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同光by加霜
加霜  发于:2025年09月29日

关灯
护眼

“确定?”
“确定…嗯…”
祁曜闷哼一声,眉心蹙起,他吃痛地收紧五指,在床单上抓出几道深深的褶皱,然后幽怨地闭上眼,偏过头抱怨了一句,“是不是少了什么步骤。”
宿煜没应声,他低头亲吻着祁曜,遵循着潜意识里的频率电波晃动着身形,一下又一下,像是午夜月光下的潮,一波波拍打在岸上。
呼吸声逐渐变得粗重,神色间也混入一丝微妙的挣扎。宿煜心脏的闷痛感越发明晰,他忍耐着,最终还是在尽兴前先一步停下来,长长呼出一口气。
祁曜翻身搂住他,贪恋地额头抵在他的颈窝,两个人就这样拱在一个被窝里,感受着对方身体的颤动,胸膛贴着胸膛,心跳都连在了一起。
他们一起冲了个澡,洗完澡后祁曜疲惫地入睡了,只有宿煜的醉意消散,大脑越发清醒。
越是清醒,就越难入睡,他想到美国那边已经准备好的手术,偏过头看着祁曜被阴影笼罩的睡颜,心里忽然很慌。
有那么一瞬间,宿煜很想把他摇醒,一五一十的将这件事告诉他。
毕竟开胸手术不是小手术,他很清楚自己不应该隐瞒。可如果他告诉了祁曜,后者一定会放弃训练跟他到美国,亲眼看着他进手术室,然后坐在外面煎熬地度过漫长的几小时…
宿煜一点儿也不想让祁曜经历这些,只想他能开开心心的,好好训练,好好准备洲际赛。不用千里迢迢去一个陌生的国家,不用为自己提心吊胆,也不用在手术后围在自己床前照顾。
宿煜想,等自己手术后恢复好再把这件事告诉他,那时候祁曜只会觉得有些后怕,也许会埋怨他,但哄一哄也就好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说服了自己之后,宿煜很快便入睡了。
第二天下午的飞机,祁曜开车把宿煜送到机场,临别前,他们拥抱了一下。
本来只是一个简单的拥抱,但宿煜却久久不肯松开。祁曜也不动,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抱着。
宿煜的心跳加速,呼吸都略微变得急促。这种不适感很分明,隐隐的让他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宿煜抓着祁曜的肩膀,同他分开些距离,缱绻漫长的一眼,缓慢地描摹着祁曜的五官,看不够似的,舍不得移开视线。
“能不能给我一个你身上的物件?”宿煜说,“什么都行。”
祁曜微愣,翻了翻兜,只有一串车钥匙,“物件?欸?我好像没带什么。”
宿煜的视线稍抬,目光落在祁曜的耳廓上,“耳钉也行。”
“哦!”祁曜这才意识到自己带了耳骨钉,他很干脆地摘下一枚,递到宿煜手里。
那是一颗看上去有些叛逆不羁的银色钢珠。
不大,很亮,在太阳光下折射着眩目的光。
宿煜没有耳洞,他接过祁曜的耳钉,小心翼翼地把耳钉收进背包的夹层里,拉好拉锁,然后舒展开眉眼,露出一个好看的笑容。
他说:“我带着他,就当你陪着我。”
祁曜扬了下眉,故意开他玩笑,“我说哥,你这回不会又一走了之,把我给甩了吧?”
宿煜的面色凝滞了一下。
他陡然间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种可能性的发生。如果他的手术不顺利,他没能活着从手术台下来,那谁来给祁曜交代?
祁曜抬手摸了一下宿煜的额头,试了试温度,关切问他,“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不舒服,小曜,我…”宿煜一瞬不瞬地盯着祁曜,呼吸有点儿困难,“其实我…”
他的话哽在喉咙间,上不来,也下不去,喉结不安地滚动着,犹豫着要不要说,要怎么说。
祁曜忽然哎呀了一声,他看了眼时间,“要来不及了,你快去托运,我们之间就不用煽情啦,就一个月而已,我保证乖乖训练,等着你回来!”
他说着,慌忙地把行李箱递给宿煜,“落地了记得给我发消息哈!”
“不要担心我,照顾好自己。”宿煜往前一步,微微低头吻了一下祁曜的眉心,然后转过身阔步往前走,没敢再回头。
和祁曜分开之后,宿煜的心脏就开始不舒服,像是有一块重石压在胸口,闷闷的,时不时穿插进一丝紧缩感。
还好,这种不舒服没有持续太久,在他上了飞机坐下来后就慢慢缓和了。
然而当他看到邻座的乘客,整个人怔愣了片刻。不知道是不是偶然,宿煜的邻座不是别人,正是路向南。
如果是以往,宿煜定会想方设法地调换座位,去逃避这个烂透了的人渣。但是此时此刻的宿煜,好像真的已经放下了很多,包括那些细数不清的仇怨。
“恭喜你,如愿以偿了。”路向南先开口道。
宿煜淡淡地笑一下,算是回应。他闭上眼靠着椅背,呼吸很轻,像是在酝酿着入睡。
“你放弃了飞瑞,该不会还觉得是自己赢了吧。”路向南的声音颤了颤,“宿煜,我真的很憎恶你这副高傲的样子。”
飞机起飞离地,强烈的失重感袭来,宿煜的五指紧紧地握住边上的扶手,难耐地皱了下眉,忍过一阵阵心悸。
他脸色惨白,冷汗渗出额角,过了许久才开口回应路向南的话。
宿煜说:“我从来都对飞瑞没有任何想法,这一点,上次你带着我爸来俱乐部的时候,我就已经和他达成了一致,他说会把飞瑞交给别人,但那个人不是你,也不是你妈。”
“认为我得不到的东西,就会轮到你们?”宿煜牵动唇角,“你和你妈一样天真。”
路向南摇头苦笑,“是啊,他承认了你的电竞事业,还投资了你一大笔钱让你能还清借贷。他在你们俱乐部楼下开了你最爱吃的菜系餐厅,还斥巨资买了全球最炙手可热的枪炮手4xxxx给你空运过来。因为你是他的亲儿子,他什么都愿意做。因为我不姓宿,就什么都不配得到。”
宿煜睁了睁眼,沉默许久,“你说的这些,我也是刚刚知道。”
路向南往日里嚣张的气焰熄灭大半,变得憔悴低迷,他声音沙哑着自嘲道:“我得不到你,在你最落魄的时候,都得不到,如今连你不要的,也得不到。”
有些话,路向南这辈子也说不出口。
他想说,他一直都是个自卑的人,他从来就对飞瑞没有任何兴趣,他只对这个新家庭的小少爷感兴趣。
他很卑劣的希望宿煜生活在泥潭里,没有光芒,也没有信念,他希望宿煜的每一天都在下坠。
因为只有那样的宿煜,他才敢靠近。
路向南转过头看了一下旁边的人,宿煜闭着眼,眉头微蹙,好像已经睡着了,还做了一个不太心安的梦。
飞机是从上海浦东起飞的,要十二个小时才能抵达洛杉矶。
宿煜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只知道他是被一阵强烈的窒息感憋醒的,那种憋闷堆积在心口,胀得他胸骨剧痛。
他猛的呼吸一口,冷汗瞬间浸透了整个后背。五指紧紧握成拳,指甲都透出骇人的紫。
“嗯…”宿煜弓着身子,意识不清闷哼了一声。

宿煜胸口发闷,强烈的濒死感像是溃坝决堤,一瞬之间将他吞没。
也许是身体的机能真的已经透支到了极点,这一次的发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势汹汹。
“嗬…嗯…”
宿煜浑身是汗,慢慢地低下头,他一只手捂着左胸,另一只手撑着膝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忽然感觉整个人很累很累。
累到他一口气提不上来,难以继续呼吸,无论他怎么努力,气道都像是被堵死一样,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空气。
身体沉重,精神涣散,声音消失,灵魂漂浮起来,宿煜一点点失去了感知力,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在慢慢失去轮廓。
他的手脚都开始发麻,眼前也阵阵发黑,那一刻,宿煜的脑袋里,竟然全是祁曜的脸。
是愤怒的表情,流着眼泪,越来越清晰。
宿煜用尽最后的力气,艰难地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抬起手,求救一样抓住了身边人的手臂。
路向南一个激灵从睡梦中惊醒,见到眼前的人后吓了一跳。
宿煜脸色煞白,耷拉着眼睑,僵硬地蜷在座位里发抖,状态不是一般的差。
路向南紧蹙起眉,去摸他的口袋,“你药呢,宿煜,你听见我说话吗?宿煜!你把药放哪里了!”
宿煜额侧的青筋鼓起来,眸底通红一片,嘴巴张张合合许久才突出几个含糊的字来,“包…背…背包…”
与此同时,空乘也注意到了这边,也围过来帮忙,帮他把背包从头顶的置物箱里取出来。
“在哪呢,宿煜,你他妈把药放哪了?”
宿煜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摸索着把手伸进夹层里,取出那枚祁曜临别时送给他的耳钉,紧紧地攥在手掌心。
根本没有药。
空乘匆匆忙忙找来氧气装置,扶着他的头,给他戴上了鼻氧管吸氧,宿煜这才感觉呼吸稍微通畅了些,但胸口还是闷痛。
他缓了缓,第一次软下态度,把手机递给路向南后央求道:“你落地…帮我…给祁曜…发个短信…”
“说…安全落地了…”
“收不到…短信…他不会…睡觉的…”
“咳…咳咳…嗬…嗯…”
他说话很吃力,停顿了许久,再次开口。
“如果…我真…死了…”
“替我…道歉…是我做的不对…”
宿煜咳喘起来,他浑身冷得发抖,抓着路向南的衣服,轻轻说了声“谢谢”后,虚弱地闭上了眼。隐隐约约的,他听见路向南很大声的用英文骂了句脏话,好像还踹翻了什么东西。
离洛杉矶落地还有一个半小时,飞机遇到了气流,颠簸带来的失重感对此时的宿煜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他觉得自己撑不到飞机落地了。
宿煜再也睁不开眼睛,挣扎着喘息中,身子忽然轻松起来,为数不多的感官也在消失,最后的最后,他感觉自己被几个人拉扯着四肢,放平身子躺到一处,然后有人去按压他的胸口。
一下,又一下…
他眼皮轻颤,眼角无意识地滑出一道泪。
下了飞机后,昏迷状态的宿煜直接被911担架抬上车,拉到距离机场最近的一家医院抢救。
而此时此刻,远在一万多公里外的祁曜,隔着十几个小时的时差,握着手机等宿煜的消息,终于等到一条短信。
【落地了,很累,勿念。】
祁曜揉着惺忪的睡眼,看清屏幕上的几个字后,有些不太适应宿煜冷漠的态度。但一想到后者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到了那边还要倒时差,就没再多说什么。
他不想太粘人,既然宿煜有要紧的事情要处理,那自己就要给他足够的信任和空间。
但祁曜没想到,那天之后的一周,宿煜一个电话都没有打来。
祁曜拨的电话全都无人接听,在祁曜担心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时,宿煜又会发来一条短信安抚住他。
说的话都差不多,无非就是说他很忙,家里的一些事很棘手,需要更多的时间和空间去处理解决。
祁曜不是傻子,渐渐的,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他找最快的渠道办理了美国签证,然后抵达了洛杉矶。
路向南也终于不想再继续欺瞒,索性和祁曜摊了牌,给他发了医院的定位。
下面的几行字,祁曜看了很久很久才理解。
路向南说,宿煜做了开胸手术,刚做完手术的那两天情况不是很好,差点没救回来,然后就一直断断续续发高烧,在重症监护室住了很多天,昨天才算稳定一点,刚转出来。
路向南还说,他想等恢复好再告诉你,他现在很虚弱,如果见到你情绪一定会有波动,对他心脏不好,你再等等吧。
祁曜握着手机,独身一人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感觉四周天旋地转。
他低头看着手机上的那些字,视线一点点模糊不清,眼泪吧嗒吧嗒地掉落在屏幕上,晕染开。
他蹲下来,明明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却觉得遍体生寒,直打寒战。
宿煜。开胸手术。重症监护室。差点没救回来。
他无法把这几个词串联,更无法去理解路向南口中的那两句话。
“他想等恢复好再告诉你。”
“你再等等吧。”
祁曜似乎从未像这一刻这么恨一个人,讽刺的是,这个人还是他最爱的人。

第89章 病房探望
宿煜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出来的时候,嗓子疼,肩胛骨和胸骨也疼,他是比较能忍耐的人,但是开胸手术带来的疼痛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就像是有两把沉重的斧子生生砍进他的身体里,一前一后夹击,那种疼痛追溯不到源头,分不清是骨头疼还是肉疼。疼到实在忍不了,宿煜就会让护工帮他按止痛泵。
止痛泵按的太勤,宿煜的身体很快便吃不消了。他头晕脑胀,呕吐得厉害,呕吐带来的后果不只是胃痛,还有胸骨的震颤,牵扯着刀口和引流管的创口,那种仿佛要将人撕扯开的裂痛,钻心彻骨,无休无止在他身体里碾压、循环。
疼得最深的时候,宿煜就很想听一听祁曜的声音。
白天,他问路向南要回了手机,却发现路向南删光了他和祁曜的所有聊天记录,他竟连祁曜的一条语音都找不到。
宿煜没有力气,只能让护工帮他拨通祁曜的号码后,递到耳朵边上,然后有些局促不安地等着那边接通。
祁曜按照路向南给他的地址来到医院,找到宿煜的病房,他害怕刺激到宿煜,不敢露面,只敢趴在病房窗户外面,远远地看一眼。
病房里的顶灯关了,床头亮着一盏小夜灯,散发着暖色的光晕。
护工坐在病床前,宽厚的背影将床上的宿煜遮挡了个严严实实,祁曜的角度看不见人,只能看见床头吊着一堆杂乱无章的输液袋。
他正觉得心里焦躁,低下头,看见宿煜的来电显示。
祁曜不确定这个电话是谁打来的,怔了片刻,接过来,在听到宿煜声音的一刹那,他感觉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
“小曜…”宿煜的声音发哑,极力把虚弱伪装成慵懒,“前两天忙,没接着你的电话,你怎么样?”
那种压抑着咳嗽,竭力伪装的腔调,让祁曜的眼睛瞬间红了。他背靠着病房外的墙壁,缓缓蹲下身,小声地叫了一声,“哥。”
“我挺好的,就是有点想你。”祁曜说。
“快回去了,我这两天,真的很累…”宿煜应该是真累,他只说了这么两句话,就已经开始力不从心,气喘得严重,声音也开始颤抖。
他说完这句,动了动口型,让护工按下静音键。
隔着一道墙,祁曜听见病房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这是手术后的正常现象,尤其是到了晚上,宿煜的咳嗽就会加重,还伴随着呼吸困难,有时候还需要吸氧。
护工帮助宿煜抬起两只手,轻轻环抱在胸前,这样保护他的胸骨不受损害。
这样咳了将近半分钟,才停下来。
宿煜的声音再度传来,“小曜,还在吗,信号…不是很好…”
祁曜忽然就掌握了某种规律,仔细回想一下,好像宿煜每一次说谎的时候,声音都会模糊不清,没有底气。
“嗯。”祁曜应了一声。
电话里,两个人都沉默住了,安静到只能似有若无的听见对面的呼吸声。
许久后,还是宿煜先开口,他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啊,忽略你了。”
“哥,我最近,身体很不舒服。”祁曜说得很慢,但每一个字都咬得很清晰,“我该告诉你吗。”
“哪里不舒服?”宿煜明显急了,说话的喘气声都变得更重。
祁曜却不回答,他又问了一遍自己方才提出的问题,试图帮宿煜找到重点,“我是想问,我该告诉你吗?”
“为什么不该。”
电话那边,护工小声地提醒宿煜,让他注意情绪,不要激动。
“因为你很忙,怕打扰到你,也或许是因为,我觉得我能扛过去,不想让你担心,又或者说,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祁曜的脑子很乱,喉咙酸胀,火辣辣的疼。
时间再一次凝滞,一秒,五秒,十秒…
“你在哭?”宿煜的声音很沉静,被子里的手却挣扎着动了动,不作声地自己把止痛泵按到了最大剂量。
祁曜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在无意识间已经流了满脸的泪。
“没有。”
“为什么哭了?”宿煜问。
“说了没哭,我没哭,我他妈不是小孩!”祁曜嘴硬着,凶狠着说着脏话,试图去掩盖自己外露的情绪,却忘记自己此时此刻就在宿煜的病房外。
他失控的咆哮声在走廊里散开,空气静了一霎,然后他听见宿煜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宿煜说:“进来吧。”
祁曜愣在原地,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做好了准备,他怕在宿煜面前崩溃,也怕刺激到宿煜的病情。
踌躇犹豫的功夫,里面的护工大叔已经出来了,他示意祁曜进去,并告诉祁曜自己就在外面,有什么事情可以随时叫他。
祁曜推开门。
房间很大,空调温度刚好,装修风格很温馨,没有病房的那种冰冷感,倒像是酒店的豪华间。
病房里有一面巨大的落地窗,窗帘没拉,外面的夜色和灯光融成一片,倾斜进来,洒落在病床周围,显得很温柔。
宿煜躺在床上不能动,只能偏着头,看着门口,目光跟随着祁曜,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自己,来到病床前。
祁曜在进来之前,已经调整好了情绪,并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建设。他带着一贯的冷脸走进来,每一步都竭力走得安稳从容,在心底里告诉自己不能在宿煜面前失态。然而在他近距离看见宿煜的那一刻,还是绷不住。
宿煜面无血色地躺在病床上,胸口插着引流管,脖子和手臂上都扎了留置针,正在输液。
他眼睛里的光很微弱,被高烧折腾的没有什么精神,就那么平静地望着祁曜,慢慢地眨动着眼睛。疲惫和虚弱都写在脸上,像是下一秒就要合上,却始终坚持睁着。
祁曜定定地看着他,感觉喉咙里满是酸楚,连呼吸都困难。虽然宿煜还活着,但是却让他第一次这么直观地感受到了死亡的恐惧。
情况好些后尚且是这副模样,他不知道宿煜在重症监护室的那些日子里到底过得有多糟。
祁曜去重症监护室看望过亲人,他见过那种场面,病人被各种仪器包围,被绑着手脚,身上插满了管子,连呼吸都不能自主,日日夜夜都痛不欲生。
他不知道宿煜是怎么熬过来的。
“宿煜…”
这一刻的震撼,让他除了叫宿煜的名字,别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宿煜的病号服敞着,里面绑着束胸带,是开胸手术后用来保护胸骨的,看上去很不舒服,让他整个上半身都显得很僵硬。
祁曜伸出手,轻轻扒开束胸的边缘,看见宿煜两胸之间刀口的位置,覆盖着一块白色的敷料,只露出一小块。
他想往下看,却被宿煜抬手挡住。
这样一个阻挠的动作,险些要了宿煜半条命,他疼得闷哼了一声,仰起头急促地粗喘。
宿煜根本没有力气,甚至连抓住祁曜手腕的力气都没有,他的五指轻轻地附在祁曜的手背上,撑不住几秒,一点点滑下来。
祁曜停下来,他看着宿煜,压低声音恳求他道:“哥,就让我看一眼,可以吗…”
宿煜闭上眼,不忍心去看祁曜破碎的神色,只能感受到一道很轻的力道,将他的束胸带一点点的往下扒。
祁曜终于看清楚那块敷料的长度,推断出了手术刀口的大小。
很长的一道。
祁曜眼睫颤了颤,小心翼翼地帮他把束胸带恢复原状,抬起头的一瞬间,悬在眼眶里的泪忽然流了出来。
他归根结底只有20岁,阅历少,无法想象这样的手术背后有多么惊心动魄。
祁曜坐到床边,心有余悸地握着宿煜的手,把他的掌心贴在自己脸侧蹭了又蹭。
“疼吗?”他问宿煜。
宿煜眉目舒展,露出笑,费力地摸了摸祁曜的头,安慰他道:“别怕,不疼,我对疼痛不敏感,更何况,还有麻药。”
“骗人。”祁曜红着眼睛,委屈得双唇微微颤抖,“宿煜,你最会骗人,最会骗我。”
宿煜望着祁曜,眼睛里有笑意,他动了动嘴唇,“我以为,你会很生气,会不理我,怪我没有把手术的事告诉你…”
“打住。”祁曜的脸色瞬间便凝固了起来,他说,“我现在不想和你说这个,我不说,不代表这事就翻篇了,我只是现在不想说。”
“懂,照顾病人情绪,怕我犯病?”宿煜笑着去摸祁曜脸上的泪痕,虚弱地调侃他,“别哭了,你哭起来,真的好难看,和你人设不符,你粉丝看见你这么哭,肯定要脱粉的…咳咳…咳咳咳…”
宿煜又开始咳嗽,胸腔跟着震颤,眉头紧拧着,看得出忍得很痛苦。
祁曜连忙起身,“你等着,我去叫人!”
“别。”宿煜叫住他,“没事的,每天夜间都会咳嗽,是正常现象,你别紧张。”
祁曜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真没事?”
“真没事。”宿煜已经很累了,他喘了几口气,“你坐下,手伸给我。”
祁曜有点懵,重新在床边坐了下来,然后伸出一只手递到宿煜面前。
宿煜把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手掌心,祁曜展开手指,看见一枚熟悉的耳钉,正是从机场分别时,送给宿煜的那一枚。
宿煜没有解释什么,没有说他带着这枚耳钉想象祁曜就在他身边,也没有诉说这耳钉是如何陪伴他度过难熬的日日夜夜,他只是将耳钉物归原主后,由衷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我不该瞒着你。”宿煜的瞳孔湿润。
“不告诉你手术,是因为我只想给你我最好的东西,好的情绪,好的状态。我生病,手术,是坏事,我不想你为我担心…”
祁曜皱眉,心都揪作了一团,语气却出奇的平静,“那现在呢?”
祁曜逼问他道:“现在你还是这么想吗,将来你还会这么做吗?你知道我在意的不是你道不道歉。”
宿煜勾了勾唇角,垂下眼睫,“失去意识之前,我很后悔,我想,如果我能醒过来,一定第一时间把一切都告诉你…”
“但是手术后醒过来,看到自己这副不能自理的样子,连翻身和上厕所都要别人帮,我不想让你看到,我也不想看你难过。”宿煜轻轻给祁曜擦去眼角的泪,“就像现在这样。”
祁曜摇头避开他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你不能这个样子。”
祁曜说:“你有没有换位思考过,如果我背着你做了一场差点死了的手术,你会怎么想,你会不会感到绝望,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我却要把你置之事外。”
“这不是爱,宿煜,我们是要一起走一辈子的人,所以好的坏的,我们都要一起承担。”
祁曜哽咽着,浑身颤抖不止。
宿煜的眼泪也顺着眼角淌下来,他勾起祁曜的小指,无声地点了点头。
祁曜跟他拉勾,注视着他的眼睛,“不许再骗我。”
“不骗。”
“那从今天开始,我留在这照顾你。”
“好。”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