚于皇陵,无诏不得回京,最终崔邵祺不知是意外还是怎么,病死在皇陵。
崔邵祺把榕江口守的很严实,不知道上一世二皇子崔元嘉是怎么查到的,如果想要翻到明面上来,恐怕不容易。
还是得先暗中查,最好能拿到有崔邵祺与榕江口的书信真迹,或者是伪造的真迹,如果是伪造,那还需要拿到崔邵祺的印章。
沈原殷心里思索着。
他手下的确有伪造字迹的能手,但他记得,崔肆归伪造字迹的能力更胜一筹……
沈原殷捏着眉心,不是很想去找崔肆归帮这个忙。
但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让崔肆归去封下狄珲口的事情来。
农民起义这事的确严重,皇帝一个不开心更是雪上加霜,到时血流成河,一个都活不下来,民心流失,国家动荡,又有敌国虎视眈眈,最后苦的还是百姓。
他身形微微往后仰,过了一会儿,才让人去叫了崔肆归过来。
崔肆归来的很快,他身着简单,鬓角还有汗,几缕头发丝贴在那里,衣服上还留有灰尘,看着应该是刚刚在运动。
想到上一世他进了狄珲带的军营,想必这一世也依然是这个走向,可能崔肆归已经跟着狄珲在习武了。
难得沈原殷找他一趟,崔肆归听到消息时正和狄珲在训练,闻言立马跑过来,都来不及收拾一下身上。
他脸上扬起笑,眼睛亮晶晶地道:“沈大人,你找我?”
沈原殷手里盘着玉佩,慢悠悠道:“永南镇农民起义这事,其实只有六七十人而已,算不上起义,之前只是乐家村村长误传了,对么?”
崔肆归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道:“当然。”
沈原殷继续道:“狄将军是你舅舅?”
“嗯,”崔肆归点头,有些迟疑道,“我会去跟他说。”
沈原殷挑眉,十分满意。
聪明人就是这点好,一点就通,不用费神。
这里不是沈原殷的丞相府,没有那股长年累月累积起来的药味,但是崔肆归站在沈原殷面前,却还是隐隐约约从沈原殷身上闻到了那股药香味。
他原本直视着沈原殷,又移动了下眼眸,看到了沈原殷握着玉佩的手。
他想起丞相府也有很多玉制品,还有很多古董瓷器。
沈原殷应该是爱好这些的。
那只手修长流畅,骨节分明,白皙的肌肤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发光,指尖和骨节处又隐隐泛着红,指甲盖圆润有型,看着就想轻轻握上去,感受那润滑的皮肤。
也想含住他的指尖。
崔肆归移开视线,声音暗哑道:“你身体好些了么?”
沈原殷早就注意到他的视线,看着他痴迷的眼神,心中冷哼一声。
上一世崔肆归最喜欢的就是他的手和脚,会在意情迷乱之时,紧紧地十指相扣,将他的手指拉至崔肆归自己的嘴前,细细地啄吻。
又或是会故意在他沐浴时闯进来,打着帮他的名义,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情,会拉着他的小腿,又被他一脚踢在肩膀上,制止他的行为。
但往往,只会适得其反,变本加厉。
想到此,沈原殷只觉得心烦意乱,明明当初想的是带在身边折磨他,但却好像与之相反。
还是应该让他滚得远远的。
沈原殷心想。
于是沈原殷瞥他一眼,答非所问道:“等回到京城后,你自己回宫里去,别待在丞相府了。”
“为什么?”崔肆归抬眼。
见沈原殷无动于衷,又想了个蹩脚的借口:“我走了,府上的柴没人劈。”
沈原殷嗤笑一声,有些好笑地道:“四殿下,本官不会帮你,没必要。”
崔肆归欲言难止:“我……”
沈原殷直说道:“有了狄将军帮忙,四殿下进军营不是难事,之后想揽功也并不难,没必要一直在本官这里耗着,本官不会帮你。”
沈原殷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让他出去。
临走之前,崔肆归又看到了书房小塌上的糖果罐。
这段时间,崔肆归都风雨无阻地送糖,沈原殷不接就放在桌上,不让进的话就递给简然,再让简然给沈原殷。
糖果罐真的快满了,一颗一颗的堆积着,他记得上一次见到这个罐子不在书房,这段时间沈原殷都很忙,应该是刚刚沈原殷在书房喝了药,把糖丢给简然后,被简然收拾进了书房。
不知道沈原殷有没有吃过这个糖。
酸酸甜甜的,是秋记铺子的糖。
第一次见面沈原殷救了他那次,沈原殷就抛过一颗糖给他,糖纸上印着“秋记”两字,是秋记的糖。
而这段时间他给沈原殷的,也是从秋记买来的。
崔肆归久久盯着糖罐子,沈原殷也目移过去,看到糖罐子的刹那,他有些心神恍惚。
崔肆归率先移开视线,沉默着没有再反对沈原殷的话,转身往外走。
在走到门槛时,身后传来沈原殷的声音。
“崔肆归,我很好奇一个问题。”
“嗯?”崔肆归转身。
沈原殷徐徐道:“像你这种人,嘴上说着爱慕我许久,这个‘许久’,管得上多长时间?”
“是什么都没有时候的甜言蜜语,然后得到一切后的随意抛弃和背叛?”
沈原殷这问题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崔肆归没有深究,只是用眸子用心看着他,然后认真道:“‘许久’不准确,沈大人,我对你的心意,是永久而不会改变。”
“我没有开玩笑,我真的很喜欢你,沈大人。”
两人对视了很长段时间,沈原殷突然觉得没有意思,摆手让他出去。
他缓缓阖上眼,心里不是滋味极了。
崔肆归,上一世到底是你安排的阿杜,还是和他一起都被敌人算计。
上一世他活了二十四岁,除了崔肆归,在政治上,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与他真正同频的人,真正能够共情他的所思所想,真正能够理解他的爱憎。
除了崔肆归。
但偏偏是崔肆归。
上一世被他的真诚打动,死过一次之后,还是记不住教训。
他只是觉得,他看人的眼光不会那么差,上一世朝夕共处那么长时间,他内心其实并不相信崔肆归会背叛他,但是怎么才能够去论证这一点呢?
没有办法。
时间不停往前走,能够回溯已经是他幸运之极。
但他也忘不了,上一世被抓到地牢里的难以置信,和听见阿杜宣布圣旨时的不可思议。
从淑妃开始就在的阿杜,有没有叛主的可能?
沈原殷睁开眼,吐出一口气。
到底是人心善变,还是有人机关算尽,或是本就尔虞我诈。
许是今天白日与沈原殷的对话,崔肆归今晚又做了梦,又是清晰地明白自己在做梦,又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真奇怪,他从进了丞相府之后,就一直做一些匪夷所思的梦。
混沌的梦境中,他看见了只有烛灯亮着的卧房。
他掀开床帘,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正向里蜷着身熟睡着。
静谧之中,他像是听得见那个人的每一次呼吸起伏,每一次脉搏跳动。
他将那个人压在身下,亲吻中带着炙热的渴/望,密密地落在那个人的脸上,又慢慢撬开了唇关,侵略着那个人的口腔,手上动作不断,不安分地四处游走。
“嗯……”
那个人迷迷糊糊的呻吟,像是一把烈火,焚烧了他所剩无几的理智。
亲吻一路向下,又抓起那个人的手,将食指含在口中,又用牙齿轻轻留下痕迹,另一只手顺着大腿往上摸,感受到那个人的微微颤抖和温热的触感。
那个人终于被他闹醒,睁开了眼睛。
那眼里带着水汽,朦胧又迷离。
那个人将手指从他嘴中撤离,抚摸上他的脸庞,嘟哝道:“你好吵。”
听到那个人的声音,反而他只感觉身上愈发热,噼里啪啦的快要爆炸,呼吸也紊乱而急促,动作像是要把那个人生吞活剥了一样。
他将头靠在那个人的脖颈上,低哑道:“好喜欢你,沈大人,好喜欢你啊……我怎么这么喜欢你?”
随着说话声,他的动作也越发急切。
那个人单手抓着身下的被褥,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另一只手又被他抓回去含住。
那个人被他弄的困得不行,也烦得不行。
想推开他,又推不动。
于是声音里都带着一丝沙哑:
“疯狗……”
作者有话说:
----------------------
自梦中醒来,外面天色依然昏黑。
崔肆归用手臂挡住眼睛,躺着缓了一会儿,却依然感觉到下半身的欲/火,他无奈叹了口气,想到时间,就没再继续等下去,自己用手解决了。
从安青山峰回府城之后,狄珲就开始让他每日早起晨练,想让他尽快提升自己。
虽说上次战役中云常国被狠狠重创,但持续了二十多年的纷争不是那么容易结束的,边界风雨欲来,想让崔肆归最快有功的方式,上战场无异于是最有效的,又可以收拢民心。
在再一次和狄珲属下比拼中,崔肆归还是败下阵来。
崔肆归收好兵器,笑着道:“成叔。”
成普是狄珲给他找的武师父,也是狄珲带的狼牙营中的副将,跟着狄珲在边界厮杀了二十年。
成普拍拍他的肩膀,道:“比起之前来说,进步很多了。”
今日的晨练结束,狄珲招手让他过去。
狄珲问道:“你还是要查当年你母妃死亡的事情吗?”
崔肆归闻言一顿,而后点头道:“嗯。”
狄珲背着手看着远方,有些惆怅。
他这个庶妹狄晚秋,只比他小个两岁,但因为从小体弱多病,大夫说要去静养,所以是养在别庄的。
他母亲很喜欢狄晚秋,经常去别庄看她们母女俩,但他跟她却一点儿都不熟悉。
但狄珲经常听他母亲说,狄晚秋非常聪慧,连他父亲也说,如果狄晚秋是男儿身,必定会在仕途上走出一条路来。
可能是慧极必伤,聪慧的代价就是大病没有小病不断,也不能习武强身健体,因为狄晚秋身体受不住高强度的训练。
再之后宫里选秀,狄晚秋进了宫,被皇帝一眼挑中,便成了宫里的淑妃。
那几年刚好也是皇帝还未曾贪图享乐时,也干出过几番大事。淑妃原本也尽受宠爱,又生了个四殿下,结果却不知怎的引起皇帝厌恶,被打入冷宫,最终郁郁而终,这份厌恶连带着崔肆归也受到牵连。
但那时他的父亲母亲已经病故,他也早已因为战事而举家搬至边界,长期回不了京城。
又因为他与狄晚秋本就不熟络,当宫里对外宣称淑妃是病故时他也未曾怀疑,毕竟狄晚秋本就多病。
但自从他这个侄子和他联系上后,就一直想要借他的人手调查淑妃之死。
狄珲道:“她死之前已经在冷宫了,会有人这样大费周章的去杀了她吗?”
“不知道,”崔肆归摇头,“但是我们查了这么多年,当年知情之人都找不到几个,这太可疑了。”
“而且我身边的太监阿杜和阿祝,他们是我母妃留下来的人,他们也说那个时候我母妃身体明明已经不像之前那么差了,但在一夕之间,又突然变得虚弱。”
狄珲道:“淑妃生前常用、死后突然从宫里离开的那位太医已经找到了。他在京城一个小巷子里开着医馆,加上之前在宫里任职时候的积蓄,勉强能够养家糊口。”
崔肆归道:“回京城后,我会去见见他。”
返程的路上,哪怕日夜兼程,成普也没有放松对崔肆归的训练。
这几天崔肆归都没有与沈原殷接触,只远远地看见过,沈原殷不见他,但是糖依然风雨无阻地送,让简然传递。
越靠近京城,气候愈发寒冷,雪花又开始飘扬,在他们到达京城后,小雪骤然停歇,只是风依然不停。
崔肆归跟着狄珲去了狄府,沈原殷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望着崔肆归远去。
皇帝还在行宫没有回京,他明日还得去行宫汇报渠州之事,何喆宇先关押在地牢里。
而留在京城的臣子知晓丞相回京后,立马上了门拜访,商量元旦朝会的相关事宜以及其他琐事。
臣子为难道:“太后想要建一座九层塔,用来礼佛,大皇子已经答应了,就等陛下那儿同意,但是近年来边界战事紧张,国库不太充盈……”
许是和锦帝感恩太后将自己一路扶持到九五至尊,这些年来对太后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
沈原殷眉心紧蹙,安抚了臣子几句后将人打发走,又将一些大皇子没资格批准的事情过了一遍,之后只觉得脑袋晕眩,于是在小塌上小憩一会儿。
再次醒来天色已黑,简然就守在一边,见沈原殷醒来连忙招呼下人将膳房温着的小菜盛上来。
沈原殷问道:“几时了?”
“戌时。”
待沈原殷用完膳,简然将药碗端上来,又犹犹豫豫的,欲言难止。
沈原殷看他一眼,道:“说。”
简然有些心虚地道:“刚才大人您睡着的时候,四殿下来府上了,您不是吩咐属下了么,所以就没让人进,然后四殿下就又拿了颗糖来。”
糖罐子早已被简然收拾进了房间,此时就摆在沈原殷抬眼可见的地方。
经过这几天时间的累积,糖罐子终于彻底被装满了,再塞不下一颗。
沈原殷“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简然继续道:“古玩街最近新来了一批古董,属下查了一下,大人您想要的那个瓷器也在其中,要不要去竞价?”
算算时间,上一世好像也是这个时间点他中意的瓷器出现,这段时间太忙又不在京城,都险些忘了。
于是沈原殷问道:“是元宜大师烧制的那个瓷器?”
简然点头:“对,应该不是赝品,古玩街收了瓷那户人家以讲信用闻名。”
这个瓷器是前朝的一位文学大儒元宜所烧制的,元宜大师平生就爱两件事,一是做文章,二就是烧瓷器,两件事也都做出了名堂。
“先看着,如果价格只高几层就收了,若是有人出价更高,就让了吧。”
简然道:“好,知道了。”
沈原殷喝完药便挥手让简然出去,简然寻思了一下,还是把糖轻放在了桌上,就带着碗筷出门。
药的苦味从喉管冒出,味道很冲。
沈原殷缓了一下,目光移向了桌上的那颗糖,苦味久久不散。
这个糖罐子原先是有盖子的,被他拆了下来。
沈原殷盯了一会儿,随即站起身,走到书架面前,伸手将放在书架上的盖子取了下来。
他轻轻将盖子扣在木罐子上,严丝合缝,不多一颗也不少一颗,刚刚好。
于是桌子上的那颗糖就更加显得突兀。
院子里的腊梅快要凋零,但依然还能闻到股股暗香味,从窗子一路飘向书房内。
许久,他用手指拿起糖,将包装纸逐一撕开,看见了糖原本的样子。
看起来挺甜。
沈原殷想着,药这么苦,吃颗糖不过分。
这样想着,于是更加心安理得地吃了。
这糖的确很甜。
戌时天色已晚,京城内百姓开的铺子都早已打烊。
巷子里的“安家医馆”也一样,巷子里月色不明只有屋檐上挂着两只红灯笼,主人家的身影隐在黑暗中,正在把簸箕往屋内移。
巷子中传来其他脚步声,主人家没抬头,继续做着自己的活,直到发现脚步声停在自家医馆面前,才抬头仔细打量。
来者是两人,都挺高大,一看身形便知道是青壮年。
主人家防备着问:“二位是?”
来人说道:“来看病。”
主人家道:“今日医馆已经打烊,二位明日再来吧。”
另一人从兜里掏出钱袋子,递过去道:“叨扰了。”
借着模糊的光,主人家打开钱袋,发现是银子,又掂了下,才道:“进来吧。”
两人从暗处中走到灯笼下,终于露出了脸庞。
是崔肆归,另一人是狄珲派给他的手下。
主人家走进诊室,将烛火一一点亮,烛火引起了这座院子里其他人的注意,有人高声问道:“怎么啦阿峰,突然点亮诊室做什么?”
阿峰回道:“看病呢。”
而后阿峰问道:“哪位公子看病?”
崔肆归走到桌前,将手抬上去给阿峰把脉。
阿峰仔细探脉,过会儿道:“公子身子并无大毛病,身体健康,只是最近可能有点上火,可以吃点清淡的东西。”
崔肆归掏出一袋银子,放在桌上,压低了声音:“安医师呢,我要安医师看病。”
阿峰猛然一顿,抬眼看了一阵他俩,才道:“鄙人就是安医师。”
崔肆归又从兜子掏出一块金子,道:“我是指的你父亲,我想跟你父亲谈点事,行么?”
阿峰眼珠子转了转,还是道:“大街小巷都知道,我才是安医师,我父亲医学上学艺不精,早就出门游山玩水去了,联系不上啊。”
崔肆归身后的那另一个人开口了:“我看你们这座院子的结构,一间作为诊室,一间用来抓药,第三间住着你和你妻子以及孩子,第四间没有声音,但里面却有烛光,第四间里的人是谁?”
阿峰只道:“我医馆里的学徒而已,你们到底看不看病买不买药,没事就出去,我们打烊了。”
说着就把两人往外赶。
他们顺着阿峰的力道走,只是在途经第四间屋子的时候,崔肆归说了一句:“安太医,夜深人静的时候,你会觉得愧疚吗?”
房门悄然打开,露出一点点缝隙。
里面传来一道苍老迟钝的声音:“进来吧,孩子。”
作者有话说:
----------------------
宝宝们,6.30到7.3号隔日更,随榜单更,谢谢宝宝们理解[求你了]
安大夫看起来差不多六十岁左右,此时坐在床榻上,两只手撑着拐杖以支着身子。
他们进去后,阿峰也跟着进来,将门带上,防止风吹进来。
“出去吧,”安大夫对阿峰摇头,“这里用不到你。”
阿峰上下看了几眼他们,随即妥协出去了。
安大夫眼睛看向崔肆归,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好像见过你,长得眼熟。”
“许久都没有听见‘太医’两个字了,我还以为是故人的儿孙来找我了,”安大夫叹口气,“你来找我是?”
来这家医馆前崔肆归就已经打听过了,这家医馆的大夫姓安,已经在这个巷子里住了快二十年,当初来的时候就带着妻子和儿子,这么多年来看病抓药收的钱比起其他医馆都很少,这家人也很和善,所以他们都很乐意来这家医馆看病。
时间、家庭都对的上。
崔肆归道:“二十多年前,您在宫里任职太医,当时宫里有位妃子,身体不是很好,常年生病,您是她经常看的太医。十七年前,这位妃子去世了,去世之前她的身体突然恶化,当时也是您为她诊断,但为什么这位妃子去世后,你放弃了宫里稳定的太医之位,而出宫来了一条小巷子里当民医?”
安大夫闻言,示意崔肆归凑近一点,然后他微微眯着眼睛,仔细端详着面前的青年。
“难怪,”安大夫自言自语道,“难怪啊……”
崔肆归盯着他:“什么难怪?”
“难怪看你眼熟,你是四殿下吧,眉骨跟你母妃长得可真像。”
崔肆归步步紧逼道:“时隔将近二十年,你还能记得二十年前的人的容貌,并且在我说了一长串之后,能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我说的是谁,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