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煜控着伞,笃定了要去和KK战队roll这个资源点。
就像是一场心理的博弈,两支队伍重合着俯冲了许久,在离地面很近了的时候,KK忽然方向一转,选择了避战。
现场一片嘘声。
解说很中立地打了个圆场,说道:“DAG和KK在打法上还是会有一定的区别,其实更多的是还是由队伍内的执刃者去带进攻节奏。”
“DAG是见到人,不管你强不强,都跟你正面打。KK的话会偶尔会选择避战,这取决于对手是谁。”
“没错,这一场DAG换了Lumen上场,很多人不知道,Lumen当年在北美赛区有一个非常响亮的称号。”
“什么称号?”
“天门城之神。”
好在宿煜带着耳机,没有听到这样一句过分夸张的赞誉,因此没有感受到那些外来的压力。
他很放松,状态和手感都在线,就连运气都比以往好上许多。资源箱里,是他最想要的防装、兵器和配件。
宿煜顺着城墙搜了三个仓,富得流油,开局不到五分钟,雷刀的配件全齐。
不知道怎么输。
他看了眼地图,离队友稍微有点远,开麦道:“换个点,来我这,小林位置不太好…”
话音未落,枪声响起。
两个枪炮手同时拉开枪线,同时切换攻击状态锁住对方的头,同时开枪,但结果很明显,有人打中了,有人没有。
【KK.孤人爆头击倒了DAG.林渡】
眼看击倒一人,KK战队立刻兴奋起来,抓住这个机会朝着林渡的房区转移。
“对面枪炮倒了!可以攻楼!快快快!”
“孤人架窗口,别让他们扶人!”
林渡是在一个房子的二楼被击倒的,璇星给自己套了个盾,才躲过子弹进入了扶人状态。
扶人需要漫长的十秒,但楼下的人似乎下一秒就要冲上来。
祁曜守在楼梯口,听着敌人都脚步声越来越近,杂乱无章地响在四面八方,即便做好了备战状态,但还是有点慌。
他开麦求助道:“哥,来一下,对面要开团。”
虽说KK战队的实力很强,但只是强在有一个顶尖的枪炮,执刃者的技术处于职业中段,祁曜有绝对的信心一打二。但目前比较难受的是,他所在房区的窗户都在枪线视野下,无论从哪里露头都会被狙,这导致他没办法放开去打。
宿煜左手的长指在键盘上光速跃动,娴熟地操纵着游戏画面中的执刃者,钩锁上天,在空中完成二段跳后,接上一个果决的飞闪。
打出这样一套位移连招尚且极限,在这样极限停留的空隙里,打出剑刃,更是让人不可思议。
宿煜只用了三秒,便拆除了针对祁曜的那两条关键枪线,现场顿时响起了一片惊叹声。
“Lu神的手速简直无解…”
“这枪线拆得也太nb了点儿。”
“没全拆,但是拆了针对Rays的,就等于全拆了。”
宿煜拆完枪线后,直接落在了KK.孤人所在的房屋,他将雷刀切换了近战形态,没有半刻的犹豫,直截了当地用技能封住孤人的走位,然后提刀逼上去,压迫感极强。
宿煜:“枪线拆了,枪炮交给我,你那边ok吗?”
祁曜:“我没问题。”
面对新人中的黑马孤人,宿煜没有丝毫的紧张感,起码在当下,他不担心对手强,也不担心后者的枪太猛以至于招架不住。
他在赛场下尚且会胡思乱想,觉得自己状态下滑,觉得新人潜力无限。
但是此时此刻,控着鼠标键盘、身处于赛场的他,是拥有绝对自信的。
他内心清楚,没有人能比当年的自己更强。所以只要打出最佳状态,做回曾经的自己,就没有什么人是不能战胜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
宿煜击杀了孤人,另一边,祁曜也在对位博弈中占据了上风,小林被璇星扶起来后,打了一波3v3,KK团灭,DAG获得了一百多个安全盾。
但这中间有一个小插曲,就是在祁曜准备击杀KK战队的一名执刃者时,被TET的枪炮手远程抢了人头。
枪上有消音,不清楚具体位置,但能确定就在这个城里。
KK和DAG在天门城的东半边交战,而一同选择【天门城】的TET选择了最西面发育,地势相对较高,能观察到东面的战况,有种坐山观虎斗的即视感。
TET枪炮手的八倍镜里,能清楚地看见宿煜等人正在舔包,只是以他们的实力,只敢看看,不敢再次开枪暴露位置。
眼看DAG朝这边来了,TET这才决定转移。
此时的TET全队已经拥有了三百多个安全盾,就算是在毒圈里也能扛上很久。
观众的口碑开始逆转,觉得这是TET的战术,跟最强的一队落在同一片发育区,但是不跟他们roll点,选在离他们最远的边线上。
没人来就默默发育,积攒安全盾,有人来就避战,让好战的DAG去和敌人缠斗,自己占据高点,获得开阔视角,关键时刻还能坐收渔翁之利,K个人头获得积分。
KK团灭之后,TET决定先DAG一步进圈,想要进圈需要翻过一座山,这座山后面是另一个资源地,叫做【云寨】。
魔J的落点就选在这里。
因为不确定魔J在不在寨子里,所以TET选择走老路子,绕到圈外上山,然后选择一个偏僻的点,让DAG走在前面去试试【云寨】这个点是否安全。
让TET没想到的是,整座山都已经被魔J布控了,他们刚一露头就遭到了追杀。
魔J选择的是保核阵容。
目前职业有两套比较主流的阵容,一种是双刀流,两名执刃者,外加一名枪炮和医疗,而另一种,就是保核阵容。
以乌贼的执刃者为首,两名医疗师全程保护,外加一名叠防御属性的辅助流枪炮手,技能从爆伤狙切换为近战晕眩炮,主要作用就变成了开视野和打控制。
千秋没有上场,总决赛第一场,就放手让乌贼去表现。Water作为二队的医疗师,应阵容的需求,上了首发,把这当做证明自己实力的关键一战,全力辅助乌贼,给他创造“秀”的空间。
TET遇上魔J,说被吊打一点也不为过。四个人被打的连连后退,狼狈地四散而逃,却又被晕眩枪炮弹控在原地动弹不得,菜得很一目了然,毫无还手之力。
游戏公屏上连续滚动着击杀飘窗,每一条都写着乌贼的名字,宿煜和祁曜的反应很相似,他们没有丝毫忌惮,反倒是不约而同地兴奋了起来。
唇角微微翘起,目光坚定有力,两个人同时握紧鼠标,手掌心涌动着异常火热的血液。
宿煜那双一向温柔寂然的眼睛,久违地泛起了光,带上了伺机而动的攻击性。
强者永远向往征服强者。
然而,在一切热血和激情升腾到极致的时候…
场馆里忽然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呼声。
毫无预兆地炸开,几乎要把他们戴着的耳机震碎。
宿煜的大脑空白了一瞬,感觉眼前的画面飞速缩小失真,模糊成一个几乎要看不见的核,像一颗子弹,从他眉心正中央贯穿而入。
最新一条公屏,赫然写着一行字。
【Moj.乌贼完成连斩×6】
雷怒六连斩。
地面开裂,世界坍塌。
宿煜又开始耳鸣,耳朵剧痛,身形在电竞椅上晃了一下。
他强忍着不适看清屏幕,好像一切未曾发生,他依旧是那个握着雷刀的执刃者,却失去了前进的勇气。
忽然就被什么掏空了。
恍惚间,宿煜飞快地回想起很多事情的碎片,这种感觉并不陌生。
这种被命运戏耍的感觉,并不陌生。
心脏猛的一痛,宿煜隐忍地拧了下眉,脊背略微弯下来,唇齿间溢出了一丝几不可闻的喘息。
祁曜自然注意到了身边人的异常,他看了一眼宿煜额角微微凸起的青筋,就知道他一定是哪里疼了,转过身抬手就要去按桌边的暂停按钮。
却忽然被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握住手腕。
宿煜的手掌心都是冷汗,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就这么硬生生地制止了他。
祁曜看着宿煜故作平静的神色,心里难受得像在滴血。
宿煜冲他微笑了一下,一贯的温柔,明明自己受伤,却像是在安抚他一样。
他说,“没事,继续。”
宿煜必须承认,他被影响了。
他是天生的比赛型选手,赛场上的专注力极高,心态稳,手也稳,不容易被外界因素影响状态。但此时此刻,导播故意给切了个特写镜头,场馆的大屏幕上,他恍惚闪烁的神情几乎是肉眼可见。
相反,另一边的乌贼则是打出了自信,他咧着嘴角,笑得格外张扬,眸光雪亮着,明晃晃的全都是野心。
比赛仍在继续,魔J明明已经拿到了场上的最高积分,但乌贼仍不满足于现状。他借着“六连斩”带来的士气乘胜追击,目标只有一个,就是宿煜。
他想在总决赛的第一场,亲手将曾经的“神”从王座上斩落,让自己成为一场浩劫,在场馆数以万计的注视下,见证一个时代的落幕。
两把雷刀迅疾交击,溅射的电光中,迸发出一声声清脆的颤鸣,气浪迎面而来,掀动了游戏角色漂移的长发。
和乌贼对刀的刹那,宿煜的神经有点麻木,转而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仇恨。
乌贼打出“六连斩”的那一幕,深深刻进了他的脑海里。他无法从方才的环境中抽离,好像还置身于那个盛大喧嚣的场景之下,被沸腾的欢呼声冷落在黑暗中的一角。
宿煜感觉自己在和过去的自己做对抗。
六连斩仿佛就是一种宿命,和他纠缠在一起,乱麻一样,怎么理都理不清。
他越是想打出来证明些什么,就越觉得无力,也无意义。也许他现在就是不行了。
想到这,有些力量顿时就懈了下来。
宿煜手指微顿,连招断掉的同时也忘记了横刀抵挡,眼看一道刺目的剑芒汹汹而来…
那刀疾如闪电,可落到一半时却被一道更快的力道拦截,碰撞后飞速弹开。
祁曜支援的速度,比宿煜想的要快得多。
乌贼的刀被震落,又挨了祁曜的一个技能伤,这么好的机会,宿煜自然不会放过,果断给了乌贼致命一击,两人联手,在对方队友到达之前完成了击杀。
这一战对乌贼来说,虽败犹荣。
他打出了六连斩,又在和宿煜1v1的环节占据了上风,被职业最强的两把雷刀联手终结,不像是败了,倒像是荣光。
此外,本土赛区的职业赛里有一个成文规定,只要破了某些特定的记录,战队就可以获得额外的20积分。
比如破了单场击杀记录、伤害记录、助攻记录,也包括执刃者的连斩记录。
宿煜打出六连斩时还在北美赛区,所以国内的连斩记录仍然停留在“五连斩”,是祁曜当初创下的。
第一天五场比赛打下来,额外加了二十分的魔J稳居第一,DAG落后十七分,KK战队排名第三,和DAG只相差六分。
这样的积分,追上第一名不容易,但被第三名超越,那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赛后采访,不出所料的,宿煜成为了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也不出所料的被问了那个最尖锐的问题。
“Lumen,乌贼今天打出了六连斩,你怎么看待他的表现?”
宿煜的情绪很稳定,不疾不徐的口吻道:“他很年轻,很出色,也很有天赋。”
得到回应,主持人偏要得寸进尺,又问道:“那你觉得他的六连斩和你当年的六连斩,哪个更厉害?”
“不提当年了吧。”宿煜眉心微动,轻轻笑一下,眼尾的泪痣衬得眸光清澈又温和,“有人告诉我,凡事都要往前看。”
眼看没有得到想要的采访效果,主持人又添了把火,“听闻这次总决赛将是你的退役之战,那如果你没有在接下来的比赛里打出六连斩,这会成为你职业生涯的遗憾吗?”
宿煜想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决赛最后一场结束后,有机会的话,我再回答你这个问题。”
宿煜的采访时的情绪波动实在是太小,他整个人的状态很松弛,完全没有因为乌贼打出自己的招牌绝技而变得窘迫,这也让各路媒体都无从下笔做文章。
但乌贼就不同了,他的采访就有趣得多,从他一上台就开始对自己今日的成绩侃侃而谈,去给那些看直播的小白玩家们科普什么是“六连斩”。
“六连斩,不是连续击杀六个人,而是得在蓄力技能打连招的时候,既要保证连招不断,又要保证平a的高命中率。”
“其实放眼整个职业,能在连招过程中打出六次普攻剑刃的,不超过五个人,因为这个对手速的要求实在是太高了。”
“想要打出六连斩就更难了,它不仅仅考验手速,还考验反应能力和操作理解。六刀全中,百分百命中率,才能被称为顶尖。”
乌贼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最后有些激动地对着麦克风颤声道:“我没辜负我师傅,我真的做到了。”
对于这其中的水分,乌贼只字不提。
他没提及的是,他面对的是综合实力较弱的TET,而且是在TET没有任何防备的时候出了先手,这本来就占据了一定的先天优势。
打弱队,的确更容易打出六连斩。因为六连斩的一个前提,就是技术层面的碾压。
面对旗鼓相当的对手,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出这套操作的,因为没有人可以做到,在极限手速的操作下还能预判对手所有的出招。
当年宿煜打出六连斩,对位的是那一届夺冠热门队的主攻执刃者,而乌贼如今的对手,是TET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透明。
然而,时隔这么久,再一次看见“雷怒六连斩”在赛场上重现,没有人会从这个角度去对比两次操作的含金量,只会无尽地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惊诧于新人的前途无量。
洗过澡,宿煜躺在酒店雪白色的床单上,回味起白天赛场上的热闹与喧嚣,缓慢地眨着眼睛,怔怔的出着神。
祁曜躺在他旁边,沉默地观察了半天,见后者始终不说话,便往他跟前蹭了蹭。
“哥。”祁曜展开一条手臂环过宿煜胸前,抱住他,然后很自然地把头靠到后者的肩膀上,凄凉道:“千万别硬撑,你想哭就哭吧。”
宿煜微笑着偏过头,和祁曜对视一眼。
祁曜的眼型天生凌厉,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感,气质不像那些讨人喜欢的纯真小狗,倒像是野性不羁的狼。但是当这双眼睛被爱意填满,原来也可以看上去简单又纯粹。
“我又不是小孩,遇到事就哭。”宿煜说着,抓住祁曜在自己胸前乱动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心脏上。
他缓慢地叹出一口气,低头看着祁曜,“不过说真的,确实挺难受的,让我觉得挫败的不是乌贼,是我自己。”
宿煜:“命运就是这样吧,一旦有了目的性,就有了一道无形的限制。我好像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回到从前的状态了。”
“那就试试抛开目的性。”祁曜眼神热切,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宿煜优越的侧脸,说道:“别想着赢,别想着六连斩,也别因为退役给自己压力,非要打出一个精彩的收官战,更不用为了帮我拿冠军。”
祁曜把手从宿煜的掌心里轻轻挣脱,指尖轻抬,去触碰宿煜发红的面颊和耳廓,:“还有两天,十场比赛,哥,别把它当比赛了。”
“那当成什么…”
“你还记得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求着你教我打六连斩,你是怎么教我的吗?”祁曜问。
宿煜沉吟片刻,“忘了。”
祁曜试图帮他唤醒记忆,“你说最好的教学就是打实战,你和我组队双排,让我做你的小跟班,看看你是怎么操作的,其实就是想让我崇拜你,在我面前一顿乱秀,压根没怎么正经教我。”
宿煜空白过很多段记忆,就包括这一段,每次回忆起他和祁曜的初识,他都会感到莫名心慌和恐惧。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祁曜道:“我那个时候,厉害吗?”
祁曜抬眸望向他,笃定地说:“厉害的,因为那一个晚上,你一共打了七次六连斩。”
宿煜微微颤了一下,愣住了,“我为什么一点都不记得…我的记忆里,只成功过一次。”
“因为你做了电击治疗后,忘记了很多东西,也忘记了六连斩对你来说,其实就跟玩一样简单。”
祁曜说着抬起头吻了一下宿煜的嘴角,“别把它当比赛,把它当作是我们重新的一次见面,你不用扮演教练路向南,也不用有其他任何顾虑,你就是你,再重新教我一遍怎么打雷刀,怎么做T0。”
“享受过程,哥。”
闻言,宿煜的呼吸重了重,他的病没有大好,在某些强烈的意识和观点碰撞时,就会产生一阵复杂的悸动。
连带着心脏又是一阵剧痛,他侧过身,被窝里的手无声地按在左胸,没让自己哼出声来。
这短短的几天,心脏疼得越来越频繁。
他买了比赛结束第二天飞往美国的机票,那边的手术室已经准备好了,他只需要再坚持两天。
在这之前,先尽兴的打满十场。
第二天的现场,依旧燃得像火。
宿煜酣畅淋漓地打满五场比赛,丝毫没有被昨日的舆论影响,再一次展现了他惊人的雷刀天赋。
他没有打出六连斩,但无论是操作、身法还是意识,都像是教科书般的水准,极为强势地拿下了当日的“击杀王”称号,将DAG和魔J之间的分差从17分拉近到8分。
宿煜清醒了许多,忽然之间就放下了之前的执念,他没有刻意地去尝试六连斩,毕竟在职业的赛场上,这样极限的操作是可遇不可求的。状态在线只是基本要求,此外还要依据对手出招和地形环境来做判断,也许只有天时地利人和,才能打得出来。
他不再去关注分差,也没有去关注成败,真的做到了像祁曜说的那样,只享受比赛的过程。
然而,即便他什么都不去渴望,只想不留遗憾地打满眼下这最后十场,也还是会遇到阻碍。
第二天比赛结束后,宿煜的手伤爆发了。
他左腕的肌腱神经曾经受到了严重的损伤,手术修复后,医生嘱咐过不能过度劳累和受力,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毫无保留地打了这么多场高强度的比赛。
宿煜一直戴着那条黑色的腕带,腕带里叠着两层肌内效贴,以此来缓解酸胀和疼痛。
可终于还是到了无法缓解的地步…
打完第五场比赛,宿煜摘下耳机,低头用右手握住颤抖的左腕,指节轻弯,手背的青筋清晰可见。
他忍耐地吸了口气,扭头看向祁曜,正好对上后者询问的目光,便开口道:“手忽然…使不上力了,帮我收一下外设。”
祁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走上前,麻利地帮宿煜收拾好鼠标键盘,一气呵成地装进包里,然后挂在自己肩上。
“使不上力,是疼还是酸?”他问宿煜。
“嗯,没事的。”宿煜含糊其辞地回应了句,说着站起身,伸手要去接自己的外设包。
祁曜没给他,脸色有点沉,就那么替他背了一路。
回去路上,宿煜没说几句话,安安静静地垂着眸,盯着自己的手看,眼神微微放空。
他不喜欢这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但是偏偏又怪不到别人身上。
是他自己作,说是咎由自取也不为过。
祁曜自然看得出宿煜的低落,也知道他在想些什么,默默地把他的手牵过来,拇指按在腕带上,轻轻地给他揉开。
即便很轻,还是痛得厉害,跟针扎的一样,宿煜被刺激得颤了一下,听见祁曜在他耳边说道:“哥,已经很好了,真的。”
“你想劝我明天不上场,是吗。”宿煜的脸色很平静,但语气里夹杂着一丝含蓄的不快。
“你今天打的特猛,所有人都看得到,如果非要给职业生涯画个句号,我觉得画在今天,也挺圆满的。”像是怕被宿煜反驳,他赶忙又说:“我不希望…你因为手伤留下遗憾。”
“你就这么笃定我会输。”宿煜轻轻蹙眉,不着痕迹地把从手从祁曜掌心中缓慢地抽出来。
这样一个小动作间的疏离,让祁曜的鼻间蓦然涌上一阵酸楚,他的声音也跟着变得有些沙哑,气场弱了许多。“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没必要为了比赛伤害身体,你就听我这一次,可以吗哥。”
“别说了。”宿煜向来不爱听任何人说教,就算是祁曜,也不例外。
他冷声说:“祁曜,只是手伤,死不了人,你非要在这个时候干涉我吗?”
说完后,宿煜开始后悔,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够温柔。
“对不起。”他主动去抓了一下祁曜的手,“不该凶你,我…太心烦了。”
两人间僵持了半晌。
祁曜无奈地叹了口气,他知道宿煜的个性,但凡是他决定的事情,都很难改变。既然他笃定了要带伤打完最后五场,那就任由他去吧。
他不想跟宿煜吵架,因为宿煜心脏和胃都不好,这两个毛病都会受情绪影响,相比之下,手疼反倒是最可控的病症。
算了,他是病人,祁曜想,都顺着他就好。
祁曜没再理论什么,他陪着宿煜去看理疗师,临时抱佛脚一样,涂药,烤电,该做的护理都做了一遍。
睡觉前,宿煜抬起左手,借着窗边的微光,怔怔地看着皮肤上那几道狰狞的伤痕。
它们接触着空气和光,变得自由又清透,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竟然感觉闷痛感减轻了许多。
无形之中,他萌生了一个大胆的念头。
总决赛最后一天,刚好是宿煜二十三岁的生日。
进场馆的时候,他又见到了那个为自己手举六连斩大旗的胖女孩。
一切都好像充满了戏剧性,那女孩依旧没有获得进场门票,依旧是在场外高调应援,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出现在DAG的应援区,而是站在一众魔J粉丝中央,白嫩的脸蛋上画着应援妆,是一个红色的乌贼图案。
只浅淡的一眼,宿煜收回视线,唇角掀起抹不明的笑意。
他更加笃定地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本就不必迎合任何人的期待,也不该被任何人的眼光影响,更不该沉浸过去的悲痛,去回避光明的未来。
他就是他,破碎后重组,但依然还是他。此时此刻的他,一年前的他,和十年前的他,都别无二致。
他不必为了谁改变,也不必在别人设定好的框架里活着,不必自责,不必难过,不必被迫选择,不必口是心非,也不必惧怕一切。
他终于在二十三岁生日这天,摘掉了厚重的枷锁,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和自由。
第一次,宿煜没有戴腕带,半截手腕从队服袖口露出来,光洁的皮肤上是粗糙的疤。
他坐在机位前,一如既往地戴上耳机,调试设备,眼尖的导播给他的手部切了特写,落进现场上万人的眼睛里,落入直播间成百上千万观众的视线中。
现场陷入了一片微妙的哗然,就连一向巧舌如簧的解说都不知该用什么话去圆这个场。
——Lu神竟然有过自残的经历?
——那是割腕留下的疤吧。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电竞选手的压力这么大吗?
——怪不得之前每场都会戴腕带。
纷杂的议论声中,宿煜抬起头,正好看到了对准他的摄像机。他唇角牵起,眼眸亮得像夜幕中的星子,顿了顿,抬起那只备受关注的左手挥了两下,向着无数道关注的目光,微笑着打了一个招呼。
第85章 破釜沉舟
评论席上,路向南的神态复杂,说是如坐针毡都不为过。从他看见宿煜布满伤痕的手腕起,他就僵住了,整个大脑像是被抽空了般,连思考都变得迟滞。
过去的多少年里,他们用尽各种方法想去找宿煜的破绽,想越过宿怀远,把宿煜有过自毁倾向的消息公之于众,甚至买通管家给他邮寄违禁药品,致使他病情恶化,想要以此去撼动宿煜的继承权。
但无一例外,全都失败了。
飞瑞制药的未来的股权和股东资格,不可能落到一个有变数的人手上,这一点宿怀远清楚,路向南清楚,宿煜也一样。
所以这一刻,当宿煜摘下腕带露出伤疤,就等同于面向千万媒体宣布,他放弃了和飞瑞有关的一切。
他不再背有任何的包袱,他也不再是宿煜。他是Lumen,在偌大场馆的欢呼声中,纯粹地为DAG而战。
鼎沸的人声环绕在舞台周围。
场馆是一片圆形场地,选手比赛的舞台在正中央,上下两层的观众席位围成一圈,上万个座位都坐得满满当当。
现场采用了巨型的四面斗屏,外加8块超大的LED屏幕,即便是坐在最远一排的观众,也能清晰看见比赛的赛况。
此时大屏幕上出现了目前的积分排行,旁边的画面给到了解说席,依旧是官方的金牌解说搭档,老酒和Gigi。
总决赛的场子根本不需要热,各色的战旗挥成一片,应援声铺天盖地,山呼海啸一般,几乎要淹没了解说席的声音。
“让我们看一下目前的积分情况,现在排在首位的依然是Moj,DAG落后八分,但是不得不说,昨天的DAG冲得很猛啊,在五场比赛里,有四把入围前三,还有两把拿下第一,现在网上关于DAG夺冠的呼声非常高!”老酒说。
“没错,应该是给Moj上了一波不小的压力,可以看到今天千秋也是下场亲自带队了。”
导播很灵性地在左侧切了几秒Moj的画面,千秋扶着耳机正在跟队友说些什么,他微锁着眉,如临大敌,目光炯然如炬。
回归到积分榜上,KK战队落后DAG战队19分,排在第三名。
“目前排在第三的是今年的黑马战队,KK,虽然和前两年的分差拉得稍微有些大,但还有最后五场比赛,电竞的魅力,就是不到最后一刻,什么都有可能发生!”