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睁睁看着那些数据曲线冲上骇人峰值,
每一次攀升都让他的心脏骤停,每一次停滞都让他坠入冰窟。
终于,屏幕上,那几条曾一度飙升到几乎要冲破屏幕的曲线,
开始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回落。
虽然依旧在危险值边缘疯狂徘徊,但终究稳住了。
没有再继续恶化。
李离紧绷到极致的身体,骤然一松。
他全身核心支撑被抽离,重重地、瘫软地靠回椅背。
那瞬间袭来的虚脱感,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指尖的冰冷,开始缓慢回温。
可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慌,却依旧是心底的嗜血水蛭,贪婪吸食着他的力气。
不行,他必须听到程肆的声音。
他颤抖着指尖,几乎凭借肌肉记忆,在通讯录里找到那个熟悉的名字,用尽全身力气点了拨出。
急促、单调的“嘟——嘟——”声,通过听筒传了过来。
每一声,都是审判的重锤,沉重敲打着他脆弱不堪的耳膜。
那单调的铃声,是刺破梦魇的锋利冰锥,暴力地、精准地刺入程肆的混沌。
他的意识,正深陷在一片无边无际、由背叛与爱欲交织成的黑色沼泽里。
越挣扎,陷得越深。魏明那张病态阴柔的脸,那些黏腻入骨的呓语,
那些被遗忘又被强行记起的亲密与酷刑,化作无数条湿滑触手,
将他死死缠绕,拖向更深、名为“过去”的黑暗。
他几乎就要被这片混沌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铃声响了。
那声音,来自另一个世界。
一个有光,有温度,有李离的世界。
程肆猛地放弃所有挣扎。
他不再试图对抗那些纷乱记忆,不再与那份滔天恶心感搏斗。
他强迫自己放空意识,任由那些关于魏明的、肮脏画面潮起潮落,汹涌又退却。
他放任身体漂浮,不再抗拒沉沦,在彻底沉没前,松开了所有抓握。
就在第三遍铃声即将自动挂断的瞬间,他终于从那片黑暗沼泽中,挣脱出来。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声音嘶哑。
还好,赶上了。
他摸索着抓起震动不休的手机,汗湿指尖在屏幕上胡乱划了一下,接通了电话。
声音暗哑,那是被无数砂纸反复打磨的粗粝与干涩,带着浓重疲惫。
只一个字,却让电话那头的李离,瞬间卸下所有防备。
那颗悬崖边的心,带着淋漓血迹,终于落回实处。
“你没事吧?!”
李离的声音里,还带着未曾散尽的、剧烈后怕引发的颤抖和隐约哭腔,
“程肆,你别骗我,你的生命检测刚才报警了!”
听到那熟悉、带着急切关怀的清冷嗓音,程肆的嘴角,
在李离看不见的地方,扯出一个虚弱却真实的弧度。
他紧紧攥着身下被冷汗浸湿的床单,用尽力气,
才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上了一贯的、不正经的安抚。
“没事,宝贝儿,做了个噩梦,吓着了。”
他停顿了一下,强忍脑中尖锐刺痛,故意让低沉嗓音里,染上几分蛊惑的沙哑,
“怎么?想我啦?”
这句轻佻的问话,化为暖流,瞬间驱散李离心底最后的寒意。
他眼眶发热,却大大方方承认。
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委屈,
“你都走了多少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刚才警报响的时候,我都吓死了!我以为……我以为你……”
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
程肆低低地笑起来,胸腔震动,却牵扯着四肢百骸的酸痛,让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李离敏锐捕捉到了。
程肆立刻掩饰过去,
“笑岔气了。你老公我强悍得很,放心吧,阎王爷暂时还不敢收我。”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无比温柔,
“有你这么个漂亮宝贝儿在家等着我呢,我可舍不得死!”
听着程肆还能贫嘴调侃自己,李离那颗被恐惧攥紧的心,才算彻底松开。
他佯怒骂回去,鼻音却出卖了他。
“你个老不羞的!谁是你宝贝儿!”
“滚蛋吧,我……我要去工作了。你……你照顾好自己。”
程肆没再闹他,只轻轻应了一声,便听话挂断电话。
狭小的安全屋里,再次恢复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程肆颓然坐在床边,那张强撑出来的温柔面具瞬间碎裂,只剩下无尽疲惫与厌恶。
他点燃一支烟,昏黄灯光下,他颓丧低下头,缭绕烟雾模糊了他冷硬到骇人的轮廓。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最终,定格在那个从出生起就陪伴着他、此刻却让他无比厌恶的部位。
他抬手,带着几分恨意,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不争气!”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对着自己,低声咒骂。
那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深入骨髓的恶心与自我嫌弃。
“那种恶心玩意儿也能勾起你的兴趣!”
他脑中闪过李离清冷干净的脸,
再想到梦里魏明那黏腻的喘息和自己身体可耻的反应,一股强烈的呕吐感直冲喉咙。
他认命地站起身,踉跄着走进浴室。
那条被汗水与某些黏腻液体浸透的内裤,被他一把扯下,
嫌恶地甩进垃圾桶,看也没看。
他拧开花洒,将水温调到最冷。
冰冷刺骨的水流,万针齐发,兜头浇下,狠狠砸在他滚烫的皮肤上。
一身燥气,被这冰水瞬间浇熄。
那颗被梦魇搅得混沌不堪的大脑,也在这剧烈的物理刺激下,被强行淋得清醒了几分。
梦魇中的画面,却依旧顽固地、一帧帧地在眼前闪回。
程肆闭上眼,任由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滚烫的身体。
他用手臂粗暴地搓洗着皮肤,直到泛起刺痛的红痕,只为洗去那份被污染的感觉。
他克制着那份翻江倒海的恶心与烦躁,开始强迫自己,
去梳理那些被唤醒的、属于“夜鹰”的记忆。
信任与背叛。
占有与毁灭。
一切,都与那个叫魏明的疯子,紧紧纠缠在一起。
他想,这副被魏明碰过、甚至还对他产生过反应的肮脏身体,
怎么配再去拥抱他那个洁净无瑕的李离?
一想到这里,程肆眼底温度尽失。
取而代之的,是淬了冰的、足以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杀意。
你最好祈祷,别再落到我手里。
冰冷的自来水冲刷不尽灵魂深处的污秽。
程肆赤身坐在窄小的单人床上,水珠沿着他肌肉分明的线条滑落。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以及魏明那挥之不去的精神腐臭,侵蚀着他感官。
他从皱巴巴的裤子口袋里摸出最后一支烟,点燃。
昏黄的灯光在逼仄的空间里挣扎,无力地照着他。
烟头火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明灭,映出非人的、近乎残忍的冷静。
缭绕的烟雾升腾弥漫,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让他的存在变得虚幻。
他的思维却从未如此清晰。
这一次,他不再抵抗,主动推开尘封已久的“过去”之门。
任由那些被魏明用卑劣手段强行唤醒的记忆碎片,在他脑海中肆虐。
他不再是被动承受酷刑的囚徒,而是手持解剖刀的法医,冷静地、一帧一帧地,审视着自己那段被遗忘、被扭曲的人生。
梦魇中的一切,在清醒的意志下,被冷酷地重新演绎。
枪林弹雨中的信任,竟是被魏明利用的工具。
廉价旅馆里的亲密,是他满足控制欲的精心表演。
爆炸火光里的背叛,是计划的必然环节。
审讯室里那句“他不行,我来”的维护,不是保护,而是确保他这件“作品”的完整性。
最恶毒的命令,“改造他”,才是魏明真正的目的——将他变成一条听话的狗。
每一幅画面,都带着魏明那张病态阴柔的脸;
每一个声音,都染着那浸入骨髓的腔调。
曾经让他头痛欲裂、恶心反胃的一切,此刻都化为一条条冰冷的、指向真相的线索。
一条清晰的逻辑线,将所有散乱的记忆碎片精准串联。
他终于拼凑出那个完整的、充斥着爱欲、背叛、算计与毁灭的过去。
程肆指尖夹着燃过半的香烟,纹丝不动。
他想起龙牙那个夜晚,欲言又止的讲述。
他现在完全明白,这次突如其来的梦魇,就是魏明精心设计的陷阱。
那个疯子,试图用这种方式,撬开他记忆的牢笼,
让他重新变回那个被情感与记忆操纵的、属于他的“夜鹰”——一个听话的、深爱着他的木偶。
魏明的算盘打错了。
程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嘲讽的弧度。
他的意识,远比魏明想象的强大。
他庆幸自己提前从龙牙那里逼问出至关重要的信息,有了最基本的心理准备。
更重要的是……李离那张清冷漂亮的脸,浮现在程肆脑海。
那双总是带着疏离与警惕的眼睛,在他面前卸下所有防备,盛满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电话里,那带着哭腔的急切关心,此刻依旧在他耳边回响。
“我以为……我以为你……”
是李离这份不掺任何杂质、纯粹到极致的爱与关怀,在他的精神世界里构建了一座最坚固的堡垒。
魏明那些试图污染他精神的伎俩,泼洒在坚冰之上,
除了让他自己显得更加肮脏可笑,根本无法渗透分毫。
既然如此……程肆将烟蒂狠狠按熄在床头烟灰缸里,心中的犹豫彻底熄灭。
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他不会主动触碰任何与魏明有关的事情。
那个疯子既然喜欢表演,就让他一个人在舞台上尽情蹦跶。
憋着他,晾着他。
一个急于炫耀的猎人,在迟迟等不到猎物反应时,或许会自己乱了阵脚,整出意想不到的“惊喜”。
接下来的日子,程肆的身影穿梭在世界各个角落的阴影之中。
他不再是那个开着网约车的慵懒司机,“夜鹰”回来了。
曼国,一家藏在潮湿小巷深处的地下拳场。
空气中混合着汗水、劣质酒精和血腥的铁锈味,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几乎要掀翻简陋的屋顶。
程肆穿着最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与周围狂热的赌徒格格不入。
他平静走到登记处,用蹩脚的曼语说要上场。
管事的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轻蔑地上下打量他,
吐掉嘴里的槟榔渣:“小子,这里可不是健身房,会死人的。”
程肆没说话,只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美金,拍在桌上。
胖子眼睛一亮,贪婪地舔舔嘴唇,给他安排了今晚的压轴场,对手是连续三个月无败绩的拳王“屠夫”。
当程肆站上那沾满暗红色血迹的拳台时,台下响起一片哄笑和嘘声。
他的对手,那个名叫“屠夫”的男人,比他高了半个头,浑身肌肉虬结。
“屠夫”捶打着胸口,发出挑衅的咆哮。
程肆活动手腕,脑中那因魏明而起的刺痛感,此刻又阴魂不散地泛起。
他微微蹙眉,那份疼痛反而让他更加专注。
他需要一场最纯粹、最原始的暴力,洗刷精神上的污秽。
“屠夫”猛冲过来,势大力沉的一拳直取程肆面门。
程肆不闪不避,微微侧身,任由拳风擦着耳边呼啸而过。
他甚至主动迎上,用肩膀硬抗对方一记重击。
剧痛传来,却让大脑愈发清醒。台下的人以为他是堪一击的菜鸟,嘘声更大了。
只有程肆自己知道,他在分析。
他用自己的身体,丈量对手的力量、速度和攻击习惯。
在连续承受三四次看似狼狈的攻击后,程肆眼底闪过冰冷锋芒。
就在“屠夫”再次挥出致命一拳的瞬间,程肆动了。
他的身影迅捷,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切入对方怀中。
没有花哨招式,只有最简单、最致命的格斗术。
一记肘击,精准顶在“屠夫”肋下软肋。
一声沉闷的骨裂声,淹没在喧嚣中。
“屠夫”的攻击瞬间变形,程肆的手已牢牢扣住他手腕,反向一拧!
清脆的脱臼声响起。
紧接着,一记迅猛的膝撞,狠狠顶在“屠夫”腹部。
庞大的身躯瘫软在地,痛苦地呕吐起来。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站在台中央,连呼吸都没有丝毫紊乱的男人。
他眼神平静。
那一晚,程肆连战七场,将所有挑战者,无论强弱,全部干脆利落地击溃。
当他走下拳台时,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拳场真正的老板,
恭敬又畏惧地迎上来,双手奉上一大笔钱,以及整个拳场的控制权。
曼国的地下拳场,只是第一块被撬动的基石。
柏国的秘密赌场,他没有靠运气,而是用精准入微的大脑,
冷静分析每一个数据,将庄家赢得倾家荡产,最终逼得赌场幕后大佬主动出让股份,寻求合作。
东欧的军火黑市,他凭借对各色武器的精通和杀伐果决的手段,
在一场混乱的交易火并中,救下黑市最大的卖家,从而迅速掌控整个交易链。
他精力无穷,疯狂扩张版图。
所有能被掌控的地下资源,除了他绝对不碰的底线——毒品,
全都在程肆雷霆万钧的手段下,被一一收服、整合。
一个名为“燎原”的佣兵集团,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崛起,
短短数月,便强势挤入全球地下势力排行榜前十。
而这个庞大商业帝国的最终归属,被程肆通过秦彻提供的无数个干净的壳公司,
毫不犹豫地挂在盛离集团海外总部的名下。
“夜鹰”之名,再度响彻整个地下世界,一时风光无两。
盛离集团,海外总部。
顶层办公室里,巨大的落地窗将整座城市的繁华与璀璨尽收眼底。
程肆刚刚挂断与秦彻、幽灵还有龙牙的四方通话。
他将宽大舒适的顶级办公椅转向窗外。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俯瞰脚下那片由无数灯火汇聚成的流光溢彩星河。
他伸出双臂,用力向天空方向伸展。
酸麻的强壮身体,发出一连串“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
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被他粗鲁的动作弄得褶皱不堪。
但这身束缚,丝毫影响不了他此刻内心的万丈豪情。
他多想现在就把李离搂进怀里。
用自己坚实的臂膀,圈住他那瘦削却坚韧的肩膀,指着脚下这片繁华江山,
用最骄傲、最张扬的语气对他说:“看看,这都是爸爸为你打下的江山。”
想到那个清冷的美人,被自己逗弄得耳根泛红、却又拿他没办法的模样,
程肆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沙哑,和毫不掩饰的浓烈思念。
他轻声念叨着,是对未来的誓言。
“宝贝,等爸爸回来宠幸你吧”
第121章 巴博斯狂飙!幽灵:让你见识老娘的速度与激情!
程肆终于扯下了那身让他从骨子里感到周身不适的昂贵西装。
纯手工剪裁的顶级面料,流畅的线条,
确实让他看起来像个从古典油画中走出的优雅贵族,能迷倒万千少女。
但他清楚,这层光鲜皮囊之下,包裹的乃是刚从血腥杀戮中收敛利爪的野兽。
他骨子里,永远更偏爱那身能让他随时投入战斗的宽松作训服。
那件价值不菲、足以在普通城市换一套小公寓的定制西装,
被他毫不留恋地扯下,随意扔在凌乱的沙发上,像一层刚褪下的、与他格格不入的蛇皮。
他赶最早的航班,飞回国内。
跨越重洋的十几个小时,他几乎未合眼。
机舱舷窗外,是无尽变幻的云海,他的思绪却早已越过云层,
飞回那座让他魂牵梦萦的城市,飞到那个让他甘愿卸甲的人身边。
他没告诉李离,只想给他一个惊喜。
一个用尸山血海、地下王国的万里江山和一颗滚烫真心,共同铸就的惊喜。
他只在落地前,给幽灵发了条言简意赅的消息:来接机。
傍晚时分,飞机平稳降落龙城国际机场。】
舱门开启,那股混杂着汽车尾气与人间烟火的熟悉空气涌入鼻腔,
程肆紧绷数月的神经,才终于有了片刻松弛。
他肺部扩张,胸腔中那股满到几乎让他窒息的思念,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终于回来了!”
他大步流星走出机场通道,眼底先是充斥着无法掩饰的贪婪喜悦与思念。
瑰丽晚霞染透半边天际,给这座城市冷硬的钢筋水泥,温柔披上斑斓外衣。
连空气在这片暖色调中,都冒着若有若无的暧昧泡泡。
这里有他的李离,这里才是他的人间。
可随后,脑海中闪过魏明那张病态的脸,他眼中的柔软便迅速褪去,凝结成冰。
目光变得沉重锐利,如盘旋九天之上的鹰隼,早已锁定潜伏城市阴影中的猎物。
就在他心神切换之际,一个比他矮了一大截的娇小身影,
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毫无征兆地高高蹦起。
一只画着繁复图腾的手带着凌厉劲风,照着程肆那颗价值连城的后脑勺,
结结实实扇了下去。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出口处显得格外突兀。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按下慢放键。】
几乎是身体本能条件反射,程肆大脑甚至还未处理完“被攻击”的信息,
他那具千锤百炼的身体,已先一步做出最致命反应。
他猛地拧腰转身,常年搏杀练就的背部肌肉瞬间坟起,将T恤撑出骇人弧度。
那只足以捏碎精钢的碗口大拳头,裹挟撕裂空气的恐怖劲风,
没有半分留情,如出膛炮弹,直刺偷袭者面门!
那股凛冽杀气,让周围空气都为之一滞。
然而,那道身影却展现出与其娇小体型完全不符的惊人敏捷。
她仿佛预判了程肆的动作,腰身向后一折,
形成不可思议的铁板桥,堪堪避开这足以瞬间碎裂颅骨的雷霆一拳。
拳风擦着她的鼻尖掠过,吹得她额前彩色碎发狂乱舞动。
这时,程肆那双闪烁冰冷杀意的眸子,才终于看清偷袭者的脸。
她依旧画着标志性浓重烟熏妆,唇钉在机场大厅明亮灯光下,闪烁不羁的金属冷光。
“哟,长本事了啊,还知道回来?”
幽灵轻巧站稳身子,双手抱胸,斜着丹凤眼,极尽调笑地看着他,
“我还以为你死在外面了呢!怎么,不怕空闺寂寞,你家那位跟哪个小白脸跑了呀!”
程肆眼中杀气瞬间消散无影无踪。
他不回答,只是用那双恢复懒散的锐利眼睛,从上到下,再从下到上,
慢悠悠、带着审视意味,将幽灵扫了一遍。
最后,他撇撇嘴,下巴微扬,眼神里明晃晃写满了两个大字:嫌弃。
幽灵瞬间原地炸毛,那股泼辣劲儿比刚才巴掌还冲,
“程肆我草你大爷!老娘好心好意来接你,你还敢嫌弃我?!”
她气得跺脚,转身就要走。
“哎哎哎!”
程肆长臂一伸,赶忙扯住她手臂,那张刚才还冷硬如冰、能吓哭小孩的脸,
立刻堆满毫无节操的赔笑,
“我错了姑奶奶,我错了还不行吗!咱赶紧走吧,我这不正急着见我小宝贝呢!”
幽灵抬起那只踩着厚底马丁靴的脚,
毫不客气对准程肆屁股,狠狠、用尽全力踢了过去。
程肆这次没躲,甚至还往前送了送,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幽灵心里的火气,这才算勉强消了下去。
“再敢用那种眼神瞧不起老娘,信不信老娘回头就黑了你的卡,把你宝贝拐到非洲卖了挖矿!”
她恶狠狠放着狠话,嘴角却忍不住微扬。
程肆刚一屁股坐进副驾,就被这辆车极尽奢华的内饰结结实实“震”了一下。
他由衷发出一声感慨。
“可以啊丫头,这段时间没少赚啊,巴博斯G800都开上了。”
程肆手指划过中控台冰冷的碳纤维饰板,视线最终落在方向盘中央那个硕大、象征顶级性能的“B”字标志上。
“瞧瞧这大B,属实霸气侧漏啊!”
幽灵的小脑袋骄傲地高高扬起,像一只在求偶期斗胜的孔雀,得意洋洋地晃了晃。
“那是!也不看看老娘是谁!”
她发动引擎,那独特、野兽咆哮般的声浪,引得路人纷纷侧目,
“在老娘我没日没夜的努力下,没少从你媳妇儿那儿掏经费,羡慕不?嫉妒不?”
听着她理直气壮的话,程肆低低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带着沙哑、化不开的宠溺。
他的大手欠欠伸过去,无视幽灵抗议,
故意揉乱了她那头刚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彩色短发。
“没事,随便抠。”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令人心惊的豪气,
“只要你们需要,把盛离搬空都行,又穷不了他。”
他顿了顿,懒洋洋补充道:“再说了,我不也没闲着不是。”
程肆目光再次细细打量这辆车内部空间,每一个细节都透着昂贵的质感和极致性能美学。
他由衷赞叹:“确实比我那辆快报废的老掉牙玩意儿好多了,回头也让李离给我寻摸一个,不,寻摸一车库。”
他的思绪已飘远,飘到那个清冷的人身边。
那股被他强行压抑数月、翻江倒海的思念,此刻如决堤洪水,再也无法抑制。
“赶紧的,给我展示一下你这大宝贝儿的速度。”
程肆语气瞬间变得急切,他盯着前方道路,催促道,
“老子都要想死我家那位了!”
幽灵没再废话,嘴角勾起一抹狂野的笑,一脚油门踩到底。
那辆亮银色镜面款巴博斯,发出一声沉闷暴躁的咆哮,
如一头被彻底唤醒的金属猛兽,车身猛地一窜,迅猛冲入傍晚高峰期拥堵的车流。
车辆在密集的车河中,游鱼般以近乎蛮横却无比娴熟的姿态疯狂穿梭。
每一次并线、超车,都精准得像是经过超级计算机的亿万次演算。
窗外霓虹与车灯被拉成一道道流光溢彩的虚影,在程肆眼眸中飞速倒退。
程肆的心,却早已飞出车窗,飞到那栋灯火通明的实验大楼里,飞到李离身边。
伴随着刺耳的轮胎摩擦声,车子在研究所门口一个堪称完美的漂移甩尾,稳稳停在独立实验大楼的入口前。
程肆甚至没等车身完全停稳,就猛地推开车门,
那双包裹在作训裤下的长腿一迈,直接从仍在轻微滑行的车上跳下。
他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来不及跟幽灵说一句道别,
就朝着那栋他日思夜想的大楼,用尽全身力气,狂奔而去。
他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步都踏在思念的鼓点上,每一步都离他的世界更近。
实验室内,一片死寂。
唯有精密仪器运行时,发出几不可闻的、规律的低微嗡鸣,那是时间流逝的压迫。
空气里是恒温系统送出的、带着消毒水与金属味的冰冷气息,
干净,却也无情,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李离,他身处一个与世隔绝的牢笼。
李离指间那支昂贵的钢笔,早已停止了书写。
修长白皙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笔杆,让它在光洁的桌面上,灵活地、反复地跳动着。
笔尖每一次轻叩桌面,都发出一声微弱的“嗒”,
在这片极致的安静中,格外清晰,他心跳失控,一声,又一声,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
他在攻克墨菲斯项目的最关键节点。
大脑本该高速运转,推演着一组又一组复杂到令人发指的数据模型。
可此刻,他的思维却彻底罢工了,失去所有动力。
那一行行代码和公式在他眼前扭曲、变形,最后都幻化成了同一个人的脸。
他只是在发呆。
他想程肆了。
很想,很想。
这种思念,不是空泛的情绪,而是一种尖锐的、几乎要刺穿胸膛的物理性疼痛。
它是一根无形的藤蔓,从心脏最深处滋生,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放下这里的一切,不顾所有人的期望,
不顾那些尚未破解的难题,立刻就去找他。
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蜷缩在他怀里,
嗅一嗅他身上那能让自己瞬间安心的味道,也好。
这段时间,李离一直用工作将自己填满,
用海量的数据和研究将理智武装到牙齿,强行把每一分每一秒都禁锢在项目里。
他不敢去想程肆。
他怕自己只要有哪怕一丝松懈,那份疯狂滋长的念头就会挣脱理智的束缚,让他不顾一切地逃跑。
如果真的那样,龙牙会亲手拧死我吧。
李离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那抹稍纵即逝的笑意,为他那张过分精致、带着疏离感的脸,平添了一份难得的鲜活。
然后,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他的男人。
那个总是用不正经的语气,说着最动听情话的男人。
“咚!咚!咚!”
一阵重锤般的敲门声,蛮横地、彻底地打断了李离所有的出神。
声音沉闷而急促,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震得他心脏都跟着漏跳一拍。
这声音,不属于研究所里任何一个谨小慎微的研究员。
它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急切的、带着侵略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