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阿杜真的是皇后的人,那当年淑妃的事情,阿杜很可能也参与过。
他眼眸转了转,道:“你在查当年淑妃的事情?”
崔肆归听见“淑妃”这两个字时笑容一顿,他并不意外沈原殷知道这件事,当初自己进丞相府的时候,沈原殷必定会把自己彻查一遍。
“嗯,只是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沈原殷双手抱胸,右手手指轻轻地敲着左臂,眼尾狭长,眉眼轻挑,看向崔肆归身后的院内,换了个话题道:“你这次随从带了谁?”
崔肆归愣了一下,不理解这个问题,但还是回答道:“阿杜和阿祝,我身边就他们两人。”
沈原殷问道:“都是淑妃留给你的人?”
崔肆归点头,明白了沈原殷的意思,他略微迟疑了一下,放轻声音道:“我舅舅查过他们,没问题。”
沈原殷盯着他,语气平静道:“就算狄家曾经扎根于京城,但狄将军常年不在京城,势力大多都跟随狄将军迁移集中在了两国边界,京城势力变幻莫测,多年前的事情,哪那么容易就能够查清楚。”
“假设你身边的人真的有问题,当年在淑妃的事情上做了手脚,然后一直蛰伏在你身边忠心耿耿,这么多年从小到大的忠诚再加上藏的很深,就不会让你怀疑到他,等到背后之人要用的时候再出手,就不会被怀疑,不是么?”
崔肆归闻言不自主地皱起眉,还不等他再说话,沈原殷已经转身往回走了。
崔肆归本想要追过去,但心里又因为刚刚沈原殷的话一直纠结,身后也传来熟悉的声音。
“殿下,离出发去猎场不久了,您可以沐浴准备了。”
阿杜小跑过来,昏暗的光线让他看不清远处离开的人是谁,但隐隐约约听见了方才的交谈声,于是问道:“殿下,刚刚是哪位大人么?”
崔肆归看向阿杜。
阿杜身形臃肿,发间黑白发穿插,脸上有些麻子和皱纹。
这个人从十岁开始在淑妃宫里伺候,淑妃刚开始很得宠,宫里伺候的人不少,但淑妃最信任的就是阿杜和阿祝,在被贬入冷宫的时候,也只有这两个人也忠心地跟了去。
淑妃去世后,崔肆归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在皇帝刻意地无视下,皇后也没同样当宫里没有这个人。
主子被这样对待,下面的奴才自会更加日子难过。
即便这样,阿杜和阿祝仍然没有离开,反而一直守在他身边。
但是沈原殷的话却一直在他耳边回旋。
崔肆归听狄珲说过,前丞相顾松曾经和狄珲的父亲交集很深,顾松手下是有专门的人手去查探很多消息。
而顾松去世后,这派人手不知道有没有消失,如果没有消失的话,那就应该是由沈原殷接手了。
“殿下?”
阿杜看见崔肆归一直发神,就唤了声。
崔肆归收回思绪,没回答阿杜方才的问题,只是道:“备水吧。”
竹木跟着沈原殷回到院内,简然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沈原殷遣退了众人,独自回了房内,竹木这会儿没什么事情,就和简然一道站在原地等着沈原殷出来。
天色在渐渐变亮,竹木回头看向屋内,依然没有动静,而简然正蹲在一旁发呆。
竹木一点点挪过去,也蹲下来,用肩膀撞了撞简然,问道:“大人和那个四殿下,是怎么回事?”
简然满头问号,不知道竹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他闷声道:“不清楚,怎么问起这个?”
竹木道:“只是发现大人这段时间有点过于关注四殿下了。”
简然想到那一盒盒满了的糖罐,眼睛转了转,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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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逐渐明亮,队伍开始向着猎场出发。
从这处庄子到猎场大概需要一个时辰,而山上风大寒冷,沈原殷下马车时刚好一阵风吹过,没忍住偏头低声咳嗽起来。
“大人。”
简然递过来一件略厚的外衣,沈原殷将其接过披在身上。
此次围猎皇后和另外两位妃子都跟了来,还包括了盛宠的陈贵人,而安贵人待在了庄子里带着崔文彦。
按照规矩和锦帝身边是跟着皇后,但近日来和锦帝身边都寸步不离地带着陈贵人,于是和锦帝只让陈贵人落后了半步。
周围人眼观鼻鼻观心,也没人在这种时候去提醒这不合规矩,于是都默默无言。
这次围猎的重点是一头野狼,侍卫将困着野狼的笼子提上来让众人看过。
野狼匍匐在笼子里,眼睛冒着光往外盯着,獠牙锋利,狼爪在铁笼上一下一下地磨着,发出刺耳的声音。
侍卫在和锦帝的示意下,拉着笼子进了山林放生。
和锦帝坐在高位上,望着离去的野狼道:“此次围猎,若有人能活抓这头狼,即为头筹。”
沈原殷站在和锦帝下方,往下看的时候正好瞧见崔肆归的身影。
崔肆归牵着一匹红马,边上坠着弓箭和箭袋,跟在狄珲旁边,小声的不知道再说些什么。
崔肆归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抬头望向沈原殷的方向,原本还犀利的眼神在看见沈原殷的那刻立马变成了笑意。
但却在对视的刹那后,沈原殷便移开了视线。
崔肆归眼里有些遗憾,舌尖没忍住舔了舔虎牙。
“怎么了?”狄珲疑惑问道,他顺着崔肆归的视线看过去,却没有发现什么。
崔肆归收回视线,摇头道:“没事。”
狄珲道:“你怎么就突然又想再查一次你身边的那两个奴才了?”
崔肆归沉默了一会儿,含糊道:“听人说的,可能有点问题,多查下总没坏处。”
“谁?”狄珲问道,又想起来什么,“丞相?”
“嗯。”崔肆归解释道,“顾丞相留下的人手应该是在沈大人手上。”
狄珲听崔肆归说了今早的对话,沉思了片刻,而后皱眉道:“可丞相为何要帮我们,你不是说他说过不想掺合进这些事里来么?”
崔肆归也是真的不清楚。
沈原殷对他的态度很奇怪,虽然总是感觉不喜他,但又感觉他在沈原殷那里是有点特殊对待的。
“算了,”狄珲说道,“至少不是敌人。”
随着号角声响起,第一批围猎的人出发进入山林。
崔邵祺也在其中,临走前与德妃对视一眼,见德妃微微点头,才放心地转身离去。
他们的计划是在第二天的时候劝说和锦帝下场,第一天崔邵祺先进去,完善人手安排,而进去的人除非是有特殊情况,只要进去了又出来,都会视作结束比赛。
德妃见崔邵祺离开,眼神微不可查地看了沈原殷一眼,随后言笑晏晏地插话和锦帝和陈贵人。
沈原殷装作没发现他们的动静,垂眸饮茶,手指微微动了几下,简然看见后立马退后离开。
山里树林遮天蔽日,三月来临,许多动植物都开始有了生机。
马匹驶过,惊起了一片鸟雀。
待摆脱了大部队后,狄珲仍然压低声音道:“那就再去查一下吧,但丞相说的不错,狄家毕竟脱离京城太久,不一定会有结果。”
“或者说,丞相那里既然都给你提醒了,能不能……”狄珲说到这里又断了,“不好提,算了,还是自己查吧。”
两人收了话,只专心寻找猎物。
可能是人太多,久久不见大型猎物,只捕到几只兔子。
在拐过一个弯后,他们和二皇子的队伍迎面撞上。
崔元嘉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几下崔肆归,道:“狄将军,四弟。”
崔元嘉身后拉猎物的侍卫手上还是一片空白,他瞧不上小猎物,第一天一心只想捕猎猛兽。
崔元嘉道:“听闻四弟在狼牙营待着挺适合的,狄将军还说四弟有天分,想来这次围猎四弟定能收获好名次了。”
崔肆归笑笑道:“肯定是不及二皇兄自幼习武,臣弟不过是半路出家,哪能比得过二皇兄。”
崔元嘉不置可否,笑了一声后就与他们擦肩而过。
夜幕降临,月亮悬在空中,清辉漫洒。
“大人,”简然低声道,“我们的人已经安排过去在榕江口和大皇子府守着了,不出大人所料,大皇子的人手的确变少了。”
往年沈原殷的帐篷都是搭在人群外围,而今年却在人群偏中央处。
人群纷杂,尽管有自己的人守在外面,简然还是放低了声音。
沈原殷手拿着一本古书,手指轻轻翻过一页,闻言道:“明日就应该会有动作了。”
简然还是有点忧虑道:“属下还是觉得此举不安全,这和以身试险没什么区别。”
沈原殷道:“其他暗卫已经进去了,竹木明日也会躲在暗处,他们伤不了我。”
简然欲言难止,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一夜无梦,很快就到了第二天一早。
德妃按照计划跟在和锦帝身后不停地回忆之前的青葱岁月。
“臣妾还记得,当年陛下还是太子的时候,英勇无双,参加围猎的时候向来都是勇夺魁首。”
德妃笑着说道:“当年陛下的箭术高超,让许多人都自愧不如呢。”
“说起这些,倒是又让臣妾有些感伤了,”德妃微微蹙起柳叶眉,叹息道,“臣妾想再目睹一下陛下的英姿呢,手持弓箭,雄姿英发。”
德妃用手将发丝轻柔地束缚在耳边,微斜着脸望着和锦帝。
德妃不再年轻,但保养得当,时间慢慢流逝,人的长相总会有细微的变化。
而这样微斜着脸的角度,最像是当年她的豆蔻年华时的脸庞。
德妃这段时间对着镜子练习了许多遍,才找到的这个角度。
和锦帝看着眼前的德妃,以及不远处的弓箭,心里痒痒似的。
时间越长,他的身体越不好,这事他是知道的。
可总是有点不甘心,就好像从前的意气风发就在昨日,可今日就已经身体疲惫。
曾经他十多岁时,也有一身好骑术和好箭术,刚当了皇帝那几年,也对围猎仪式兴致勃勃,只是这近年来,身体多病且玩心过重,渐渐就舍弃了这些。
德妃是从他还是太子时就跟着他了,这么多年的陪伴,早已没了激情,但却留有旧情。
和锦帝越想越觉得手上空了点什么,他的手指握紧成拳又松开,吩咐道:“有福,去把朕从前的那把弓箭呈上来,朕也下场玩玩。”
“喏。”
和锦帝自己心里有数,明白不能跟那些年轻人比,只打算玩个把时辰尽个兴就行了。
于是他道:“要不了几个时辰,众卿一同下去体验体验吧。”
皇帝要下猎场不是小事,锦衣卫迅速组了几队队伍,又拉来了几匹好马,等和锦帝年少时的那把弓箭拿上来时,一切准备也刚刚完成。
和锦帝握着那把熟悉又陌生的弓箭,他已经有几年没有碰过,但毕竟是圣上用之物,被下面的人收纳得很好。
和锦帝翻身上马,仿佛回到了当年,他大笑一声,随后道:“出发。”
沈原殷也跟在其后,冷眼旁观着和锦帝的神色,心里只觉得好笑。
人总是会美化自己记忆里的事情,就例如和锦帝认为年少时的骑射很好,不过是因为他当时是太子,地位稳当,所以周围人都哄着捧着他罢了。
沈原殷接过了下属递来的兜帽,仔细戴在头上,避免骑马受风受凉。
可能是上天给的好运,和锦帝入场没多久不远处就出现了一匹鹿,和锦帝持箭射出,野鹿机灵一跳,避开了箭矢。
有臣子捧道:“陛下,就差一点了,野鹿向来机灵,但遇上陛下龙体,定要不了多久就能收入囊中。”
和锦帝听后思考了一会儿,见野鹿没跑,于是决定要捕猎到它,下令道:“追过去。”
队伍向着野鹿而去,有锦衣卫一箭过去,将它的腿脚射中,也惊到了它,拖着残腿往相反的方向跑。
沈原殷趁着其他人都在追野鹿,浑水摸鱼般慢慢从中心退出,选了一条看起来无人的道路,驾着马慢慢悠悠的晃荡过去。
这条路地上有其他的马蹄印记,沈原殷知道竹木等人在他不远处守着,现在就等着大皇子的人出来。
大皇子也不傻,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肯定会选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
沈原殷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往偏僻又树多茂盛的地方走,偏僻才能让大皇子找到他,树多茂盛才能让他的人有地方可躲。
他这匹马温顺,不会轻易被惊到,一定程度上能保证他的安全。
远处草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沈原殷屏息,手指慢慢抓紧了绳子。
隐藏在他身后的暗卫也神色紧张,手指已经放在了暗器和剑柄上,随时都准备出手。
在声音越来越近之时,沈原殷已经准备好回撤。
一只手掀开茂盛的叶子,露出一匹红马,上面是一身黑色劲装的人。
是崔肆归。
看清来人后,沈原殷蹙眉道:“怎么是你?”
崔肆归也愣了:“沈大人,你怎么下场了?”
沈原殷不想理他,打算换一条路。
崔肆归驾着马靠近沈原殷,问道:“沈大人不是身体不好么,怎么也进了猎场?”
不待沈原殷回答,崔肆归耳尖动了动,听见一道穿破空气的声音袭来。
他回过头,看见空中一道黑影快速飞向沈原殷。
“小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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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肆归快速举起剑正要有所动作,另一方向飞来一把暗器,直接将对面的黑影打落在地。
“哐当。”
他们的视线跟随过去,那是一把飞刀。
一伙黑衣人蒙面而出,虎视眈眈地盯着沈原殷。
沈原殷翻身下马,竹木等人迅速移位上前,在沈原殷周围围成一个圈。
沈原殷看着对面,嘴角徐徐勾起了笑容,发现旁边的崔肆归一直皱眉,难得开口道:“看见了么,大皇子的人手,想方设法想要本相死,甚至不惜在围猎场动手。”
两方僵持不动,一阵风吹来,吹过山林间引起沙沙声,一片叶子打着旋掉落在地。
对面的刺客握紧了刀柄,四周一片寂静,都听清了沈原殷的声音,不经意间由于沈原殷对视上,看见沈原殷眼底漫上来的笑意,心里不由得小声咒骂。
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暴露了身份,或是沈原殷可能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计划。
可是怎么可能呢?
除非他们这里有奸细。
刺客脸色一变,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一切都是沈原殷设下的圈套,等着他们闯进来。
突然间,竹木抛出八角飞刃,刹那间割破了对面一个刺客的咽喉。
僵局被破碎,一瞬间两方人都有所动作。
刀光剑影,兵器碰撞声不停歇,
崔肆归不清楚沈原殷的计划,但看见沈原殷的笑意后,心里也明白了一些。
崔肆归和另一名暗卫都守在沈原殷旁边寸步不离。
大皇子派来的人要多一些,但丞相府的暗卫技艺更精,隐隐有居于上方之势。
沈原殷问道:“你没跟狄将军一块儿?”
崔肆归摇头道:“追猎物的时候走散了。”
山林中兵器厮杀声挺明显,但既然大皇子的人选择在此地动手,周围应该是没有多少其他人。
就算有人误闯进来……
丞相府的人可是身着普通侍卫的衣裳,而对面……一身黑衣,将脸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无论怎么看,都是他们这方占理。
没过多久,对面几十人只剩下零丁几人,仅剩的几名刺客互相对视几眼,决定撤离。
他们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小节竹管,打开后将其倒在死去的刺客身上,片刻后,尸体上燃起火焰,顺着衣服开始剧烈燃烧。
而他们则迅速往后退去。
暗卫等人当机立断要追上去,却被竹木叫回:“别追了,目的已经达成,没必要继续追。”
沈原殷看着地上的火焰,说道:“先把火灭了,免得烧上林子。”
用火来毁尸灭迹……
沈原殷冷笑一声。
崔肆归这时道:“因为渠州的事么,崔邵祺想要下杀手。”
沈原殷抬步准备离开,闻言道:“不该你知道的事情别多问。”
“今日之事,给我闭紧了你的嘴。”
竹木他们收拾好了地上的痕迹,沈原殷翻身上马,正准备往回走,突然间熟悉的破空声再次袭来。
竹木脸色一变,手中八角刀刃迅速飞去。
却不料崔肆归比他更快,从地上掠起,挥剑斩向暗器。
竹木看见暗器落地才咽下一口气,派人去追剩余的刺客,又亲自去守在沈原殷旁边。
到了丞相身旁的时候才发现沈原殷的脸色很不好看。
竹木顺着沈原殷的视线看过去,却见崔肆归的左手手腕处被暗器划出了一道小口子。
但这不是关键,而是口子里面流出来的血是带着乌黑色,而伤口周围也泛上黑色。
被崔肆归打落的暗器正静静躺在地上。
暗器是一把小刀,刀柄很短,而刀身细长,上面附着着青黑色的液体。
竹木用帕子包裹着小刀拿起来,端详片刻后道:“不确定是什么毒,尹颂在场外,还是得找尹颂来看。”
崔肆归此时脸色已经有点泛白,声音也有些微弱道:“我现在感觉还好。”
沈原殷看着崔肆归手腕上的伤口,语气森然道:“闭嘴。”
黑色的血还在不停地流。
沈原殷眼神晦暗。
崔邵祺既然是奔着要杀了他来的,不可能暗器上不放剧毒。
就这么短短的时间,崔肆归的嘴唇都血色尽失,想来这毒都不会很轻。
沈原殷道:“现在就回去,把尹颂和太医都找来,派人去寻狄将军,再去通报锦衣卫长,就说猎场内出了刺客,意欲刺杀皇上的路上,闯上了四皇子,四皇子为了拖住他们,不幸中毒昏迷,务必要找出幕后真凶。”
崔肆归在沈原殷刚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有点头晕目眩,还不等听沈原殷讲话说完,就眼前一黑,失去意识。
同一片林子的另一端,有人运着轻功快速奔波,最终停留在一队人前。
他步履匆匆,走向崔邵祺。
“殿下,结果不太好。”
下属靠近了崔邵祺,因为旁边有其他人在,因此将声音压在最小。
崔邵祺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狄珲,为了追一个猎物,不知道怎么的就和狄珲碰在了一起,而和狄珲一路的崔肆归却又没见着人。
狄珲发觉崔邵祺的视线,疑惑地回看过去。
崔邵祺压下心里的不安,对狄珲笑了下道:“狄将军,本王的手下找到了猎物的踪迹,就先行离开了。”
在快要离开狄珲视线的时候,崔邵祺余光看见有侍卫附耳在狄珲旁边,而后狄珲脸上浮现出焦急的神色,策马离去。
崔邵祺拉紧缰绳,问道:“怎么回事?”
下属脸色僵硬,艰难道:“我们的人……全都有去无回。”
“而且,四殿下不知道为何出现在了丞相那里,抹了毒的暗器没伤到丞相,反而伤到了四殿下。”
“丞相身边的人武艺高强,属下们不敢靠的太近……他们已经向场外去了。”
“方才狄将军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崔邵祺咬牙切齿道:“一群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被大皇子骂了,下属不敢说话,只低着头等候命令。
崔邵祺现在头疼万分。
沈原殷现在往场外去,明摆着是要把事情闹大。
虽然刺客的身份他藏得很好,大概率不会被顺着查到他。
但不知为何,崔邵祺心里慌张极了,总感觉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而且就算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是他做的事情,但沈原殷必定心里有数,又伤到了他那个四弟,要是沈原殷告知了狄珲此事,他就算是把狄珲得罪了。
如今大萧能上战场杀敌又有那个排兵布阵的能人太稀缺,两国边界基本就是靠狄家守着,这种时候得罪了狄珲,百害而无一利。
崔邵祺思绪转来转去,最终决定道:“先不动,继续待在场内,等信号。”
“把痕迹一定要消灭干净,不要留下把柄。”
下属领命道:“是。”
太医先被沈原殷拦在了外面,让尹颂给崔肆归看过。
尹颂是早些年顾松招揽来的江湖高手,因为得罪的人多,又想金盆洗手,加上顾松曾经救过他,于是就跟着顾松来了京城。
他擅长用毒制毒,也对解毒有一定了解。
都用上下毒这阴险法子了,宫里的太医想必也束手无措。
尹颂看过崔肆归情况后走出来,道:“是江湖上的嗜血散,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路子搞到的。”
沈原殷直接问道:“能不能救?”
“换其他人自然只能看着中毒人慢慢死了,”尹颂耸耸肩,“但遇上了我,只能说是小意思。”
“已经给他施了针,把药煎好,喂个一天,昏迷几天就能醒来了。”
沈原殷又想到什么,蹙眉道:“暗器伤到了他的手腕,他常用弓,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
尹颂道:“没伤到手筋,但有点影响,养段时间不要劳累就可以了,后面会慢慢恢复。”
沈原殷闻言不自知地松了口气,眼眸转了转,思考了片刻后,微微抬起下颚指向崔肆归问道:“能不能让他多昏迷几天,再让他的脉象混乱一点,让太医觉得时无多日。”
尹颂挑眉道:“自然可以,要昏迷几天。”
沈原殷道:“暂时十天。”
“行。”
外面太医正和沈原殷的人在说话,想要进去看看四殿下的情况。
尹颂注意到了,于是说道:“那我现在就去给四殿下施针。”
简然有些头痛地走过来说道:“大人,太医不放心,非要进来。”
太医不放心才是对的,四殿下再不被众人看好,那毕竟也是个皇子,何况人家舅舅还回京了,狄珲手上可是实打实的有兵权在手。
沈原殷道:“先让他再等一会儿,其他的事情办好了么?”
简然道:“狄将军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应该快要到了。”
“是按照您的吩咐通知的,陛下那边不太愉快,但也还是在往回走,锦衣卫已经派人进去搜查,也开始在慢慢清场了。”
手下快步走来,行礼道:“大人,狄将军已经到了。”
沈原殷闻言走出去,在门外不远处正巧闯上狄珲。
也刚好碰见守在外面的太医,出乎意料的是,德妃竟然也在。
德妃看见沈原殷的眼神,解释道:“本宫和淑妃关系挺好,就来看看小四的情况。”
沈原殷心里冷笑一声,面上要笑不笑地道:“是么。”
德妃脸上的笑容有些维持不住,看见沈原殷还好好站着的时候她就很慌张了。
此时看见沈原殷的笑,有种他们早已被看穿,而他运筹帷幄的感觉。
德妃手指紧紧攥着,僵硬地道:“对啊。”
就在说话间隙,狄珲已经走到面前。
太医一见到狄珲就哭喊着,想要撇清责任,道:“狄将军,四殿下的情况臣还没见着影啊……”
狄珲脸上的担忧神色不是作假,但他发现房外都是沈原殷的人在守着后,知道沈原殷不会害崔肆归,内心的焦急下去了不少。
狄珲吁了一口气,问道:“丞相,里面情况如何了?”
沈原殷道:“刺客暗器上带了剧毒,本相府上刚巧有在这方面擅长的高手,便自作主张让那人给四殿下看过。”
“至于四殿下的情况……”沈原殷瞥了一眼房门。
房门原先紧闭,就在沈原殷话音刚落时,房门“吱呀”一声,尹颂推门走出来。
沈原殷接着上半句道:“让尹大夫来说吧。”
尹颂让开位置,示意他们跟着进去,边走边道:“此毒名为嗜血散,毒性强烈,但碰巧草民会解,而且四殿下身强体壮,解毒后按时喂药,约莫昏迷个十天左右就能醒来了。”
这话说完,刚好走到床榻前。
沈原殷垂下眼眸。
崔肆归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紧闭,左手手腕上缠着纱布,手臂上还施着针,银针细如毛发,扎在崔肆归青筋崩起的手臂上,格外显眼。
他的嘴唇不再泛白,而是显出乌黑,脸上血色尽失。
呼吸细弱,胸口起伏微小。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嗜血散所带来的疼痛,崔肆归的额前布满冷汗,青筋也一根一根显在皮肤上。
心脏猛然跳动了一下。
沈原殷蹙眉,手指尖无意识地揉搓。
为何看见这一幕,他会觉得心里不痛快极了?
明明最想找崔肆归的茬了,明明最不想看见崔肆归平日里的笑容和话不着调。
可为什么,看见崔肆归真的惨了,真正闭着嘴之后,心里就是不舒服?
明明已经不喜欢了不是么?
为什么还会为了崔肆归受伤而心疼?
沈原殷想来想去,最终得出一个结论。
也许是因为崔肆归受伤是因自己而起,所以才会觉得良心不安。
就是这样。
“十天?这么久?”
狄珲不常生病,看到银针就起鸡皮旮瘩,连忙移开了视线,再次问道:“这位……尹大夫,怎的他嘴唇还是这般?”
尹颂瞧了眼,道:“毒素总不能一瞬间就清理干净,得慢慢来。十日之后,差不多毒素就能够排空,人也就能醒来了。”
狄珲嘴唇动了动,心里还是有点不放心,想要多找几个大夫看看,但最终没能说出口来。
沈原殷看出了狄珲的欲言又止,直接帮狄珲说出来心里说想。
“正巧太医也来了,也给四殿下诊诊脉吧。”
此话一出,狄珲也看向了太医,太医听后,谨慎地瞧了一眼沈原殷和狄珲,见无异色,于是上前去,搭上了崔肆归没受伤的右手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