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啾啾先回去哄恩公睡觉。
明天白天再来陪你呀~
沈啾啾搭着顺风人回到府上,探头看了眼这个时候居然还灯火通明的前厅。
来往走着的小厮侍女低着头,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原本准备顶着小鸟往里面走的隋子明脚步一顿,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沈啾啾拍拍隋子明的脑袋:“啾啾?”
生病了吗?
隋子明揉着鼻梁小声嘟囔:“不好,有杀气。”
他今晚要是进去搅和,估计得被表哥装进麻袋挂房梁下面晒成腊肠。
隋子明倒也不是头铁到什么都敢碰一下,他将脑袋上的小鸟拿下来,一副有商有量的样子:“啾啾啊,你能自己飞进去不?我去后院厨房找点吃的。”
沈啾啾歪头:“啾啾啾?”
干嘛不进去坐下,让人送上来?
平常他们吃饭要么是在花厅,要么是在内厅。
花厅在水榭花园那边,小风吹着,风景特别好,吃饭正舒服。
内厅在后院,太热的时候有冰,冷的时候可以取暖,旁边就有个专门的小厨房,主打一个舒适方便,最适合半夜起来肚子饿了吃点啥。
所以隋子明为啥会养成往大厨房里钻着吃的毛病!
沈啾啾的翅膀扫过隋子明的额头,的确是有点好奇:“啾啾?”
隋子明没听懂啾语,他更在意自己的求生欲。
他握着小鸟的翅膀上下晃了晃,语气郑重而珍重:“啾啾,家里就拜托你了!”
沈啾啾:“……”
你又在发什么神经哦。
隋子明心有戚戚:“啾啾啊,这架势虽然以前没出现过,但一看就知道是某人心里憋着气,特别特别不高兴了。”
“老天,我都不敢想这房子里面现在是什么样子。”
隋子明确定忙碌了一天的自己绝对不是惹人的那个,裴度在意的着实不多,不是他,那八成就是面前这个险些夜不归宿的鸟团子了。
嘶,表哥不会这会儿就坐在正厅里等鸟吧?
溜了溜了。
这个热闹看不得。
隋子明欲言又止:“啾啾啊……唉,自求多福吧。”
反正表哥也不至于把一只小鸟怎么样。
毕竟现在在家里,沈啾啾的地位和宠爱可比他这个表弟高多了。
想明白想透彻后,隋子明转头就溜,半点没有内疚。
沈啾啾:“……”
算了,有些人就是这样的,总让小鸟无语。
沈啾啾没再操心隋子明,而是展开翅膀往府里飞,一边飞一边找自家恩公这会儿在哪。
一般而言,在晚上想要找到裴度在哪是很简单的事——只要看哪边的灯火比较亮就行。
但今天晚上,整个裴府,连同后花园的廊下都点了灯,在京城的夜幕里亮得着实晃眼。
沈啾啾飞去内院寝室里找了一圈,没找到裴度,小鸟落在石桌上,抬爪用力挠了两下脑袋。
恩公人呢?
小鸟想了想,站在原地,两脚岔开,中气十足地大喊:“啾——”
甲十三瞬间出现:“大人在前厅。”
刚刚直接从前厅毫不犹豫路过的沈啾啾眨了下眼睛,有那么一丢丢的小尴尬。
都这么晚了,恩公不好好休息,准备睡觉,怎么会在前厅?
今天府上来了什么要在前厅设宴招待的大人物吗?
唔,怪不得家里今天这么亮。
但都这个时辰了,客人还没走?
沈啾啾疑惑,但沈啾啾也没多想,拍打翅膀往前厅飞。
前厅很亮,亮到在夜幕笼罩下像是点了一根存在感十足的蜡烛,是只有有人从府门外回来,一眼就能看到的程度。
裴度的确在前厅。
足可容纳十数人围坐的宽大餐桌边只坐了裴度一个人,他穿着绛紫色的衣袍,领口整齐袍袖熨帖,长发束起,半点没有准备睡觉前的闲适,反而有种……唔,随时能出门的感觉。
小鸟看了眼桌上的餐食,立刻推翻了刚才的猜测,心头涌上一股心虚。
沈啾啾是很聪明且敏锐的小鸟。
桌上的餐食很多都是没有油水的菜,平常沈啾啾的食谱基本是按照小鸟的最高规格,但沈啾啾每天看着裴度吃饭,嘴巴有时候就是会发馋,想吃点人吃的。
这才有了府上大厨子专门研究出来的小鸟满足餐。
都是一些没有油水但稍稍有些味道的菜,被煮的很软,要么搓成小丸子,要么方便裴度帮忙撕开,总之沈啾啾每次吃都满足地不得了。
但为了沈啾啾的身体考虑,这种小鸟快乐餐隔上一阵子才能吃一回。
裴度吩咐人准备了这么一桌,显然是为了庆祝今天小鸟终于找到了娘亲这件大喜事。
结果他却不小心睡着,差点没能在恩公休息前赶回来。
但小鸟自有哄恩公的法子。
沈啾啾一个小鸟滑翔落在餐桌上,扭动着灵活走位避开餐桌上的碗碟,直直撞在裴度的手指边,理直气壮地扬起脑袋:“啾!”
撒娇固然有用,但恩公最吃的还是小鸟嚣张不见外的样子。
果然,原本表情淡淡把玩荷包的裴度低头看了一会儿小鸟,放下荷包。
裴度先给小鸟团子戴上围兜,然后拿起筷子给啾啾叫饿的小鸟布菜。
沈啾啾一边抱着自己的小碗埋头努力干饭,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裴度。
裴度一句话都不说,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睛也不笑,那双凤眼这种时候看上去真的有点凶凶的。
这是真不开心了。
沈啾啾缩了下脑袋,绞尽脑汁思考要怎么哄人。
但想着想着,小鸟又反应过来了。
不对啊,小鸟不是及时赶回来了嘛!
没有夜不归宿!
小鸟的胸脯刚刚挺起一点,就听裴度低声说:“我也没有用膳。”
沈啾啾挺起的毛胸脯瞬间瘪下去。
小鸟看了眼自己的鸟爪,又看看裴度手里的筷子,露出小鸟为难的表情。
小鸟也想给恩公喂饭,但是小鸟的爪子做不到啊……
然而裴度好像也没有别的意思,只说了这么一句,之后就垂着眼眸,安安静静伺候小鸟吃得羽毛差点包不住胃囊。
随后一声不吭地托着小鸟,走回到内院寝室。
沈啾啾觉得恩公安静地让鸟心慌,时不时就要扭头看一眼。
若是一人一鸟对上视线,裴度就用手指轻轻捏捏小鸟的后脖颈。
沈啾啾趴在裴度手心:“……啾?”
干嘛只捏一个地方?
快摸摸小鸟的其他地方!
摸完就不生气了哦。
裴度就像是看不懂啾语,手指尖始终捏在小鸟的脖子上,力道忽重忽轻,若即若离。
沈啾啾感觉自己翅膀上的绒毛都要炸起来了。
说生气吧,裴度面上真的完全看不出生气的迹象,摸鸟、洗漱、更衣,动作是一如平常的优雅从容。
但要说没生气吧……
从头到尾,沈啾啾就只听到裴度说那一句话。
沈啾啾站在枕头上,整只鸟都麻了。
好、好奇怪。
小鸟还没有谈恋爱,为什么有种落入电视剧修罗场的感觉?
不一会儿,裴度挥退侍女,房门也从外面被缓缓关上。
只穿着里衣的裴度靠坐在床榻上,朝着小鸟伸出手:“怎么这样的表情?你只是回来得晚了些,又不是不回来了。我当然没有生气。”
“方才只是在想事情。”
沈啾啾大松一口气,啾啾叫着跳上裴度的手指。
小鸟在恩公的手指上晃动身体,特别兴奋地描述自己今天见到娘亲时的场景,也不管裴度是不是真的能听懂这么复杂的啾啾语。
裴度很有耐心地听着,手指一直在小鸟的脖颈间来回揉捏。
沈啾啾转头轻啄了一下裴度的手指,展开翅膀,示意裴度也应该捏捏小鸟翅膀。
裴度顺着小鸟的意思,指腹一点点捏过小鸟展开的翅膀。
大概是吃得太饱,有些饭困,才刚醒不久的小鸟被捏得昏昏欲睡。
沈啾啾的脑袋一下一下地往前栽,眼看着就要睡过去,忽然听到裴度轻飘飘的一句:
“啾啾,你的项链呢?”
沈啾啾冷不丁一抖,唰得睁开眼睛。
裴度揉揉小鸟的翅膀,动作很轻很温柔。
“是不喜欢了吗?”
出门前恩公是给小鸟特意戴了那条小鸟项链来着。
沈啾啾低头,鸟喙并没有从胖胖的脖子上找到金项链:“!”
虽然隋子明有时候是很招小鸟烦,但是那条项链可是他亲自找金匠师傅订做的,贵不贵的另说,主要是心意。
而且,沈啾啾总觉得,那条项链某种意义上,代表着恩公、隋子明,或者说是,裴府这一大家子对他真正的接纳。
就像是阿飒飞出去,见到它的人都会从脚环上知道它拥有饲养者;而戴着项链的沈啾啾飞出去,所有人也会知道小鸟才不是没人要的野鸟,是有家被惦记爱着的小鸟。
所以小鸟的项链呢?
沈啾啾回忆了好一阵,才从和娘亲重逢哭得稀里哗啦的记忆里找出某种可能。
项链……好像是被娘亲解开了?
可能是不小心碰掉了。
站在裴度手指上的沈啾啾没细想,身体一趴,翅膀打开,整只小鸟裹在裴度的手上,滋溜一下,顺着裴度抬起的手腕一路下滑到手肘,大半身体钻进裴度的里衣袖口。
“啾啾啾啾啾啾!”
小鸟明天去娘亲房间找找!
原来恩公是因为项链丢了有点点不高兴。
那找回来就是了,问题不大!
沈啾啾的翅膀抱着裴度的小臂用脸颊蹭啊蹭的,翅膀还十分揩油地扫过裴度小臂结实的肌肉。
很难想象恩公是个没有内力的读书人唉。
身材好好。
小鸟羡慕。
感受着贴近肌肤的热度,裴度话音一转:“找不到也没关系,子明不会在意这种小事的。”
这话听得小鸟越发内疚。
“啾啾啾!”
一定能找到的!
裴度终于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将小鸟轻放在枕边,跟着躺下来。
沈啾啾看看裴度,直觉恩公距离完全被哄好还差那么一点点。
枕头上的鸟球球想了想,一点点靠近裴度的脸颊,小脑袋先是蹭蹭恩公的鼻尖,柔软温热的触感一路向下,停在恩公的颈窝里。
之前沈啾啾不是没有尝试过换个地方睡,但裴度在这方面有种莫名的坚持,宁愿和小鸟在晚上进行持续斗争,也要把小鸟重新放回枕头上。
但这次,裴度却微微抬手,手指轻盖住埋在自己颈窝的小鸟球,嗓音温和:“好了,睡吧。”
沈啾啾轻啄了几下裴度的指尖,给了裴度只有小鸟知道的晚安吻,心头窃喜着闭上眼睛。
“啾啾~”
恩公晚安~
半个时辰后,裴度睁开眼,眼神清明。
沈啾啾正靠在裴度的颈窝里呼呼大睡,从一开始的蜷成鸟球,已经睡成了完全放飞的舒服姿态。
小鸟的翅膀打开,鸟爪朝上,毛乎乎的肚子上下起伏,尾巴毛也散成了一把小扇子。
裴度用手心接住小鸟,动作轻柔地将小鸟放在枕头上,掀开旁边背着的帕子盖在鸟肚子上。
似乎感觉到身下的触感变了,沈啾啾的鸟爪下意识在半空抓了抓。
精准抓到了裴度适时伸过来的手指。
小鸟抓着恩公的手指,过了一阵,鸟爪一点点松开,重新睡熟了。
裴度重新将床帐合拢,披了件外袍,缓步走去书房。
啾啾的确是裴度能夜晚安眠的唯一良药。
多年前的那场火烧尽了曾经那个真正光风霁月的裴扶光,造就了如今的裴度。
这么多年过去,一夜又一夜熬过来的裴度做不到安睡入梦,却最是清楚该怎么让自己始终清醒。
需要上朝的裴度仍旧醒得很早,沈啾啾听见床帐外的动静,迷迷瞪瞪睁开眼,正准备从床帐边缘钻出去吓恩公一跳,就感觉胸前好像多了一点重量。
小鸟坐起来,低头用鸟喙轻轻啄戴在脖子上的金项链。
和之前的那条项链很相似,为了适合小鸟佩戴,项链本身很细很轻,如果不是吊坠,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只不过这条项链的吊坠不再是蓝宝石,而是一块只有一半小拇指甲盖的白玉,透着淡淡的粉。
沈啾啾是非常识货的小鸟。
虽然这块玉被尽可能削得很薄,但这么晶莹剔透毫无杂色的羊脂白玉本就难得,更别说还透着明显的浅粉色。
这并不是边角料,而是取了一块玉最精华的地方。
甚至就这么一丁点大的玉,似乎还被雕刻出了形状,并不是寻常的形状。
床帐昏暗,沈啾啾努力扭着脖子,也没能完全看清这块玉坠上的刻痕。
床帐被掀开,裴度站在窗边,温笑着看向用鸟喙啄玉坠看的小鸟:“醒了?”
“啾啾!”沈啾啾飞出来落在裴度肩膀上,挺高胸脯展示自己胸前的项链,“啾~”
这是给小鸟的吗!
裴度走到穿衣镜前,抬手将小鸟胸前的项坠反过来,正面朝上:“前段时间刻好的。那根项链既然找不到了,正好换一条新的送给啾啾。”
沈啾啾整只小鸟都快贴在镜面上了。
虽然铜镜算不上特别清晰,但足够沈啾啾看清白玉项坠居然被刻成了一只毛团子小鸟的形状!
虽然受到玉坠大小的限制,小鸟雕刻并不是那么的精细,可神态却栩栩如生,宛如另一只沈啾啾。
臭美的小鸟在铜镜前扭动身体,左看右看,张开翅膀转圈看,喜欢得不得了。
“喜欢吗?”
一身绯红官袍矜贵温和的裴度站在小鸟身后,手指在小鸟脖颈后停留了一下,似乎在调整项链的位置,而后手指尖顺着往下,摸了摸小鸟的脊背。
沈啾啾大声:“啾!!”
小鸟喜欢!!
“啾——啾啾啾!!”
超——喜欢的!!
得了新首饰的小鸟一路上阳光快乐抑扬顿挫地唱着歌,平等地朝着每一个遇到的人炫耀小鸟的新项链。
如果对方没夸到小鸟吊坠,还会用鸟喙叼着让人看,被夸了就绕着人飞两圈,然后转身飞回裴度的手心里。
裴度就这么捧着这只兴奋的鸟团子,周身气场也越来越温柔。
陪着恩公用过早膳,沈啾啾挥着翅膀送恩公出门。
裴度前脚离府上朝,沈啾啾看了看时辰,见天色已亮,后脚也出门往驿站飞。
走的时候还没忘记翻出个小荷包,塞两根肉干装着抓在爪子里。
娘亲似乎没有养鸟的经验,不知道啾啾是吃肉的。
但是没关系,啾啾可以自己带干粮。
小鸟,懂事!
大清早的,天刚蒙蒙亮。
西域使团昨天才到京城,今天难免修整休息一番,驿站里没什么人走动。
沈啾啾身姿轻盈地掠过树梢,落在谢惊棠的房门前。
房门锁着,沈啾啾改用鸟喙叼着荷包,蹦蹦跳跳着绕过房门,跳上窗户,探头发现昨天鸟钻出来的窗户纸还没被封上,一个窗纸洞就那么敞着。
估计是时辰太早了,还没来得及补。
小鸟叼着荷包往窗纸洞里用力塞,准备原路返回。
但荷包另一端感觉好像卡到什么东西,半天塞不进去,沈啾啾索性用脑袋直接顶着荷包,鸟爪抵在窗棂上猛猛一个用力。
卡在荷包前的力道一松,用力过猛的沈啾啾连鸟带荷包翻滚着撞出窗户纸。
……精准撞进了鸟笼里。
沈啾啾抱着自己的小荷包,啾脸呆滞地看着鸟笼外眉梢轻挑的谢惊棠。
沈啾啾终于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在哪了。
他刚到裴府没两天就被看破了身份,之后一起生活,平常和恩公的对话也都过于丝滑。
以至于沈啾啾完全没意识到,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怀疑来到身边的小鸟有人类的灵魂,并且还能啾语十级的。
好消息,小鸟找到娘亲了,娘亲还对小鸟提出了领养邀请。
坏消息,小鸟被当成真小鸟塞进笼子里了。
等了小鸟一晚上的谢惊棠关上鸟笼,而后坐在左边,双手交叠放在桌前,笑吟吟道:“大祭司这么说的时候我还不相信,小家伙,你还真是一只小鸟细作啊?”
沈啾啾:“?”
谁是小鸟细作!
沈啾啾把怀里的荷包往旁边一推,气势汹汹地站起来,翅膀叉腰正准备啾,忽然想到自己来使团的另一个目的。
除了来找娘亲,沈啾啾也有点怀疑娘亲出现在京城是被人蒙蔽,所以小鸟的确是想着偷听或者偷偷探查点什么,好回去和恩公告状。
倒也,的确……
……不能说自己不是小鸟细作。
沈啾啾理直气壮的气势瞬间一弱,准备叉腰的小鸟翅膀也耷拉了一下。
假装忙碌的在脸上擦来擦去。
有点尴尬。
要不,吃点什么吧。
小鸟避开娘亲的目光注视,硬着头皮从小荷包里抽出一根肉干,鸟爪抓着递到嘴边,一点点撕着吃。
谢惊棠:“……噗。”
被这小家伙萌的险些没绷住兴师问罪的表情,谢惊棠伸手在桌子底下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才勉强继续板着脸审问小鸟。
“说,你是哪家的小鸟探子?”
沈啾啾眨巴着小鸟眼睛:“啾啾啾。”
啾啾回答了哦。
但是娘亲听不懂可就不管啾啾的事了。
所以说,审问一只小鸟真的能得到答案吗?
谢惊棠最终还是没忍住,趴在桌边笑了个前仰后合。
沈啾啾闷闷不乐地啃肉干,时不时絮絮叨叨地啾两句。
“哎呀,来就来吧,还自己带干粮。”
“乖乖,你这也太客气了吧?”
谢惊棠伸手进去鸟笼逗弄这只好玩又可爱的毛团子,手指尖绕着小鸟的长尾羽,偶尔戳戳生胖气的鸟球球。
在看到沈啾啾胸前新换的羊脂玉项链时,谢惊棠的眼中划过一丝意料之中。
她之前冒险请玉徵长公主帮忙牵线,想要用吴王囤兵的账本情报做一个交易。
谢惊棠久不在京城,但在被吴王追杀前,这些年与郑瑛一直没有断了往来。
郑瑛的确帮了她,但也告诉谢惊棠,能够帮她的那个人并不好谈交易,等到她入京后,自会相见。
昨天刚一进入驿馆,大祭司就说她身后跟着一只小鸟细作。
所以谢惊棠昨天拿掉小鸟的项链,就是想告诉小鸟背后的人,她已经发现了。
“你这主人还挺小心眼。”
结果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来找她,反而给小鸟又戴了一根项链。
弄得跟宣誓主权一样。
这项坠看着比之前那个可真的是又贵又用心,就差把一切好谈不要伤了小鸟刻在玉面上了。
不论她与小鸟背后之人能否谈成交易合作,对方至少对她没有敌意。
沈啾啾虽然有点纠结娘亲关小鸟笼子的行为,但在看到娘亲的手指后,还是忍不住贴上来。
谢惊棠扒拉了一下小鸟胸前的羊脂玉吊坠,低低啧了一声。
她其实真的挺想养这个小家伙来着。
但又感觉实在不太好抢。
算了,溪年的事情要紧,小鸟的事先放放。
谢惊棠收回手:“好啦,你就先在笼子里待一会儿,等你的主人找过来,咱们再谈谈交易。”
说完,谢惊棠将鸟笼放在窗边,很细心地给小鸟开了一条窗户缝透气,便走到房间另一边开始扒拉算盘算账。
“啾啾啾!”
“啾——!!”
“啾啾,啾啾啾!”
沈啾啾想把娘亲喊回来。
至少给小鸟一个证明身份的机会啊!!
来根笔,来张纸什么的呀!
但谢惊棠就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地,继续扒拉手里的算盘。
沈啾啾蔫巴巴地闭上鸟喙。
其实小鸟也明白。
像是恩公那样接受程度一流,会想到给一只爪子丁点大的小鸟准备笔墨的人才是极少数。
沈啾啾的小鸟脸贴在鸟笼缝隙间,不死心地检查了一下鸟笼栓扣,发现他一时半会居然看不懂这个栓扣的构造。
很显然,在经过小鸟越狱后,这鸟笼是谢惊棠专门改了锁,用来挟鸟质以谈交易的。
出来时好好的。
回不去了。
沈啾啾一脑门撞在鸟笼栏杆上,柔软的鸟胸毛从栏杆缝隙支棱出来,小鸟玉坠磕碰在鸟笼栏杆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小鸟都不敢想,昨晚才刚刚哄好的恩公发现小鸟真的夜不归宿后,会是怎样的反应。
沈啾啾的翅膀打开,翅膀尖尖卷着鸟笼栏杆,脑袋靠在鸟笼边上铁窗泪。
好丢脸。
这下真成鸟质了。
沈啾啾越想越尴尬,鸟喙在鸟笼上啄出哒哒哒哒的声响。
回去之后,小鸟一定会被隋子明那个家伙笑半个月的。
另一边,裴度下朝回来,发现小鸟不在府中时并没有多少意外。
更没有生气。
裴度换下朝服,取下乌纱帽,净手擦面。
忠伯给裴度备了正式的衣裳,玉冠莹润,腰佩荷包一应俱全。
裴度换好衣裳,掐好时辰,手指轻轻捋过袖口:“晚膳多添几道金陵的菜色,让厨房也做几道溪年能吃的。”
忠伯应下,脸上的表情很是认真。
裴度想了想,道:“让子明晚上也来一起。”
省不省心的先不说,在搞关系缓解气氛这方面,隋子明的确称得上天赋异禀。
鸟爪因为抓着肉干,不可避免泛了些油光。
被养的十分讲究且爱干净的沈啾啾找了一圈,跳到小水碗旁边,砸吧着鸟喙,甩着脑袋往外面扒拉水,用来洗鸟爪。
谢惊棠的确是在算账,但眼角余光也的确是在偷看那只小鸟团子。
主要是真的很有意思。
小小的一只毛团子,坐姿反而人模人样的,吃相也特别斯文,吃完了还会去洗爪子。
洗爪子倒也还算是聪颖鸟儿的举动,但这只鸟团子甚至会嫌弃自己的鸟爪伸进水碗里弄脏喝的水,选择用自己十分防水的脑袋往外扒拉水。
洗完了还拽走原本装肉干的荷包,把微湿的自己仔仔细细擦干净。
最后低头对着水碗的水面臭美欣赏,翘着的尾巴毛晃来晃去的。
哎呦,这小东西怎么这么可爱?
看着看着,谢惊棠一个不留神,账本上就多出一只胖胖的小鸟画像。
真的不能带走吗?
谢惊棠看着账本上圆鼓鼓的小鸟,又看看笼子里还在揽水自照的臭美小鸟,努力克制自己的心动。
可是真的好可爱。
好喜欢。
溪年从小就不爱出门,也不喜欢接触外人,要是身边能陪着这么一只可爱生动的小鸟,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吧?
溪年那孩子从小就好奇生父,经历这么多事,回来后一定会大受打击,有只小鸟能安慰转移一下注意力也不错。
谢惊棠想着,无声叹了口气。
沈溪年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这孩子的善良心软,执拗敏感,以及对亲人的期盼向往,她最是了解不过。
溪年离开京城时年岁尚幼,如若沈明谦心中当真有溪年这个儿子在,溪年不会对生父一点记忆也没有。
但很多事情,作为母亲的谢惊棠很难去和儿子说。
说他的生父因为他被大夫笃定注定早夭的体弱多病而厌弃他,多次提出想再要一个孩儿?
她那时的全部心思都倾注在儿子的身上,自然没有答应,对府上账目也多有疏漏,所以才有了后面沈明谦和周氏的事。
谢惊棠现在想起沈明谦说平妻的样子就觉得恶心。
“溪年虽是我的嫡子,但身体着实不好,即使我去请封镇国侯世子,陛下都不会应允。更何况溪年身子骨弱,不能见人,日后也不可多劳心,自然需要一个健康伶俐的兄弟帮衬照顾。”
“原儿是将来扛起镇国侯府的人,出身自然不能过低,免得让外人笑话……棠儿,你是商贾出身,周氏是名门闺秀,让她做妾实在是说不过去……”
谢惊棠深深呼吸,抬手按着太阳穴,紧咬后槽牙。
她从前只当沈明谦无耻,毕竟夫妻十年,谢惊棠自认还算了解沈明谦这个人,虽然软弱无能,但至少不算是狠毒小人。
所以在吴王的严密监视步步紧逼下,谢惊棠想到了假死脱身,让溪年借着科举的由头被接去天子脚下,有镇国侯府的暂时照拂,不卷入这场风波,之后功名加身入朝为官,当能性命无忧。
然而她万万没有想到,沈明谦居然投靠了吴王,不惜以溪年为诱饵,以莫须有的罪名让溪年含冤入狱,引她现身!!
如若沈明谦此时站在她面前,谢惊棠真的不好说自己会不会直接捅一刀过去。
谢惊棠从前只知道虎毒尚且不食子,却忘了豺狼鬣狗之流面对利益,会心狠到啃噬亲子。
郑瑛姐姐说的没错,她看男人的眼光真的是差的要命。
“啾啾,啾啾啾啾?”
清脆的鸟叫声传来,谢惊棠愣了一下,转头看向窗边。
就见刚才还在沉迷欣赏自己的小鸟团子,此时靠在鸟笼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小黑豆眼里盛着满满的担忧。
没由来的,谢惊棠恍惚了一瞬,像是看到她的溪年半蹲在她的膝前,正满含关切地看着她。
“啾啾?”
沈啾啾见自家娘亲的神情时而怒恨时而悲伤,整只小鸟用力贴在鸟笼边,恨不得冲出鸟笼贴在娘亲的怀里。
谢惊棠回过神,唇瓣微张,她停顿了很久,最终还是放下笔,走到窗边,打开了关着小鸟团子的鸟笼。
谢惊棠还没把鸟笼门完全打开时,沈啾啾就忍不住直接往外挤着钻出来,直直往谢惊棠脸上扑。
谢惊棠连忙接住小鸟,感觉到小鸟团子用鸟喙在她脸颊边蹭了又蹭,心中酸软,低声道:“你怎么这么不记仇啊?我抓了你,这会儿不跑就算了,还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