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又很明显地听见了他自己的声音。
“还行,就是有点心慌。”
原来又是梦。
又是梦到了上辈子的事情。
沈原殷恍然意识到。
那个他声音低哑:“我想出去看看。”
崔肆归毫不犹豫直接拒绝了:“不行,外面正在下雨,你才醒。”
“已经待在屋里好几天了,闷得慌。”
崔肆归不松口:“不行。”
他微微弯腰,冰冷的手指触碰在崔肆归的脸上,感受到了温热的气息。
“听着雨不大,打着伞不会淋雨的,”他摸着崔肆归的眉骨,放轻声音道,“出去吧,好么?”
话说完,他俯身轻轻在崔肆归侧脸一啄,又很快离开。
“好么?”
崔肆归的喉结上下一滚动,腮帮子咬紧了,耳尖发红。
依然一声不吭。
他又去亲了一下,这次脸没有离开,而是贴在了崔肆归的侧脸上方,轻轻往崔肆归的耳尖吐了口气。
崔肆归只感觉到热气在耳尖萦绕,连带着他浑身都有点发热,随即又听见轻微的声音:
“好不好?”
崔肆归也移动着位置,靠近他的鼻尖,两人的呼吸互相纠缠。
对视了一小会儿,崔肆归捏紧了拳头,率先移开视线,闷声道:“不能出去久了。”
“嗯哼。”
崔肆归看着他得意的样子,嘴角还挂着浅笑,也转过头笑了起来。
崔肆归找来靴子,半蹲回去,单膝跪地,双手托住他的一双脚轻柔地放在膝盖上。
他脚上穿着白袜,崔肆归一手拿着靴子,一手温柔地托住一只脚,将其放进靴子里。
“走吧。”
崔肆归扶着他站起来,又去拿了件外衣披在他的身上,单手举着伞,挡在他的上方。
他不想只待在岚梅苑里,算着日子池子里的荷花应该正开的艳,于是目标明确的往那边走。
夏意正浓,空气里却并不闷热,反而带着清爽。
但仍会有风,他便勉勉强强接受了身上的那件外衣。
荷叶层层紧挨着,雨水嘀嗒落在上面,又顺着荷叶的边落入水中,在水面上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粉白色的花瓣和雨天最搭配,半遮半掩着里面嫩黄的花蕊。
一阵裹挟着雨水的风吹过,荷花微微摇曳。
崔肆归轻轻拽了下他,侧身挡下了风。
“沈大人,太医说你最近心里忧思太多,不利于身体恢复。”
他伸了一只手出去,想要接点雨水在手心。
冰凉的触感从手心顺着手臂一路往上,他漫不经心地道:“近来事情太多了,过一阵就好了。”
“我听狄将军说,现在粮草很紧张?”
崔肆归抓回他的手,垂首拿出手帕,将他手中雨水擦干净,而后道:“嗯,没有筹集到足够的粮草,舅舅不打算走,打算继续和他们耗着。”
他想了想,道:“明天我进宫一趟,看看能不能……”
崔肆归有些不赞同,打断了他的话:“要不到的,户部天天哭穷,他们那里的确腾不出很多,顶多就是狼牙营一两天的量。”
“跟那些老滑头磨,费神费力,你现在先别管这些,我和舅舅去想办法解决,而且这关头你出来办事,他们就明白我们的计划了。”
“唔。”沈原殷思考再三,没再说了。
崔肆归低头看着他,冷白的皮肤上投影着一排睫毛,鼻子乖巧可爱,下眼睑上的痣动人心弦。
他突然笑起来,抬起头望着崔肆归,笑着问:“你看我做什么?”
他的眼珠子明亮又带着水光,崔肆归也低低笑道:“看你好看。”
他听后,微微踮起脚来,亲了一下崔肆归的唇。
崔肆归单手打着伞,另一只手点了下唇:“再亲一下。”
他扭过头,声音里带着笑意,道:“不要。”
他以为崔肆归放弃了这个想法,不料突然一道力托住他的下巴,紧接着,一股热气喷涌而来。
唇瓣被轻轻咬住、厮磨。
热意传入口中,齿关被撬开,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想着要死守,敏感的口腔上颚被温柔地袭击,他被刺激得浑身颤抖了一下。
“崔……崔肆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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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原殷睁开眼,望着上方熟悉的布帘,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他坐起身,头有点昏沉,屋内点着熏香,若有若无的香气在鼻尖环绕。
沈原殷伸手撩开了帘子,不远处的窗子紧闭着,屋内几座烛灯默默燃烧着,带来不刺眼的光芒。
外面守着人,在沈原殷起身的第一时间就将茶水端过去,又出去叫了人进来。
沈原殷从侍女手上接过了茶杯,口中的确感受到干涩,低头浅饮,温热的水顺着喉管滑下去,有点发冷的身体感受到了暖意。
“何时了?”他问道。
这时刚巧简然带着张太医推门而入,听到此话后,简然道:“大人昨日晕倒直到现在才醒来,此时已经是第二日的寅时了。”
沈原殷听闻,动作迟疑了一瞬,放下茶杯后,抬手揉了揉眉心。
沈原殷问道:“狄将军已经出发了么?”
张太医将手搭在他的手腕上,静静地观察脉象。
简然道:“对,算算时间,应该快要到了。”
“大人晕倒后,宫里也收到了消息,陛下的意思是让大人就不去榕江口了,待在京城先处理京城内的事情,”简然欲言又止,接着道,“……还有京城里的一些人。”
简然话意不明,眼神落在了张太医身上。
张太医感受到背后的视线,知道这是在无声地催促,他收回手,恭恭敬敬地道:“没有多大问题,说到底还是身体亏空,只能慢慢养着,至于昨日吐出来的血,许是胸口闷着的瘀血,吐出来反而会好很多。”
沈原殷挥手,张太医收拾好东西,便离开了。
房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沈原殷抬眼看了简然一眼:“继续说。”
简然小声道:“昨日大皇子闹着要进宫面圣,说自己有冤屈,德妃娘娘也一直派人去御书房求见陛下,还有一些大皇子的党羽,陛下可能有点烦不胜烦了,将传话的人全部轰了出去,还直接断了大皇子府和德妃娘娘宫里伺候的人,只留了两三个。”
“陛下让有福公公传话来,让大人您和诏狱的人一起去审问何家,尽快把口供搞定。”
“榕江口那边,已经和狄将军交代过了。”
沈原殷冷笑一声:“这些人是还想保着崔邵祺。”
简然道:“大皇子这件事情做得干净,大部分的罪证其实是在何家身上,那本私账,上面也不是大皇子的字迹。”
沈原殷道:“最大的问题还是榕江口,只要能把榕江口的事情落定,崔邵祺怎么也跑不掉了。”
他微微眯着眼睛,思索着。
问题就是怎样才能实锤。
还是得亲自去一趟榕江口才行,想办法把那些私兵抓回来,还有何家的口供。
沈原殷问道:“何家那边呢?”
简然摇头道:“何家一开始死不承认,部分证据拿出去给他们看过后,又一口咬定是有人陷害,绝对没有做出刺杀圣上一事。”
“因为榕江口还没查完,何家现目前还不知道这件事。”
沈原殷的眼眸转了转,半响后道:“去诏狱,现在我要亲自提审何家,之后直接出发去榕江口,记得给陛下报备一声。”
天还未亮,一辆马车避开了大道,在夜色沉沉中,悄无声息的在街道上行驶,最终停在诏狱前。
值班的守卫拦截,问道:“何人?”
简然驾着马车,将丞相府的牌子亮给他们看。
“丞相大人。”守卫看后,尊尊敬敬地行礼,没有再拦。
此行没有惊动全正真,他们凭着丞相府令牌一路通畅,直接来到了何家老爷何伟建的牢房前。
时辰尚早,何伟建还蜷缩在角落里打着呼。
简然用从狱卒那里拿的钥匙打开了门,声音不大,但人身处于牢中,怎么可能睡眠很深。
何伟建迷迷糊糊中感觉到周围有动静,敏感地睁开了眼,却见到有人将烛灯点亮,牢门被推开,紧接着,沈原殷的身影从那人的身后出现在他的眼前。
何伟建立刻清醒,坐起身,手上戴着的镣铐束缚着他的行动,谨慎地盯着沈原殷。
沈原殷对何伟建的醒来并不意外,他看着何伟建,笑了一下,随即了下示意身后的人。
侍卫走上前,将手中的布塞进何伟建的嘴里,确保他不能发出声音,然后粗蛮地提起何伟建,半拖着人走出牢门。
这是通往审问室的路,何伟建有印象,因为他不久前才来过这里。
审问室是由四面墙壁围成,没有窗子,因为用了特殊的材料,使这里变得隔音。
审问室里没有点灯,侍卫将何伟建先放在没扣,进去点灯后,才又拖着人进去。
房间里不大不小,侍卫将何伟建绑在柱子上,又把何伟建口中的布拔出来随手扔在地上。
何伟建看着面前坐在方桌后的沈原殷,长久的不进水让他声音嘶哑,何伟建问道:“这是什么意思,丞相想要严刑逼供么?”
沈原殷闻言轻轻笑了下,想何伟建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道:“何伟建,这是从你府上搜出来的,里面有你和何喆宇对于金矿的密谋,这个全大人已经给你看过了。”
“你的说法是,你是一个商人,鬼迷心窍了想把金矿占为己有,但你是去岁三月左右才知道的这个事情,因为何喆宇一直瞒着这件事,一些机缘巧合之下你意外得知了此事,何喆宇邀请你入伙,于是你答应了,但此事却与大皇子没有干系,是么?”
何伟建脸部肌肉僵硬地动了几下,道:“对,就是这样没错。”
“行吧,”沈原殷点头,“毕竟这上面的记录最早只能追溯到去岁三月份,这件事情你可以为大皇子抵赖掉。”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何伟建道,“什么叫做抵赖,这就是事实,本来就跟大皇子没有关系。”
“别急嘛。”
沈原殷又从简然手上接过几张信封,挑选了一小会儿,然后将其中两封拆开,向前一扔,刚好落在何伟建的面前。
“看看?”
何伟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上面。
这上面是他的字迹,是他给大皇子钱财的信。
沈原殷道:“大皇子说,这钱是你主动送给他的,他不得不收,但是并没有用,而是存在了库房里。”
何伟建道:“就是如此,我想要拉他下水,只不过他没答应罢了。”
“何老板,”沈原殷叹了一口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你,如果真的就这样定罪了,你何家可能只有大皇子侧妃保得住性命了。”
“你确定你想好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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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嘿嘿,加更[撒花]
但事已败露,终究是没有好结果的,他难逃一死。
只要咬牙认下来……至少大皇子可以暗地里操作一下,保住他家里最亲的人的性命。
何伟建心里这般想着。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伟建抬起头,与沈原殷对视上,这般说道。
沈原殷那双明亮的眼珠里仿佛带着笑意。
沈原殷似乎看出了他内心的想法,眉眼上挑,笑着道:“你是不是不清楚外面发生了什么,还这样护着崔邵祺?”
沈原殷坐在椅子上,往后靠去,双手环在胸前,道:“榕江口陛下已经派狄将军去查了,本相审完你之后也即将出发去榕江口。”
“被追回的账簿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大皇子府和你们家常常送钱财和吃食过去,是为什么,嗯?”
见何伟建脸上僵硬却没有任何变化,沈原殷也不着急,淡然道:“让本官猜猜,在目前的证据可以让你必死的情况下,你还心甘情愿,崔邵祺许诺了什么好处给你……”
“家人?”
何伟建脸部一抽,没有说话。
“崔邵祺说只要你顶罪后不牵连到他,就能保你家人无恙,是么?”
沈原殷笑了一声。
“崔邵祺和德妃都被看管了起来,何老板从被抓进来后,就没有见到过崔邵祺的人吧。”沈原殷觉得有点好笑,眼里闪过一丝嘲讽,“陛下下令不让任何人进出大皇子府,崔邵祺没有办法传消息出来,不然为何你到现在都没有收到过外界消息。”
何伟建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沉默无声无息,充斥着这间审问室。
两人僵持着。
直到外面有人推门进来,在沈原殷身旁低声耳语:“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知道了。”沈原殷听后,视线转向何伟建。
“本官没有很多时间跟你耗在这里,”沈原殷盯着他,摇头道,“相信何老板也参与了猎场刺杀之事,我们彼此都清楚,你们的目标是本官,那何大人也必定知道,你们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何伟建终于有了反应。
何伟建心里发慌,刺杀是因为榕江口的事情……
沈原殷语气遗憾道:“看,聪明人。本官马上启程去榕江口,只要本官去了,你觉得榕江口的秘密还隐瞒得了么?”
“而被揭露的下场,又会是什么呢?”
何伟建脸色大骇。
榕江口事关养私兵,那是意图不轨,是谋反。
如果真的被查出来,崔邵祺自己都保不了自己,怎么去保护他的家人?
沈原殷站起身,准备离开。
在身影彻底消失在何伟建视线范围内之前,他留下了一句话。
“反正都要死,何老板为何不主动拖崔邵祺下水,说不定还能戴罪立功呢,是不是?”
何伟建面色迟疑,烛光随着沈原殷的消失而被熄灭,他又被提着回了原来的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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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上的云层被染成了粉红色,一层一层交叠,最远处还带着点金光。
马蹄声入侵了这条道路,一只白鸟被惊起,扇动着翅膀从树梢离开,飞向粉红云层。
榕江口已经被锦衣卫和狼牙营的人看管住了,周围都有站岗的人。
张宇成骑着马跟上来,单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举起狼牙营的令牌。
他略微落后沈原殷一小段,道:“丞相,狄将军不在村子里,正带着人在里面。”
沈原殷点头,随后张宇成便挥动马鞭,到前面带路。
先前狄珲尚未离京的时候,沈原殷便让人传了一份榕江口的地图给狄珲,因此狄珲没有打转,目标明确地直奔村子后面。
早晨风大,沈原殷低声咳了几声。
简然听见了沈原殷的咳嗽声,跟在沈原殷身边,声音里遮不住的担忧道:“大人?”
“无事。”
一开始简然想的便是马车前行,毕竟丞相才从昏迷中醒来,昨日还吐了血,骑马又累。
但沈原殷不同意,为了赶时间,坚持骑马。
简然没辙,只好撤了准备好的马车。
沈原殷的确觉得四肢疲软,没什么力气,但手指仍然紧紧抓着缰绳。
往里走了一柱香的样子,视线再也不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而是空旷的平地。
张宇成下了马,招来人问清楚狄珲的位置,将马匹移交过去后,这才引着沈原殷一行人想狄珲的方向走去。
途中路过一片空地,地上还残留着一些坑,以及很多随手扔在地上的兵器,再往前走上一截,便看见狄珲正站在一个推车前,背对着他们。
走进之后,便能够看见推车上的东西了——那是一车的石头,其中掺杂着金色的斑块。
狄珲听见了脚步声,他转过身。
张宇成道:“将军。”
狄珲手一挥,让张宇成下去,他用手指敲了敲底下的金石,道:“应该是从渠州运过来的,回京后对比一下即可。”
“这里面,”狄珲指着后面的山洞说,“这帮人真是,在这儿搭了个简易版的装置。”
沈原殷问道:“人抓完了没?”
“没,”狄珲提起这个就来气,“挺警觉的,刚带人进来就闻着味跑了,零零散散抓了快有五千人。”
“人多,我带来的人却不多,只能给他们下了迷药,先让他们晕一阵,等我从狼牙营再调些人来。得幸好这些人身体素质也不是很好,大部分都是大萧各个地方的村民,而且他们交代说,还有几百人在其他地方为他们主子办事情,并不在榕江口。”
“那村子里不仅是村民,还有跟这些一伙的,听到动静后放了信号,追进去的时候就只抓到这些人了。”
“但这鬼地方,”狄珲环顾了周围一圈,“有出口的地方都堵着我们的人呢,跑不出去,只能在林子里猫着,这儿这么鸟不拉屎,也在安排搜山了,就耗着呗。”
狄珲冷笑道:“看谁耗的下去。”
在来榕江口之前,沈原殷就已经知道了这里的大致情况,他将视线移动到山洞,微微扬着下巴,问道:“这是?”
“制钱的,”狄珲抬脚往里走,边说道,“还藏有不少金子银子,全堆在里面。”
“那五千个人里有人交代,储存到一定量之后,外面会来人运走,但他职位低,再多的也不清楚了。”
这处山洞很大,背靠着一座不小的山,瞧着像是快把一整座山给掏空,里面岩石留下的痕迹看得出是人为挖掘,深而高。
山洞里的光线不好,四周只能燃着火把。
刚一进洞,入目的便是一个个箱子并列重叠垒起。
狄珲让人打开最近的箱子,里面金灿灿的金子整齐有序的摆放着。
狄珲手指一指,道:“这些全是金银财宝,数不胜数。”
回到村子后,他们的人谨慎地围着这家客栈,沈原殷和狄珲相对而坐。
“村子里的人以及被抓到的那些,都控制起来了,在挨个挨个地问话,剩下的那些人……”狄珲顿了顿,压低声音后道,“就怕他们不躲了,直接杀出来,这里地势毕竟他们要熟悉得多。”
沈原殷道:“不像有那个胆子,崔邵祺都下狱了,没有主心骨,大部分又是平民百姓,没有多大的魄力,若真逆反了,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这一条路,若投靠了皇家,还能够被招安。”
“有没有在这里找到他们的名籍?”沈原殷问道。
狄珲点头。
沈原殷沉吟一会儿,道:“先安排人去林子周围喊话,十人一队,不要落单,就说让只给他们三日时间主动出来,三日之后还不出来的,全按照诛九族的方式去处理。”
“京城还留有不少事情,待明日,我就得启程回京了,这里便劳烦将军了,”沈原殷说道,“我回京城后会再调一些人过来,方便将军做事。”
“这些人也得赶快审问,把口供做好,按好手印,主要问话方面先以崔邵祺有关为主,”沈原殷抬眼看向狄珲,“狄将军,我信你,而且我们的目标也有重叠,所以也不瞒着你了……”
沈原殷继续道:“我需要尽快拿到崔邵祺养私兵、私藏矿脉据为己用的证据,所以我要留些丞相府的人在这儿。”
他点到为止,并没有直说狄珲在帮崔肆归的事情。
狄珲要扶持崔肆归,所以要除掉崔邵祺、
而他要对付崔邵祺,则是因为崔邵祺的恶行,以及崔邵祺派来的刺客一事。
狄珲听到这里,毫不犹豫道:“自然。”
话说到此处,基本没有还要商定的了,沈原殷正要起身离开,却被狄珲喊住。
“丞相,”狄珲面露犹豫,他纠结了许久,才问道,“四殿下如何了?”
沈原殷动作一顿。
狄珲作为崔肆归的舅舅,虽说关系不太亲密,但好歹有血缘关系。
现在崔肆归在他府上,倒是忘了给狄珲说说崔肆归的情况了。
崔肆归是他的命令才一直没醒来,沈原殷琢磨了下,模棱两可道:“还行,正在恢复。”
说完后,沈原殷便推门离开了这间屋子。
竹木守在外面,见沈原殷出来后,立马迎上去。
沈原殷问道:“人准备好了么?”
竹木递过手中的册子,道:“这是安排的人,有五十人。”
沈原殷没有接,他理了理袖口,道:“你安排就行,再找几个人一起去审问被抓的那群,不听话的想办法撬开口,但不要在身上留下痕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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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前面两章有个bug修改了一下
茂密的树林顶遮住了阳光,只有细碎的光透过层层树叶,穿射进密林。
“一直躲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啊,现在怎么办?”
一大群人躲在这里,周围是满地的虫子,四周还有不断发出微弱声音的小昆虫。
他们躲在这里快有一天了,断水断粮,领头的不说话,也不让他们去其他地方找食物和水源。
终于有耐不住性子的人小声在同伴耳边嘀咕了。
同伴趴在地上,闻言抬头看了眼远处的领头,确定没被听到后,同样也小声道:“我哪知道,等着吧。”
那人沉默半响,道:“那些人是京城来的吧,跑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了有人喊‘狄将军’……狄将军才从两国边界回来,京城都查过来了,我们还能活下来么?”
周围的人都听到了这句话,一时间都陷入了寂静之中,无人说话。
同伴翻了个身,仰躺着望着头顶的树林,惆怅地叹了口气。
远处头目坐靠在树下,闭着双眼,林间无风,他的额头冒出了汗水。
心腹佝着身子从远处回来,头目听见动静,睁开双眼。
头目问道:“如何?”
“主子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心腹摇头,压低声音道,“正在搜山,这里再隐蔽终究也会被找到,下山的路全被把守着,倒是能带着弟兄们冲进出去,毕竟人多,但是……”
头目哑然。
但是什么,他们都清楚。
冲出去的代价是必定会有人员伤亡。
都是日日相处的兄弟,又不是陌生人,自然是会有感情的。
而且冲出去然后呢?
跑的时候被抓了快有五千人,他们剩下的这些人分成了两个部分,躲在了不同的地方,他们这里大概有两千人的样子。
这么多人,去哪儿呢?
能去哪儿呢?
都成了朝廷的通缉犯,冲出去后又能去哪儿呢,他们还有家人,上有老下有小。
心腹回来的动静不大,但是他们现在都有点风声鹤唳,一丁点儿的动静都让他们精神紧张。
于是一道道目光看向头目和心腹这边。
林子里小动物发出的声响好像在这一刹那都消失了,头目的耳边仿佛只能够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他默不作声,空气凝结了。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鸟叫。
头目猛地抓住手边的刀柄。
紧接着,传来阵阵听不清楚的人声。
头目和心腹都凝神去听,但可能是因为距离太过于遥远,压根儿听不见人声的内容。
“你去看看,”头目吩咐道,“小心点。”
心腹点头,又再次起身,身影消失在密林中。
头目看着四周的这些弟兄们,他们的目光一直在跟随着头目的一举一动。
头目心里像是坠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不多时,心腹回来了。
他的表情凝重,蹲在了头目旁边。
头目用眼神示意心腹。
心腹这次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犹犹豫豫的,最终道:“去一边说吧。”
头目皱着眉,跟着心腹来到了一处和大部队不远不近的地方。
“到底怎么了?”
心腹附耳在头目边,快速地说了一遍。
头目听后,心里的巨石好像再次增重,让他呼吸困难。
心腹问道:“怎么办?”
头目看向不远处的弟兄,还是说道:“不能瞒着他们。”
心腹有点犹豫:“可是……万一是诓骗我们的呢,而且永哥那里到时候怎么说?”
勇哥本名张志勇,是主子那边派来的人,现在带着剩下的人不知道躲在哪儿的。
头目冷笑道:“他是京城那边的人,忠心耿耿得很,成天趾高气扬的,但我又不是,我手下大部分都是其他地方的难民,都是快活不下去了才到的这里来,更别说还有些是被掳来的。”
“这本来就是谋反,跟刀挂脖颈上没什么区别。”
头目叹口气,道:“告诉他们吧,至于是去是留,全看他们自己了。”
心腹不再劝,而是跟着头目回到了人群中。
头目飞身落在了人群中央的一棵树的树枝上。
他语气里情绪不变,道:“外面的人说,他们手上已经拿到了名籍,给我们三日时间,让我们自己出去投降,可以争取宽大处理,三日之后仍然不见人的,抓到后直接灭九族。”
“目前主子那里一直没有传来消息,处于断联中,也没有任何京城的消息传来,外面是狄将军和丞相在守着。”
头目顿了顿,道:“如何选择,全看你们自己了,我不做干涉。”
四下沉默,随即一片哗然。
他们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没有任何人有动作。
头目和心腹回到原位置,头目闭上眼睛,叹然道:“你不走?”
心腹道:“我跟您一起。”
说到底崔邵祺为了避嫌,来榕江口的次数寥寥无几,来这里的人大多数是走投无路或是被哄骗来的,再加上崔邵祺以他们的家人要挟,即便他们知道了自己的行为是在谋反,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渐渐流逝,风透过密林微微吹来。
终于有人站起来,在原地迟疑了一会儿,随后离开了此处。
有了第一个人当出头鸟,慢慢开始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刚开始与同伴交流怎么办的那人也站了起来,他身边跟着同伴,他大声道:“除了投诚,没有更好的出路了,各位兄弟,想想自己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