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颂挑着眉站在一边。
嗜血散既然都是江湖上的剧毒,宫里的太医怎的会有法子。
果不其然,太医沉吟片刻,而后有些惶恐道:“臣无能,学艺不精,只看得出这毒的猛烈,但无法子可解。”
就在此时,房门再次打开,侍卫跪下行礼道:“各位大人,陛下出猎场了,召各位大人过去。”
简然悄悄走至沈原殷面前,塞了纸条给沈原殷。
沈原殷避着人群,垂眸看纸上的内容。
榕江口和府,已成。
他收敛着脸上的笑意,将纸条揉搓成一团,向后递给简然。
在侍卫进去后不久,德妃宫里的人也传来消息,听到陛下的消息后,德妃怨怨地瞪了房门一眼,而后带着随从离开了。
也不知道那崔肆归是死是活,但这次行动,没能成功除掉沈原殷,还感觉到沈原殷察觉了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走。
德妃心想道。
****
锦衣卫向天空发送了数枚信号弹,尽可能的将所有人召回来。
锦衣卫安排了人进去搜查刺客,又安排了人要去护着和锦帝的安危。
和锦帝听见有刺客的消息后心里也慌张,生怕真的有刺客袭击成功,让不少护卫都围着自己。
见沈原殷和狄珲过来,想到他再不喜他那个四儿子,可毕竟人家亲舅舅在这儿,于是面上带着担忧,假模假样地问道:“小四如何了?”
太医对嗜血散并不了解,回忆着方才尹颂的话,磕磕绊绊地回答了。
装模装样问候过了,和锦帝便开始真情实意忧郁起自己的安危来。
和锦帝道:“天子脚下,也敢有刺客出没,锦衣卫,务必查出真相!”
崔邵祺也已经出来,此时正位于沈原殷左边。
他面上不显,心里却慌张,都怪沈原殷,直接扯出了圣驾遇袭,锦衣卫强制清场,导致收尾时间太匆忙了,也不清楚有没有留下什么证据。
正心烦意乱时,他眼睛却突然对上了一双似湖水的眼球。
平静没有波动的眼神下,却总觉得下面蕴藏着滔天的波浪。
下一刻,那双眼睛里泛上了清晰可见的嘲弄。
崔邵祺顺着眼睛往下看。
是沈原殷。
和锦帝在问着锦衣卫情况,除了他们没有人注意到此时此刻这里的暗潮汹涌。
清脆的鸟叫声在四周响起,崔邵祺不敢再直视,强颜欢笑般对着沈原殷。
沈原殷很快移开视线。
他知道了。
崔邵祺心里警铃大作。
沈原殷肯定知道了。
肯定知道是他安排的人,并且还想要除掉他。
想到往日里沈原殷的作风,又想到之前得罪过沈原殷的人的下场,崔邵祺有些慌忙地看向其他地方。
沈原殷看着崔邵祺的神态,心里觉得好笑,眼里也略微带着冰冷。
他拱手向上道:“陛下,那批刺客训练有素,嘴里还不停念叨着要伤害龙体,恰巧撞上了臣和四殿下,四殿下心系陛下,直接挥剑上去迎敌,却不料中毒昏迷。”
沈原殷语气懊悔道:“但四殿下再如何力挽狂澜,还是被逃脱了几人,如今刺客未被逮捕,陛下还需得小心才是。”
和锦帝心里琢磨着。
这个四儿子,他从小就不管不顾,因此在宫里受尽冷眼,换作常人,心里有埋怨才是对的,哪能这样以自身安危去换他的安全。
他现在尚在壮年,但多年来的醉生梦死早已让他的身体愈来愈差,现在也开始在求仙问道。
下面的几个儿子,背着他悄悄干的事情他也听丞相提过几嘴,只是他懒得去计较。
他曾经还是皇子的时候也做过那些事,只是现在当了皇帝,角色转换,偶尔也会觉得不舒服。
但他都当上皇帝了,又不老,身体多多养着还能挺个不久,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国家政事有沈原殷顶着,两国边界有狄家守着,他也没什么其他的烦恼。
古来常有的的外戚专权也不存在,都被顾松和沈原殷压着,至于沈原殷,他信丞相不会背叛他,因此更加心安理得地玩乐。
比起时不时就来他面前刷存在感的其他几个儿子,崔肆归就如同隐形人。
但终究亲生骨肉,又护驾有功,等人醒了,就赏赐些东西吧,和锦帝这样想。
“陛下,”这时,狄珲又道,“猎场占地过大,锦衣卫既要保护陛下安危,又要寻找刺客,怕是会人手不够,臣在边界带回来的兵,在探查这方面也能够胜任,不如让臣也去猎场里看看,这番锦衣卫也能够专心保护陛下。”
和锦帝闻言点头应允。
和锦帝今日上马驰骋了一会儿,也觉得有些困倦,于是就遣退众人。
崔邵祺与沈原殷在外擦肩而过,他嗅见了沈原殷身上还带着的血腥味,与此同时,他听见沈原殷微微启唇说的话,整个人如同被雷劈过,定在原地。
等他再次回过神,沈原殷早已远去,光影下只留下一道瘦削的背影。
狄珲和沈原殷一起原路返回,路上两人都很静默,直到走入崔肆归床榻前的时候,崔肆归手上的银针已被拔下,尹颂见丞相回来,便背着收拾好的药箱准备随沈原殷离开。
尹颂向狄珲道:“药方已留在这里,按时煎药喂药即可。”
沈原殷在猎场里派人传给狄珲的消息就是真相,因此狄珲就已经知道刺客并不是奔着和锦帝去的,而是冲着沈原殷,只不过被沈原殷扭曲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虽然狄珲不知真凶是谁,最后还是崔肆归受伤,但却因祸得福,至少在和锦帝那里刷了一些好感度。
刺客在猎场的时候就已经被杀了个干净,现在进去也只是将尸体拖出来罢了。
也没有人要刺杀和锦帝,狄珲现在心里并不着急。
狄珲犹豫片刻,还是压低声音道:“丞相,这事……”
沈原殷道:“这事本相会处理好,狄将军不必担心。”
此话一出,狄珲也就明白沈原殷不想让他掺合这件事,于是他也没再问,只是换了个话题问道:“方便问一下,尹大夫能跟着去府上一段时间么,四殿下昏迷不醒,我实属有点担心。”
沈原殷不经意与尹颂对视一眼,尹颂轻轻摇头。
沈原殷道:“不如本相直接把四殿下带回丞相府,如何?”
狄珲想想,便也同意了。
待狄珲走后,沈原殷问道:“怎么回事?”
尹颂说道:“强制昏迷可能不太稳定,最好还是放在自己人眼皮子底下看着最好。”
沈原殷接受了这个说法,他若有所思,想到方才崔邵祺如同吃了屎的表情便想笑。
方才擦肩而过的瞬间,许是难得的恶趣味上线,他漫不经心地道:
“大皇子,听闻榕江口地灵人杰?”
“大皇子,听闻榕江口地灵人杰?”
崔邵祺想到这句话就牙痒,回到自己人的地方后,终于脸上不再温文儒雅,而是面色狰狞。
他迅速安排手下回榕江口去查看情况,并且让他们将人散开,安稳一段时间。
这次刺杀行动原本就抽了不少人过来,哪能想到刺杀没成功,还不知为何沈原殷竟然在他面前明说了榕江口这个地方。
看沈原殷方才胸有成竹的样子,崔邵祺不禁怀疑近几个月的事情从头到尾就是沈原殷布的局。
一切都太巧了。
按照以往沈原殷的行为作风,渠州的事情是拖不了这么久的,但如今渠州一事在沈原殷手上迟迟没有最终结果,一直拖着,反而将他的部署慢慢拆解。
元旦百官宴会上,又从崔元嘉口中得知沈原殷的人在榕江口附近徘徊。
崔邵祺思索着。
不应该是他们两个联手,崔元嘉没有必要和沈原殷联手对付他,崔元嘉背靠皇后娘家许家,而许家向来和沈原殷不对付。
德妃此时进来,皱眉道:“沈原殷竟然没事。”
德妃在外围,看见有人慌张地跑回来时,以为计划已经成功,以为沈原殷已经死了,结果却没想到下一瞬间就看见沈原殷的身影,骑在马上飞驰而来,一点儿都不像出事的样子。
今日沈原殷的表情,似乎早已知道会发生什么,并不意外的神色。
崔邵祺想不明白,是哪一部分出了差错,于是他询问道:“依你们看,是怎么回事?”
有谋士猜测道:“会不会是府上有人被收买,漏了消息?”
崔邵祺眼神阴暗。
这种可能太渺茫,他府上知情的人都有把柄握在他的手上,家中妻儿父母都被他控制,不会有人泄密。
崔邵祺沉下心,开始在心里复盘整件事情。
从一开始渠州金矿之事后,他发现有人在榕江口探查消息,顺着往下查是查到了二皇子崔元嘉身上,之后两人针锋相对一段时间,期间沈原殷将他的一些棋子毁灭,让他在朝廷上有些无法施展手脚。
而后是元旦朝会宴请百官。
崔元嘉给他递了一张纸条,才让他恍然大悟,知晓是沈原殷在查榕江口。
几件事情串起来之后,为了防止私兵一事被泄露,于是他决定杀了沈原殷。
……不对。
如果崔元嘉当真不知情榕江口,只以为是他故意找事,所以才也给他找了茬,但崔元嘉又是怎么知道被当了靶子?
沈原殷做事向来谨慎,真的会被崔元嘉查出来么?
会不会是沈原殷故意如此,好让崔元嘉怒上心头给他写信,才让他做出了下手的准备。
而且在元旦之后,榕江口好像就再也没有外人去过。
这一切都是沈原殷下的套!
崔邵祺猛然醒悟。
沈原殷就是在等他下杀手,沈原殷就是在等今天……
他的目的是……目的是榕江口!
榕江口的防备不如往日,这几天是最容易被人钻空子的时候。
渠州金矿案被压了这么久,如果现在榕江口也被沈原殷查出什么来,他多年呕心沥血的安排将灰飞烟灭,甚至皇子的位置都有可能保不到,更别提太子之位了。
榕江口里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毁尸灭迹的黄金,那些黄金都来自于渠州。
问题是榕江口和他抹不掉关系,就算是想推到何家身上,养私兵这么大的事情,何家只有一死,再无其他可能。
既然必死,何家必定会将他供出来,不会死保他。
“去,”崔邵祺咬牙切齿道,“跟陛下说,皇子妃身体不适,本王先行回府。”
“让回榕江口的人都小心一些,别直接进去,先观察观察,再给府上和何家传信,让他们将能毁灭的证据全部毁灭,务必不要留下证据让他人抓住。”
崔邵祺眼神阴霾道:“和府上的人说,如有必要,全推给何家。”
****
和锦帝怕死,早早就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回了皇庄,而经过锦衣卫和狄家一夜的搜查和沈原殷提供的信息,最终只在猎场里找到了几具尸体和一堆没烧干净的残尸。
听到下面人报来的消息,和锦帝坐于皇庄的议事堂,看着面前地上覆盖着白布的尸体,面色不虞。
锦衣卫指挥使跪着俯首道:“微臣无能,没能找到活口,那些尸体微臣也已经查过,没有可以显示出身份的物品。”
议事堂里的尸体都是全尸,那些断手断脚的尸体没呈上来,怕冲撞了龙体。
仵作再一次将白布掀开,露出尸体的上半身。
指挥使指着尸体道:“陛下,这些尸体身上皆无印记,也未曾有共同之处,身份不好查。但观骨架,这些人都是半路出家,并非从小练起。”
案件似乎到此处陷入了死胡同。
沈原殷看着地上刺客的面容,脸上带着些不解,轻轻的“嗯”了一声。
四周寂静,这充满了疑惑的语气词变得格外的突出。
“丞相,”和锦帝也注意到了,想到是崔肆归和沈原殷一起发现的刺客,于是他唤道,“你府中侍卫与他们交过手,是否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疑点?”
沈原殷装作沉吟,道:“他们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招式往来瞧着也不像是江湖上的人手,臣也无能为力。遇袭时他们都带着面罩,臣看不清楚,但方才臣观有一人的面容,臣倒是觉得有点熟悉,像是见过。”
和锦帝来了精神,立马问:“丞相在哪儿见过?”
沈原殷面上欲言又止,仿佛不敢说,谨慎道:“只是臣觉得眼熟,也可能是臣认错了人。”
和锦帝表情森然:“是非对错有锦衣卫和诏狱去查,丞相只管说即可。”
议事堂占地不是很大,只有十几个大臣围在里面,其余人都候在门外。
听见沈原殷与和锦帝的对话,他们都默默竖起耳朵,想要听个真切。
沈原殷蹙着眉,手指指向其中一人,片刻后道:“元旦朝会时,像是在大皇子身边见过他。”
和锦帝皱眉:“老大?”
人群寂静一瞬,而后轰然嘈杂。
户部一官员出列,直言道:“陛下,只仅仅是丞相的片面之词,如何能信。”
崔元嘉侧目,眼里有些惊奇。
没记错的话,这个说话的官员,是崔邵祺的人吧,崔邵祺眼下不在,听见沈原殷的话,崔邵祺的人自然快速地跳了出来。
听沈原殷这样一说,根据之前的经验,沈原殷必然是要把这件事清泼给崔邵祺身上。
话说上次他元旦朝会给崔邵祺送了信后,崔邵祺就没再和他暗自较劲,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他开始还有点惋惜,本以为崔邵祺会和沈原殷撕起来,结果却平安无事。
现在一想,刺客是谁派来的暂且不知,但沈原殷却是要硬拽给崔邵祺了。
沈原殷挑眉,语气无辜道:“臣只是说有点像,何必如此大惊小怪,事关陛下龙躯安全,难道不应该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么?”
官员凝噎,不知说什么,只得退了回去。
和锦帝环顾一周,却没见到崔邵祺的人影,于是问道:“他人呢?”
有福上前,躬身道:“大皇子昨日说大皇子妃身体抱恙,就先回京了。”
和锦帝隐约记得是有人报过此事,只是当时他没有在意,今日倒是忘了。
事关皇子,底下人眼观鼻鼻观心,渐渐也安静了下去,无人再敢说话。
此刻,沈原殷道:“陛下,臣只是觉得眼熟,未曾有过要陷害谁的想法,陛下明鉴。”
“指挥使,”默了许久,和锦帝终于开口道,“查。”
“是。”
和锦帝又道:“狄将军,小四如何了?”
狄珲出列回道:“大夫说尚可,再过八/九日应该就能醒来了了。”
听完这些,和锦帝看着似乎是有点疲惫了,他挥挥手,让其他人都可以走了,独留下沈原殷。
屋内只留下他们两人,连有福都被赶走了。
和锦帝坐在上面,叹了口气,道:“朕突然觉得,这么些年,有些亏待那个四儿子了。”
“顾丞相曾经教导朕,皇帝之位,向来是血肉交横,要狠得下心来,让一层层骨骸堆积,才能造就新皇。”
“你从小跟在顾丞相身边长大,”和锦帝盯着他,“朕信任顾松,顾松说你是他的继承人,那朕也能信你,对吧?”
沈原殷正色道:“自然。”
和锦帝道:“顾松应该教了你不少,朕是怎么上的这个位置你肯定也有所耳闻。”
“朕唯剩一个兄弟还尚存人间,却早就疯癫,被关在皇陵许多年了。”
“朕曾经还是皇子时,那些兄弟也想要太子之位,什么阴险招式都有,朕在顾丞相和母后的庇护下才成功上位,朕清楚自己几斤几两,也知道朕近年来是有一点不务正事……”
和锦帝的语气终于带上了怒气:“可那不是他们想要做些什么的原因。”
“那么,凭丞相认为,会不会是老大做的此事?”
果然,上钩了。
沈原殷心里暗笑。
第29章
和锦帝已经在怀疑崔邵祺是这件事情的主谋了,怀疑在心底埋下种子,只等着催根发芽,长成大树。
沈原殷跟和锦帝的接触没有几年,但却特别了解和锦帝这种人的性格。
自大,狂妄。
不允许有人忤逆自己。
和锦帝心里明白自己不是明君,却也不是昏君。
于是坐上了这个九五之尊的位置后,端上了皇帝的架子。
如果有人试图挑衅,便会让他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侵犯,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例外。
或者说,是自己亲生儿子,才会让他更加的生气。
和锦帝从皇子走到九五至尊,看惯了人的死亡,看惯了牺牲。
他心里很明白,当上皇帝之后他迟早也会面临底下人对他这个位置的觊觎,迟早他的几个儿子也会争夺太子之位。
和锦帝心里明白,跟实际上真的有人这么做,这是两码事。
而他又非常信任沈原殷,沈原殷的办事能力和锦帝也看在眼里。
和锦帝不觉得是沈原殷在诬陷崔邵祺,因为和锦帝知道这几年来他的三个儿子背地里在拉帮结派。
比起他蠢蠢欲动的三个儿子,和锦帝更信任沈原殷。
沈原殷严谨道:“还是需要查证,也没有可能不是微臣记错了。”
“此事你跟锦衣卫一同查,”和锦帝抚着额角,揉了揉,闭上眼睛,疲惫裹了他全身,他道:“你也出去吧。”
半响,和锦帝发觉沈原殷没有动。
和锦帝睁开眼,看见沈原殷犹豫的神情。
“还有何事?”
“陛下,”沈原殷道,“渠州案一事,臣也追查了许久了,一开始抓了不少人,但臣总觉得背后还有人,就一直没有收案。”
“前几日,臣发现何家与渠州似乎有关系……而大皇子的侧妃,就是何家人。”
沈原殷道:“臣想,能否去查一查大皇子府和何家?”
和锦帝沉默片刻后,道:“查吧,你带着人,今日就去吧,把金牌带着回京,顺藤摸瓜都查出来。”
大萧金牌,见此如见皇帝,能号令百官百司,不得违令。
拿到金牌后,沈原殷这才退下。
和锦帝将有福召了回来,让他按着额头。
和锦帝喃喃道:“朕的这三个儿子,每次献好心的时候,朕都担心后面跟着什么阴谋,他们母妃背后的家族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总归没有办法彻底放下心来。”
“有福,你懂么?”
有福恭敬道:“奴婢晓得,所以陛下才宠幸陈贵人和安贵人,因为她们身后没有势力,是真心爱慕陛下。”
和锦帝叹气,发呆了一小会儿后道:“小四倒是这点比他们好,没有人愿意巴结他,哪怕狄珲是他舅舅,但终归这么多年没有联系,也熟络不起来。”
“有福,朕之后是不是该对小四好一点?”和锦帝问道,“毕竟这么多年不管不问,这孩子竟然还能再危急关头想到朕。”
有福顺着和锦帝的话道:“四殿下有孝心。”
****
从和锦帝那里回去后,沈原殷就开始着手安排一些事宜。
回京赶路,只得快马加鞭,简然已经将回京的马匹和人数清点完成了,随时可以出发,只等着沈原殷下令。
“大人,四殿下和尹大夫坐马车回京,已经先行出发了。”简然环顾四周,又低声道,“宫里的人已经安排妥当,只等诏狱抓人了。”
沈原殷跨上马,点头道知,随后一扬马鞭,向京城而去。
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在天黑之前回了京城。
沈原殷没有第一时间就去往大皇子府和何家搜查,总要给他们互相甩锅的时间,才好一网打尽。
沈原殷回了府,叫了人去书房汇报这几天查到的东西。
“榕江口内置有练兵场,其中还有不少的兵器,人数和上次我们派人进去的时候预计一样,粗估都是一万。”
“练兵场再往里就是他们囤放兵器的地方了,里面还有一个小型工厂,用来制造货币等金制产品,经过比对,基本能确认是渠州运来的货。”
沈原殷问道:“大皇子府呢?”
下属回道:“直接与渠州的书信来往没有找到,但是有和何家的书信。上面原本是正常的通信,但将信纸用火烘烤后,能显现出其他的字迹,上面有他们商议渠州事情的证据。”
“撤离的时候,属下带走了那些有问题的,并且让我们精通模仿字迹的人全都补了一份上去,那些伪造的信也放藏进去了。”
这几个月沈原殷可不是什么事情都没做。
抓的那些崔邵祺底下的虾兵蟹将,本就是为了利益才上了大皇子的船,可能会有点忠心,但在更大的利益面前,内心都会动摇。
再唱点黑脸白脸,叛主不就成了。
不过既然是底层做事的人,没有和大皇子有直接接触,证词不太能用。
“大人,”林管家在门外道,“四皇子身边的那两个奴才在府外,想要进来伺候四皇子。”
简然见沈原殷神色不爽,连忙道:“林叔,把人赶走吧,用不上他们。”
听见简然的话后,沈原殷没有反驳。
阿杜和阿祝,阿杜现在已经是摆明了有问题,阿祝没查出问题,但都不可能把人放进丞相府来。
他没再想这些,吩咐道:“简然,明日一早出发之前,你就带着金牌,去给诏狱的司隶校尉说一声,即刻去大皇子府查找。”
“是。”
“现在可以先调人去宫里查查了,找元旦朝会时伺候的那些人,带着刺客画像,问问他们……”沈原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味深长的狡黠挑眉,"有没有在哪儿见过。"
林管家给崔肆归安排的地方叫停苑,紧挨着沈原殷的岚梅苑,沈原殷从书房走回岚梅苑时,恰巧看见了丫鬟们端着带着黑红色的水盆出来。
丫鬟行礼道:“大人。”
沈原殷视线落在盆里,又很快移开视线,问道:“怎么回事?”
大丫鬟回话道:“尹大夫正在为四殿下换药。”
听闻此话,沈原殷原本要往前走的脚收回,拐弯便进了停苑。
守在门前的丫鬟为他打开门,简然留在了门外,没有跟进去。
沈原殷进去没几步,就看见尹颂收的徒弟易路。
易路专心致志地拿着小刀,在火焰上反复灼烧。
直到沈原殷走到面前,易路才发现他。
沈原殷问道:“你师父呢?”
易路答道:“在里间为四皇子换药。”
沈原殷垂下眼眸,道:“这小刀用来做什么?”
不等易路回答,里面传来尹颂懒洋洋的声音:“嗜血散让他手腕旁边的肉有点坏死了,用小刀将其割掉,等新肉长出来。”
沈原殷掀开帘子进去。
床榻前一个丫鬟端着温水候在一旁,帕子搭在盆边,尹颂坐在地上,在擦拭着自己的药箱。
床上崔肆归手腕上的纱布已经被拿开,露出手腕伤口边黑色的皮肉,看着有点恐怖,血丝丝的冒,顺着手腕线条落在事先准备好的巾上。
“待会儿会有点血腥,”尹颂看了沈原殷一眼,“丞相还要继续留着么?”
“嗯。”沈原殷言简意赅,随后就坐在床边的木椅上。
易路高声道:“师父,好了。”
尹颂应了声,将所有要用得上的东西摆出来,又用银针封住了崔肆归的左手手臂,防止出血过多。
“这是止血的,”尹颂将紫红色的粉末撒在崔肆归左手的伤口处,又道,“拿进来。”
易路将小刀递过去,尹颂右手接到刀柄,在空中比划了几下,而后平稳的下手。
易路守在一边,拿着镊子,迅速将割下来的肉夹至一边。
哪怕上了止血的药和银针,鲜血依然流出,只是量很少。
但随着时间流逝,底下垫着的巾已经染红。
尹颂收手,易路接过了小刀,搁置在旁。
尹颂手很稳,但毕竟是伤口,不会好看到哪儿去。
伤口泛着暗红,边缘还带着黑紫,周围有些肿,血液挂在皮肤上。
沈原殷低头看着这一幕,面上没有波澜。
尹颂招手让丫鬟上前,将帕子粘湿后擦掉血迹,又重新上了药,用纱布包裹好,把银针取了下来。
“行了。”
丫鬟将不要的东西收拾下去,屋子里只剩下他们四人。
崔肆归的脸色跟昨日没什么区别,依然苍白无色。
尹颂注意到沈原殷的视线,于是道:“正常情况不会这样,但是要让他昏迷一段时间,他身体本身又不错,所以多下了点药,让他恢复速度变慢了。”
沈原殷没说什么,站起身来,挥了下衣袖,随后便走了。
夜色暗沉。
沈原殷服过药后就待在屋内的小塌上,单手捧着一本书卷,在烛灯下看书。
烛光下的肌肤如同美瓷,他身上只着了一件青色衣袍,乌发如缎,自然地垂落,鬓角的碎发遮挡住了他勾魂夺魄的眉眼,露出精雕玉琢的脸庞。
烛光晃动,影子倾斜。
蜡油滴滴落入灯盏中,直到屋外突起的一阵鸟叫,沈原殷才回过神来。
书卷持在手中,却是一个字都未曾看进。
沈原殷放下书卷,睫毛轻颤。
崔肆归苍白的面孔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翌日一早,简然怀里揣着御赐金牌,骑马奔向诏狱。
诏狱门口守着的人正要拦截,简然露出金牌,道:“丞相办事,退开。”
守卫纷纷行礼。
听闻门口声响,司隶校尉走出来,刚巧撞上简然下马。
司隶校尉姓全名正真,三十有六,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几年,因为是诏狱的头儿,跟沈原殷经常打交道,自然眼熟丞相身边的简然。
昨日接到丞相的指令,全正真连夜进宫,捉拿了好些人,塞进了诏狱里,忙活了一晚上,又不敢敷衍了事,结果就是还没审完。
“全大人,”简然行礼后问道,“昨晚如何?”
全正真尴尬地笑了下,道:“人数多,诏狱连夜挨个挨个地问,为了保证不出错,速度慢了点,虽然暂时没有结果,但有几个人支支吾吾的,看起来就有点可疑,再给两天时间,必定能够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