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他旁边的谢云程感觉到了宣凤岐这种异样,他此刻蓦地站了起来走向外面,在这种场合之下小皇帝的不守规矩显得他像一个异类一样。
众臣见到皇帝起身了,于是纷纷弯下腰来行礼:“陛下——”
宣凤岐知道小皇帝活泼好动,而且都过了四个时辰了,他就算跪不住也是情有可原的。宣凤岐还是跪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并未回头,而是冷声说了句:“继续。”
所有人听到他这句话后都恢复了之前那副跪拜的样子,谁也不会在意小皇帝到底走出皇陵去了哪里。反正皇家的车马队伍就在这里,众臣还未跪够十二个时辰,在那之前谁也不能离开皇陵。
宣凤岐跪着跪着忽然觉得自己的眼前开始模糊,他的身子稍微摇晃了一下,可是他还是撑着自己在先帝灵前跪着。虽然他身后的人也有开始摇摇晃晃的,但是他还未开口说停下,那么那些人就要继续跟着他一起跪着。
宣凤岐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最难熬的一天,只是跪在一个地方什么也不干,自己的膝盖跪得都没有知觉了,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一样。渐渐的,他感觉自己身上有些冷,身体也有些发颤,果然一天一夜还是太勉强了吗?
夜晚的皇陵比白天的时候更加冷,皇陵的周围都点起了火,篝火让这周围暖和了一点。
就当宣凤岐觉得头脑发热,眼前一片模糊的时候,他忽然听到有人踩着雪走了过来,宣凤岐在这冰天雪地中感觉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温暖,他的眼睛也随着闯进来的温暖一下明亮起来。
宣凤岐朝着那热源的方向看,结果他看到了谢云程拿了一个手炉钻进了他的斗篷里。宣凤岐微微愣了一下,随后他低下头小声说道:“陛下,您这是干什么?”
谢云程这个时候露出了一个俏皮的笑容,他拿起手炉来:“我知道皇叔怕冷,所以我特地为皇叔拿来一个暖和的手炉,我拿来的时候没有人看见,皇叔放心好了。”
宣凤岐的身上有一股令人舒心的清香,谢云程紧靠着他,暖和的手炉将宣凤岐身上的那股幽雅的淡香发挥出来。谢云程躲在他那又暖和又香的斗篷里不想出去。
宣凤岐听到这孩子的话后心里觉得一阵暖意。多会体贴人的孩子啊,如果他不是皇帝的话一定会很讨人喜欢的。宣凤岐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捧起了那个手炉:“嗯,多谢陛下。”
话音刚落,宣凤岐忽然感觉到一阵眩晕,他的眼睛看着在他斗篷里的小皇帝,他明明能看到人的轮廓,但是小皇帝的脸却是模糊的:“奇怪,我怎么看不清陛下……”
他这话未说完就毫无预兆似的栽倒下去。
“皇叔,你怎么了?!皇叔——”在宣凤岐完全失去意识之前他感觉到了小皇帝在他面前不停的摇晃他呼唤着他。
宣凤岐就这样倒在了谢云程的身上,谢云程惊慌失措地跪坐在地上,他能做的只是不停地摇晃着宣凤岐单薄的身子。他的手停在了宣凤岐的额头上。
好烫——
宣凤岐骤然昏厥,在皇陵跪着的人乱成一团。宣凤岐的贴身侍卫听到了动静之后闯进人群之中,当他看到宣凤岐脸上苍白地躺在地上的时候他义无反顾地跑上前想抱起宣凤岐离开。
就当他的双手快要触碰到宣凤岐时,抱着宣凤岐的谢云程忽然瞪着眼睛看着他:“放肆!”
你是什么东西,你也敢这样碰他?
慕寒英也许察觉到了谢云程眼中流露出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敌意,他连忙屈膝下跪:“陛下,王爷突发急症,得要赶快回到玄都救治!”
谢云程看到了宣凤岐那副虚弱的样子后微怔了一下,慕寒英就像急了似的抬起头来看向谢云程:“还情陛下同意王爷回京医治!”
谢云程抱着宣凤岐的身体,当他触碰到宣凤岐那只冰冷的手后回过神来。他早就听说过宣凤岐是一个病秧子,这人从晌午跪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了。
就当慕寒英求着谢云程的时候,站在他身后的温郁忽然开口:“启禀陛下,这次行祭是王爷提出来的,王爷是要为了衡城死去的将士还有百姓跪上一天一夜的,若是王爷现在走了,如何对得起我大周将士的在天之灵。”
跟温郁一党的朝臣听到他这样说后连忙附和道:“陛下,尚书大人说得有理啊!”
谢云程就像受到几番纠结一般,片刻后他看向慕寒英:“去吧!”
慕寒英听到谢云程同意了,于是连忙一把抱起了昏厥的宣凤岐往皇陵外跑。谢云程站在原地,他紧紧攥住了双拳,他现在生气的不是那些朝臣的聒噪,他是恨自己这副身体。
他没有像慕寒英那样健壮的身体,小小的臂膀根本就抱不起宣凤岐。他想抱住宣凤岐,他明明不想让慕寒英把宣凤岐抱走的。
“陛下——”
谢云程感觉到了一阵烦躁,他大声怒吼着:“闭嘴!”
这个小皇帝平时看着柔柔弱弱,但是生起气来却格外得吓人。谢云程的双目赤红,他看着刚才带着众人起哄的温郁:“衡城的将士是战败自尽而亡,衡城百姓是被呼延海所杀,而你们如今却将过错全都安在摄政王的头上?”
当年的宣凤岐权倾朝野,他的话谁又能不听呢?小皇帝如今说这些话摆明了是想偏袒宣凤岐,他如果一直听宣凤岐的话,那大周江山恐怕就不姓谢而是姓宣了。
温郁此刻正了一下神色,他继续道:“陛下,王爷正是为了那些在衡城一站中死去的百姓跟将士才携文武百官一起来皇陵跪拜的。如今王爷突然昏厥,我等自然是群龙无首,还望陛下体谅。”
谢云程听到温郁这番话后脸色蓦地变了,他怒气冲冲地看着跪在他面前的文武百官:“他宣凤岐不在了,你们便是群龙无首,你们是不把孤这个皇帝放在眼里了是吗?!”
下面众人异口同声地说着:“微臣惶恐!”
谢云程脸上的怒意愈演愈烈:“既然摄政王病了,那么他未跪完就由孤来跪,衡城的将士与百姓也是孤的子民,按理说这件事应是孤亲自主持。”
温郁听到谢云程这话后脸上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没错,就是这样的,这才是一个皇帝该有的气度。谁来左右皇帝都可以,但那个人绝对不可以是宣凤岐。
那些朝臣听到谢云程这番话后纷纷和道:“陛下英明!”
谢云程代替宣凤岐在玄鸣山皇陵跪了两天,文武朝臣对此没有一句怨言。毕竟就现在的局势谁又能说一句“不”呢?
两天之后皇驾回京,谢云程劳累了两天理应回皇宫歇着,可是他回到玄都的第一时间还是想着去看宣凤岐。只是在众臣各散归家的时候,温郁留了下来,只不过他也没有过多逗留,他跟谢云程嘀咕了几句便也打道回府了。
宣凤岐从皇陵回来之后就一直昏睡着,据襄王府的婢子所言,洛大人的药已经送来了三四次了,宣凤岐每次都是喝一半吐一半,这下王府所有人的眼睛都盯在宣凤岐身上,生怕他有一点闪失。
谢云程听到那奴婢所言后紧锁起眉头来,慕寒英跟孟拓他是见过了,这两人是宣凤岐身边的大红人,至于这位“洛大人”又是谁呢?
就当谢云程想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个穿着青色衣衫手中捧着一个莲花纹托盘的青年走了进来,那木托盘上便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洛严刚拿着药走进来见到小皇帝的时候连忙将药碗放到了一旁:“参见陛下。”
谢云程走到那人面前:“你就是伺候皇叔的太医?”
洛严低着头:“是。”
谢云程从刚才起就注意起了这个人的相貌……长得一副端正的样子。他脸色忽然变得十分严肃:“抬起头来。”
洛严听到谢云程这话后缓缓抬起头来,谢云程看着他的脸,左眼眼角下有一颗看了使他生厌的红痣。
“皇叔脉象如何?”谢云程开口道。
洛严回禀道:“王爷这是伤风了,不过还好,如今高热已经退下去了。”
谢云程听到他说这话后紧锁起眉头来:“不过是伤风而已,竟如此厉害吗?”
洛严接着说:“王爷天生体弱,即使是伤风都有要了王爷性命的可能。”
谢云程听到他这话后勃然大怒:“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从来都没有人跟孤说过?”
洛严听到他那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后抬起头来,他以为摄政王身体孱弱这件事满朝文武皆知呢,没想到如今关心他的不过只有这小皇帝一个人罢了。
就当谢云程发怒质问洛严的时候,床那边传来了宣凤岐微弱的声音:“陛下……”
谢云程听到这阵声音之后连忙回头,他迈着步子一路小跑到宣凤岐身旁,宣凤岐的头发散着,乌黑的发丝铺在枕上,他喝药喝得脸色有些红,只是他的皮肤仍有那种抹不去的病态的白。此种场景就连鬼怪志异中描写的雪妖都及不上。
谢云程走到他面前的时候刚想说什么,可是当他看到宣凤岐那一刻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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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的婢女见宣凤岐醒了,于是连忙上前为他垫高枕头。宣凤岐此刻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他半掩着面轻咳了一声:“咳咳……陛下不要责怪他们,这次原是臣不好,臣原以为跪上一天一夜应该没什么事,没想到臣这身子这么不济……”
谢云程此刻回过神来,他抓住宣凤岐的手,眼泪不争气地就从眼眶中掉落下来:“呜呜呜……皇叔可是要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皇叔了。”
宣凤岐看到他哭得如此伤心,于是伸出手来为他拭去泪水:“陛下,臣刚醒,头脑还有些不清醒,能请您别哭了吗?”
宣凤岐的话外之意是:闭嘴,我头疼。
小皇帝是个聪明人,他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很快就止住了哭声:“好,皇叔说让我不哭,我就不哭了。”
宣凤岐有些头疼地按了一下太阳穴,他发现自己穿着中衣躺在柔软温暖的被窝里,他还能闻空气中散发的一种很浓的药味儿。宣凤岐想他应该是在玄鸣山晕倒了,这副身体还真的是差到极致了。
不过这次的事情也告诉他,他真的很弱,就如同洛严刚才所说的那样,稍有不慎就丢了性命。往后再有这样的事情,他应该不会再用自己的性命以身犯险了。
宣凤岐此刻看到了跪在地上不敢往这边看的洛严:“洛严,你先下去吧。”
洛严听到这话后没有要走的意思:“可是……王爷,在下还得服侍您服药。”
宣凤岐微蹙起眉头来,还未等他开口,谢云程便用一副带着敌意的眼神看着洛严:“皇叔让你退下你没听到吗,何况这里有孤一个人就够了!”
洛严听到谢云程这声呵斥后紧攥起双拳来,他现在可算知道神医谷里为什么要立下规矩不事权贵了。都说这小皇帝从乡下村野长大,这都登基一年了连礼仪都没学全,乡野长大的皇帝能指望他说话好听到哪里去?
洛严很想表现得很情愿自己离开的样子,但是他控制不住自己脸上那受到羞辱后的表情:“是,草民告退!”
谢云程屏退众人之后拿起了桌子上的装着汤药的碗来到宣凤岐身边,他先是用白玉汤匙尝了一下,随后脸就像被药苦的似的皱成一团:“皇叔,这药我为你尝过,这会儿正好温,您快喝了吧?”
宣凤岐看到谢云程主动为他尝药笑了一下:“陛下不是怕苦吗?”
谢云程眼睛眨巴了一下:“我想皇叔快点好起来,所以忘了有这回事了。”
宣凤岐见他这样又笑了一声:“臣好久没有吃东西了,这样也吃不下药,还是先放着吧。”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立刻叫人来传膳。宣凤岐看到谢云程像个小大人似的忙前忙后的,于是便叫住了他:“陛下,这都不急。”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停在他的床边乖乖坐下,宣凤岐摸着他的头:“陛下,能给臣讲一下臣晕倒之后都发生什么事了吗?”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问后忽然站了起来,他笑着说道:“皇叔不知道,孤在皇陵面前跪了两天,顺便把皇叔的那份也跪了,这样那些文武大臣们就不敢对皇叔有什么异议了。”
宣凤岐听到他说这番话后微蹙起眉头来:“这么说来陛下是两天都没有睡觉了?陛下累不累?”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的关心之后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他走到宣凤岐身边:“不累不累,我在回程的马车上就已经睡饱了,皇叔,我是不是特别厉害?”
谢云程这个时候活像一个祈求大人夸奖的小孩子,不对,他其实就是一个小孩子。
宣凤岐冲他赞许地点了点头:“是啊,陛下小小年纪就能在众朝臣面前临危不乱,真的有先帝平定天下的英姿呢。”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提到了“先帝”二字后脸一下就变了。他又来到宣凤岐的身边,双手握住了宣凤岐的右手:“皇叔,先皇真的有那么好吗?”
宣凤岐被谢云程这个问题给问倒了。
你这样问我,我也不知道啊。毕竟他穿过来的时候谢玹就已经死了。
宣凤岐愣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说道:“嗯……他是一位好皇帝,自然了臣也相信陛下会成为像先帝那样的人的。”
谢云程听到他这样说后忽然狠狠摇头:“我不,我不要跟他做一样的人,我会比他做得更好!”
宣凤岐听到他这话后愣住了……
这小小孩儿志向倒是高远。
宣凤岐听到他点了一下头:“陛下一定会的。”
闲话完后,谢云程就像抱怨似的抬头看向宣凤岐:“皇叔,刚才那个太医是什么人啊,他如此无礼皇叔应该将他赶出府去才对!”
宣凤岐听到之后微微愣了一下,他看着这个孩子满脸幽怨的表情笑了一声:“陛下这是生哪门子的气啊,那名太医是江湖中最神秘的神医谷的弟子,他医术高超,就是皇宫中太医都比不上。”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脸上的愠色稍减了一些:“就算他医术再怎么高明那也不能对皇叔跟我无礼。”
宣凤岐听到这孩子的一番话之后一时之间很难回答他,毕竟他刚才只看到了谢云程为难洛严的情形,洛严身为神医谷的天才弟子自然是有些傲气在身上的,他哪受得了被人颐指气使?
宣凤岐只能摸摸谢云程的头平息他的怒火:“好了陛下,臣现在也没事了,天色已晚宫门快要下钥了,您还是赶快回去吧。”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话之后忽然委屈起来:“皇叔这是……嫌弃我了吗?”
宣凤岐看到他快要哭的样子头又感觉一阵刺痛:“臣并无此意。”
谢云程又道:“那为什么皇叔急着赶我走啊?皇叔刚大病一场,我担心得不得了,我得要看见皇叔好了才能走!”
不知怎的,宣凤岐看到这孩子耍赖的样子后竟然觉得有些暖意,毕竟他是因为担心自己才这样的。
“可是这样不合规矩。”
就当宣凤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谢云程忽然抬起头来:“以皇叔的权力,难道还能让我被规矩束缚住吗?”
他这句话像撒娇,也像威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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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谢云程向宣凤岐撒了一顿娇,宣凤岐勉强同意他睡在自己府上了。小皇帝好像真的很关心他的样子,他一直在宣凤岐床边守到了半夜,就连宣凤岐吩咐下人把他背到房间的时候,他还在呼呼睡着。
宣凤岐吩咐人仔细照顾着,想必那些人出不了差错。
夜色深沉,烛光葳蕤。
宣凤岐咳嗽着,他觉得自己的头疼症状缓解过后便传了孟拓过来问话。孟拓将他晕过去之后的那些大臣的言行一五一十的告诉了他。
宣凤岐听完之后点了点头,温郁还是像以前那样那么恨他,所以温郁做出阻拦这件事也不足为奇。
祭拜这种事情虽然是宣凤岐带领文武百官去的,但是三品以下的官员是没有资格去的,所以刺杀他这事情说不准不在这些人里。
孟拓此刻双手捧着那支曾经刺杀宣凤岐的那支箭到他的面前,宣凤岐伸出白皙的手拿起了那根箭,箭根上确实是有大周的印记。
既然如此,那么这件事就跟大周的兵器都造司脱不了关系了,宣凤岐想到这里的时候:“慕寒英何在?”
孟拓此刻答道:“禀王爷,慕侍卫正领着禁卫军在王府内外巡逻。”
宣凤岐听到后拿着那支箭说道:“明天一早你就拿着本王的手令去兵器制造司,说本王想要一些最近打造的木箭。”
孟拓听后回道:“属下遵命!”
所有人退去之后,宣凤岐披散着长发侧卧在美人塌上。
他这几天在昏睡中忽然想起来了一些事情——谢太宗皇帝一共有七个儿子,先帝谢玹就是其中之一。这谢玹既不是嫡出又无背景势力,他的母妃只一阶卑微琴女,只不过年少时美貌又弹得一手好琴才得到太宗皇帝一夕临幸,这么一来便有了谢玹。
谢玹出身低微却十分懂得做低伏小,他的忍耐程度绝非常人能比,他表面上对自己的六个兄弟毕恭毕敬,私下里却暗中与朝中文武大臣联络,逐渐取得人心。除此之外,谢玹更是心狠手辣,因为他在皇位大战之中杀了自己四个兄弟。随后他又以雷霆之势扫清余党,安稳地坐上了皇帝的宝座。
太宗皇帝剩下的两个儿子一个是一直寄养在外性格懦弱的谢瑆和有着外族血统的谢瑢,这两个人都非帝王之材,而且两人也并未插手过皇位之争,所以谢玹便放过了这两个人,一个封为了荣王,另一个封为了安王。现在这两个人都不在玄都城之中。
为什么宣凤岐一醒来就想起了这些呢,因为他的职业病又犯了,这些都是那些残存的史料卷上未曾记载过的。宣凤岐为了知道谢云程之前的事特意去翻了皇家起居注,以及原主跟谢玹一起编纂的《大周史》。
宣凤岐也是在看完了那些岁月史书才知道谢云程原本是谢太宗的嫡次子谢瑾和丞相之女所生。谢瑾与谢玹原本是水火不容,谢瑾仗着自己是嫡出的身份没少欺负过谢玹,在皇位之争中谢瑾更是想要了谢玹的命。
谢玹在夺得皇位的那天亲手杀了谢瑾,之后他便以谋逆之罪杀了谢瑾府中上下二百八十余口人,谢云程那个时候还不到满月,谢玹便放过了襁褓中的婴儿。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不过十年时间,还是谢瑾的儿子当上了皇帝。
宣凤岐还了解到了当初满朝文武都以谢云程是罪臣之子为借口要挟宣凤岐,可是宣凤岐直接把谢云程认给了谢玹当儿子,这样一来谢云程就有了正儿八经的名头。
现在看来,谁不知道宣凤岐野心勃勃想要把持朝政,如果不是挟稚子上朝堂,他又怎么会顺利拿捏住大周的命脉呢?
其实回头想想,如此当初谢瑾赢了的话,那么成为皇帝的很有可能就是谢云程。历史就是这样的,无论输赢谢云程都是唯一的皇帝。
宣凤岐披着灰色鹿皮制成的毯子坐在书桌旁写下了大周王朝错综复杂的关系,虽然有些人已经死了,但是他的存在对历史还是有些研究价值的。
京城中冬雪漫长,宣凤岐病了之后就在王府里养病,别的不说就他这副身子骨出去一着风就去半条命,就算现在他的暖阁里如春天般温暖,他也会时不时咳嗽几声。
孟拓办事效率很高,宣凤岐昨天夜里才吩咐的事情,他今日就把几支刚造好的箭支拿了过来。
孟拓双手捧着三支木箭呈到宣凤岐眼前,宣凤岐拿起其中一指箭细细端详,在这支箭杆的尾端也同样刻着一个“周”字。宣凤岐将前几日自己遇刺的那支箭杆拿出来与这支箭杆对比,结果就是无论是:字的位置也好形状也好箭杆长度全都一模一样。
宣凤岐又看了其他几支箭:“这批箭都是这半年造的吗?”
孟拓回答道:“禀王爷,今年我大周与他国并无冲突,所以这些箭是去年造的。今年督造的箭还未入库。”
孟拓这么一说宣凤岐便想起来了,大周每年督造木箭一万支,铁箭八千支,若一年超额完成,那么下一年便会少造一些,若是遇到战乱之年会铁箭木箭会额外加造三千支。
宣凤岐原本是不想出门的,可是他一想到这里这门就不得不出了。
经过上次跪拜祭祀的事情宣凤岐已经知道自己的身子骨又多单薄了,所以他此次出门的特意裹上厚厚的墨狐裘,就连手炉他都命人准备了两个。
宣凤岐走到屋檐下抬起头来看向外面的大雪,他从小到大都是在南方长大的,所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大的雪。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去接如绒球一般的雪花,雪花落在他温热的手中便立刻融化了。
宣凤岐真的很想走出去抬起头去感受一下在这么大的雪下是怎样的,可惜他身子单薄不能淋雪。
这么冷的应该躲在被窝里炫砂糖橘的,可是宣凤岐一想到刺客的事情就辗转反侧睡不着觉,等到这件事解决了后他在窝在床上睡觉吧。
就当宣凤岐抱着手炉走进轿子的时候,他忽然看到在轿子最里面的角落里有一个白乎乎的绒球,宣凤岐顿时就觉得有些不妙,当他走到里面坐下的时候,披着白色斗篷的小孩忽然出现打算吓他一跳。
而此刻并没有被吓到的宣凤岐故意装出一副十分惊讶的样子:“呀!陛下,您怎么在这儿?”
谢云程看到自己吓人确实成功了,于是便笑着说道:“皇叔去外面玩也不叫上我?”
外面寒风呼啸,轿子里面却很暖和。四个轿夫抬起轿子便往玄都的小街上走去,而轿子中的宣凤岐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陛下,臣这不是去玩的,不过陛下已经在轿上了,那臣也不能赶您下去。”
其实他刚上来的时候就知道是谢云程,但是他有些不忍心拆穿这孩子的恶作剧。
谢云程凑到了宣凤岐身边:“皇叔,你这是在生我的气吗?”
宣凤岐听到后摇了摇头:“臣并无此意。”
谢云程听到这话就像放下心来似的:“我就知道皇叔待我最好啦!”
就在这时,轿子外面传来了一声声小孩子嬉闹的声音,宣凤岐听到后有些忍不住掀起了轿帘看街道边上看去。
原来是有几个小孩子在那里打雪仗,纵使寒风呼啸也未盖过这些小孩子的欢笑声。宣凤岐掀开轿帘的时候,谢云程也凑了过来,他的眼睛看到那些在一起玩耍的小孩子之后忽然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
也是,像谢云程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应该很喜欢在一起玩。宣凤岐这个时候察觉道了他细微的表情,他笑着对谢云程道:“你想跟他们一起玩吗?”
谁知谢云程转过身去:“不想。”
他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厌恶:“我想起来有一年冬天也下着这样的大雪,一个比我还高的人骑在我身上让我在雪地里爬,我的手脚冻得没有知觉了……”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咬紧了下唇,眼泪好像要夺眶而出。
宣凤岐见状不禁心生一丝怜爱,他忽然将谢云程拉到自己身边来,随后将他裹在自己厚厚的狐裘里:“别担心陛下,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谢云程听到这话之后紧紧抓住了宣凤岐的衣袖:“嗯,孤知道。”
宣凤岐不知道的,在那个人让谢云程在雪地爬的第二天夜里,他就因为房中的炉炭烧得太旺,半夜火星子蹦到了帘子上而被烧死了。
谢云程从小就知道,就算让自己吃亏也要吃得值。
轿子走走转转最后落在兵器制造司面前。
“大人,来嘛,再喝一杯!”
“大人,你划拳输了要先喝我的。”
就当里面之人左拥右抱喝酒作乐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声:“襄王到——”
里面的人听到之后慌忙收拾了一下自己随后套了一件衣服匆匆走了出去,外面正下着大雪,宣凤岐一进来就坐到了正堂之中,兵器制造总督李偃昌连忙跪拜:“下官不知道王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王爷恕罪。”
尽管李偃昌离宣凤岐很远,但宣凤岐还是闻到了他身上那股酒臭味儿,宣凤岐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兵器总督李偃昌是吧?”
李偃昌听到宣凤岐那冰冷的声音之后吓得两股战战:“是……劳王爷还记得下官的名字。”
宣凤岐并没有让他立刻起来:“今日也不是你休沐的日子,你却在这里寻欢作乐,这该当何罪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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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各位小可爱们,作者这两个月病了,现在可以日更了,感谢一路陪伴的读者们,作者会努力更完这本orz
第11章
李偃昌听到这番话之后一连磕了几个响头:“王爷,下官这不是在寻欢作乐,下……下官只是在跟几位同僚共商要事,一时兴起才多喝了两杯,还请王爷恕罪!”
事到临头这李偃昌还死鸭子嘴硬。
宣凤岐目光从他的身上移开,随后他缓缓开口道:“慕寒英。”
话音刚落,外面便进来一个高大英俊的男子,他身上穿得是上等侍卫的锦衣:“王爷有何吩咐?”
宣凤岐再次冷冷地盯着李偃昌:“把你刚才找到的那些李总督的‘同僚’们带上来!”
慕寒英听到之后:“属下遵命!”
李偃昌这个时候还用余光瞥向外面,只见几个穿得花红柳绿涂着浓重脂粉的女子提着裙子磕磕绊绊地走进正堂内,她们抬眼便见到端坐在正堂之上的男人,他一只手捧着暖炉另一只手好像在自己的衣袍下抚摸着什么。
男人披着墨狐的氅子,这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皙,他看起来虽然瘦弱但目光总透着一阵寒意,让人不敢心生冒犯。
李偃昌看到那几个刚才与自己嬉笑玩闹的舞姬之后脸立刻就白了,他转而低下头来不敢直视着高堂之上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