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的心尖啾by鹤梓
鹤梓  发于:2025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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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究竟是什么人,能请动这位长公主殿下?
裴度眸光微动,侧身抬手:“请。”
玉徽长公主闺名郑瑛,是先帝长女,若是算起来,裴度的的确确是她看着长大的。
当年的裴国公夫人也与玉徽长公主私交颇好,两府常有走动。
后来宫中生变,裴国公夫人身死,裴国公病逝,朝堂局势一触即发,裴度要走的路太险,孤臣才是最好的保命之法,所以郑瑛也只是几次暗地扶持,并未出面。
只不过……彼时的郑瑛并没有料想到,不过短短三年,裴度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好在因为结过善缘,她好歹能与这位如今权倾朝野的首辅说上几句话。
裴度踏入素玲轩时,郑瑛刚烹了茶。
岁月并未在郑瑛面上留下多少痕迹,只微微沉淀了眉目间的气韵。
她生的并不算极美——至少不是那种一见惊艳的秾丽。
眉如远山,唇色浅淡,只是唯有一双眼睛,仍旧清亮如寒潭静水,沉静里透着一股不容轻慢的威仪。
当年京城盛传郑瑛才名,并非因她容色倾城,而是因她那一手惊才绝艳的琴技,以及那能与科举三鼎甲同殿论策而不落下风的文才魄力。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变故,站错位置的郑瑛也不会就此沉寂。
而今她已不再年轻,可那份从容端雅的气度却愈发沉凝。
“许久不见,”袅袅水雾散开,郑瑛抬眸而笑,“当年的少年郎可真的是长大啦。”
裴度拱手行礼:“扶光见过瑛姨。”
曾经的称呼一下子拉进两人间的距离,郑瑛面上笑容更亲近了几分,示意裴度落座。
两人短暂寒暄过后,郑瑛知道裴度不能在她这里太过久留,以免引来有心人的打探,便开门见山:“扶光,今日贸然相见,是我想要帮闺中密友牵一道线。”
皇室发生兄弟阋墙的夺位惨剧之前,玉徽长公主可谓是京城的风云人物。
她的地位高,眼界更高,想结交她的朝廷命妇多如牛毛,但能被郑瑛亲口承认一句闺中密友的,屈指可数。
裴度接了茶盏,道:“瑛姨不妨直言。”
“她叫谢惊棠。”郑瑛并没有以别的身份冠名谢惊棠,而是只唤她谢惊棠,“我想,即使过去这么多年,在京城,她还是有几分名气的。”
“是,侄儿知道。”
裴度也不曾说什么前镇国侯夫人,更没有提及谢惊棠在京城的曾经,语气甚至带着几分避让。
这让郑瑛的眸中掠过惊讶。
烹茶的水汽在两人面前缓缓蒸腾而起。
郑瑛:“三年前的那个案子,想必在你心中,从来不曾真正揭过罢?”
三年前,因为诸多的无奈,裴度不得不以大局为重,那场官贼勾结、尸骨累累的江南漕运贪墨案最终只是点到即止,并没有一查到底。
但郑瑛曾经见过幼时不曾遮掩本性的裴度,所以她多少了解裴度的坚持与底线。
不论裴度真正想做的是忠臣、奸臣,亦或者是纯臣权臣,在裴度心里,这件事,这个案子,自始至终都不可能就这样揭过。
“惊棠手里有一份名单,上面记录了每年给吴王上供孝敬的富商官员。”
裴度的指腹轻抚杯沿。
如果只是这么一份名单,应当不足以让吴王三年来这般穷追不舍才是。
毕竟现下吴王势大,江南更是吴王封地,这这种孝敬虽不能放在明面上谈论,但归根结底也算不得什么命脉大事。
“但惊棠不是一般的商人。”
“她很聪明,而且,她几乎了解京城与江南各地往来的所有商路。”
“吴王用来走私的铺子产业,有一部分是当年惊棠一手建立经营而起,最终被镇国侯府占去的。”
“所以,这份名单落在别人手里或许不如何,但在惊棠手中,足以让她剥丝抽茧出一份坐实了吴王走私盐铁,囤兵封地的账目。”
囤兵是件绝对不可能扫清所有痕迹的事。
大量买卖运输的银两、粮食、盐铁,最容易发现端倪的,恰恰是大多数上位者们都看不起的,地位低微的商人。
这才是吴王时隔三年,即使裴度都离开江南,明面上不再查漕帮案,也一直都在追查谢惊棠下落的原因。
“惊棠与沈家有隙,一年前,惊棠的独子沈溪年被镇国侯接来京城,却蒙受冤屈,命丧狱中。”
“镇国侯府扣留了这个孩子的尸身用以勒索惊棠,想让惊棠交出她在江南经营的所有产业。”
“扶光,作为一个母亲,惊棠没能救下自己的孩子,最后能做的,无非是带着这个可惜的孩子回家安葬,落叶归根而已。”
“所以,她可以为此交出她手中所有的筹码。”
“包括她所猜测出的几处,十分有可能的,只需要最终派人前去探查证实的吴王囤兵之地。”
温柔叹息,进退有度。
郑瑛实在是一个很好的说客,她将交易说的明明白白,却也无形中带出希望裴度能够慎重考虑的倾向。
谢惊棠什么都不要,也不在乎镇国侯府的下场,她只要沈溪年的下落。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对一个母亲来说,实在是再简单、正常不过的诉求。
但裴度知道沈啾啾的存在。
知道沈溪年死后的奇遇。
溪年不曾下葬的身躯,与他现在小鸟的样子是否有所关联?
两边的讯息在裴度脑海中反复斟酌,隐隐交织出某种呼之欲出的联系。
在没有完全彻底查清楚前因后果前,不论是沈溪年还是沈啾啾,裴度都不可能交到他人手中。
哪怕那个人是谢惊棠。
所以,裴度并没有直接答应这桩借长公主之口说出的交易,只说想要见谢惊棠一面。
郑瑛并不意外裴度的谨慎,微笑道:“既然如此。三日后,西域使臣进京,吴王那边,还要麻烦扶光帮忙遮掩一二了。”
裴度袖中的手指一点一点捋过柔软细腻的小鸟羽毛,温声应道:“应该的。”
回来府中,裴度推开书房的门,抬眼便看到坐在小书桌上,正认认真真扒拉算盘的长尾巴小鸟。
也不知道是在算什么,小鸟团子的尾巴毛直直抻着,踢算盘珠子的力道十足,听上去噼里啪啦此起彼伏的一长串。
沈啾啾听到动静,加快速度把刚才要算的数字飞快算完,展开翅膀直直朝着裴度飞过来,动作熟练的钻进裴度的手心里。
“啾啾啾啾~”
欢迎回家~
裴度拢着小鸟走到桌边,看向沈啾啾方才在写的东西:“这是在忙什么?”
沈啾啾从裴度手心钻出来,翅膀尖尖指向写在计划书最上方的大标题,昂首挺胸:“啾啾啾!”
在做小鸟当上管家后的第一个挣钱计划!
见裴度身上还穿着出门时的朝服,沈啾啾一边说,一边趁机飞上裴度的肩头,用跳来跳去的动作掩饰寻找那根小鸟羽毛的目的。
但是找了一圈,就差整只鸟都钻进恩公的袍领里,沈啾啾都没能如愿找到那根代替小鸟陪着恩公上朝的小鸟羽毛。
沈啾啾有些不开心地踢了踢脚爪。
好吧,其实也很正常。
毕竟小鸟的羽毛那么小,那么轻,恩公动一动,风一吹就没有了。
能陪一会儿是一会儿嘛。
裴度听着耳边欢快的啾啾啾啾,接住虽然有点不开心但很快又把自己哄好的小鸟。
只字不提那根早上刚出府门,就被他从领口翻出,仔细收进荷包中的小鸟羽毛。
沈啾啾躺在裴度的手心,鸟喙亲昵地蹭蹭裴度的手指。
小鸟的计划还没写完呢,等写完再给你看呀!
裴度语气温和地应和着小鸟的话,用手指轻轻揉过沈啾啾的翅膀毛。
被眼睫遮挡的眸子却看不清情绪。
溪年的母亲,要来了啊。

第39章
在木器行的时候,沈啾啾以为隋子明吞吞吐吐的样子是憋了什么大的,都准备好迎接大难题了,就听到隋子明狮子小开口了一下。
小鸟不以为意,正准备拍胸脯答应,就听隋子明道:“啾啾,他们的人数要远比你想的多。”
退休伤兵嘛,小鸟知道的。
隋子明却报出了一个让沈啾啾震惊的数字。
沈溪年对这个时代这个国家的军队是完全没有了解的,毕竟圣贤书里只会说将士死战沙场的骨气热血,不会说英雄血性下的无奈与泪水。
在这个时代,征兵是每一个百姓家中男丁的责任,却也是走投无路时最佳的选择。
入伍时,新兵身上穿的衣甲,手上拿的武器,甚至都是自己典当家财买来的,只为了尽可能在战场上活下来。
生前没有俸银,死后没有抚恤,他们拼的不过是一顿饭,一壶水,一份立功后得到的,可以寄回家中的奖赏。
当兵是在卖命,太多人终其一生,即使死了,也都只是不起眼的泥腿子。
然而刀剑无眼,战场惨烈,很多士卒能在兵戈加身后活下来,却不见得能在被迫离开行伍后好好生活。
伤兵营里多的是身体残缺后等死或自杀的伤兵。
粮草有限,要紧着还能打仗的士兵。
药草有数,要优先轻伤能愈的士兵。
军中不养闲人,而他们回去自己的家乡也根本不可能找到一份养活自己的营生,甚至还有可能拖累家人。
隋子明口中说的那些人,经年累月下来,早已经积累成一个恐怖的数字——这还只是参狼军中活下来的伤兵。
在京城权贵纸醉金迷,江南商贾推杯换盏的时候,大周朝的边关从来没有停止过试探。
大战不起,但小战不止。
尤其是每年的春冬之时,蛮族试图抢夺粮草衣物的骚扰从未停歇。
沈啾啾认认真真听隋子明说完,没有一口应下,而是说让小鸟想一想。
小鸟当然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不仅仅是做生意,接济一批人,更重要的是……怎么做才能真正盘活这一类伤兵。
小鸟得想出一个尽可能万全的、能长久运作的营生。
裴度并没有在这方面为小鸟把关,或者左右小鸟的想法。
书房里,裴度的桌上叠着奏折公文,沈啾啾的桌上放着算盘计划书,偶尔沈啾啾会在关于民生或者实际情况的时候,抓着宣纸飞过到裴度的桌面上啾啾啾。
裴度就会放下手里的公务,转而为小鸟答疑。
于是认真听课过后的沈啾啾又抓着自己的计划书飞回小鸟书桌上,继续啪啪啪地踢算盘。
时间就在沈啾啾的苦思冥想和一份又一份被写出的计划书中溜走。
很快,就到了西域使臣进京的那一天。
沈啾啾前一天晚上就没睡好,这会儿更是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拢着翅膀在书桌上走过来,走过去。
往窗户外看看日头时间,动动翅膀,再继续走过来,走过去。
沈啾啾本来也想着找隋子明打一架跑两圈缓解一下情绪,结果那家伙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一大清早就不见踪影,住的院子里只剩下不方便出门的阿飒。
“啾……”
小鸟又叹了口气。
撒着芝麻花生碎的白团子戳着一根长尾羽,继续发出哒哒哒哒,哒哒哒哒的声响。
走过来。
调个头,歪了脑袋在咯吱窝里啄两下挠挠痒。
再走过去。
裴度眼角余光瞥过维持这种状态整整一早上的小鸟团子,手中的书籍翻过一页,温声开口:“去吧。”
沈啾啾停下动作,扭头看向裴度,小鸟眼睛里满是忐忑。
“这个时辰,使团应当已经在城门口了。”
裴度放下书,抬手示意沈啾啾过来。
小鸟一个展翅,精准滑翔到裴度身前,稳稳刹车。
裴度取了那条蓝宝石项链帮小鸟戴好,细心把项坠反过来,正正好贴着小鸟的毛胸脯。
算算看,沈啾啾来到裴府也不过才大半个月,但原本毛色黯淡,体型消瘦的狼狈笼中鸟,已然被养成了白白胖胖,香软蓬松的鸟团子。
圆溜溜的小鸟眼眸不再黯淡,而是闪动着生动的光。
小鸟变得喜欢现在,也开始期待未来。
裴度的手指揉捏几圈小鸟的脸颊,又将他揉乱的鸟绒细细捋顺。
“别害怕,去吧。”
沈啾啾用力贴蹭裴度的虎口,像是汲取到什么力量似的,长长啾了一声,展开双翅自窗口飞出。
圆滚滚的小鸟背影带着一往无前的冲劲。
裴度目送小鸟飞走,面上神情依旧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
忠伯走进来,给桌上放了一杯温茶。
“镇国侯府这几年倒是出奇地安分,一时半会儿倒是真查不出什么。”
裴度也不意外。
在京城,能嚣张跋扈的,要么有权势大,要么有财人脉广,偏偏镇国侯府是高不成低不就,即使搭上吴王的关系,也不被真正看在眼里,到如今都没能有个一官半职。
在京城,沈家惹不起的人太多了。
多到哪怕是被溺爱长大的沈原也知道好歹,不敢在外惹事。
不过即使如此,想要动一动镇国侯府,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
如果说之前是因为沈溪年在,沈明谦惦记着谢惊棠的商路产业,那么沈溪年病逝近半年过去,沈明谦却从未有过请封世子的举动……
会在意爵位的,只有沈原和周氏。
沈明谦在用这个世子之位拿捏周氏,试图从吴王势力中得到一些利益。
裴度垂眸饮茶,完全不觉得以他的地位,这般花心思对付落寞的镇国侯府是自掉身价的事。
他不但要玩,还不会玩死,到最后留下一口气给小鸟才是最好的。
忠伯看了眼小鸟飞走的窗户,冷不丁问了句:“大人,啾啾晚上还回来用膳吗?”
裴度抿茶的动作微顿。
忠伯忍了又忍:“如若谢夫人要带走啾啾可怎么办?”
虽说母亲带走自己的孩子是理所应当。
但,啾啾明明也是他们家的小鸟啊。
好不容易才养成这样可爱的蓬松毛球球。
而且,而且……
……还有大人的病……
裴度没回答,过了好一阵,才轻声道:“晚膳多备一些他喜欢吃的,等等看。”
沈啾啾飞出裴府,在上空盘旋了两圈,找准城门口的方向,瞬间俯冲下去。
西域有两国,其中月氏鹄国是国力稍显逊色的一方。
不过说是两国,更像是两个部落,虽然对内因为土地资源有所争夺,但都信奉孔雀神,每每有外地入侵,都会在大祭司的神降指引下一致对外。
因此,中原几朝更迭,都没能啃下西域这块硬骨头。
西域矿产丰富,盛产瓜果马草,因此常年来都地处中原的大周保持着良好的商路互通。
西域的使团来大周是为了交易粮食,带来的自然也是大周百姓少见的一些稀罕物。
使团进京自然有鸿胪寺官员负责接待与检查,沈啾啾落在不远处,翘着尾羽,伸长脖子一张张面孔地找。
娘亲没找到,却在人群里看到了隋子明的那张大脸。
隋子明穿的和普通百姓看上去没什么两样,肤色刻意抹黑了不少,混在人群里一点都不显眼,但还是被火眼金睛的小鸟发现了。
沈啾啾刚想飞过去和隋子明打声招呼,就瞥见发现隋子明垂在身边的手正在用力摆动打手势,不让沈啾啾过去。
看来这家伙今天是真的有正经差事来着。
好吧,小鸟当没看见你。
沈啾啾又把注意力转回到西域使团的车队上。
一路上,小鸟不远不近地跟着,直到使团车队进入驿馆大门,车上的人陆陆续续下车,沈啾啾才更靠近了些。
使团为首的男人身披缀着宝石的皮袍,裸露在外的皮肤是精悍的小麦色,腰间弯刀的银鞘在日光下泛着冷光。
跟在他后面的是穿着相似、眉眼深邃的青年,青年转过身,从马车上扶下来一位身上缀满了绿松石饰品,跳下来时发出叮当脆响声的少女。
沈啾啾瞪圆了小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个青年看。
如果不是沈啾啾真的太过熟悉自家娘亲的眉眼神态,根本不可能认得出那个看上去没有丝毫女气,头发编了不少小辫子披散在身后的西域青年,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娘亲。
娘亲看上去瘦了好多。
小鸟团子又靠近了一点,迈着小碎步在树枝房顶间跳,跟着使团往驿站里面走。
馆驿官吏引着使团在驿馆住下,侍从们便开始从马车上卸下货物,布置正使的房间。
谢惊棠易容的西域青年将同行的少女送进房间,两人在房中停留了一阵,也不知道说了什么,谢惊棠从少女房中离开,独自下楼。
沈啾啾瞅准这个绝佳的机会,在树枝上搓搓鸟爪,翅膀合拢,化作一颗鸟球直接冲向谢惊棠。
就在一人一鸟无比靠近的时候,沈啾啾迫不及待地打开翅膀,啾啾嘤嘤叫着就往谢惊棠怀里扑。
娘亲——
谢惊棠抬手用衣摆一卷,干脆利落地把泪眼汪汪的鸟团子卷成了一个衣服包,拎在了手里。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眼前一黑,瞬间被裹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的沈啾啾:“啾?”
前两天小鸟跟着同伙刚套完沈原的麻袋,今天就轮到沈啾啾被自家娘亲套麻袋。
谢惊棠抓鸟的动作熟稔,并且速度很快,让经常和隋子明人鸟互殴的沈啾啾都没能反应过来,直接束爪就擒。
不过谢惊棠没想到一路上盯着她的,居然是一只还没拳头大的小东西。
……抓起来还怪容易的,应该是只笨鸟。
不像是训出的鸟探子。
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谢惊棠能在吴王的追杀下活到现在,靠的就是她的胆大心细。
西域人信奉孔雀神,对鸟雀这类动物也十分善待,车队里恰好就有养鸟用的物件。
谢惊棠从车队里翻出一个鸟笼,拎着几乎没什么重量的衣服包回到房间。
解开层层包裹打结的外衣,谢惊棠本来以为那只小鸟会受惊乱飞,结果一低头就对上一双黑黝黝湿漉漉的小黑豆眼。
谢惊棠用来抓鸟的外衣各个方向擦过小鸟,沈啾啾在和娘亲重逢前特意理顺的羽毛这会儿已经从头炸到尾,从漂亮小鸟变成了落难小鸟。
沈啾啾鸟嘴一张:“啾~~”
叫声百转千回,带着你再不哄啾啾,啾啾就要哭给你看的委屈巴巴。
“小东西长得还挺可爱。”
谢惊棠没忍住伸出手摸了两下小鸟。
摸了鸟头摸脸颊,拎起翅膀捋两下后又用手指尖戳向小鸟团子的咯吱窝。
看着原本又气又委屈的小团子在衣服上滚来滚去,鸟爪乱抓,谢惊棠不由噗嗤笑出声。
沈啾啾:“啾啾啾啾!”
痒痒痒痒!
娘亲怎么能挠小鸟的咯吱窝!
沈啾啾用翅膀用力抱住谢惊棠的手指,鸟喙啄向欺负小鸟的手指。
谢惊棠感觉到那啄到手指上的轻柔力道,语气说是在啄,不如说是在亲亲。
她的眸光柔和下来,不再欺负小鸟,而是帮小鸟把羽毛捋捋整齐:“刚才是我不好,是不是弄疼你啦?”
沈啾啾摇头:“啾啾。”
不痛哦。
虽然啾啾是第一次被套麻袋,但是感觉还好哦。
小鸟在谢惊棠的外衣上蹦蹦跳跳,追着谢惊棠的手将脸颊贴过去。
娘亲,贴贴。
谢惊棠惊讶这小鸟的亲人,下意识要收回手。
沈啾啾伸出翅膀拢回谢惊棠的手,这一次,不仅是脸颊,小鸟几乎是把整个脑袋都塞进了谢惊棠的手心里。
谢惊棠躲,沈啾啾追,不仅是脑袋,就连身体都硬往谢惊棠手心缩,赖着不肯出来。
小鸟直勾勾注视着谢惊棠,眼睛亮极了,水汪汪的。
娘亲……贴贴。
谢惊棠抽手的动作顿住,不知为何,心口莫名涌上一股酸涩。
沈啾啾的鸟喙蹭过谢惊棠手掌心多出的伤痕和厚茧,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溢出,瞬间打湿了脸颊的绒毛。
娘亲,啾啾想你了。
特别……特别想。
谢惊棠的另一只手拢过来,将小鸟团子捧在手心里,力道轻柔地一点点帮哭到啾啾叽叽打嗝的小鸟顺毛。
“不难过,不难过,是我错了,不该抓你的。”
沈啾啾反驳:“啾!”
要抓的!
你怎么能不要啾啾呢!
啾完又继续哭。
谢惊棠是真的拿这只小鸟团子没办法了,毕竟这种鸟雀又不像是鹦鹉能说话,啾啾唧唧的谁能听的懂在说什么。
担心这小鸟哭撅过去,谢惊棠甚至还倒了杯水小心翼翼端着喂。
也不知道这鸟主人是怎么训的,这么亲人又生动,看着就让人心生欢喜。
沈啾啾大哭一场发泄了个彻底,喝了水,靠在娘亲手心里,两只鸟爪支棱在敞开的肚皮上,身体软绵绵的,后知后觉有点不好意思。
又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会抱着娘亲哭啊……
谢惊棠见小鸟团子抬着翅膀捂住脸颊,看着含羞带怯的,用手指轻按着小鸟的脑袋揉了揉,打趣道:“天呐,我见过那么多鸟儿,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能把自己哭湿的小鸟。”
沈啾啾……沈啾啾更不好意思了。
在谢惊棠手里转了身,把脸埋进谢惊棠的虎口,哼哼唧唧着撒娇。
“啾啾啾,叽叽啾~”
谢惊棠:“……嘶。”
她发誓自己真的不是故意的,但——
“啾!!!!”
身后冷不丁被戳了一下的沈啾啾瞬间变成窜天鸟,小碎步躲到茶壶后面,顿了顿,探出半个小鸟脑袋,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家娘亲。
谢惊棠收回手指,目光飘忽了一阵。
小鸟哼哼唧唧的时候,居然还会一缩一缩的。
真可爱。
沈啾啾羞愤至极地用翅膀盖着自己的小鸟屁股,任凭谢惊棠怎么说,都躲在茶壶后面不肯出来。
娘亲怎么能……怎么能!!
恩公都没有!!
恩公也不行啊!!!
小鸟气得在桌上用力蹦跶。
谢惊棠没忍住,再次噗嗤笑出声。
沈啾啾立刻发出一连串愤怒的啾音。
谢惊棠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开怀大笑过了,当她意识到的时候,眼角都笑出了泪花。
看着桌上生动活泼的小鸟,谢惊棠不由想到溪年的小名,捧着软乎乎毛嘟嘟的小鸟团子,谢惊棠柔声道:“我有一个孩子,他也叫啾啾。”
“你是小鸟啾啾,他是宝贝啾啾。”
这样说着,谢惊棠心中一动。
这小鸟看上去盘靓条顺的,脖子上还带着金项链,一看就知道是京中贵人专门养的小宠。
但脚上却没有脚环。
要不然……
“小家伙,你要不要考虑以后跟着我?”
“我来养你。”
谢惊棠朝着小鸟团子伸出手,手心朝上。
沈啾啾跳上谢惊棠的手心。
虽然还是有点点别扭,但娘亲的面子肯定是要给的。
“真乖。”
谢惊棠一边说,一边用手指尖揉着小鸟团子的后颈,三两下就把那根金项链给解开了。
“等我找到啾啾,我们以后生活在一起,就是一家三口了。小家伙,他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啾啾当然会喜欢啾啾——
沈啾啾敏锐抓住了谢惊棠话中深意。
怎么感觉,娘亲好像很笃定他并没有去世,甚至还在京城?
但沈溪年的确是死了的,沈啾啾的存在就是这一点的铁证。
娘亲是不是被什么人哄骗利用了?
正当小鸟陷入思考时,屋外传来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叩门声。
谢惊棠动作迅速地将小鸟团子塞进鸟笼锁好,甚至还扯过来桌上铺着的外衣罩在鸟笼上。
鸟笼里一片昏暗,沈啾啾本来还想听听娘亲和人在说什么,结果就听见一连串很让鸟绝望的叽里呱啦语。
昨晚没怎么睡着,刚才又大哭一场,听着娘亲的声音,沈啾啾靠在鸟笼边缘,眼皮止不住地往下掉。
不一会儿就栽倒成了一坨胸膛上下起伏的小鸟饼。
一觉睡醒,被盖着的鸟笼仍旧是一片昏暗。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反正小鸟感觉整个世界都清爽起来了。
沈啾啾砸吧了一下小鸟嘴,就发现身上被盖了一方手帕,笼子里还多了粮碗水碗。
沈啾啾的肚子是饿了的,但已经被养娇了的小鸟凑过去看了一眼粟米,想到这是娘亲特意安排的,多少吃了几口。
溜门撬锁已经相当熟练的小鸟十分熟练地伸出脚爪,咔哒一声轻而易举就打开鸟笼。
沈啾啾拖着身后的长尾羽,从笼子里大摇大摆钻出来。
夜幕悄然降临,屋子里一片黑暗寂静。
谢惊棠并不在房里。
小鸟瞬间一个激灵,刚才残留的瞌睡也清醒了。
都这么晚了!!
恩公这个时候肯定已经回去内院准备休息了!
恩公没有小鸟不行的。
谢惊棠走的时候是关了窗户的,但这根本难不倒沈啾啾。
小鸟团子飞到窗边,用鸟喙把窗纸戳破。
“刺啦”一声,窗纸被锋利的小鸟爪撕开。
沈啾啾合拢翅膀,脑袋一低,轻而易举从窗纸洞里滋溜钻了出去。
正正好和鬼鬼祟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的隋子明撞了个正着。
偷跑的鸟和做贼的人相遇在同一片黑夜里。
隋子明眨眨眼,半点不问沈啾啾为什么会这么晚了还在外边,并且是从别人屋子窗户钻出来,特别淡定地抬手打招呼:“一起回去吃饭不?”
不用自己飞那可太好了。
沈啾啾半点不见外地落在隋子明脑袋上,转着圈踩了踩,窝好了。
“啾!”
“好勒。”
隋子明驮着脑袋上的鸟球球,一个轻功稳稳掠了出去。
小鸟团子扭头看了眼驿馆的方向,心里的小鸟算盘打得啪啪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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