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同光by加霜
加霜  发于:2025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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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曜没吭声,他皱着眉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像是索命来的。
宿煜不想管他,默默地调整了两下呼吸,依旧感觉胃里翻涌得厉害,疼是一方面,主要是他还想吐。
他狠狠地压下去那阵呕意,对晨光说:“教练,第二局上替补吧。”
“怎么了?不舒服?”晨光关切地看着他。
旁边的祁曜闻言也扭过头。
“没有。”宿煜笑了一下,说道:“循环赛的压力不大,我们的积分已经稳了,阿杯一直想上场,正好可以给他一个上场的机会。”
这倒是宿煜的真情实感,他之前就想着,如果有机会,可以让阿杯上场。千里迢迢来一趟,他不希望有人一直坐冷板凳。
刚好,他胃痛。
晨光有些犹豫,觉得换人可能会引起不小的争议,正犹豫着。
“换我吧。”一旁的祁曜开口道:“我不舒服,我想休息。”
“啊?你哪里不舒服?”璇星听了吓一跳,凑过来问。
“不知道,浑身燥热,头晕,有点儿呼吸困难。”祁曜说。
倒也不完全是假的,刚刚宿煜凶他的时候,他真的觉得就要窒息了,一直到现在都有些喘不过气来。
祁曜知道宿煜对赛场有多渴望,也知道宿煜这人圣母心泛滥,发起病来连仇人都能体恤,明明阿杯在背后没少说他坏话,他还是想尽自己所能给阿杯创造上场的机会。
宿煜身体不好,很少有快乐的事,享受赛场算是一件,没道理因为怜悯让给任何人。
祁曜想着便脱下队服,他里面只穿了一件DAG印花的黑色半袖,手里抓着外套,径直走到了替补席。
宿煜面色凝重地望了他好半晌,走到他跟前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宿煜的手凉得像冰,自然摸什么都是滚烫的,于是呐呐地问他道:“你是不是发烧了?”
祁曜一歪脑袋避开他的手,心里是暖的,但一想到昨天宿煜和他提分手,嘴上就开始傲娇带刺,“打你的比赛吧,死了也轮不到你关心。”
宿煜微怔,正要说些什么,第二场比赛的预备鼓已经敲响,在场馆震天撼地的人潮和音响声中,从周遭包围而来,与心跳融为一体。
DAG在第二场换人,现场Rays的粉丝躁动不已,更为躁动的,是当她们看见大屏幕上,队长Lumen伸手摸向Rays的额头。
现场的粉丝纷纷表示磕到了。
老酒也跟着评论了一句:“DAG虽然是一支成立不久的新队,但是队员之间的感情能看出来是非常不错的。”
路向南的眸底闪过一抹阴戾,他唇角下压,垂在膝盖上手不由得握得咯吱作响。
第二局比赛的地图是【红月】。
【红月】是《浩劫》里最小的一张地图,占地面积小,各个战队发育点会非常密集,节奏自然而然就会变快。
这一局,宿煜直接选择和积分相近的KK战队roll点,但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他落地后竟原地呆滞了两秒,直接被KK的人集火秒了。
现场的观众,和包括路向南在内的解说都懵了,都以为是网络出现了问题,但是经过现场裁判检查后,认定不存在网络故障。
这几秒钟,没有任何客观因素的影响,仅仅是宿煜走神了。
场馆里炸开了锅。
“在想什么啊?”
“啊?这什么情况,Lumen是怎么没的?”
“画面一切就成盒了?”
“明着演?不会是打假赛吧?故意送KK人头?”
“队长?”小林感觉到身边的人不对劲儿,但比赛太过于激烈,他不敢分心去看,只得在游戏里开麦问他,“你还好吗。”
璇星带着阿杯避战撤退,“小林帮我架一下,我去找车…”
小林:“好,cd两秒,等我…”
阿杯:“东30近点有人!”
乱七八糟的声音纠缠不清,和游戏里的脚步声、车声、枪声、刀械声交杂着,朦朦胧胧的传入宿煜的耳机里。
已经都与他无关了…
宿煜握着鼠标的手松开,感觉嘴里弥漫着一股腥味,他刚刚差点吐出来,差点吐到键盘上。
他抬了抬头,显示器上的画面仍然有些重影。
只是循环赛,只打了这么几局,明明都没费什么力气…
宿煜忽然有点儿想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居然已经差到这种程度了吗。
接下来的三局,宿煜没再失误,他发挥得太好了,依旧是和KK针对性的roll点,他赢得非常漂亮,像是要把第二局失去的东西加倍夺回来。
尽管周遭的一切都陷入一种病态的天旋地转,但他还是倾注了全部的信念,在游戏中的执刃者身上。
他感觉有人掐住了他的呼吸,堵住了他的耳朵,一点点把他挤压进游戏世界的画面中,他被迫与提着雷刀的执刃者融为一体,打出破釜沉舟的一击,又一击。
他感觉自己是在用生命打游戏,分不清现实和虚幻,精神世界随之寸寸坍塌。
他终于在最后一把结束后,带领DAG一跃成为积分榜首。可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像自己预料的那么快乐,反倒是陷入了仿徨和绝望之中。
没缘由的,才最可怕。
喧嚣的呼喊声都成了浮烟,飘缈得又像是梦魇。
宿煜觉得自己该吃药了,不管是什么药,都需要立刻顺着嗓子噎下去才好。
他没有参加赛后的采访,下了场就直奔卫生间,他把自己反锁在格子间里,他跪在地上,手刚撑上马桶边缘,“哇”的就吐出来。
他疼得两眼发黑,模模糊糊看清马桶里有一片鲜红的东西,赶紧按下冲水键,闭上眼睛缓了足足有两分钟,胃还是疼。
从卫生间出来,他面色煞白如纸,眉头拧着,缓慢地往战队更衣室走。像纸糊的,似乎下一秒就要栽倒。
迎面走来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宿煜喘息着抬起头,从对方的瞳孔里,看见自己模糊的倒影。
路向南眸色深沉,神情复杂地盯着他,“用不用我送你去医院。”
宿煜缓慢地笑了一下,脆弱的眼底片刻便染上了攻击性,他轻蔑地掀了下眼皮,道:“没有人在这,你不用装模作样,刚吐完,别再让我恶心。”
路向南摇了摇头,看着他,“小煜,你究竟是太爱DAG了,爱祁曜?还是太想和我作对了?”
宿煜闭了闭眼,没回答,直接绕开了他。
回到更衣室,只有祁曜一个人在那儿。
看见宿煜进门,祁曜垂着的眼睫颤了颤,抬起眼睛看向他,道:“老曹订了饭店,他们换完衣服先过去了。”
宿煜从门口进来,侧身逆着光,祁曜看不太清楚他的神情,只能感觉到他的兴致不是很高。
宿煜“哦”了一声,径直走到自己的柜子前,打开柜门,漫不经心地道了句:“你怎么没去?”
“比赛结束你就不见了,我问了一大圈,都不知道你去哪了,看你柜子里的衣服还在,就在这儿等你。”
宿煜衣服脱到一半,转过身冲他笑了一下,像是午后的日影,柔软清澈,透着些许恍惚的意味,“舍不得让我落单?”
祁曜被他的笑容感染了一瞬,目光也随之变得温柔,但很快便又布满森寒,他轻声质问:“你怎么会落单?”
宿煜一愣,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祁曜深吸了一口气,道:“我刚刚出去找你,看到你和路向南在走廊说话,所以,你比赛刚一结束就去找他了?”
宿煜的呼吸顿时有些不畅,他用力地倒了两口气,两片肩胛骨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祁曜坐在椅子上,仰着脖子望向宿煜,“你也没得解释对不对,因为昨天是你亲口说的,是你亲口说,跟我分手是因为不想被路向南看见我们举止亲密。”
祁曜的嘴巴是真的狠,说得宿煜没有丝毫招架之力,他冷笑着蹙眉,“不想被看见举止亲密,是什么意思啊?”
他沉默了一会儿,艰难开口,“宿煜,你不如直接跟我说,你还喜欢他,要跟他旧情复燃。”
宿煜的手陷进胃里,疼痛骤然遍布全身,“够了。”
“为什么够了,你怎么想的,到底想怎么样,你能不能一次性跟我说明白。”祁曜双眼发红,倔强地盯着他,声音嘶哑,“我他妈喜欢你,你不喜欢我也别吊着我行不行!”
宿煜难以置信地垂眸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
他压抑着,额角和脖颈的青筋都跟着鼓起开,几秒钟过后,忽然毫无预兆地弯身吐了出来。
食物什么的已经在卫生间就呕得干干净净了,更衣室雪白的地砖上,一片刺目的鲜红陡然刺入祁曜眼底。
他惊慌失措地扶住宿煜栽倒的身子。
“哥!”

世界在一瞬间尽数坍塌。
周遭的扭曲和旋转终于停止了,宿煜失去了站立的重心,在祁曜那一嗓子喊出来之前,他的膝盖“砰”的一声砸落在地面上。
祁曜眼疾手快地把宿煜扶住,下意识的用手托住他的背,把人半揽入怀里,声音都吓得变了调,“…宿煜?”
“宿煜?”
他这一碰,才发觉宿煜的后背潮乎乎的,已经被冷汗浸了个透。那张脸白得简直不像是活人有的,他痛苦地阖着眼睛,眉头紧蹙,即便在极力克制和忍耐,但那种煎熬还是清清楚楚地显露在祁曜的视线里。
这样的神色,出现在一向冷静自持的宿煜身上,刺目又戳心。
“是胃疼吗?”
祁曜看见宿煜的一只手死死地抵着胃,剧烈地喘息,喉咙和胸膛在刚才呕吐的影响下,不受控制地抽动,他感受到宿煜身体的失控,真真切切地被这种样子吓到了。
祁曜不知所措地去拉宿煜的手,不让他变本加厉地伤害自己,却发现宿煜的手格外湿冷,明明按在胃上时显得那么深、那么用力,但却柔弱得没有丝毫挣扎的力气,任由他握在掌心里。
“宿煜?”
“哥…你别吓我…”
祁曜的眼圈红了,他慌得彻底,比上次宿煜在他面前一拳打碎镜子还要怕。
上一次他起码还能掏出手机拨打120,可这一次,却感觉浑身都软了,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行动力。他浑身发抖,不知所措地抱着宿煜,有那么几秒钟,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陷入凝滞状态,因为他看到宿煜微睁的眼睛已经开始散光无神。
逼仄的更衣室里,本就稀薄的空气被压榨到极致,宿煜已经有些看不清东西了,他也已经分不清自己的身上是哪里在疼。
胃里的疼痛向上蔓延到心口,他感觉心脏像是被什么勒住了一样,喘不上气,压榨性的疼痛和窒息感顺着神经末节分布到每一寸骨骼。
喉咙里有东西往上返,他生怕自己会在下一秒又吐出一口血,艰难地忍着。浑身都已经动不了了,手脚充血发麻,甚至连睁开眼睛和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漫无边际的黑暗和寒冷,从头皮到脚底,都在恐惧和寒战。
宿煜以为自己要死了。
他已经不想去细究自己是因为什么发病,又或者是发的什么病,都不太重要。他只是觉得,挺遗憾的,很多话还没有说清楚,他还没有带着祁曜夺冠。
被抬到救护车上的时候,宿煜的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还不止一个人,可就是醒不过来。
像是摆脱不掉的巨大梦魇,感觉下一秒就要窒息了,黑暗到了极致,世界忽然撕开了一抹诡异的乳白色光亮。
那是一个装着乳白色液体的针管,顺着胳膊上青色的血管推进去,胳膊顿时变得很凉,有越来越多的乳白色争相拥入那个密闭的世界。像是一层浓稠的涂改液,掩盖了现实的一切,包括他自己。
他曾试图挣扎,但手脚都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有人在他的额头上,肋下的腰腹,大腿内侧,贴上了金属片,滋滋的电流声顿时流经全身,细密的痛苦钻入骨髓。
“小煜,别怕,现在是在给你治病呢。”
濒死中,宿煜忽然记起来一些原本被遗忘的碎片,听见一些很久远的声音…
“精神病人的电疗才需要打麻醉。”
“你现在,还不算精神病人。”
“不过快了。”
救护车上,宿煜忽然躁动起来,他惊喘一声,呼吸变得异常紊乱,脸上戴的氧气罩紧了紧,白雾顿时聚作一团。
仪器滴滴地响成一片,几个医疗人员赶忙按住他,扭头问祁曜道:“你朋友他是有哮喘吗?”
“应该没有!”
“那除了胃病,他还有什么病史?”
祁曜也凑上前,帮忙按住宿煜的胳膊,看着医疗人员往他静脉里推药,喘息着答道:“他之前有创伤性应激障碍,发病的样子和现在很像!”
祁曜连忙脱下自己的外套,递过去道:“他怕冷,是不是救护车上太冷了,我看他一直在发抖,给他盖我的衣服吧。”
医疗人员嫌他碍手碍脚,抬手挡开,语气很严厉,“病人应该是胃出血了,血压一直在掉,冷是必然的,盖件衣服不管用,你别在这添乱,靠边坐好。”
祁曜没再坚持,他退回到门边的座位上,声音很小,带着颤,“会没事的对吧?啊?”
没人搭理他,大家围着宿煜忙成一团。
宿煜躺在那,此时又陷入了平静。他的手腕垂在窄床边,苍白没有生气的皮肤,青色的血管根根分明。
隔着氧气罩,祁曜能听见他一呼一吸的声音,没有一次是完整的呼吸,全是碎的。
祁曜一低头,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
昨天和今天,他对宿煜说的那些重话全都像雷鸣一般在脑袋里炸开。
“因为你是病人,我可以让着你。”
“就算被我妈说了几句,又怎么了?”
“你不喜欢我也别吊着我行不行!”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话的分量,只是因为情绪上头就口不择言,宿煜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他向来是把别人的感受看得大过于一切,他从来不会和他计较,只会把什么都积压在心里,悄无声息地冲垮自己。
医院急救室外,祁曜坐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才看见宿煜被推出来。
宿煜了无生气地躺着,闭着眼睛没醒,纤长细密的睫毛完整地落下来,平静得连一丝颤动都看不见。他鼻子里插着根管子,手臂上也缠着各种针管,输着液。
祁曜感觉一股酸涩哽在喉咙间,他跟着推车走,隔着医院走廊斑斑驳驳的灯光,目光始终盯在宿煜那张苍白的脸上。
他越看越难过,一想到是自己把宿煜气到犯病,就恨不得抽自己巴掌。
把宿煜安置在病房后,祁曜去办理住院相关的手续,回来时正好撞上给宿煜做止血手术的医生。
医生说,在宿煜的血液里查出了高浓度的□□,这种成分会严重刺激胃黏膜,对于宿煜这种胃肠本就脆弱的人来说,简直就是重创。
“会不会是他吃的某种药里,含有这个成分?”祁曜问。
“不会的。”医生摇头,“这个浓度,只可能是精萃提取物,这种东西国内售卖是违法的,但是的确是存在。”
祁曜眉头拧了一下,“你的意思是,是有人给他下药了?”
医生含糊了一下,也不想把话说得太绝对,“我只是推断,可能性比较大。”
祁曜说:“那时间呢?具体的时间能推断出来吗?”
“从这个代谢程度和药效影响来看,应该是今天。”

第74章 转醒
宿煜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被困在那个满目疮痍的梦境中,悬浮在半空,被四面八方的乳白色覆盖涂改,逐渐失本真的形态。
空虚,迷茫,无所适从…
当他即将要误以为那就是现实的时候,他听见了祁曜的声音,靠在耳边,轻轻的,像是一朵软绵绵的小花,盛开在荒芜空旷的山野。
“宿煜…”
祁曜低声叫着他的名字,嗓音里满是缱绻,夹杂着一丝破碎的沙哑,“哥,别睡了,好吗…”
凌晨时分,天将明未明,算起来,宿煜已经睡了十五个小时了,可还是迷迷糊糊的,怎么叫也叫不醒。
祁曜坐在病床边,看着床头的小灯在宿煜的身前投下一簇融融的光影,他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平静苍白的脸,听着宿煜浅而规律的呼吸声,倒也有了几分心安。
“哥。”祁曜忽然笑了笑,喃喃自语一般,“你说你不骂我的时候多好。”
“跟谁都没有脾气,怎么就跟我,气性这么大…”
“哥,我真错了。”
他握着宿煜的左手,上面的腕带已经被摘下来放到床头,祁曜摩挲着他无力的手指,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感受着他的指甲刮蹭在自己的掌心,一下又一下。
也许是因为天还没亮,周遭昏暗和安静的环境让人的感官和触觉都变得极为敏锐,从而失去白天的自制力,祁曜感受到内心的浪潮迭起,情难抑制,汹涌而来。
他想亲亲宿煜,目光顺着后者的脸缓慢地往下滑,经过他凸起的喉结,停在他微微起伏的胸口,感受着他心跳的频率。
祁曜跟随着他的心跳,不自觉地调整着呼吸,两个人不知不觉地便形成了某种同频,他看着宿煜,脑子里走马灯一样闪过了很多画面。
他第一次见宿煜…
第一次见宿煜笑,第一次请宿煜吃东西,第一次和宿煜开黑,第一次带宿煜回家,第一次挤在同一个被窝里互诉心事…
祁曜的眼睛一圈圈红起来,他鼻头微皱,流泪的一瞬间,低下头深深吻住宿煜的手腕。
他闭上眼,唇瓣覆过每一道凸起的伤痕,用心去感受他们分离的那些日日夜夜,心口酥酥麻麻的疼。
把他从暗无天日的泥潭中拉出来的那个人是宿煜,就连最亲的父母都不愿意管他,放任他鬼混,抽烟喝酒打架的时候,是宿煜让他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上还有一线光明。
他自己都放弃了自己,但是宿煜把他当成宝贝一样捡了回去。
他对宿煜的喜欢,比任何人理解的都要深,他甚至在医生说宿煜的心脏查出了问题的时候,有过稍纵即逝的想法。
他想,就算宿煜需要换颗心脏,他都愿意掏出来给他。这话听起来很可笑,无从验证真伪,毕竟宿煜的心脏还没差到需要更换的地步,但他就是这样想的。
大概没有谁会相信,只是认识不到两年的人,喜欢对方,喜欢到愿意为了对方去死。
连祁曜自己,都觉得自己是魔怔了。
宿煜的手腕很敏感,被祁曜这么吻着吻着,忽然惊颤了一下,醒了过来。
他睡得太久,醒来之后还是觉得视线有些朦胧,缓了半天才看清坐在他床前的人是谁。
“哥!”祁曜泛着泪光的眼睛骤然明亮起来,他凑过去,“你总算醒了,你吓死我了。”
宿煜愣愣地望着祁曜,刚醒过来,连喘气都显得有些吃力,他声音嘶哑干裂,虚弱地问了句,“我…怎么了…”
宿煜脑袋里断了片,他只记得自己和祁曜吵架,胃疼得受不了,然后…
好像是吐了。
再之后,他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你急性胃出血了,然后医生检查后说,你心脏的状况也不轻。”
祁曜委屈得要命,他问宿煜道:“你心脏不舒服很久了吧,为什么不跟我说…”
宿煜身体很虚弱,他插着胃管,连着负压引流器,长长的管子从鼻腔一直下到喉咙深处,异物感不是一般的强烈。
那根管子堵在他的喉咙里,让他吞咽困难,每一次喘气都很不舒服,他想吐,喉咙里火辣辣的疼。
宿煜说不出话,他艰难抑制着越发明晰的不适感,眼尾渐渐染上一抹难耐的薄红。
“哥,哪里不舒服,你跟我说?”祁曜问。
宿煜吃力地抬起一只手,他气息紊乱地想把那根插到胃里的管子拔出来,只是这一个动作,他的颈窝和额侧就顿时浮了一层虚汗。
祁曜赶紧捉住他的手,软声哄道:“这个不能拔,你胃里刚手术完,肠胃太虚弱了。”
他一点点掰开宿煜的五指,塞进被子里盖好,像哄小朋友一样安慰他,“我知道你难受,再忍忍,很快就好啦,有我陪着你呢。”
宿煜听了他的话,果然安静了下来,隔着柔和的灯光,他看见祁曜满脸都是熬出来的疲态。
四目相对许久,宿煜发白的嘴唇翕动一下,声若蚊呐地吐出三个字。
他说:“对不起。”
祁曜刚止住的眼泪顿时像泄了洪一样溃如决堤,他偏过脸,抬起手用衣袖狠狠抹了一把泪。
那一刻的情绪,复杂到他自己都无从揣度。委屈、难过、心疼,还是后悔?祁曜不知道自己的眼泪究竟来自于哪里,他只是在听见宿煜声音的一瞬间,把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宣泄了出来。
宿煜看着他,很冷静,只是状态真的不好,声音都是轻微地带着颤抖和喘,他费力地张口,竭力把每个字都说得清晰,“…是我的情绪太不稳定了,我不想让你和家里有矛盾,也不想…看你不开心…咳…”
他说完这些话,仰起脖子,剧烈地喘气,被喉咙间的气流呛咳出声,却执意要把想说的话说完。
“我只是…咳…咳咳咳…”
“不知道…咳…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祁曜心疼地帮他顺气,“我知道,我知道了,你别说话了!”
宿煜红着眼睛抓住他的手,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意味。
“我差一点,就被这个世界逼疯了。”

“我差一点,就被这个世界逼疯了。”后半句,宿煜是哽咽着说出口的。
他苍白着一张脸,虚弱得要命,身体不适的时候,情绪也比平日里更加敏感。不想被祁曜看见他这副狼狈的样子,于是有些执拗地抬手遮住了眼睛。
祁曜眼眶里的泪还没干,破泣为笑地去拉他的胳膊,撒娇似地磨着他,“哭就哭了,遮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都看见我哭几次了,让我看你一回怎么了?”
宿煜没力气,唇角微微勾起一抹宠溺又无奈的笑,任由祁曜把他的手拉开,露出一双红着的眼睛。他的睫毛微微有些湿润,根根分明,但是没有眼泪,歪着脑袋怔怔地朝床边看过去。
绵长的对视中,祁曜的心蓦然一动。
他喜欢宿煜眼睛里那种不符合年龄的沉静,就像是冬日里没有星星月亮的夜,带着一种纯粹的、难以接近的清冷微光,可偏偏为他保留了一丝触手可及的温度。
每当捕捉到这种偏爱,祁曜就开心得不得了,有时候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太容易满足了。
“今天是…星期四?”宿煜迷迷糊糊的。
祁曜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平着的眉心慢慢皱了起来,极不痛快地“嗯”了一声。
宿煜眼皮很沉,缓慢地眨了几下,哑着声音问:“今天我好好休息一下,晚上,能不能给我办出院?”
祁曜抿了抿唇,迎上他乞求的眼神,盯了几秒,确定他是认真的后,神色一点点冷了下去。
祁曜:“你的意思是明天还要上场吗?”
“你也知道的,我的胃是老毛病了,每次休息一会儿就好了,不用住院,插管什么的,真的没必要。”宿煜说得轻描淡写,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只想尽快拔掉鼻子里插的这根管子。
他说着,又跃跃欲试地要拔管。
实在是太难受了,他不喜欢这种身体里有异物入侵的感觉。
“你怎么…”祁曜站起身来,再一次按住宿煜的两条手臂,低下头一脸认真地问他道:“宿煜,你是小朋友吗?你能不能听医生的话?”
“听话?”
“对,听话,让你住几天就住几天,你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没数吗?”祁曜来了严肃劲儿,回想起宿煜在他面前昏倒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宿煜,你不是胃病犯了,你是胃出血昏过去了!现在查出来心脏也有大问题,现在胃里血止没止住都要观察,你和我说你要明天去场上打比赛,你觉得我能同意吗?”
祁曜越说越气愤,“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世界冠军都拿了,多打一场少打一场,有什么的?还能有你的身体重要?”
宿煜闻言偏过头,眼睛中的柔和褪去,锋锐的棱角凸显出来,他语气带着微妙的粗鲁,直言道:“重不重要是我的事,我连支配自己的权利都没有了吗,我不想待在这里,一天都不想,为什么连你也要和他们一样强迫我?”
祁曜听了他的话后愣了好半天。
宿煜总是习惯性地隐藏起自己全部的情绪,时间久了,祁曜就会忘记他是一个情绪上极为敏感和脆弱的病人。
他不会忘记宿煜手腕上骇人的划痕,却总是忘记每一道伤口都是他自己亲手划上去的。
他没办法用正常人的思维逻辑去给宿煜讲道理,告诉他生病了就要住院,因为这是为他好。
在宿煜看来,一切和忘憂萫他期望相悖的,都是加害和恶意。
祁曜毕竟不到20岁,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床前,沉默了许久后,弯腰为宿煜盖好被子。
“哥,你想出院,我晚上给你办出院手续就是了。”他说,“你放心,没有任何人可以强迫你。”
说完,祁曜转身要出去,被宿煜从身后握住了手腕。
“别这样。”宿煜眼眸微颤,低声说,“不用忍耐我的坏脾气的,是我有时候控制不了,不是针对你。”
祁曜回过头,几乎是瞬间陷在那双沉寂如水的黑眸中,宿煜的眼底泛动光亮,他缓慢地说:“可以强迫我,也只有你,可以强迫我。”
像是怕祁曜会离开,宿煜握着他的那只手不肯松,即便看着祁曜在自己床头坐下来,也依旧握着。
祁曜看着他重新睡着,才把手抽出来,然后将宿煜的手塞回被子里。
他找来护工看床,打车回了趟酒店。
早上五点多,天还没有亮透,祁曜径直走到阿杯的房门口,气势汹汹地拍门。
昨天宿煜被救护车拉走,惊动了大半个电竞圈,场馆内外都乱作一团,粉丝们都知道宿煜病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病,只有阿杯心里再清楚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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