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点着熏香,窗子露出小缝。
崔肆归随意将帕子丢在其他地方,走到了沈原殷的面前。
沈原殷自下而上地看向崔肆归,空气中还弥散着香脂的味道,他下巴微扬,指着床榻的方向。
“你不是要暖床么?”
崔肆归俯身笼罩住沈原殷的身躯,在他的耳边轻声道:“早就暖好了,沈大人去检查一下?”
崔肆归一手环住沈原殷的腰间,用力一带,将人抱起。
长发垂在空中,继而落在床褥上。
烛光跳动。
沈原殷仰躺着,眼神上上下下地看着崔肆归。
“把衣服脱了。”他命令道。
崔肆归顺从了他的话。
中衣被褪下,露出里面紧致的肌肉。
并不夸张,也不虬结。
肩颈两侧的肌肉随着呼吸微微动着,流畅的线条,每一寸都蕴藏着无法忽视的力量。
亵裤还留在身上,上面是整齐排列着的六块腹肌,恰到好处而不突兀。
崔肆归现在身上还没有上一世的陈年旧伤。
沈原殷将手抚上去,从侧颈慢慢下滑,直到小腹。
不可否认,他的确很喜欢崔肆归身上的肌肉线条。
崔肆归的呼吸不知何时开始加快,皮肤上开始出现薄汗。
从崔肆归的视角来看,心心念念的人就躺在自己的身下,烛光照得鼻梁的影子打在侧脸上,羊脂玉似的肌肤水润极了,黑色的泪痣更添几分韵味。
崔肆归感受到微凉的手指划过他的身体,伸手抓住了在他身上四处点火的那只手。
他俯下身,他们之间的距离咫尺之间,彼此呼吸交缠,已经不知道是谁的气息。
崔肆归笑着道:“沈大人,再摸就要出事了。”
白色的亵裤被顶起了形状。
沈原殷拍拍他的脸,道:“不是你说的要暖床。”
崔肆归咬住沈原殷的指尖,缓慢又轻柔地厮磨。
烛灯只留下了一盏,夏夜的风吹起惟帘轻动。
方才用来涂抹发尾的香脂突然滚落在地,里面已经空荡荡了。
沈原殷睁开眼时,外面已经亮了。
颈窝处被身后人的呼吸喷涌着,带起细细麻麻的痒意。
空气中腻人的香脂味还没有散去,暧昧旖旎的情|欲起伏在空中。
他动了动,却被腰间那手臂禁锢得更紧。
紧接着,他便感觉到一颗头蹭到他的肩窝,发丝擦过他的皮肤,皮肤战栗。
“起开。”
他的声音有些哑了。
那手臂没有动作。
崔肆归的呼吸听着不是在睡眠之中,沈原殷挣了挣。
“崔肆归。”沈原殷冷声道。
沈原殷撑起身,被子滑到了腰边,露出精致的锁骨上的红痕。
“怎么了?”崔肆归的声音里带着餍足,装作才醒来,慵懒地问道。
此时正是正热闹的时候,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山水坊里大多是少女欢快的声音,来这儿的主顾大多是女子,伙计也大多是女子,正不停的为小姐们介绍着产品。
崔肆归踏入山水坊的时候,穿梭在人群里的女掌柜一眼便看见了。
这人长的贵气,穿着更是贵气,想来出手也大方。
“公子,想看些什么?”女掌柜走至崔肆归面前,“是自用或是送人,收藏还是写字?”
山水坊是京城一家著名的纸坊,因工艺精巧、颜值高而在闺阁小姐中流传开来。
也有些公子哥前来购买,想要投其所好,取得美人芳心。
女掌柜指着店铺中心的架子,介绍道:“公子看看,这是砑花纸,是用模具按压所得,又轻微的凹凸感,很有立体的质感。”
崔肆归看了一眼砑花纸,不是很符合他想要的感觉。
女掌柜经商多年,立刻看出了崔肆归不感兴趣,她又带着崔肆归绕到另一头。
“公子,这是染色纸,看看可否喜欢?”
崔肆归的目光却被另一个款式吸引了。
女掌柜时刻注意着客人的动向,见此将那纸取来,道:“公子好眼光,这是我们改造后上新的洒金纸,阳光下发着金光呢,纸质也是用的上等材料。”
崔肆归又逛了几圈,方道:“将那洒金纸和罗纹纸各包上一打。”
“好嘞。”伙计利索的包好,递给了崔肆归。
崔肆归晃悠着回了府,他今日是临时起意去买了纸张,因为昨日收拾那箱他母妃的旧书时,在旧书里发现了一本情意绵绵的诗集。
他随意翻了几下,却意外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于是今日便出门去了山水坊,买了些精致的信纸回来。
他取了一张洒金纸,提笔写上几字,却不甚满意,便揉成团扔向一边。
在挥霍了好多张后,崔肆归终于写出了一张还看得顺眼的。
他仔细将纸塞进信封,嘱咐人送到丞相府上去。
沈原殷有事去了趟户部,回来时林管家举着一封信小跑过来。
“大人,有信。”林管家将信纸递过去。
沈原殷随手接过,问道:“哪儿的?”
林管家道:“是四殿下派人送来的。”
沈原殷动作一顿,很快又步履不停地继续往里走。
今日阳光不错,丝丝缕缕照在地上。
沈原殷边走边拆开信封,露出里面的信纸。
洒金纸在阳光下细细闪闪地发着光,金箔碎屑随光线流转,或明或暗地闪烁着。
上面用隶书写了一行字: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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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小仙女们,七夕节快乐呀~[星星眼]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出自宋代范成大的《车遥遥篇》
后续一段时间,洒金纸每日和着秋记的糖在固定的时间送至府上。
哪怕沈原殷最近已经没有再继续喝药。
洒金纸上的情话每日一变,不带重样。
也不知道崔肆归从哪儿看来的这么多古诗词。
狄晚秋在闺阁中看的药书也被狄府送过来了,以及从成安运回来的阿芙蓉,尹颂抓紧时间在翻阅查看。
九月九,重阳节。
今年不太平,礼部便选了去永山登高祭祀祈福。
要先从宫中出发,约半个多时辰方到达永山山底。到达永山之后,除去和锦帝和皇亲贵戚,以及和锦帝特允的几个臣子不用徒步,其余人都需要徒步上山。
马车从宫门出发,今日起的太早,沈原殷没什么精力,正在马车上小憩。
车窗被敲了几下,本就没有关紧,外面的人也知道这点,意思意思地敲了几下,便直接推开了窗。
沈原殷大抵知道是谁,闭着眼没搭理。
“沈大人。”
崔肆归拖着尾音唤他。
见沈原殷没理他,于是崔肆归隔着车窗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耳垂。
沈原殷终于睁开眼,往后退了退,面无表情地盯着崔肆归。
“做什么?”他冷冷地开口。
外面到处是人,崔肆归不敢在此处停留太久。
他见马车里的小桌就在手边,把另一只手上拿着的东西快速放在了小桌上,又迅速戳了一下沈原殷的左脸,而后便离开了。
帘子轻轻晃荡。
沈原殷的视线垂落,移动到小桌上。
一张熟悉的信纸,以及用布包起来的秋记糖果。
沈原殷拆开信纸,露出里面的洒金纸。
简然就坐在一旁,他之前一直好奇信纸里写的是什么,今日因为他坐得比较近,又因字很少,他只随意一瞥,便看清了内容。
一句不太内敛的情话。
简然快速收回视线,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沈原殷将洒金纸塞回信纸内,倚在靠背,阖眼睡去了。
等他醒来时,恰恰好到了永山山底。
朝臣中,几个有了年岁的老臣是不可徒步的,担心会出问题,再加上丞相身子不好,这些人都是乘肩舆上山。
肩舆不太稳,一抖一抖的。
沈原殷只觉得反胃,紧蹙着眉,许久,他被晃得实在是有些忍不下去了,从简然那里取来了方才的布包。
尽管不太舒服,他的动作仍然是慢条斯理的,细长的手指剥开布,取了一颗糖,将糖纸撕开,送进嘴中含着。
桂花味的。
这甜味正好,不算腻,刚好能够缓解此时的不适。
到达山顶之后,等其他臣子上了山,便由和锦帝率领众人在祭坛前举行了祭祀仪式。
上香后,献上重阳糕、菊花酒,以祈求国泰民安、风调雨顺。
繁重的流程终于结束,礼部在永山设了宴,待在亭台楼阁中休息过后,到时间就能赏景宴饮。
沈原殷不太想待在人群之中,便随意走走,寻了一处人少清净的地方。
这里看下去的风景正好,能够眺望半个京城,脚下山峦层层,半山腰处漂浮着薄薄的雾气,风从耳畔带过,吹来山间清冽的气息。
一旁有一棵挂着红绳和木牌的祈愿树。
祈愿树枝干虬曲,青绿色的叶子繁盛茂密。
上面挂着的祈愿符在风的吹动下飘舞,还有清脆婉转的铃铛声。
身后传来不急不慢的脚步声,正向着他这边而来。
脚步声熟悉,沈原殷没有回头,只简然回头确认了一下来人。
红色的祈愿符突然出现在沈原殷的眼前,以及挂在木牌下的青铜色铃铛。
崔肆归收回手,道:“听闻永山的祈愿树挺灵的,沈大人要试试么?”
木牌一晃而过,沈原殷没有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你什么时候还信这些了?”
可能是方才的糖缓解了沈原殷的不适,这时还勉强对着崔肆归有点好脸色。
“没多信,”崔肆归懒洋洋地开口道,“只是觉得来都来了,若真灵那便是好,不灵也不会怎样,总的来说我也不亏。”
沈原殷将目光移到那棵祈愿树,这棵树有年头了,上面挂着数不胜数的祈愿符。
崔肆归忽然凑近到了沈原殷面前,递给了沈原殷一个空白的祈愿符,道:“试试吧。”
这个姿势从后面来看就像是崔肆归拥着沈原殷的后背,亲密极了。
简然背过身,仔细地盯着周遭的动静,生怕这时有人过来闯见这一幕。
“不要。”沈原殷一只手挪开眼前的遮挡物。
崔肆归不依,非要沈原殷接过,几下下来,沈原殷着实觉得他有些烦,只好接过到手上拿着了。
“沈大人可有看过信,你又不是不知我读书少,那可是我翻了好久才找出来诗句。”
崔肆归凑得很近,发现沈大人不像之前那般敏感他的靠近,他正还要开口说上几句,就在此时,却听见后面简然急促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崔肆归迅速后退几步,回到了皇子和丞相应有的交谈距离。
沈原殷将手中被强塞的祈愿符收进袖中,略微侧身,看见了崔华温和三皇子妃向祈愿树走去。
崔华温也看见了沈原殷,独自上前打了招呼,之后才陪着三皇子妃将祈愿符挂在树上。
再次回头的时候,丞相已经不见了,只有他那个四弟还在原地,举着手上的祈愿符,对着祈愿树上比划,似乎是想选一个好位置挂上去。
崔华温回想起方才的画面,丞相和崔肆归站得并不近,瞧着也挺生疏,至始至终没有一句交谈,像是恰好碰上,可不知为何,他的心头总萦绕着一股奇怪的感觉。
仿佛他们二人之间笼罩着一个无形的屏障,他们之间特有的、任何人都插不进的氛围。
他们很熟悉么?
崔华温想了想,除了崔肆归去丞相府短暂待了一段时间,以及共事过几次,除了公事,便没有听说过私下有过联系。
反倒是还传出过一些这两人不和的话来。
“走吧。”三皇子妃轻轻说道。
崔华温压下心底的异样,带着三皇子妃回了宴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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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黑猫动作敏捷地从房梁上跑过,无声无息地跳落在地上,最后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令嫔手持圆扇,一旁的小桌上放着冰块,宫女正用芭蕉扇将冷气扇过去。
都是九月后旬了,早已经过了正热的时候,但兴许是因为怀了胎,令嫔总觉得热,因此殿中的冰块还在源源不断地供应。
令嫔打了个哈欠,一只手轻搭在小腹上。
宫女见此问道:“娘娘,可是疲了?”
“嗯,就寝吧。”
宫女弯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托着令嫔的手。
令嫔正要起身,却感觉到下腹部隐隐作痛,她原以为着疼痛不过是和往常一样,便没怎么在意,只是没急着起来。
过了一会儿,疼痛久久不散,反而变得有些坠胀感,像是有东西在把小腹往下坠。
这种痛她有点受不了了,身上冒出冷汗。
她的指甲掐进宫女的皮肤里,声音颤抖着道:“去叫太医……”
话音刚落,疼痛开始一阵一阵地扩大,她能感觉到腹部在不停收缩,痛感让她有点头晕眼花。
“娘娘,您见血了!”
——这是令嫔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令嫔怀的这个孩子十分受到和锦帝的重视,毕竟宫中已经有好些年没有过新生儿了。因此令嫔一出事,消息立马传到了各个殿中。
和锦帝在养心殿一听到消息,火急火燎的就要往令嫔那边赶。
和锦帝刚到令嫔宫中的时候,太医也刚给令嫔看诊完。
令嫔脸色苍白地躺在床榻上。
“如何了?”和锦帝问道。
太医唰地跪地磕头道:“臣无能,在臣到之前,娘娘就已经落胎了。”
皇后匆匆赶到的时候,便听见了此话,她手一抬,脚步停在外面,暂时没有进去。
和锦帝脸色一变,怒道:“她身子好好的,怎么就落胎了?!”
太医哆哆嗦嗦地道:“臣把脉来看,许是令嫔娘娘幼时四处奔波,身子可能不太好。”
“这月份本就是不稳当的时候,再前段时间加上天气炎热,可能……可能就……”
太医将头埋得更低了,不敢再说。
和锦帝脸色铁青,却没了话。
皇后闻言,嘲弄般低低笑了一声,这才推门徐徐走进来,她作为皇后,掌管凤印,令嫔出事的事她是第一个知晓的。
现在才姗姗来迟,不过是要等在和锦帝之后罢了。
皇后收敛了表情,再抬头时,脸上已经挂了一副悲伤的神情。
她神情悲怮,道:“怎会如此,明明白日里还好好的……”
一时间无人说话,屋中几人都无言。
令嫔久久不醒,和锦帝心情败坏,没过多久便拂袖而去。
而皇后在和锦帝离去后没多久,便也离开了。
皇后走出殿外,嬷嬷搀扶着她。
皇后抬头望这天,天空黑漆漆的,但她的心情却好的不行,嘴角扬起笑容,又很快克制回去。
等回了自己殿中,她才彻底松懈下来,长叹了一口气。
她抬着手,欣赏着自己手指上的染甲。
是白日时刚做的染甲。
皇后笑了一声,与自己的心腹说道:“将令嫔那儿给本宫仔细盯紧了。”
她终于看完了手上的染甲,悠悠放下了。
“明日里还有一场戏呢。”
翌日,巳时,养心殿。
和锦帝刚从令嫔宫中回来,方才令嫔声音虚弱的哭诉仿佛还在耳边,让和锦帝有些烦。
小太监快步走进来,在有福耳边道了几句。
有福点点头,而后对着和锦帝道:“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皇后行礼后,将手中食盒递过去,道:“陛下,臣妾听闻陛下今日未曾用膳,这是臣妾熬的莲子粥,陛下尝一尝?”
皇后将莲子粥取了出来,待太监试过毒后,便呈了上去。
她在一旁说道:“陛下,令嫔落了胎,对身体也不好,臣妾思来想去,决定给令嫔那里调些药材,陛下认为呢?”
和锦帝道:“你看着办。”
皇后候在一旁,待莲子粥见了低,她状若无心般徐徐开口道:“臣妾昨日见令嫔的样子,竟觉得她眉骨有几分像淑妃……”
她话猛地一顿,随即小心看向和锦帝。
和锦帝面色不虞,重重放下了碗。
她连忙道:“陛下恕罪,臣妾失言了。”
“朕还有事,你走吧。”
宫女收拾好饭盒,搀着皇后离开了。
皇后转过身走出几步,眉眼向上挑起,不复方才的惶恐。
和锦帝打发走了皇后,皱着眉有些发神,他有些迟疑。
令嫔有些像当年的淑妃么?
眉骨……
他闭上眼,在脑中回忆起淑妃的模样。
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真觉得有几分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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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orZ(我先跪了)
第64章
狄钰和二皇子已经去了幽崖关有些时日了,虽说上一世中的两国战争不是在近几月,而是在来年的春夏交替之时,可莫名出现的阿芙蓉却让崔肆归有些紧迫,于是这段时间便总是往狼牙营跑的勤。
上一世的两国之争最后持续了半年之久,因此死亡的士兵和百姓数不胜数,虽说最后大萧胜了,但还是元气大伤,损失惨重。
崔肆归思及此,便有些紧绷,他只能尽可能的将上一世的经验写下来,然后想方设法的假借翻出的兵书为由,让狄珲看过,并争取训练一些其中的排阵布列。
十月初的天气转凉,绵雨时不时会下上几场,润湿了京城的空气。
崔肆归放下手中刀,拿过一旁架子上的干帕子,擦拭着身上的汗。
他才从比武场下来。
“殿下,你这下手也忒狠了吧。”
方才与崔肆归对战的校尉嘶哑咧嘴地走过来道。
崔肆归只是笑了一下,没多说什么。
他有着上一世的经验,这副身子虽没有足够的功底,但这么长一段时间训练,已经与上一世大差不差了。
好歹上一世单独带兵生死关头来来去去了好几次。
绵雨还在下,露天的比武场聚集了不少人,身上都淋得差不多了。
他正要回去换身衣服,这时杂兵跑了过来。
“殿下,”杂兵道,“陛下叫您去趟宫中。”
御花园里唱戏的声音婉转地唱着,绵雨不停歇地落。
令嫔的落胎似乎只给了和锦帝一时半会儿的难受,还没过多久,便又将安贵人召在了跟前,日日宠幸。
曾经和锦帝喜爱的戏班子也终于再次登上了御花园里的小舞台。
一切好像与从前并无差别。
只是令嫔好像不再怎么露面了。
和锦帝口中也甚少再提及此人。
崔肆归来到御花园的时候,仿佛像是回到了去岁太后寿宴后的那天。
那时的记忆对现在的他来说可以说是几十年前了,记忆已模糊不清。
只能隐隐约约记得是戏班子在唱戏,亭中坐着的是和锦帝和安贵人,那天似乎还在下雪。
至于戏班子唱的是不是同一出戏,那就不知了。
但也许就是同一出,毕竟和锦帝就喜欢将心爱的事物来来回回地欣赏。
崔肆归行礼后,便被和锦帝叫进了亭子里。
绵雨会被微风吹得四处乱飘,宫人早将亭子用惟布围了起来,只露出一个狭小的口子,亭子里的桌上放了茶和糕点,茶壶放在小火上温着。
唱戏的人在雨幕中咿呀咿呀地唱,和锦帝嘴里不成调的跟着哼了几句。
和锦帝其实年岁并不大,不过多年沉溺酒色的生活早让他变得有些面孔苍老。
眼袋垂着,眼下青黑一片,脸色是不健康的灰白,以及头发里时不时看见的白发。
和锦帝有些浑浊的眼球看向崔肆归,很快又收回视线。
崔肆归行礼后和锦帝没说什么,于是便只能在原地里等着。
直到一首曲子终了,和锦帝手一抬,唱戏的终于可以停着休息会儿了。
和锦帝的声音里像是含了一口浓痰一般,听着有些粘腻,道:“朕听说,你前段时间去找了宫里的那个谁,说要打探你母妃去世前的东西去了哪儿?”
这话让崔肆归有些意外,和锦帝竟然主动提起了此事。
于是他道:“回父皇,儿臣只是想将母妃生前喜爱之物找回来,于是想方设法打听到了是敬事房的文嬷嬷收敛的尸首,便猜想会不会是这人手脚不干净,拿去宫外变卖了……”
崔肆归半真半假地说了,他知道这样说能够打消一些和锦帝的怀疑。
和锦帝眯着眼,看着不远处的崔肆归。
十九岁还能说是少年,崔肆归八尺有余,早已与同龄人拉开了差距。
身形挺拔,肩宽腰窄的身形透着利落感,
崔肆归大部分是随了狄晚秋的长相,尤其是眉骨之间。
看得久了,就像是看到了当年的淑妃。
虽然最后段时间他是厌恶了狄晚秋,将人打发到了冷宫,最后狄晚秋抑郁而终。
但似乎,他直到现在对狄晚秋还留有几分留恋。
可到底是留恋,还是厌恶。
他自己好像也说不清。
或者说是……是愧疚和害怕。
和锦帝收回神,眼神复杂,视线移到了空中的雨幕上。
半响,和锦帝突然就没了看戏的心情,道:“那你便自行去找吧。”
“朕有些乏了,都散了吧。”
崔肆归行礼后转身离开。
他皱着眉,心里有些觉得不对劲。
方才和锦帝的表情,为何如此奇怪?
和锦帝的表情有些怅然,又有些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
害怕狄晚秋的死么?
可那并不是害了人之后的害怕。
那他在害怕什么?
“公子,又来啦,还是老样子么?”
崔肆归一踏进山水坊,女掌柜便热情地迎了上去。
这位公子常常来山水坊,每次还都会买上许多走。
近日来的盈利,大多都是这位公子哥贡献的。
女掌柜巴不得他天天来。
女掌柜道:“我们出了新品,公子要不要看看?”
山水坊新出的新品确实不错,崔肆归便和着其他的都买了些。
店里的其他客人见此,看见崔肆归身影离开,好奇般问道:“那位公子买这么多用来做什么?我都遇见过他两次了。”
女掌柜将银子收进盒子,笑着给客人道:“人家的私事,谁知道呢。”
“这些都是方才那位公子买的,品质很好的。”女掌柜指给客人看了几样。
客人道:“帮我把这些也都包起来吧。”
客人手提着刚从山水坊买来的东西,慢慢走向巷子里。
不过一会儿,一个身穿麻衣的小厮从里面走出来,而许久之后,却始终不见客人出来。
小厮从三皇子府的侧门进去,径直向着一个方向而去。
直至到书房前,门外的侍卫认出了他,打开门道:“殿下等很久了。”
小厮将买来的纸一一摊开在桌上,道:“这些便是四殿下在山水坊买的东西。”
崔华温随手拿起一张,翻来覆去也没看明白这些有什么作用,能够值得崔肆归三番五次地买。
他把手中纸往桌上一扔,问道:“就不知道他买来做什么?”
小厮道:“山水坊大多是各府的下人为府中闺阁小姐们买的,或是有些书生会去买来写写诗词。”
崔华温捏了捏眉心,想起另一事,问道:“那个宫女找到了么?”
“未曾,”小厮摇头,继而道,“四殿下府中也没有发现异常,寿宴那天四殿的确是独自一人留在了房中。”
宫女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除了崔肆归,谁会去做这件事?
只能是崔肆归做的。
但崔肆归哪来的本事在宫里神不知鬼不觉带走了一个人,他不过这几个月才开始能做些事。
谁在帮他?
可狄珲久居幽崖关多年,在京城没有这么多的势力。
那崔肆归还和谁走的近?
崔华温想到这个可能性,却又在下一秒自己驳回了。
怎么可能,崔肆归有哪一方面值得沈原殷去帮他?
崔华温总觉得有点奇怪,他有些头疼,于是道:“先这样吧。”
小厮行礼后退下,山水坊的纸张还铺在桌面上。
崔华温翻看着这些纸,总不可能他那个四弟喜欢像那些文人一样,附庸风雅?
崔华温正这么想着,三皇子妃在此时进来了。
她缓缓走近,身后的婢女捧着果盘。
“咦?”
三皇子妃有些惊奇地看着桌上,抬手取了一张纸,摩挲了几下,问道:“这品质,是山水坊的?”
崔华温抬起头,问道:“你知道?”
“那可不,”三皇子妃道,“山水坊嘛,妾身还在闺阁中的时候,常常令下人去买呢。”
“这家店质量上乘,做工也精细,纸上还隐隐带有香味,妾身和几个密友很是喜欢。”
崔华温心头一动,问道:“你们买这些用来做什么?”
三皇子妃掩唇笑道:“写一些闺房中的日记和心事这些。”
“当时和殿下婚约定下的时候,妾身就经常在这纸上写一些不好与他人说的话,之后便存着,方便后面回忆。”
崔华温微眯着眼睛,道:“那如果是男子,会买来做什么呢?”
“唔,”三皇子妃思索后道,“妾身密友曾说过,她哥哥会买来写一些含蓄的古诗词,给已有婚约的娘子。”
“毕竟山水坊的价格不算低,能买得起的人家也大多是用来玩乐的,应该都会用来表达情意吧。”
表达情意么?
崔华温的眼眸一暗。
他脑中突然回想起九月九那天祈福树旁的画面。
崔华温开口问道:“如果有人一直买,而且每次买的数量都不少,这是为何?”
三皇子妃道:“许是那人的心上人也未曾直接拒绝过,所以那人才有底气一直买,一直送呀。”
崔华温倏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