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水流声,戚良看着阎景修高大的背影蜷在水槽前,厚重的黑色背包因为那个不停晃动的挂件显得有些憨傻。
“这包,”戚良顿了下,换了个说法,“你今晚不回来了?”
阎景修只隐约听见他在说话,但流水声太吵,他关上水龙头又把碗放好,这才走了回客厅。
可能是楼上邻居家的小孩也起床了,年纪太小总没有安全感,睁眼时惊觉床边没人就会哭一哭。
声音穿透力很强,戚良曾在电梯里遇到过小孩的妈妈抱着他。
胖乎乎一个,一笑起来眼睛都看不见了。也不知这么小的身体是怎么发出这么大的哭声,想来是真的感到害怕了。
戚良忽然想起曾在网上看到的名词,好像是叫做“高敏感”。
哭闹声随着脚步声的到来变得越来越小,忙碌的早晨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宁静。
就像是很平常的一个小插曲,等一切过去,阎景修才开口询问,“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戚良家是很普通的两室一厅,两个卧室的门正对着,此时阎景修住过的次卧敞着门,他起床的时候顺便开了会儿窗透气。
戚良看了眼同样开着门的主卧,难得的放晴的早晨,阳光最终冲破了乌云的束缚,比以往更热烈地从门里倾泻而出。
“我是想说,这几天你可以先住下来,等找到房子再搬走。”
戚良绕过阎景修走去门口,低头脱下拖鞋换上外出穿的鞋。
换好鞋又拽了拽裤脚,戚良见阎景修还地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地问道:“还愣着干嘛?”
阎景修单手扶住背包肩带,感受到里塞着厚实的海绵,正因为如此,无论背包多沉都不至于压得肩膀疼。
可这一刻,他却觉得背上的重量变得难以承受,让他急于摆脱。
“多谢戚队。”阎景修嘴上说着感谢,手上动作麻利地把书包摘了下来。
他走到戚良身边把书包靠着鞋柜放好,只等戚良接下来的安排。
戚良从他随手放着的背包上移开视线,此刻的他一定没有想到,看似无辜的阎景修正算计着该如何真正的留在这个家里。
回到局里,官婷一直持续不断地和其他法医一道对姚曼瑜的死因进行分析。
为了排除死者是否是由于自身疾病引起的胰岛素分泌紊乱而导致的低血糖,最好的办法就是解剖。
但苏思雨不来认尸,姚曼瑜的生父和继父一个因为家暴被拘留,另一个忙着和新的女朋友外出旅游,也都顾不上她。
无奈官婷只能依靠数据来确认死亡原因。
昨天张金海离开之后,官婷就开始翻阅医学资料,终于让她找到了可以认定姚曼瑜是死于过量胰岛素的方法。
胰岛素和C肽来自同一来源,呈一对一关系。
也就是说,一个分子的胰岛素原经酶切后,裂解成一个分子的胰岛素和一个分子的C肽。
所以通过对姚曼瑜体内C肽的检测,就可以判断胰岛素到底是由于自身原因而产生了变化,还是经由外部注射或是服用药物引发的异常。
官婷和法医郭聪研究之后,决定抽取姚曼瑜的心血来对血液里的胰岛素和C肽的含量进行检测。
官婷对着电脑看了太久,加上高强度的工作时长让她一下没站稳。
“小心!”
技术科的蓝浅恰好在做二队那起案子的DNA提取,他顺手扶住官婷的胳膊,小心地将她搀回到座位上。
官婷手肘撑着额头,缓了片刻,等蓝浅再回来时,手里端着杯泡着各种中药的温水。
“补气血的,”蓝浅解释道,“里面还加了麦冬,不上火。”
官婷接过水杯先是说了声“谢谢”,这才小口喝了起来。
水温稍微有些烫,不过喝完确实有种浑身冒汗的感觉。
官婷笑着把杯放到桌上,看着蓝浅担忧的表情,宽慰道:“我好多了,谢谢你。”
蓝浅摇摇头,小声说:“我那有不少零食点心,下回再不舒服千万别扛着。”
官婷又歇了会儿,她还惦记着正在化验的血液。
姚曼瑜虽然在死前曾经进食过,但因为接近三小时,按照血糖测量标准的话,可以算作空腹。
一般来说,一个健康的成年人,空腹胰岛素参考正常值为5~15mIU/L。而化验出的结果令官婷一度怀疑是自己头晕产生的幻觉,因为数据上显示,姚曼瑜血液中C肽的含量很正常,但胰岛素含量竟然高达600mIU/L,这对于正常人来说简直不可能。
官婷对于化验结果感到不解,而一直守着监控的方凌凌和白子骞却有了新的发现。
姚曼瑜直播间回放视频清楚地记录下“嫌疑人”是在0:29时进入的店里,而就在二十分钟之后,这个人又重新撑着伞出现在了室外的监控视频下。
这段视频在第一次调阅监控时就看过,只可惜雨势影响了监控的清晰度。
但幸运的是,白子骞在与姚曼瑜两家之隔的店铺门前摄像头中,发现了一点可疑的地方。
“戚队你看,”白子骞指着视频的某一处,“这里,嫌疑人是不是扔了个什么东西?”
视频里,黑色的雨伞下只露出一双腿。因为灯光昏暗,只看得清脚上的穿着的鞋有明显的白色鞋头,裤子是深色的,有些宽松。
戚良仔细盯着视频画面,监控中的身影走得并不匆忙,似乎是在享受走在雨中的感觉。
而就在这人即将走过第二家店时,戚良注意到他始终没露出来的左手出现在了画面里。
“快看快看。”白子骞突然出声,把注意力一直集中在视频上的戚良吓了一跳。
张金海也吓着了,朝着白子骞后背就来了一下,不过没用力。
“一惊一乍的。”
【作者有话说】
心机boy要行动了,以及关于胰岛素和C
肽的相关内容来自baidu。
张金海下手不重,白子骞挠挠被拍痒的后背,嘿嘿笑了两声。
笑闹过后众人视线很快聚集到视频上。
“嫌疑人”从姚曼瑜店里出来时先撑开了伞,像是刻意遮住监控摄像头。
视频拍摄的角度在右侧,起初只能看到这人用右手握着伞柄,左手应该是插在口袋里。
就在即将经过第三家店门前时,戚良注意到藏在伞下的人似乎往店铺的橱窗那转了下,也就一眼的工夫,一直没露出的左手出现在了视频里,并且闪过一道细微的白色影子。
就像是拍照时快门速度太慢所形成的光影,不仔细观察的话很容易被忽视掉。
戚良把视频重复看了几遍,肯定了白子骞的想法,认为这有可能是嫌疑人扔掉的作案工具。
“厉害啊小白,”张金海不由得伸出大拇指,“这么细节的线索可不是一般人能注意到的。”
白子骞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尹宏奕也故意逗他,学着张金海的语气拍拍他的肩膀,“厉害啊小白。”
戚良安排张金海火速带人回到老城区,立刻对监控视频里的位置进行搜查。
阎景修也联系上了苏思雨的前男友,那个被姚曼瑜“抢走”的胡逸兴医生,准备和戚良一道去会一会这个人。
两人赶到医院时,胡逸兴的诊室里还有病人。戚良和阎景修没有打扰,就站在宽敞的走廊等他。
诊室门口有一块电子叫号屏,旁边挂着的就是胡逸兴个个人简介。
阎景修之前调查过他,甚至在某百科随手一搜就能查到他的履历。
年纪轻轻就是生殖科的副主任医师,据说不少不孕不育的夫妻都曾挂过他的号,在市二院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
如果在市二院一直做下去,想来胡逸兴一定会有不错的发展。
然而他却在去年初毫无预兆地辞去了市二院的工作,转头就来到了这家名叫“达美”的私立妇儿医院。
照片中的胡逸兴脸上挂着职业的微笑,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戚良正看到他毕业院校那一行,就听到一旁的诊室门被打开。
“谢谢您胡医生,”说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女性,“我过段时间再来。”
胡逸兴跟着她走到门口,嘱咐道:“坚持吃药,适当运动。”
戚良等患者离开后才走过来,胡逸兴摘下眼镜擦了擦,看起来有些疲累。
“你好胡医生,我们是金阳市公安局的,有些事情想要向你了解一下。”
私立医院的诊室很大,室内装修也很温馨。进门一张检查用的床,阎景修路过时扫了一眼。
胡逸兴座位对面是两把椅子,他示意戚良和阎景修先坐一下,然后走去饮水机那里给他们接水。
“不用麻烦了胡医生,”戚良淡声说道,“我们只是来找你问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纸杯不算大,两杯水很快接完了。
胡逸兴端着两杯水重新走回来,客气地说道:“应该的应该的,两位警官找我是有什么事?”
他脸上的表情得体,看不出一丝异样,可阎景修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很别扭。
戚良接过水杯说了声“谢谢”,虽然没喝,却也一直拿在手里。
阎景修倒是直接喝了一口,放下时环顾了一下四周,状似闲聊似的说道:“私立医院确实比二院环境好很多,病人也少一些。”
“是,”胡逸兴推了下眼镜,“毕竟来找我的患者大多为了看生殖方面的问题,就医环境多少也影响患者心情,私立医院不仅是服务还是环境都能一定程度的在心理上缓解他们的焦虑。”
“所以胡医生是因为这个所以从二院过来的?”水的温度透过纸杯,戚良笑得温和。
“说起来惭愧,”胡逸兴手指交叉靠坐回椅子上,“我是因为这里给的薪酬高才来的。”
很充分的理由,也是人之常情,戚良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把纸杯放回桌上,视线落在胡逸兴桌面上印着市二院字样的保温杯问道:“你认识姚曼瑜吗?”
胡逸兴先是愣了下,随后回道:“认识,是我前女友的妹妹。”
他那一瞬间的表情不似作假,回答得也算诚恳,但戚良知道他隐瞒了些东西。
“只是前女友的妹妹?”于是他紧接着问道。
胡逸兴苦笑了下,“思雨和你们说了什么吧?”
视线在戚良身上短暂停留,又在接触到阎景修之后收了回来。
胡逸兴苦笑着说道:“我和曼瑜什么关系都没有,她那时候去二院体检碰刚好被我看到,我就顺便带她和同事打了个招呼,当时就是想帮她插个队,没想到被人传到思雨那里,就成了我和曼瑜有什么了。”
“我是看着曼瑜长大的,你说我怎么可能……”胡逸兴叹了口气,“不信你们再去问问曼瑜。”
“姚曼瑜死了。”
戚良说话时,阎景修他抬起头注视着胡逸兴的眼睛。他手里夹着笔,打开的笔记本放在腿上,直到胡逸兴的表情由疑惑变得震惊,才垂下眸继续在本子上记录。
“怎么死的?”胡逸兴的声音有些抖,“我、我和思雨分手之后就再也没和她见过面。”
“那前天晚上11点之后到昨天凌晨你都在什么地方?”戚良问道。
“我独居,下班后就直接回家了,”胡逸兴赶紧解释,“你们不会是怀疑我杀了曼瑜吧?”
“你误会了,”戚良重新端起纸杯,稍稍喝了口已经放温的水,“我们也只是例行询问,胡医生能理解吧,毕竟你和姚曼瑜也算是朋友,肯定比我们还要迫切地找到凶手。”
“那倒是,”胡逸兴装模作样地翻看起桌上的笔记本,“你不说我都忘了,前天晚上我和之前的同事一起吃了饭,之后又邀她去家里叙叙旧。”
“那麻烦胡医生等下把这个人的电话给我。”阎景修从记录本后面撕下一张纸,放到胡逸兴的办公桌上。
戚良坐的位置比阎景修距离胡逸兴更近些,因此第一时间看见了他落在纸张上的名字,只是在他完全写完后拿到手里,才故作惊讶地念出了声,“杨雪娇,是个女医生?”
“是,是以前二院皮肤科的医生。”胡逸兴合上笔盖,笑得有些含蓄,“我也是个正常人,和思雨分手也有一段时间了。”
戚良把纸条递给阎景修,问道:“胡医生在和杨医生谈恋爱?”
“不是,”胡逸兴尴尬轻咳,“成年人各取所需罢了。”
胡逸兴看了眼时间,戚良想问的也差不多了,随即了然地站起身,“胡医生后面还有病人,我们就不耽误了。”
“今天实在不凑巧,”胡逸兴脸上堆着笑,“如果还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您随时来找我。”
“那是自然,”戚良扶着门侧身看过来,“也多谢胡医生配合我们工作。”
就在戚良和阎景修准备离开时,戚良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胡医生,你平时穿多大码的鞋?”
“我穿42码的,”胡奕兴狐疑地低头看了眼脚上的鞋,“有什么问题吗?”
“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嫌疑人的足迹,恰好也是42码的。”戚良松掉握住门把的手,直视胡奕兴说道。
胡奕兴推了下眼镜,“大众鞋码,凑巧了。”
胡奕兴脚上的皮鞋锃亮,戚良点点头,“为了排除嫌疑,之后我同事会来采集一下你的鞋印,还希望胡医生配合。”
妇儿医院的走廊宽敞明亮,生殖科所在的位置距离儿科远,也没有妇产科门口排满了产检的孕妇,基本上是整个医院里最安静的楼层。
戚良在走廊上胡逸兴个人介绍的电子屏前驻足,他的履历很丰富,还曾在科学期刊上发表过关于生殖相关的文章,可以说是年轻有为了。
戚良也顺便看了其他几个医生的资历,确实有比胡逸兴优秀的,但那都是三甲医院退休返聘过来的。
像这样既有能力又年轻的医生,至少目前看下来,就只有胡逸兴一个人。
“是什么理由让你选择在风头正盛的时候离开自己的舒适圈,”戚良喃喃自语,“真的是钱吗?”
阎景修也和戚良有同样的疑惑,诚然私立医院给出的工资高一些,但二院应该也不算太低。
而且二院还是市医科大学附属医院,在阎景修之前的调查时意外获知,院领导曾有意推荐胡逸兴到学校兼任导师,最后因为他的离职也就作罢了。
也许真的是私立妇儿医院给的太多,阎景修想。
刚才在胡逸兴的诊室,阎景修已经把杨雪娇的姓名和手机号发给技术科的同事,因为是实名办理的电话卡,所以很容易就查到了对方的信息。
“恺丝医疗整形医院?”戚良正开着车,阎景修接到技术科回复的电话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戚良余光扫视他一眼,有些猜测在脑海中形成。
按照胡逸兴的话说,他和杨雪娇关系的开始是在和苏思雨分手之后。
苏思雨曾经也是二院的医生,又和胡逸兴几乎同时离开了二院,分别来到看起来薪酬更丰厚、工作环境更舒适厚的美容机构和私立医院。
而恺丝医疗整形医院,正是苏思雨目前工作的地方。
现任和前女友在同一家医院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戚良脚踩在刹车上,饶有兴味地偏头看了眼从刚才就一直默不作声的阎景修。
“怎么了?”阎景修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远处的红灯不断变换着时间,冲破云层的太阳看起来比平日更加耀眼。
戚良收回视线,斑马线上行人三三两两,看起来都不算着急。
“没什么,”戚良默数着信号灯上的数字,“我只是没想到胡逸兴看起来一表人才,私生活这么混乱。”
其实私生活这事见仁见智,毕竟胡逸兴已经和苏思雨分手了,他和杨雪娇又都是单身,只是戚良无法接受的是他那套“各取所需”的说法。
话题差不多到这就该结束了,但阎景修总觉得戚良应该再说些什么。可直到绿灯再次亮起,他都没等来这人再次开口。
“所以你觉得胡逸兴一表人才?”阎景修皱着眉,重心落在后几个字上。
车轮压过减速带,即将驶入恺丝医疗整形医院的停车场。
戚良手打方向盘,找了个位置宽敞的地方停下。
“就外型来说,胡医生确实一表人才。”
第26章 一杯热可可
倒不是胡逸兴有多英俊,只不过三十多岁没发胖没秃头,长相斯文又有职业加成,在普通人眼里自然是一表人才。
戚良不太会形容一个人的长相,而且他说那句话的重点也只是在陈述对于胡奕兴的第一印象。
好在阎景修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他下车后就直接站在了副驾驶的位置,等戚良走过来后很自然地与他并排前行。
白天的喃凤恺丝医院比第一次来时看着更加气派,戚良不禁感慨,眼前的音乐喷泉和精美的石雕,加上造型别致的灌木和绿植,说这里是公园广场也不为过。
阎景修就没有戚良的闲情雅致,他刚才下车时就注意到了,周围停着的大多是价格不菲的进口车,于是猜测这家整形医院的收费应该不会太低。
穿过爬满紫藤长廊,两人终于再次看见恺丝医院的大楼。
这次过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劝说苏思雨同意对姚曼瑜尸检的要求,不过戚良没有提前通知她,想看看能不能从其他人口中问出些线索。
就在戚良和阎景修在前台进行预约登记的时候,从走廊拐角走过来两个人,一个应该是刚做完项目的客人,她的脸上戴了墨镜和口罩,头上还围着个宽大的丝巾。
“这几天注意避光,敷料也别忘了用。”和她并排走的女医生嘱咐道,“等下我让护士给你先备几片。”
女医生从口袋中拿出笔,和前台小护士说了几句,然后在登记簿上签了字。
“杨医生,给。”小护士把一个纸袋子交给了女医生,女医生打开看来眼就递到了全副武装的女人手中。
“你先拿一盒回去用,网上也有卖的,”女医生笑说,“价格比我们这便宜些。”
客人由护士送到了电梯口,刚才满脸笑容的女医生嘴角平缓了些,用指尖在前台的桌面上敲了敲,“给我点杯冰美式。”
转身前,她先瞥了眼戚良,之后视线扫过他身旁的阎景修,嘴角若有似无地勾了下。
等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戚良把登记好的访客信息递还给刚才接待他的小护士,好奇地问道:“刚刚那也是你们这的医生?”
“嗯,”小护士把登记簿放回文件夹,说道,“杨医生,以前是市二院的。”
小护士说起这些的时候,语气是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不屑,看起来没少被这个杨医生安排跑腿。
“抱歉,我们的制冰机坏了,目前最多只能再出一杯冰品。”
咖啡厅员工略有歉意地说道。
戚良本就不想再喝免费的柠檬水,也没有要喝冰饮的打算,于是他研究了一下菜单,从众多品类中选了杯热可可,因为这个听起来最甜。
阎景修要了杯抹茶拿铁,不仅用完了最后的冰块,并且在戚良准备付款前先一步扫了码。
“等下给你报销。”戚良说。
“不用,”阎景修拒绝戚良微信转过来的红包,“不然你把住宿费给我算一下。”
咖啡师把两杯刚做好的饮品放到吧台上,戚良假装没听见,直接端着自己的那杯热可可,绕过阎景修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阎景修不疾不徐地跟在他身后,隔着杯壁感受着牛奶与冰块交融时的温度。
刚从达美妇儿医院出来那会儿,戚良就收到了一张方凌凌发过来的照片。
那是她从户籍库中调取的杨雪娇身份证明相,拍摄时间大约是在两年前。
杨雪娇脸型圆润,气质也比较邻家。相较于苏思雨这种五官精致又大气的长相,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类型的两种长相。
“你会喜欢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吗?”
因为要一起看照片,所以坐在驾驶位上的戚良松了安全带,侧过身和阎景修凑得极近。
“嗯?”阎景修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地抬起头,正好撞进戚良垂着的睫毛上。
戚良顿觉自己刚才的话说的不合适,于是改口,“我的意思是,人的审美真的那么容易改变吗?”
网上说,有些人分手之后也会习惯在另一个身上找到前任的影子,但从杨雪娇的照片来看,可以说完全没有和苏思雨完相似的地方。
也许就是像胡逸兴自己说的那样,他和杨雪娇之间的关系就是成年人的各取所需,所以才不在乎她是不是真的符合自己的心目中女朋友的样子。
阎景修眯起眼眸凝视着戚良不断开合的嘴唇,半晌后才缓缓开口,“戚队,我没谈过恋爱,所以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
初夏的微风把停车场周围的柳树吹得沙沙作响,一辆车开过来停在了旁边,下来了一家三口。
小孩子看起来是病了,紧紧趴在爸爸的肩膀上,妈妈焦急地跟在身旁,小心地扶着孩子的背。
没人注意一条线之隔的车里,阎景修坐在副驾驶位上,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然而这些情绪很快被他消化殆尽,最后只问道:“所以戚队是会喜欢同一个类型的人吗?”
想到这里,戚良揉了揉眉心。
他记得当时自己脑子里是迷茫的,后来他还真的思考了一下。最后他想,自己如果真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就不会闲的和阎景修讨论了。
戚良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在别人最无忧无虑的年纪,他需要思考的是下一顿饭该怎么解决。
而到了对一切充满了幻想的年纪,别人都在结交新朋友,戚良却在为筹够学费奔波于学校与打工的地方之间。
他经手过的案件中,确实有不少因爱生恨,最后酿成悲剧的案例。
但都因为太过极端,戚良从没把他们当做真正的爱情来看待。
所以他问阎景修的那个问题,也是基于对案件的分析。
可阎景修却反过来问他,这让同样没有经历过的戚良回答不上来。
不过好在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来思考。
刚才在前台的时候,戚良根本没认出来那个在他身边送走顾客的医生就是杨雪娇,要知道他很擅长记人,阎景修应该也是。
可他们两个当时都没有认出她来,即使是那么近的距离,戚良也没在杨雪娇脸上看出一丝与身份证照片相似的地方。
如果硬是要说的话,恐怕就只有她饱满的额头了。
倘若不是接待喊她“杨医生”,还有她来自市二院的个人经历,戚良是怎么都没法将眼前那位五官立体,妆容精致的医生与身份证上那个最多称得上是清秀的女人联系在一起。
短短两年的时间,杨雪娇的脸部可谓是做过不少项目。仅凭戚良的观察,就看出她的双眼皮和鼻梁是动过的。
尤其是杨雪娇现在的脸型,标准的鹅蛋脸,打眼一看,竟真与苏思雨有了几分相似。
“我现在似乎可以理解你刚才的话了,”阎景修用吸管搅动着杯里的冰块,“胡逸兴的审美一直都是固定的,是杨雪娇变成了苏思雨。”
热巧放久了不搅拌就会沉淀,戚良端起杯喝了一口,发现原本醇香浓郁的味道变得寡淡了许多。
在和胡逸兴谈话的时候,戚良已经感受到他对和杨雪娇的关系并不在意,甚至有些轻视。
虽然不确定杨雪娇对容貌的改变是出于什么目的,又和胡逸兴有多大关联。还有两人的p友关系,是同在二院就职时期就有迹可循,还是在胡逸兴和苏思雨分手后才发展起来的还尚未可知。
苏思雨又为什么一口咬定自己的妹妹姚曼瑜和胡逸兴在一起了,胡逸兴口中那个传话的同事是谁。而杨雪娇和胡逸兴之间不清不楚的关系,作为同事和前女友,苏思雨本人又是否知情。
戚良和阎景修小声分析着,这时不远处的电梯发出叮的一声,是刚才被杨雪娇委派买咖啡的小护士下来了。
戚良余光看见她走去了咖啡厅那边,不一会儿又空着手回来了。
可能是戚良盯着那一处时间太久,背对着那边的阎景修也转回头看了一眼,只不过小护士已经近了电梯,他看到的只有缓缓关上的电梯门。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电梯门再次打开,预想中的苏思雨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杨雪娇下楼来了。
她径直去了咖啡厅,在点单台那里站了一阵,看起来有些纠结。
热巧克力喝多了有些腻,戚良搅了搅有些厚的杯底,起身往咖啡厅走去。
“你好,能给我一杯水吗?”美容院里的温度适宜,就连一向怕冷的戚良都脱掉了外套。
此时他随意地撑在吧台上,露出的一节手臂是结实却不夸张的肌肉线条。
杨雪娇还在思考要喝什么,因为刚才小护士和她说楼下咖啡厅的制冰机出故障了,最后的一点冰做给前面的客人了。
她以前不太喝咖啡,最近才开始喝冰美式,所以一下子让她从众多陌生的名词中选出一款适合自己的,一时还有些拿不定主意。
在等店员帮忙倒水的间隙,戚良百无聊赖地欣赏着吧台上摆着的铃兰花。
见杨雪娇一时半会儿没了主意,便主动开口道:“可以试试苹果气泡水。”
联想到刚才在楼上的对话,戚良推测刚才的小护士一定是因为买不成冰美式才空手回去的。
杨雪娇一早就注意到了戚良,刚才在楼上时她就对他有印象。
于是杨雪娇接受了他的建议,和店员点了杯苹果气泡水。
戚良要的水先一步被送过来,不过他没急着离开,而是在等店员去给杨雪娇做饮品的时候邀请道:“杨医生,有时间聊两句吗?”
“帅哥,现在还用这么老土的方式搭讪?”杨雪娇付完款把手机按灭,踩着高跟鞋的脚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戚良低头笑着在兜里摸索,像是在找手机。就在杨雪娇以为他会亮出微信二维码的时候,戚良却亮出了他的警官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